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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衢子不置可否,其实他自十万大山返回苦竹林,这里并不顺路。可他知道斋心岩有课,她是一定会从这里经过的。“纪先生”真是个守时的人,踩着点过去,不早不晚。
他拿出一瓶灵饮递过去,说:“晨间散步,经过此处。真巧。”是很巧,从十万大山回来到现在,等了有半个时辰了吧?也不怕晒化了。神魔之息蹲在顼婳肩头,不屑地撇了撇嘴。可惜它的光芒,在煊烂旭日之下,显得存在感极为微弱。
顼婳接过灵饮,那冰镇过的灵气甘甜如水,草绿色的瓶身真是天生就合该让女孩子捧在手心里。她啜饮一口:“奚掌院有心了。”
天衢子连微笑都十分矜持。纵然烈阳如火,但能看上这么一眼,有一句浅浅问候,他的心便因喜悦而悸动。
顼婳却又道:“说起来,上次答应掌院,为燕尘音挽尊一事,掌院作如考虑?”
天衢子微怔,身为阴阳院掌院,他当然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得力臂膀陷入这样的麻烦之中。他说:“傀首怎么想?”
顼婳说:“近几日我功体恢复大半,如果掌院相助,让我能约战典春衣,就再好不过了。”
约战典春衣。天衢子眉峰都皱出一个川字。顼婳问:“可是不便?”
天衢子沉吟半晌,说:“典春衣对傀首修为,一直十分好奇。此事若由傀首提出,他可能不会拒绝。若傀首与他对战,尘音确实也能自困局脱身。但是……典春衣身为阵宗掌院,他的胜负后果,只怕影响远胜尘音之败。抱薪救火,并不可取。”
实际上,他并不认为现在的顼婳可以战胜典春衣。
典春衣,若说是当今阵修第一人,只怕也无人会有意见。
而她功体只是恢复大半,而且本命法宝损毁。二人并战,胜算比他预估只怕还要降低几分。而若她还有隐藏实力,此战就更不能应允。退一万步,他宁愿燕尘音失败,典春衣却无论如何不能败。
燕尘音只是阴阳院长老弟子,他的胜败虽然可惜,但毕竟只关一人荣辱。可典春衣若是败了,只怕整个九渊阵宗从此都要沦为次等了。
顼婳似是明白他的顾虑,他身为阴阳院掌院,站在九渊的立场思考理所当然。她说:“试炼场,只过百招,不分胜负。”
百招……不分胜负。真是自信。
天衢子问:“为何是典春衣?”顼婳微怔,因为她是阵修啊。天衢子紧接着道:“吾若代他,效果等同。”
顼婳扬了扬眉毛:“恕我冒味,奚掌院法阵修为,比之典春衣,如何?”
天衢子沉吟半晌,说:“法阵一道,吾只是粗通,定然远逊于他。”
顼婳便有些失望,随口道:“还请奚掌院帮我向典春衣掌院转达心意,或许他愿意也不一定。”若是阵修之战,当然还是同最顶尖最优秀的那个人交手最为痛快了。
这一丝失望显然刺激了奚掌院,他唇角垂下来,整个人都显得冷硬了许多:“今天下午来苦竹林找我。法阵试炼场。你若胜我,替你约战典春衣。”
他说完,转身而去。这次走得十分果决,丝毫没有拖延留恋。
顼婳啜了一口灵饮,啧,怎么还生气了!
苦竹林。奚掌院把多年未翻的法阵典籍都搬了出来。载霜归过来,将阵宗、器宗、妙音宗对十万大山弱水河口法阵的勘测记录拿给他。一见他竟然在刻苦攻书,真是十分意外。
奚掌院抬起头,看见典春衣的字迹,不由冷冷地剜了一眼。载霜归顿时十分不安。
“搁下吧。”奚掌院不肯伸手来接。载霜归自然也不跟他计较,随手把羊皮卷放在桌上。载霜归一眼看见他手上竟是法阵通典。
这些书,他不是早已烂熟于心?为何又重新攻读?
