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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入君怀-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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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村民更是大声喊冤:“我就说嘛!仙长,你们快些收了他吧,村里人可怜呐……”
      净无泥看了顼婳一眼,顼婳说:“方才我站在山顶,看见交趾村里有一所朱门大宅,同样戾气冲天。这是谁家院落?”
      那村民一怔,顿时目光闪躲,十分可疑。净无泥见状立刻沉声喝道:“你若再有意欺瞒,我等便也不再多劝。不过后果你当心中有数!”
      村民嚅动嘴唇,半天说:“那是……村里所有人共有的。交趾村这么穷,谁能住得起这样的宅子嘛……”
      净无泥顺嘴问:“建来何用?当祠堂?”
      村民赶紧点头:“对对,仙长慧眼如炬,确实是用来贡奉先祖。”
      顼婳说:“整个交趾村,穷得揭不开锅,村子里见不到几个小媳妇,小孩子却不少。就在刚才,我等前来,围观村民里也几乎全是男子。你们村里的女人呢?”
      这村民顿时变了脸色,半晌,他说:“仙长既然是来帮助我们的,就请收了这妖孽就好。我们小媳妇没见过世面,不懂规矩,只怕冲撞了仙长。就不出来见客了。”
      顼婳走到槐树下,槐树的黑气在女尸被挖出之后,越发浓稠了。只是被困在法阵里,不得脱出。
      她回头看了一眼天衢子,淡笑着问:“以这作为外门弟子的第一堂实践课,好像不大好。”
      天衢子衣冠严整洁净,显然已经用法诀细细清理过。此时闻言,他道:“八方行走,总要见过人间。无碍。”
      顼婳于是说:“好吧。”她扫视诸弟子,突然面前一面水墙,竟将村中红宅拉近。外门弟子呼吸微窒,真正的法阵大师,布阵于悄无声息之中。
      她朗声说:“这座宅子是村民用来娶妻之用的吧?因为交趾村贫困,没有姑娘愿意嫁进来,于是你们共同建了这宅子,谁家要用时,便假称这是谁家宅院。远方的姑娘不知底细,信以为真,以为郎君是村里富户,于是顺利嫁娶,是也不是?”
      村民惊呆,有心狡辩,但见她神态笃定,顿时又不敢轻易撒谎。周围诸弟子大哗,有围观的村民实在忍不住了:“仙长,您捉妖便捉妖,管这些闲事作什?”
      顼婳说:“世间万事,皆有因果。你们隐瞒前因,又怎能了结后果。”
      村民语气可就不怎么好了:“就是说你们解决不了吗?看来九渊仙宗也不过如此!”
      净无泥怒道:“闭嘴!”
      那村民气得呼哧呼哧直喘,他身上隐带黑气,显然也是求财者之一。这时候大声道:“难道不是吗?你们口口声声斩妖除魔,如今妖魔就在你们眼皮子底下伤人性命!我们死了这么多人,你们却还在这里磨蹭,我们信奉九渊有什么用!!”
      天衢子就站在一侧,村民当然不会知他身份,他也毫不动容。顼婳倒有点佩服这个人的心胸,闻言道:“你口口声声信奉,那么请问这位先生,你每年有供给九渊仙宗多少银两?”
      那人顿时语塞——穷困至此,哪里还有银两供奉九渊仙宗?
      但他很快又大声道:“我们交趾村衣食不继,哪有多余的银钱?!”
      顼婳说:“也就是说,你所谓的信奉,其实什么也没有做。”
      那人脸涨得通红,说:“我……我们时常念着仙长们的好啊!”
      顼婳说:“危难时求助,稍不合意,立刻反叛背弃。也算信奉?”
      那人似乎也觉理亏,却依然强辩道:“你们九渊都是仙人,难道还要把世俗银钱看在眼里吗?难道没有银钱供奉的众生,就不值得你们悲悯吗?如果这样,你们和妖魔有什么区别?”
      顼婳说:“悲悯,很好,你也懂这两个字。”她指指槐树下的女尸,“这姑娘,是被骗来的吧?”
      那男人顿时恼了:“骗?她若不是看上公宅,以为自己嫁的是个富裕人家,又怎么会受骗?她本来就是个虚荣贪财的女人,被人骗也是自己活该!若是洁身自爱、不贪慕虚荣的好女子,自然也不会被公宅所惑!我们只是教训这些被银子遮了眼的女人,有什么错?!”
      周围传来吸气声,这些生活优渥的富家公子,显然惊愕。
      顼婳问:“贪财就该死吗?”
