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卫母见儿子平安归来,心里早已欢喜十分,却仍强板着脸道:“那也可以请人传个信啊,免得我老是记挂,替你担心,就怕你又在外面闯了什么祸事。”
农冰衣道:“大嫂放心,惊蛰沉稳干练,像足了他师父,从不惹事生非。”
卫母这才接过礼物,瞧见农冰衣一身素缟,诧异道:“冰衣,这是??”
农冰衣低声道:“我爷爷年前不幸被恶人所害,已撒手人寰。”
卫母震惊道:“农老爷子圣手仁心,哪个混帐王八蛋竟对他下手?”
话音方落,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冷冷一哼。卫母自感觉不到什么,可农冰衣和卫惊蛰却齐齐一震,朝着老妪望去,立时红了眼睛。
所谓冤家路窄,那老妪不是别人,正是当日与欧阳修宏、丹火真君连手杀害农百草的饕心碧妪。
覆舟山一战,她掳走屈翠枫,也不杀他,只收作贴身家奴,肆意凌辱折磨。屈翠枫也像换了个人般,对饕心碧妪百般顺从,逆来顺受,极尽谦卑,将她伺候得无微不至,更绝口不提父母之仇。
过了年后,饕心碧妪闻听鬼锋与盛年将于翠霞山二次对决的消息,料定丁原与自己的大师兄情同手足,必定会前往观战,故此携了屈翠枫离开南荒。
在她想来,丁原与屈箭南乃生死之交,对其子屈翠枫的遭遇断断不能坐视不理,自己正可借此要挟,迫丁原用魔教至宝天殇琴换回屈翠枫。
未曾料到,她刚到翠霞山脚下,没见着丁原,却先撞上了卫惊蛰和农冰衣。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农冰衣乍见饕心碧妪,焉按捺得下心中仇恨,玉手一按慧心仙剑,便要出手为爷爷报仇。
却听一声柔和嗓音说道:“阿弥陀佛,农姑娘,卫小施主,不想咱们在这儿遇着。”
卫惊蛰闻声望去,见是无涯方丈正向自己和农冰衣含笑致意。他抑制住满腔怒火,悄然一按农冰衣执剑的纤手,低声道:“农姑姑,咱们先去见过无涯方丈,再找那妖妇算帐不迟。”迈步走到无涯方丈跟前,施礼道:“晚辈拜见无涯大师。”
饕心碧妪心头一沉,暗道:“无涯??这老和尚居然就是云林禅寺的方丈?难怪有点气派。”
只听无涯方丈说道:“农姑娘,令祖的事老衲业已听闻,心中深感悲痛。佛经有云:『无生无灭,无去无来』。农老施主一生行善,功德无量。而今脱离苦海,往升极乐,老衲又是代他欢喜。”
农冰衣双目紧盯饕心碧妪,惟恐她突然脱逃,耐着性子回答道:“多谢大师宽慰。”
卫惊蛰问道:“大师,您怎也来了翠霞?”
无涯方丈道:“数日前,敝寺的上代长老∣∣”
话没说完,猛听农冰衣一声断喝道:“妖妇,往哪里走?”却是饕心碧妪已然起身,像是要结帐离去。
饕心碧妪早料到农冰衣不会放过自己,她当然也不至于怕了这两个年轻人,冷笑道:“想替农百草报仇么,只管上来。”
农冰衣仙剑铿然出鞘,怒喝道:“妖妇,妳怕我不来么?”纵身挥剑攻了上去。
卫惊蛰恐有误伤,回首道:“娘,请所有的客人赶紧离开,都不必结帐了!”掣出仙剑,靠将前去,却未急于出手。
饕心碧妪哪会把农冰衣放在眼里?大袖一挥,轻轻巧巧将短剑荡到一旁。
农冰衣正待出招,蓦然瞧见饕心碧妪身后站立的屈翠枫,不由一愣道:“小屈?”
屈翠枫恍若未闻,连头都不抬一下。
卫惊蛰更觉惊异,道:“翠枫,你怎么了?”
饕心碧妪喋喋怪笑道:“他现在是老身的家奴,昔日的屈翠枫早已死翘翘了!”
农冰衣惊愕道:“不好,小屈定然是中了这老妖婆的邪法,心神迷失,连我和小卫都认不出来。否则他又焉能忘记父母血仇,向这老妖婆卑躬屈膝?”
可再仔细一看屈翠枫的神色,虽冷漠木然,却绝不像迷失自我的模样,农冰衣心中不禁愈发疑惑,道:“小屈,你怎么不说话?”
孰知屈翠枫宛若聋了一般,照旧没有响应。
卫惊蛰见状,思忖道:“这里头定有古怪,必是这妖妇对翠枫暗中作了什么手脚,需得先将她拿下!”
