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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枝箭连上官云飞衣裳都没碰着,就给一把抓住,一枝都没落下”
面具人目光一凛,心里不禁一颤,桌上两手慢慢攥紧,骨节嘎嘎直响。来人盯着面具人的手,一动不动,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出。
面具人慢慢站起来,背着双手走了两个来回,忽然开口吩咐:
“上酒!”
一会儿功夫,毡包内多了一张大圆桌,上面热气腾腾地摆着几大盆手把肉,旁边一拉溜白瓷小酒碗,一人拍开酒坛泥封,依次斟满,毡包内顿时酒香四溢,肉香扑鼻。面具人又说道:
“进来吧!”
话音一落,二十几个黑衣人躬身走进毡包内。面具人手一伸,众人围圆桌站定。面具人端起酒碗,说道:
“来!喝酒,吃肉”
众人纷纷喝尽了碗中酒,有人旋即倒满,面具人又举起酒碗,众人又干了。酒过三碗,众人渐渐放松,吃喝起来。面具人没有喝酒,也没有吃肉,他静静地站着,看着他的手下,眼里露出满意之色。
一时间风卷残云,几大坛酒见了底,几大盆肉也所剩无几。众人吃喝完毕,立刻有人端上热水,丝巾,洗净了手,又端上奶茶来。众人围着桌子,慢慢喝茶,他们站着,因为根本没有凳子——即使有,他们也不敢坐,因为面具人还站着。
面具人看他们喝完了茶,走到桌前,慢慢坐下。众人放下茶碗,立在两旁。面具人目光在众人脸上逐一扫过,问道:
“吃好了吗?”
众人点点头。
“好,谈正事。火药堂那边怎么样?”
一个人站出来,答道:
“雷震幼子及府中家眷都已安排妥当,霹雳子,开花箭,搜魂针和其他暗器制作技术,都已被我们掌握”
“供应阴山教的搜魂针不要减少”
“是!”
“去虎威镖局的人回来了吗?”
话音刚落,外面一个人闪身来到面前。
“什么时候回来的?”
“吃饭时候”
“怎么没进来?”
“我不饿”
来人说道,其实他知道,即使当时进来,也没有碗筷。因为面具人的规矩是,有多少人,准备多少人的酒菜用具,赶不上就得饿肚子。面具人抬头吩咐:
“上酒菜!”
立刻有人端上半盆手把肉和一坛酒来,面具人站起身来,指着椅子,说道:
“坐下吃”
来人站着没动,只是使劲摇着头。面具人又指了指椅子,来人不再摇头,朝面具人深施一礼,大步走到桌前坐下,埋头吃喝起来。他心里觉得有团火在燃烧,眼泪也流下来。众人眼眶也已湿润。
面具人站在他身后,看着他,好像看着别人吃,比自己吃起来还高兴。众人一动也不动,静静地等着,面具人也等着。终于,来人喝完了最后一口茶,起身站起来。又向面具人躬身施了一礼,退到离桌子山尺远的地方站定,抬头望着面具人。
面具人在椅子上坐下,问道:
“虎威镖局知道‘猴子’死讯了吗?”
“‘猴子’尸体昨天已经运回,他的八个老婆好像并不伤感,急着分抢财物。不过今天忽然不抢了”
“为什么?”
“因为镖局的老二朱贵坐了第一把交椅”
“这跟她们有什么关系?”
“因为朱贵忽然放风,要纳‘猴子’的八个老婆做妾”
“他没有老婆?”
“有,不过比‘猴子’少一半”
“有四个老婆还嫌不足?”
“‘猴子’八个老婆确实漂亮,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另外还有一大笔遗产也让他动了心”
“真是万恶淫为首呀!”
面具人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这个朱贵不从‘猴子’身上吸取教训,他纯粹是头猪,一头又淫又贪的猪!‘猴子’不管怎么说,总算替我们做了不少事”,他顿了顿,又问:
“朱贵什么时候迎娶‘猴子’的八个老婆?”
“这个月十四”
“今天已经十一,这样,你即刻带几个弟兄返回,务必在十四之前,割下他的猪头!”
来人应声出去。面具人站起来,看着众人,缓缓说道:
“我们现在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江湖已经乱成一团粥,够那帮饭桶头疼一阵子了。我所忧心的是北面”,他伸手指了指,接着说道:
“巴特王爷!”