载霜归心中怪异,有一种得意门生叛出师门,重投阵宗怀抱的错觉。
天衢子容色冷肃,道:“师尊若无旁事,就请离开吧。”
载霜归应了一声,感觉更不对了。然而出来之后,他接到拜帖,突然灵光一闪,自以为是地认为自己接收到了得意爱徒异常的点——江河气宗掌门贺芝兰的拜帖。
载霜归想了想,也没通知天衢子,命人将贺芝兰请入他的居处待茶。
来吧,看看是什么天女下凡,入了自己爱徒法眼。
下午,斋心岩下了学。顼婳收起灵饮,准备去往苦竹林。刚行至门口,却见到了另一个人——向家堡堡主向销戈。如果一定要说九渊仙宗有什么功法不敢称玄门第一的话,那么可能便是器宗了。
向销戈耗时千年,铸就一把圣剑,镇住了弱水河口。也成就了他器圣之名。
剑成之日,天怒地沉,如同神灵渡劫。向销戈难抑激动,直如范进中举般,狂喜疯巅数十年。如今虽然早已病愈,性情却已大变。
容颜业已大变。
顼婳没有上前,看着他在几位长老陪同之下走进苦竹林。她没跟进去,竟是避开了与向销戈的这一场会面。
苦竹林内,天衢子、典春衣、向销戈、九盏灯、拜星,五位玄门顶尖人物,共同查看弱水河口的法阵记录。向销戈越看越凝重。天衢子问:“向大师,如何?”
这记录已经不能再详尽,向销戈几度查看,最后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来:“这阵中,没有圣剑的力量。”什么意思?几人眉头紧皱,向销戈接着道:“圣剑失踪了。”
镇守弱水河口的天河圣剑,怎么可能突然失踪?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谁又可能将它取走?就算将它取走,为何弱水天河还未突破法阵,而大家这么多年来,竟不觉有异?
失了圣剑的弱水河口,简直脆弱得像个鸡蛋,想想都觉得可怕。
傍晚时分,九渊九脉掌院都发出秘令——搜寻圣剑!
可是圣剑这样的神物,连几时失落都不知,又往何处去寻?
飞镜湖边,顼婳盘腿而坐,看一轮红日沉入三十里平湖。似乎极为不甘,夕照挣扎徘徊,依然余热不减。
这恐怕是……最后的威荣了。顼婳欣赏着四野云垂,暮光渐薄。
人间美景,真是令人百看不厌。她折一根草茎含在嘴里,纵然清苦,亦欢喜。树上有小鸟扇着尚不能飞翔的小翅膀,自巢中坠落。她伸手接住,指腹轻轻抚摸尚且稚嫩丑陋的生命。然后一翻身,把它送回巢里。
☆、第22章 掌院醋意
第二十三章:掌院醋意
天色渐晚, 顼婳却仍不想睡。飞镜湖偶尔有鱼跃起, 溅起几声水响。
今夜月光大盛,同她一样不想睡的, 当然还有其他人——最近的天象, 着实不正常。玄门大能们心有所虑,俱十分不安。
木狂阳便是其中一个。但她排解不安的方法很直接——她练刀, 一直到自己体力不支, 便准备洗个澡睡觉了。
刀宗掌院的居处总不至于没有浴池,但她却不喜其拘束。再说了——仙女如果蹲家里洗澡, 哪里来的艳遇。
她一路走下来, 三十里水域烟波浩瀚。月光亮如白昼, 她一眼就看见坐在湖边草地上的顼婳。木掌院眯了眯眼睛:“哟, 哪里来的美人?”她双目发光, 满是兴味,“哪家山魈狐魅吗?这么晚不睡,跑飞镜湖来发呆?”
顼婳对她其实印象不错,闻言微笑起身:“魔傀一族顼婳,见过木掌院。”
顼婳。木狂阳印象深刻——当年画城一战, 这个人可谓占尽风流。她几步上前, 端详许久,一把拍在她肩上:“你还活着?”
顼婳早有准备, 这一击还能受得, 她说:“此事说来话长。不过我倒确实还活着。”
木狂阳哈哈大笑:“妙极, 妙极!走走, 我们找个地方喝酒去。边喝边聊。”
“喝酒”两个字,真是极为对味,顼婳微笑,说:“能与木掌院共饮,顼婳荣幸。”
木狂阳也不洗澡了,揽着她就出了融天山。二人一齐来到山下,找了个不错的酒家。木狂阳经常下来喝酒,品味还不错,再加上今夜美人在侧,她十分开怀,当然将好酒好菜都点了一大桌。
满桌肉菜,皆是重盐重油。顼婳甚为合意,举杯与她对饮。
木狂阳却已经换了碗,一碗酒一块肉,人生瞬间无忧无愁。
她喜好的酒,烈到吹气能燃,顼婳只觉得辛辣无比。她小杯轻抿,原也算洒脱写意,但与木狂阳一比,就显得十分斯文秀气。
木狂阳难得遇上能与之对饮的美人,这时候将她揽过来,将碗里的琥珀光喂了过去:“你这样喝酒,怎么过瘾?来来,大口。”
顼婳皱皱眉,当真就着她的碗喝了一大口,瞬间如烈火入喉,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但美酒燃魂,却也自有一种快意。耳边木狂阳笑声如雷:“你若安然,不是应该返回画城吗?为什么却在融天山?”
