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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着顼婳的面,被这样毫不留情地下了面子, 太史长令脸色铁青:“若是魔傀战力能敌魔族, 本祭司也不愿如此被动!可是各位, 请你们摸着良心想一想, 我们的实力能否与魔族为敌?就算是傀首回归,难道我们就可以宣战魔族了吗?”
实在没有办法,他只好把球踢给顼婳了。
民众的目光又落在顼婳身上,顼婳微一抬手,周围声音都安静下来。她朗声道:“十八年前,画城毫无依仗,我们却可灭魔族数万军。十八年后,我们手握灵脉,总不会反而失了胆气。本座已经归来,魔傀将重新手握铁戟,解救族人、守护家园,为自由与尊严而战。”
这一番话,如一石入水,击起千重巨浪。太史长令目瞪口呆——什么意思?你要出战魔族?!
念和嗔也是互望一眼,但只是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魔傀族人的尖叫声一重一重,有人问:“傀首,您依然是主战的对吗?我们不会再怯弱地龟缩画城,眼睁睁地看族人任人买卖,对吗?”
顼婳抬眼看过去,坚定地答:“是的。”
周围人群沸腾,而魔傀还在从四面八方赶来。
直至入夜,顼婳终于回到傀首所居的星辰海。整个星辰海悬于画城一隅,光阵覆盖了以天上星宿方位排布的陨石,每个石头都会眨眼。仿佛真的是一片星辰,坠落凡间。
星辰至高处,是一轮圆月。月中屋舍浅影依稀,如同传说中的桂影。除了更为巨大,它与天上皓月没有区别。
念、嗔和痴挡住了疯涌而来的人群,顼婳缓缓步上长阶。足下星辰相连,光芒闪烁,背景一轮圆月皎洁明亮。而她站在月下星上,桀骜而悲悯,如神临世。
族人终究是进不了这画城圣地。
太史长令只得留下来安抚族人,但族民一声一声,仍然是想与傀首对话。嗔和痴各派了卫队阻拦民众,也随之进入星辰海。
星辰海一切如故——因为顼婳殉城之后,没有人能打开这里的法阵。可是单靠着日精月华的灵气滋养,这里的阵法始终运转如常。
当初在十万大山的弱水河口,典春衣曾经讽刺赢墀,称魔族真正的阵修已经阵亡在画城之下。虽意在讥讽,却并非妄言。
十八年之后,终于又回到了家。顼婳在主位坐下。与天衢子不同,她爱极人间浮华。
于是星辰海主殿,翡翠为案,水晶串帘,墙上墙灯,皆是拳头大的夜明珠缠上金枝。整个玄门和魔族,再没有第二个首领,如此痴迷这些凡间俗物。
顼婳在镶珠嵌玉的美人榻上坐下来,她的折扇还在。她轻轻开合,心情大好。
念、嗔、痴皆跟进来。小恶魔当然也上来了,只是这小子没见过世面,正一路东看西看,似乎要将每一颗星辰石都摸上一遍。
三君都知顼婳好酒,念端了酒来。碧玉壶,琉璃盏,琼浆玉液倾入其中,未触唇际,已经醉人于无形。
念双手为顼婳奉上酒盏,顼婳伸手接过。
因着备选夫婿的身份,三君与傀首的关系亲近很多。念和嗔伴着顼婳,一左一右坐下来。痴有伤在身,而且平生寡言,向来不坐顼婳身边。
念君斟酒,嗔终是忍不住,说:“傀首今日许诺族人,有意出战魔族,是真是假?”
顼婳一笑:“魔傀连魔族一十二族都不能争一席位,何来战力出战魔族?”
嗔君微滞:“所以……傀首只是暂时安抚民众?”
顼婳举杯,与三人对饮,有侍从上菜,口味也是她喜欢的,红烧肉、黄金鸭肉卷什么的。
念君为她布菜,顼婳说:“倒也不尽然。战是要战,只是矛头先对以弱者。既能胜利,又能略微平复族人情绪。”
小恶魔循着食物的香味从外面进来,说:“就是先挑软柿子捏嘛。”
三君都看向他,还是痴解释:“傀首大弟子。”
念和嗔都了然,这小子资质不错,而且又带了魔傀体质,虽然是个玄门和魔傀的串儿,但长得漂亮,唇红齿白的,浑身透着一股子机灵劲儿。
念向他招招手,他立刻跳过去。念微笑,无论是谁,拥有这样的容貌,再带着这样的笑意,都很容易讨得小孩好感。
果然小恶魔立刻挨着他坐下来,他身上香气也好闻,小恶魔吸了吸鼻子,一边啃鸭腿一边说:“师尊,教我布外面的法阵。我喜欢那些星星!”