他一声清啸,迈步上前道:“得罪了!”仙剑大开大合,向饕心碧妪当头劈落。
饕心碧妪见这一剑雄浑重拙,气势豪迈,心下也不敢怠慢,暗道:“这小子留着也是个祸患,只是此地与翠霞派近在咫尺,又有云林禅寺的无涯方丈在座,不宜与这两个娃娃纠缠,还是尽早脱身得好。”
她袖口中翠玉双飞燕倏地掠出,“叮叮”脆响叩开仙剑,侧身往茶馆外闯去。
农冰衣伫立一旁蓄势多时,见饕心碧妪要走,口中娇叱,振剑攻去。
饕心碧妪侧身探爪,在慧心短剑上一按一推,剑锋颤鸣回切向农冰衣的咽喉。
农冰衣一凛,晓得自己急于报仇,无形里犯下心浮气躁的大错,教对方抓住了破绽。她急忙翻腕拧身,朝侧旁一闪,慧心短剑从胸前一滑而过。
饕心碧妪并不恋战,嘿嘿阴笑道:“两个不自量力的娃儿,今日暂且寄下你们的人头,待老身日后有空再取。”说着话松开破戮爪,身影已飘飞到门口。
冷不防眼前人影一晃,无涯方丈如行云流水般飘身而至,双手合十拦住去路,低诵佛号道:“阿弥陀佛,女施主请留步。”
饕心碧妪煞住身形,冷然道:“老和尚,出家人身在五行外,不理红尘事,劝你莫要多管闲事,免得引火烧身。”
卫惊蛰与农冰衣见无涯方丈出面,一左一右站定在饕心碧妪身后,静观其变。
无涯方丈神情平和,摇头道:“女施主满身戾气,罪业深重,早晚难逃因果报应。以老衲愚见,还是尽早放下屠刀,回头是岸。”
饕心碧妪呲牙道:“老和尚,你一把年纪,说话却这么天真。就算我肯放下刀,身后的两个娃娃便能善罢罢休么?要不你先说动他们,老身或可考虑你的建议。”
农冰衣忙道:“大师莫要上这妖妇的当。她阴险狡诈,作恶多端,哪会诚心悔改?”
饕心碧妪哼道:“老和尚,听见没有?纵是我愿意悔过向善,人家也不肯饶过。”
乘无涯大师一愣神的工夫,饕心碧妪突然身形启动,如投怀送抱朝对方身前撞去。
无涯大师错愕道:“女施主!”不由自主身形一让,双手轻推,在身前一挡。
饕心碧妪算准无涯方丈自恃身分,爱惜羽毛,绝不会猝下重手,更不敢让自己真格倒进他的怀里,故此才冒险一搏,果然一如所愿。
她人在空中拍出左掌,与无涯大师的掌力凌空一撞,借势转身飞旋,破窗掠出,长声笑道:“有劳大师亲手相送!”
卫惊蛰和农冰衣欲阻不及,不约而同飞身从窗口穿出,喝道:“妖妇休走!”
无涯方丈始知中计,心头一声苦笑。他身分非比等闲,自然不能像饕心碧妪那样借窗飞遁,一个闪身出门,站到街面上,却看一前两后三道身影朝西倏忽去远。
他正犹豫是否要追踪下去,忽地若有所觉,回头朝大街东首瞧去,就见远远地来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翠霞派碧澜山庄庄主,丁原的岳父姬榄,在他身边一左一右,便是其妻和婉与上山投帖的空业和尚。
无涯方丈略一沉吟,吩咐道:“空慧、空定,你们二人立刻追上农姑娘,小心保护,莫要让她再生意外。”
空慧、空定二僧恭声应了,循着农冰衣等人的去向追下。忽听身旁风声响动,屈翠枫不声不响超过二僧,面色麻木漠然,如一具行尸走肉般去了。
那边姬榄遥遥抱拳,朗声笑道:“无涯大师莅临翠霞,敝派不克远迎,尚请恕罪。因盛师弟正在接待越秀、燕山两派的掌门,不便分身,特托在下前来迎迓。”
众所周知,姬榄乃翠霞六仙中姬别天的独子,现为翠霞派五大首座长老之一,地位之高非同小可。
更何况他的爱女姬雪雁嫁与丁原为妻,老丈人又是昔日正道十大高手之一的燃灯居士。以这样的身分远迎下山,可谓给足了云林禅寺面子。
无涯方丈霍然一省,心道:“三年前鬼锋连挑燕山、越秀两大剑派,更杀了燕山故掌门萧浣尘,与两家结下血仇。今次他们是报仇来了。”
想到方才在茶馆里的所遇,他暗叹道:“看来眼下翠霞山风云际会,老衲虽是无心参与这些纷争,可适逢其会,想要完全置身其外也难。”
他也不说破心意,只谦逊道:“姬仙友客气了,老衲来得唐突,还望宽宥。”
姬榄含笑摇头,只当无涯方丈此来,也是为了观看明日与鬼锋的紫竹林一战。
和婉却没想那么多,说道:“无涯大师,此地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上山一叙。”
无涯方丈谢道:“如此老衲便打扰贵山了。”便由姬榄夫妇引着,直上翠霞山。
众人去后,茶馆里又恢复宁静。
由于先前的打斗并不激烈,除了一扇窗户和若干桌椅杯盏破损外,其它损失倒也不大。卫母让几名伙计稍事打扫整理后,又重新开业迎客,原本站在街上看热闹的众人纷纷鱼贯而入,一桌桌凑在一起七嘴八舌聊起适才的打斗,场面好不热闹。
卫母却无闲情听这些茶客议论,时不时跑到门口张望几眼,心口兀自怦怦在跳。
早晓得修仙学艺会如此惊险,当年她才不会那样痛快就答应了丁原的请求,将卫惊蛰送上翠霞山,拜在盛年门下。
但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卫惊蛰修得翠霞派绝艺,二十年前早已因先天绝症而夭折,哪还能活蹦乱跳地活到今日与人打架拼命?