顼婳说:“这倒是托了奚掌院的福。”说罢,将被天衢子所救,发往外门休养之事捡能说的说了。当然了,月髓的事,自然是隐瞒为宜。
木狂阳说:“跟着天衢子有什么好玩的,虚度良宵。明天来刀宗找我,待在阴阳院,哪有咱们俩在一起快活。”
她说话间,已经啃了一条鸭腿,这时候随手把骨头扔进碟子里。美人对饮,且依偎耳语,自然引人注目。有不少人偷偷往这里看,顼婳两颊生霞,玉容如花。
但没人敢上前搭讪调戏——怕被她旁边的人调戏。
顼婳拿了一根烤得焦脆的鳝鱼片,轻咬一口,满口生香:“只要木掌院不嫌弃,顼婳自当奉陪。”
木狂阳不耐烦地挥挥手:“什么掌不掌院的,叫我狂阳。来来,再喝一口。”顼婳又猛喝了一口,浓烈的酒气呛得她直往嘴边扇风。
木狂阳哈哈大笑,将碗里剩下的酒一饮而尽。
她跟天衢子是截然不同的人,天衢子就绝不会点这样烈的酒。
顼婳又挟了一块红烧肉,那肥嘟嘟、亮晶晶的肉一抿成汁,直令人舌尖都要化开,鲜香无比。她吃得香,木狂阳问:“顼美人,像你这样的绝色佳丽,不都应该食鲜花素果,饮山泉清露的吗?”
顼婳啃着一截猪尾巴,闻言道:“这样的人,辜负人间百味,不配与狂阳交。”
“说得好。”木狂阳搂住她的肩膀:“我真应该和你结为道侣。”
顼婳随口问:“狂阳如此人中豪杰,还没有道侣吗?”九渊掌院的年纪可都不小了,按理要找早就应该找了。
木狂阳顿时十分忿怒:“别提了,玄门中人,简直是有眼无珠!”其实刀宗里九成九都是男修,不过九渊九脉,其余八脉都以掌院亲自指点为荣,只有在刀宗……这是一句实打实的威胁。效果等同于父母止小儿夜哭。
顼婳一脸同情地拍拍她的肩,坛中酒尽,她起身又叫了一坛。不一会儿,小二拖了四坛红泥土封的好酒过来:“这位姑娘,这一坛,是天字号桌的李二爷请您的。这一坛,是人字号桌陆大爷请您的,这一坛是……”他也不知得了多少好处,反正洋洋洒洒把人名都通报了,然后说:“您二位这一桌的账,已经由地字号的赵爷结清。两位请慢用。”
这一记三叉戟直接戳在木狂阳心窝上,她拍桌站起:“什么意思?什么意思?!这一桌两个人,就只请这位姑娘?!”
她一怒之下,满堂死寂。不一会儿,掌柜战战兢兢地抱着坛酒过来,小心翼翼地道:“这……这位大爷,这坛酒是小的孝敬您的。”
木狂阳:“……”
大爷你妹啊!!
木狂阳一脚泄愤,踹得三人环抱的圆柱都摇了摇。顼婳再忍不住笑,她笑时亦轻柔秀美,酒色入颜,却如桃花上脸。正是流目顾盼,步钗摇摇,万种风情盛开在她一念之间。
木狂阳的戾气,竟也被这一笑惊散,满堂食堂无一人逃离。掌柜亦是愣住,不知所措。顼婳挥挥手,让他下去,又对小二轻声说:“知道了,帮我向几位道谢。”
小二这才应了一声,低下头谁也不敢看,一溜烟跑了。
木狂阳犹自不平,顼婳起身为她斟了酒。女神出道的她,不太明白这种心情。她说:“其实爱慕者太多也挺烦的。”
木狂阳一脸悲愤:“就算不多,起码也应有一两个吧!!”
顼婳说:“男子有何妙处,狂阳如此耿耿于怀?”
木狂阳怔住,半晌问:“男子妙处,你焉不知?”
顼婳说:“实不相瞒,从未贴近。”
木狂阳不信:“当时陪你在画城下面战死的那个英俊小白脸,也没弄到手过?”
顼婳想起她说的人,摇头:“贪啊,魔傀一族,素有四君辅助傀首的规矩。是可以一正君三侧君来着,不过我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