      村民怒道:“不该吗?!”
      顼婳说:“那你们向神佛求财,也该死吗?”
      村民呆住,半晌,嗑嗑巴巴地说:“可……我们不同,我们只是想过上好日子。再说我们事先并不知道会死……”
      顼婳说:“她们也只是想过上好日子,她们也不知道代价是后半生猪狗不如的生活。有何不同?”
      她字句铿锵有力,围观的村民们陡然发现自己竟也是一样。但大多数人立刻就吵嚷起来:“你们的意思,是要放走我们的媳妇吗?休想!”
      一人带走,一群人附和:“不行,绝对不行!”
      最初讲话的村民似乎是村长,他低声说:“仙长们,这真的不行啊。放走了她们,交趾村哪有姑娘愿意嫁进来啊……”
      诸弟子只觉遍体生寒,唐恪道:“你们这种人,也配向九渊求救?!”
      没有人出声,但像他这样想法的,绝不是一人。有人道:“我们走吧。”
      净无泥看了一眼天衢子,他毫无表示。净无泥只好说:“住嘴,别忘记这次的任务目的。”
      望着那群仍在吵闹不休、一脸警觉的村民,这些富家公子是真的想走了。
      顼婳转头看向槐树下更浓的黑气,说:“交趾村所有的姑娘,九渊都会安置。你应该有更好的去处,为了这些人,化为妖魔不值得。”
      黑气游曳来去,绕树而行,顼婳转头看天衢子:“你应该可以化她戾气吧?”
      天衢子点头,佛修法术,他懂得也多。区区凡间怨体,不需要多费力。他指尖轻点,金光入阵,很快黑影被化,留下一个容颜颇为清秀的女子。
      她冲顼婳与天衢子盈盈一拜,瞬间身若烟雾,逐风而去。
      先前见女子现形,村民心怀惧意,声音略小了些。这时候见她消散,他们胆子又大起来,围着净无泥等人吵闹不休,只想将他们立刻轰出交趾山。
      诸弟子气得眉毛都竖起来了——想象中的除魔卫道,可不是这么回事啊!!
      顼婳脸上的温和笑意消失不见,她冷然道:“所有弟子听令,前往交趾村,救出村中女子。能够返家的,准许返家。无家可归的……”她想了想,又语中带笑,“带回家里做侍女也好。”
      诸弟子本就憋了一肚子气,这时候都不管天衢子的意思了,大声道:“是!”
      村民一见,闹得更为厉害,甚至有人抄起山中石块木棍,准备抵抗。他们这个村,一向团结。一直以来,无论谁家娶媳妇,剩下的村民总是各种帮忙哄骗圆谎。遇到闹事的,也是整个村庄一起抵抗帮助。
      故而这么多年来,除了附近隐约闻听风声的庄子以外,还未曾出过别的事。
      这时候听见顼婳的话,他们立刻便同仇敌慨。
      顼婳吐字如冰:“若有违抗者,杀。”
      天衢子眉心微动,却未言语。
      今天来的虽然是外门弟子,但比起这些村汉来说,却也当得起高人二字。他们很快打趴了这群村汉,冲进村子,救出了几十个小媳妇。
      这些女人大多被关押囚禁,暴力殴打,然而提到送归家里,却仍有人眷恋儿女、畏惧人言,不愿回去。
      诸人哭笑不得,只得有的给了银钱,有的安置到自己及亲友家里做事。这善事做的,大家都不得劲儿。一直忙到后半夜,面对的却还是交趾村许多村民的咒骂。称他们离□□女,定遭天遣。
      净无泥也很是哭笑不得,顼婳站在一旁,等所有人都忙完了,她做了最后陈词:“贫富不是善恶的分界线,人间秽巷皆是杂念。你们久历泥潭,总会有一些事,令人怀疑信仰,动摇初衷。我们到底在帮助一群怎样的人?我们在为谁雪冤?我们斩妖除魔,到底斩除了谁,最后留下了什么?”