况且翠霞派对自己母子多有照顾,卫惊蛰而今艺业有成,名动天陆,她这做娘亲的岂有不高兴之理?
她正坐在柜台后面七上八下地想着心事,猛听门口阴阴一声冷笑,那个先前被打跑的绿袍老妇居然去而复返,眼射凶光大摇大摆地又走了进来。
卫母心知不妙,强做镇定道:“这位客官,妳是来找惊蛰的么?”
饕心碧妪在柜台前停住脚步,幽绿的目光瞧得卫母心里直发毛,冷冷道:“我不找他,我找妳。”
卫母手一抖,险些弄翻了擦洗的茶盏,强笑道:“妳找我有什么事?”
饕心碧妪狞笑道:“妳生了个好儿子啊,竟撵得老身满山跑?嘿嘿,他再聪明,也料不到我会回到这儿,先杀了他老娘!”
卫母毕竟是普通人,闻言不禁大惊失色,往后瑟缩。
饕心碧妪哼道:“杀了妳,让那小子知道心痛,好明白与老身为仇作对,绝无好下场!”说罢扬爪锁向卫母咽喉。
虽说两人之间还隔着一张宽大的柜台,可饕心碧妪的右臂彷佛会自动伸长一般,赫然掠过丈许远的空间,已将卫母逼到墙角不能再退。
眼看卫母就要血溅当场,蓦地半空中“哧”地锐响,一溜碧光快逾飞电打向饕心碧妪探出的右腕。饕心碧妪凛然心惊,翻转破戮爪“啵”地接住那束碧光,握在手心一瞧,却是只茶杯。
她“啪”地捏爆杯盏,凝目打量出手之人,不由得一愣。
原来此人比她还要先到这家茶馆,始终坐在最里一桌自斟自饮,也不与旁人交往闲谈。他看上去约莫三十余岁,穿了身干净朴素的白衣,身后负着个狭长包裹,想必里头卷着的是柄仙剑。
饕心碧妪进门时也曾留意到这白衣人,只觉得他神情冷漠,眼帘低垂,也看不出修为深浅。但既然身在翠霞山脚下,此地藏龙卧虎也不足为奇,饕心碧妪亦未往心里去。
刚刚茶馆一战,这白衣人端坐不动,并未插手,显然与卫惊蛰等人不是故友同门,她也就更犯不着主动上前招惹。
然而没想到如今回过头来想杀了卫母,也算一泄心中愤恨时,这白衣人却蓦然出手坏了她的好事。饕心碧妪注视着白衣人,目光闪烁不定,问道:“阁下是何方神圣,为何要插手老身的私事?”
白衣人静静看着桌上的茶壶,淡然回答道:“我喜欢。”
饕心碧妪一愣,她自负心狠手辣,桀骜妄为,没料到天底下还有比自己更不讲理的,嘿嘿一笑:“可惜老身很不喜欢!”袖中碧索直打卫母胸口。
白衣人眼中寒光迸射,身形一晃而起,挥掌拍向饕心碧妪头顶。他人尚未到,漫天冰寒犀利的杀气已如狂涛卷涌,呼啸而至。
饕心碧妪若不撤招,固然能将卫母轻而易举地毙于翠玉双飞燕下,可自己的性命亦同样难保。如此一命抵一命,她实在太亏,急忙腾身飞转,横掌招架。
“砰!”两人掌力交击,各自晃身飘落。饕心碧妪左臂一阵冰麻,衣袂上冒出丝丝寒雾。白衣人的脸上也是绿光一闪而褪,各自惊讶于对方的修为了得。
饕心碧妪迫出寒气,死死盯着白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