第三十三章 枭雄
巴特王爷也坐在毡包里,不过他的毡包在车上。他好像随时准备出发,这一点符合蒙古民族的游牧天性。但此刻他的马车停了下来,马虽然停了脚步,却仍套在车上,它们在吃草,饮水,对它们而言,这已经算是休息。
巴特王爷坐在虎皮交椅里,看着银碗出神。他桌上的银碗里始终有酒,酒能激起沉睡的豪情,也能让他保持冷静——这是他的理论,难道他从来没有喝多过?当然有,只不过那年他刚刚十二岁,而且是第一次喝酒。从那以后,他发誓一定要征服酒,让酒成为他的奴隶,他做到了。从那以后,他再也没有醉过,他已经是酒的主人。
他忽然伸出手,端起银碗,仰脖灌进喉咙。银碗刚放下,立刻伸过一只酒壶来,他手还没有离开银碗,酒已斟满。他抬起头,看了看两旁分坐的大汉,问道:
“斯琴,南边怎么样?他们还没有捋出头绪?”
一个膀大腰圆的黑脸大汉站起来,右手按着胸口,躬身答道:
“中原武林已经乱成一团,人人自危。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像没头的苍蝇,就连少林寺也拿不出个准主意”
“看来少林寺也是徒有盛名,靠老一辈博来的名声过日子,究竟不是长法。这是我们应该吸取的第一个教训”,他顿了顿,接着说:
“各大门派平日顾盼自雄,竟搞些没用的花架子,不能防患于未然,居安思危,临敌时丧失冷静,连自保尚且不能,遑论其他?这是我们应吸取的第二个教训;遇变不能拧成一股绳,首鼠两端,互相猜忌,唯恐出多入少,斤斤计较,结果被人利用,各各击破,这是我们应吸取的第三个教训”
他说完,一仰脖,又干了一碗酒,目光扫了一眼众人,说道:
“按常理说,我们此刻不宜行动。但常理是常理,越是违反常理,越有可能成功。我们此举目的,就是要展示蒙古人的雄威!打掉汉人自以为是的气焰,摧毁他们的自信!”
他站起来,绕过桌子,来到众人面前,来回走了两遭。忽然停下来,目光看着帐外积雪覆盖的草原,悠悠说道:
“我们此举还有一个目的,就是逼回狼人。他属于草原,这里才是他的家,草原人需要他,我们更需要他。我们不能有这样的对手,也不希望有这样的对手!”
巴特王爷慢慢收回目光,看着众人,问道:
“这样,我们无疑会成为众矢之的,你们怕不怕?”
“不怕!”
众人大声答道。
“好!不愧是有血性的汉子,我们要时刻牢记,自己是成吉思汗的子孙!”
巴特王爷说着大步来到桌前,端起酒碗,大喝一声:
“干!”
众人齐刷刷站起来,端起酒碗一饮而尽。巴特王爷眼中似有火苗在闪动,众人心里也有烈火在燃烧。
巴特王爷坐下来,说道:
“我们此举一旦付诸实施,必然会掀起轩然大波,当然也会让事情更复杂。因为弯刀虽然露出了眉目,还有一柄剑没有出现。所以他们绝不会倾巢出动,来草原问罪,因为他们还担心那柄剑!”
“那狼人处境岂不更凶险?”
巴图站起身问道。
“他们想拦也拦不住他,连少林寺空性都败在他手下,谁还敢出头,白受其辱?只要狼人北上,他们大多数会希望他是来调查真相的,尽管这个想法,他们自己都不太相信,但肯定有大半人会赞成,因为狼人太可怕,只要有一线希望,他们实在不愿与他为敌。这就是人性弱点,有时征服人心,靠的不是高谈阔论,而是实力!况且,即便是来到来到草原,他们有必胜的把握吗?”
“幕后真凶若在背后捅我们一刀怎么办?”
另一个人站起来问道。
“他的目的不在草原,他可能正希望我出手,自己作壁上观,坐收渔翁之利。只是他没想到,他正该此刻出手,暗中搅和,让各大门派认为所有血案都是我一人所为,绝了他们的后顾之忧,也激起他们的斗志,这样一来,我们胜算可能不大,甚至还会输的很惨。或许他也想到了,但他弄不准我究竟动不动手,什么时候动手。再者,就是他认为时机尚未成熟,时机一到,他肯定不会再藏头缩尾”,他顿了顿,接着说:
“我了解他”
他目光忽又一下拉得遥远,慢慢说道:
“我跟他难免有一场较量”
“王爷,我们什么时候动手?”,斯琴问道。
“今天阴历十几?”