      她神情温和带笑,字字干净透澈:“悟道之剑,断不了人心之恶。却能以此为镜,让我们明正自身,纵然任重道远,步履维艰,亦眼望浩然,襟怀明月。”
      她轻轻拍拍面前弟子的肩:“我们的道,未必会给予我们应得的荣耀与感恩。但请仍愿以手中剑,护我们心如明月。请一直向道而行,掸尽世尘,只为不变成泥沼中,那些我们曾鄙薄的灵魂。”
      我们的道,未必会给予我们应得的荣耀与感恩。但我仍愿以我手中剑,护我心如明月。我终将向道而行,掸尽世尘,只为不变成泥沼中,那些我曾鄙薄的灵魂。
      天衢子一直没有说话,但直到很多很多年过去,他一直记得当时的顼婳。
      人间万般颜色,皆输给一个她。
      顼婳圆满结束了这次实践课,净无泥等人带着一众弟子返回斋心岩。虽然受了一肚子气,但大家也都从深受打击的低落情绪中走了出来。
      他们卫道之路漫长无边,以后难免会有这样不痛不快的时候,早点经历,倒也没什么不好。
      顼婳走在一众弟子中间,向盲和唐恪围着她问东问西,这两位小公子是今年外门弟子中家世最优的。他二人在跟前,其他弟子便不敢靠近。
      天衢子行在最前,耳边听得她耐心回应,心中不悦,却口不能言。身为掌院,他甚至连一眼注目也需要理由。
      而九渊仙宗,天衢子离奇增高三寸,所有人目光都有点怪异。
      一个男人,千年老铁木,若是突然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形貌来,恐怕是有春风吹拂哦。
      面对各种探究的目光,天衢子自然保持了沉默。
      次日,九渊仙宗九脉掌院收到江河剑派的拜帖。上次天衢子亲自出手,抓住了江河剑派前掌门贺心璧,整个江河剑派都陷入恐慌之中。
      如今贺心璧已被处死,他们自然还是希望九渊能不念旧恶。是以新的掌门候选人,无论如何还是希望能得到九渊仙宗认可。小门小派,是绝对得罪不起这样的玄门大宗的。
      天衢子是非去不可了,否则恐怕江河剑派上下不安,指不定生出什么是非。
      好在这拜帖送了不止一张,直至天色将明,外面有强大气息接近。
      苦竹林外,玉蓝藻、不动菩提、木狂阳结伴而来。木狂阳一把揽住天衢子,不顾他挣扎,道:“上次贺心璧对你座下弟子动了杀心,江河剑派这次恐怕主要是想邀你。不过我们至交好友,同心一气,走走,陪你一道前往。”
      天衢子眉头紧皱:“江河剑派也是玄门势力,同道相邀,我等自应前往。木掌院且松手。”
      木狂阳哈哈大笑,声如洪钟:“你怎么突然长高了?噫……千年老铁木突然在意起了形貌,莫非是春心涌动了吗?”天衢子面色扭曲,她却又笑得一脸猥琐,用力拍拍他肩膀,“说起来,你刚出关,伤好没有啊?走不动的话我抱你啊?”
      她乃绝顶刀修,能随手捶塌一堵墙!天衢子所有护身法阵都堆到了肩膀,载霜归老远就看见她在□□自己的爱徒,只得沉重地道:“云阶,还不快见过木掌院?”
      跟在他身后的奚云阶只得硬着头皮上前施礼:“木……木掌院。”
      木狂阳一眼看见清新鲜嫩的师侄,顿时放开天衢子,龙行虎步上得前来:“小云阶,最近功法修炼得怎么样啊?”她摸摸奚云阶的下巴,又在他手臂上捏捏拍拍,“哪天来刀宗,师叔指点你一二啊。”
      奚云阶只觉得手臂如被铁钳拧绞,但不敢反抗,眉睫轻颤,简直想哭。
      稚子何辜!!
      奚掌院到底心疼徒弟,轻叹一声:“既有正事,趁早出发吧。”
      木狂阳这才放过可怜的掌院大弟子,转头又揽住他道:“说起来,你看你这次受伤,身边连一个知冷知热的女人都没有。我知道仙门女修,很难与你般配。可眼下有一个再合适不过的人选,就站在你面前……”
      她将自己大肆颂扬了一番,天衢子眼皮抽搐,简直连表面的风度都快要维持不住。
      好在不动菩提和玉蓝藻都知道此刻时间就是生命,一路拼命催动飞舟,江河剑派终于是近在眼前了。
      未免麻烦,他几人来时并未提前通传。此时一路由下人引领着入了江河剑派,却闻远处传来争吵之声,而且隔着极隐蔽的法阵。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下脚步,他们这样修为通玄的人物,对法阵本就格外敏感。若是普通争执还罢了,倘是设下法阵,那真是送到眼前让他们警觉留意。
      江河剑派前掌门已经伏法,如今新掌门还未确定。谁人在此争吵?
      几个人互相看一眼,径直朝着法阵方向而去。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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