顼婳说:“行啊,潜心修炼三百年。”
小恶魔居然没有哀嚎,反而点头道:“好!”
虽然顽劣,然而也是一个愿意为心中所悦而无尽付出的人。
九渊仙宗,阴阳院。
载霜归正在喋喋不休:“你居然就这么放她离开!你们不是已有肌肤之亲吗?”阴阳院大长老对自己爱徒的行为,真是无论如何不能理解:“还偷偷送她走!天衢子,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到底在想什么?!”
天衢子抚摸着袖中琥珀,显然没有将他的话听进去多少。
载霜归怒问:“不要告诉我,你对她诸般上心,只是为了最后将她送归画城!”
天衢子说:“师尊如果没有旁的事,就请先回。”
“先回?”载霜归火冒三丈,更被他这不咸不淡的语气所激:“我问你,顼婳身为魔傀傀首,作客融天山。离开时竟然未向任何人道别,而你亲自相送。天衢子,为了她,你是在防着谁?!”
天衢子仍不言语,载霜归怒道:“我是你亲传师父!自古师徒如父子,我收你为徒千余年,可有任何地方对你不住?!你竟然为了一个女子,对我百般防范!如此作为,岂能不令为师心寒至极?!”
天衢子终于抬起头来,他直视载霜归,终于解释:“此事,玄舟虽无防范之心,却有防范之举。只因师尊所求,与弟子所求相差甚远。”
载霜归更为恼怒:“难道吾之所求,还与你有害不成?!”
天衢子不紧不慢地道:“师尊所求,一为画城魔傀,二为九渊之主。天衢子所求,一为傀首无恙,二为师门同心。九渊只要同气连枝,魔族便不敢擅动,玄门也能够得以安稳。个人尊卑进退,与之相比微如沙尘。”
载霜归气得:“可你有此实力!你只是藏匿不言,只要你肯展现实力,其他八脉根本无话可说!”
天衢子道:“师尊,玄门第一人非我所愿。”
载霜归恨铁不成钢:“九渊宗主之位都不能入你之眼,好,好得很!那你的愿望是什么?”
天衢子沉吟片刻,说:“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若论心愿,我……想到画城去。”
画……画城?载霜归慢慢瞪大眼睛,然而天衢子神色极为认真。载霜归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往后便倒。这次轮到天衢子吃惊,他两步上前,扶住载霜归。
“你……你……”载霜归食指几乎戳到他额头,声音颤抖不已,“到画城去,你是想当傀首正君,还是侧君……”他面如猪肝色,最后一口气上不来,双眼一翻。堂堂阴阳院大长老,竟被气得昏死过去。
医宗掌院君迁子匆匆过来,给载霜归开了药。他这样修为的人,神识已经极为强大,能够气晕过去,真是令人惊诧。
连君迁子都涨了见识。
天衢子守着师尊,一直过了大半个时辰,他终于苏醒。然一见他,立刻又气得双唇抖动。天衢子赶紧道:“只是随口一言罢了,师尊何必气成这样。”
“随口一言!”载霜归连舌头都不听使唤,“天衢子,我苦心栽培你千余年,你可真是志存高远……堂堂九渊宗主难入你法眼,你竟然想去给一个女人当妾……”
眼看再说下去,怕要吐血,天衢子止住他的话:“师尊!师门恩义,我从未相轻相忘。玄门之责,天衢子亦不会推诿退让。师尊不要多想。”
再待下去,只怕大长老这病是好不了了。天衢子告退出来,其实对于师尊的盛怒,他倒是并不意外。
载霜归与其他大长老心思相同,多年以来一直期盼自己弟子能有更远大的作为。甚至说,相比其他大长老,他此心更甚。因为他的弟子确实更有机会。
于是他对顼婳的善待,无非就是为了自己弟子脚下再多一块垫脚石。但是今日这番话,他想必会更换态度。
天衢子不希望他插手自己和顼婳的事,那是他一直以来的渴求与恋慕,他当然希望能够相守。但这是在她也快乐自在的前提之下。
师门恩重如山,今生已不能背弃。
但他还是希望一颗真心无瑕,任何名缰利锁的别有用心,都是亵渎。
今日之后,想来载霜归是不会再为了留下顼婳而使用任何手段了。
——载霜归当然不会了!本是希望自己的猪去拱人家的白菜,现在眼看着人家的白菜还好生生地长在地里,自己的猪却快要丢了!