“十一”
“好!通知各路弟兄,十五月圆之夜,围攻少林寺!”
众人睁大了眼睛,有人问道:
“为什么是少林寺?”
“第一,少林寺自诩天下第一,疏于防范,他们再也想不到,我会挑中他;第二,少林寺被中原武林视为泰斗,要想粉碎别人的自信,必须撂倒他们的信仰;第三,少林寺新遭惨败,士气低迷,正是出手的最佳时机”
巴特王爷向身后招了招手,立刻有人用金盘托出一个黄缎包裹,轻轻放在桌上。王爷慢慢打开包裹,从里面取出一摞三角旗帜。他展开一面,捧在手上,只见黄色缎面上,绣着一只栩栩如生的黑鹰。黑鹰正往下俯冲,目光犀利,爪如铁钩,似乎猎物就在爪下,一击必然命中。
巴特王爷看了半晌,抬起头来,望着众人,说道:
“这里有十六面三角鹰旗,分给十六路军队首领。鹰旗就是我的命令,你等即可领旗出发,月圆之夜子时,一齐行动,一个时辰后,必须撤退,将令旗插在少林寺四周,即可返回!”
后帐,巴特王爷看着女儿出神。格日勒坐在锦墩上,静静地绣花,她面色绯红,一双蓝色的大眼睛,像要流出水来,顺着目光滴到花上,给花注入生命。旁边铮亮的铜壶突突地冒着热气。
“格日勒,阿爸要送你一件礼物!”
格日勒停下手,抬起蓝色的大眼睛,笑道:
“阿爸,我已经回过家,不想阿妈了。阿爸不是又要送我回家吧?”
“不是”
巴特王爷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阿爸,快给我,到底是什么礼物?”
格日勒蹦起来,摇着父亲肩膀。
“现在还没到手,先让你高兴一下”
“阿爸逗女儿开心”
格日勒撅起了嘴,随即又笑了,她歪着头,忽闪着大眼睛,说道:
“只要能在阿爸身边,女儿比什么都高兴,这就是给格日勒最好的礼物”
“阿爸没逗你,要送你一个人”
“哇!我猜到了,洋娃娃是吗?快给我”
格日勒伸手就往阿爸怀里掏。巴特王爷按住了她的手,眼里笑意更浓:
“是个真人”
“谁?”
“狼人!”
格日勒眼睛睁大了,好像一下子呆住。随即脸上腾起一团红云,她转过脸,背对着阿爸,重新捡起针线。只是一针也绣不下去,她身子在微微颤抖,脖子也红了。
巴特王爷没有说话,他看着女儿的脖子,心里却在笑。
“他……他……什么时候来?”
格日勒轻声问道,声音也有些颤抖。
“快了”
格日勒怀里像揣了个小兔子,怦怦乱跳,她觉得心都快跳出来。
马车缓缓走在积雪未融的草原上,落日斜照,雪地泛着淡淡的红晕,就像格日勒的脸。
第三十四章 黑鹰令旗
十一月十五,月圆之夜。月光并不明朗,像近来江湖上的血雨腥风,扑朔迷离。少林寺坐落河南,尽管是冬季,积雪却未存住,只是夜晚依然寒冷。月亮像一张冻得苍白的脸,瑟缩在高远幽暗的夜空,星星从云缝间眨着眼,仿佛是躲在暗处的幽灵。
空性脸色苍白,几十年的修为,让他第一次感到寒冷。他没有照常打坐,他已经静不下心来。月光透过窗棂,照在陈旧的蒲团上,也照在如来金身法相上。房间内香烟缭绕,空性没能嗅到佛法气氛,心里不再一片空明,参了多年佛机禅理,竟然不能勘破众生。其实他不明白,连自己脾气秉性都摸不透的人,更别提别人,遑论佛法。佛门弟子众多,真正悟透佛理者能有几个?
他一直站着,至少已经整整三个时辰,还是没有头绪,一点也没有。他的头大而秃,秃,据说是为了六根清净;大,应该充满智慧。他伸手摸了摸脑袋,觉得里面装的全是糨糊。
临近子夜,他终于坐下来,坐在蒲团上。慢慢闭上眼睛,心里有个声音一遍遍念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