他忙着止损,哪里还敢惦念白菜?
夜里,天衢子翻来覆去,难以成眠。她在之时,良宵苦短。她去之后,长夜漫漫。
他联络神魔之息,随后脸色便是一沉——星辰海,珠光翡色交相辉映。魔傀三君伴着顼婳而坐,小恶魔正埋头吃饭。席间几人同饮,其乐融融。
奚掌院不、开、心!神魔之息都察觉到他心中寒意。可即使万般不悦,却仍不愿掐断影像。直到几人酒足饭饱,三君退下,小恶魔也被念带去休息,他终于冷哼了一声。
顼婳自回房梳洗,神魔之息是不会让他观摩傀首沐浴的,只是让他看看星辰海景致。法阵自然精美绝伦,只是处处奢华精致,阵主像龙一样,爱极了亮晶晶的东西。
天衢子看着与这与自己截然不同的画风,心中轻叹。直到顼婳睡下,他方中断了与神魔之息的联系。神魔之息现在与他隔着连衡与九殛天网,画城还有不朽神木的法阵,纵然有契约在身,要联络也是极为耗费灵力的。
只是心之所系,又有什么办法。
次日一早,外面有人传报,称大祭司在星辰海前等候。太史长令不愿在她面前示弱,到了星辰海也不进来。只等她出来相见。
顼婳换了衣服,魔族崇尚黑色,魔傀的服饰也是黑红相间。她喜欢珠光宝气,衣上饰物便极为华丽繁复。但偏偏就有人衬得上这纷华靡丽。
她步下星辰铺就的长阶,太史长令冷哼:“傀首还和以往一样,喜好玩乐享受。”
顼婳一笑,道:“大祭司也与从前无异,依然碌碌无为。”
“你!”太史长令心火更盛,怒道,“你今日当众承诺,要出战魔族!敢问傀首,有何计划?”
星辰海外,诸多魔傀流连未去。若是其他族得进画城,必然垂涎三尺——如今魔傀,与珍宝何异?
顼婳缓步行至太史长令身前,当着众人,他显然是想逼迫顼婳定下征战魔族的日期。如今画城有何能力征战魔族?她若信口开河,必失信于民。
顼婳站在他面前,说:“出战魔族,非一时之功。当务之急,自然是解救族人最为要紧。”
太史长令怒极反笑:“很好。那么傀首昨日在族人面前大言不惭,夸下海口,如今打算如何兑现?”
顼婳慢慢凑过去,目光玩味,太史长令如见毒蛇,不由后倾了一下上身。顼婳一笑,说:“看来大祭司征战之心甚为迫切。不如就派大祭司率领祭司神殿,一战魔族如何?”
“你……你……”太史长令简直是连头发都气得竖起来。顼婳大笑,半晌道:“画城战事,本座自有主张。大祭司只需负责农桑,关心民生便可。余事不必多问。”
俨然一副指挥下属的语气,太史长令气急败坏:“你擅离画城十八年,居然寄居九渊!顼婳,你跟九渊仙宗是不是达成了什么不可告人的交易?你这次回到画城,到底有何居心?身为魔傀大祭司,我有责任保证族民的利益。你休想对我颐指气使!”
似乎是为了回应这句话,外面有人道:“傀首,九渊仙宗阴阳院送来请柬。”
诸人:“……”
顼婳含笑,说:“呈上来。”
自有人呈了请柬上来,顼婳拆开,熟悉的苦竹之气幽幽弥散。是九渊仙宗银蟾玉花宴的请柬。下方落款正是阴阳院掌院天衢子。
银蟾玉花宴由掌院亲自邀请的,俱是其亲朋故旧。天衢子自任掌院以来,一共发过两张。一个是绯闻小情人贺芝兰,另一个就是眼前这张了。
顼婳觉得十分同情——千多年都没交下几个朋友,何止凄惨,简直凄惨。
她把玩着这制作庄重大气的请柬,太史长令问:“人刚回来,九渊已经迫不及待。顼婳,你还有何话说?!”
顼婳说:“当然有。本座身为画城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