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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草。
在这里,一切不合理的东西,都以诡异的状态被串在一起合理的存在着。
“这是什么地方。”饶是毛不思见多了世事,也难免咂舌。
“主人已经等三位许久了。”前来迎接的女人生的十分漂亮,套裙卡在膝盖上十公分的地方,白色的底子上印着暗色的花卉,既职业又不死板。
“式神。”凤璜伸手一挥,行走的女子便化做原型,不过是张再普通不过的白纸裁剪而成。
“日本人?”毛不思诧异,传式神为阴阳师安倍晴明所创,平日里便把他们当作仆人一样,倒茶开门皆是式神所做。本土自然也有相似的术法,可与眼前的相比多少还是有些不同。
“不过是当年出海,偶遇一友人,见他身边的仆人有趣,讨教了下。”男人笑声从远处飘来,“简单的很,你若喜欢,我教你便是。”
细碎的头发正垂到眉毛,整个人被裹在黑色的毛衣里,只露了半张脸出来,眼睛笑起来呈现出好看的弧度,眨眼间,便出现在凤璜眼前,“我还以为你会一直睡下去。”
“果然是你。”凤璜并不感到意外,他主动散发气息的时候,凤璜心中就有了底。
“毛不思。”男人没有回应凤璜,而是转向毛不思和马明义,视线在他俩脸流连许久,才笑着伸手拉下遮住半张脸的衣领,白皙的手指被黑衬得有些透明,与毛不思对视,幽幽道,“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是你?”心脏顿时蹦到喉咙口,毛不思瞳孔不停地扩大,冷汗爬满整个后背。
☆、少管闲事
“多年不见; 小丫头倒是长大不少。”男人侧着头,黑色的毛衣几乎把他半个身子包裹起来; 他伸出食指还没点向毛不思的额头。
还没碰到; 手指就被人截到了半空中。
男人顺着那条胳膊往上望去,正对上马明义面无表情地一张脸; 眉头轻挑了两下,才有些可惜的收回手去。
“你认得他。”马明义开口; 带着肯定的语气。
引得凤璜也好奇的扭过头来。
背后的冷汗还在不停地往外冒; 毛不思手心里一片湿濡,降魔杖都有些颤抖,她望着眼前神色从容的男人; “我十几岁的时候曾经遇见过一只煞。”
那是她离死亡最近的一次; 也是她败的最惨烈的一次,她跟了它许久; 多次被玩弄于鼓掌之间; 在最后一次的交手中; 她追着他去了丛林深处,一时的判断失误使她被困于煞的幻境之内。
毛不思不知道在里面呆了多久; 她只知道; 如果不是六叔救她; 或许; 世上就再也没有毛不思这个人了。
许是被她吓怕了,那次是她失手后,老毛唯一没训斥她的一次; 老毛说拉着她的手,说的最多的三个字就是:先自保。
老毛就她一个闺女,许多术法不愿意教她,也不敢教她,可她却仗着半瓶子晃荡的能力沾沾自喜了多年。直到那次的重大失误,才让毛不思清醒的认识到,自己是多么的不足,开始益发的用功专研术法,甚至死缠着六叔学了如何进入阴阳道,彻底打通她与鬼怪妖邪间的最后一道壁垒。
“我在那只煞身上得了教训,苦心修习这么久,却始终不得见。”鸡皮疙瘩不停地往外冒,毛不思伸出降魔杖,指着面前人的鼻尖,“到头来,你却活在阴阳道中。”
这太可怕了,他是阴阳道的主人,从自己初次进入阴阳道的那刻起,就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他眼皮子底下,她却浑然不晓,甚至她学习进入阴阳道的导火索,也是他。
“我也不过是与你玩耍那几日,才摸清你的脾性,你性子好强,不甘人后,被我戏耍一番,自然会加倍用功。”男人背着手,指腹摩挲着毛衣锁边的纹路,“如此,进出阴阳道这招,就势必要学。”
“哇哇哇!你还是这么不要脸!”凤凰张着嘴,忍不住站在身后惊出声,手掌拍的啪啪作响,“而且是越来越不要脸。”
“客气。”男人握拳放在唇下,轻咳出声,“只不过论脸皮,还是比不得凤璜你,毕竟化为原型时,放下身份跟凡间的家禽抢食粮吃这事,打死我,我也做不出来。”
“呸呸呸,你爷爷我当时是误食神仙果,才一时出了糗。”就这么一点点的小事,生生被他记了千年,可见这漫长岁月中,他有多么的无聊,眼珠晃了两圈,凤璜讽刺的话就脱口而出,“我一活生生的神兽,就不跟你这个死人一般见识。”
凤璜和男人的熟络,引起了马明义的兴趣,等俩人聊到兴头上,突然开口,“你们认识?”
“当然。”马明义问的突然,凤璜还来不及想,话就先大脑一步,从嘴巴里吐了出来,“他可是……”
“我可是他千年来唯一的朋友。”
男人及时打断凤璜,眼神不由得落到马明义身上,来回打量,“这是阴阳道,莫要动你的那点小心思。”
“你先是诳着毛毛学各种术法,后又借着阿谭和林西元引着我们来寻你。”马明义也回望着他,便是再无聊的人,也不会兜转这么个大圈子,他做这么多,定有其他的因由,笑容涌向嘴角,“到底是谁在动小心思。”
“咳、咳。”凤璜故意咳嗽了几声,不留痕迹的移到马明义身边,身子微侧,小声道,“这人小气的紧,你莫要跟他占口头便宜,省的吃亏。”
“凤璜,我是年纪大了,可我不聋。”男人当场点破,就见凤璜顿时石化在原处,让别人下不来台,一向是他的爱好。
“你们随我来。”男人又认真瞧了眼马明义,探出胳膊一抬,只听轰隆声四起,一栋别墅拔地而起,门口站着两位眼角含笑的式神,嘴巴上挑出完美的弧度,露出雪白的八颗贝齿,男人走在众人前面,声音从空气中飘来,仿佛刻意说给他们听,“这人呐,就不能塑造的太完美。”
他顿住脚步,幽幽的回看了身后的三人一眼,似笑非笑,“省的,变成个白眼狼。”
指桑骂槐。
马明义听懂了,可是白眼狼,他不明白。
别墅上下三层,奢华至极,细节间无不流露出暴发户的气质。
“你什么时候爱上了这些个俗物。”凤璜将踏进门,就立刻装模作样的捂住眼睛,“闪的爷爷的眼都花了。”
“灰灰白白,青青素素,那是小孩子才喜欢的东西。”人老了,就爱金银珠宝,浓艳重彩。
茶水翠绿的盛在杯中,透着股青草的气味,毛不思不爱喝茶,更不爱喝这种看上去就很奇怪的茶,索性推到一边。
“说吧,你到底要做什么。”降魔杖被毛不思重重的拍在桌案上,方才倒茶的女人立刻化为一张雪白的纸人,沿着旋转的楼梯飞去,寻了了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急什么,喝杯茶,吃些东西。”男人翘着二郎腿,悠哉哉的靠在沙发背上,眼神一瞥,桌上就瞬间多了大量的水果点心,夏季的蜜桃冬日的橘,西式的千层中式的糖糕,应有尽有,“我怕过会儿,你们想吃都吃不下了。”
叉子直挺挺的戳入蛋糕的深处,毛不思恶狠狠地咬了口香浓的奶油,又剥了颗荔枝塞到口中,最后把苦涩到难以入喉的茶水一饮而尽,脸皱成一团,“吃也吃了,喝也喝了,你到底想做什么。”
真是个无趣的丫头,空长了这副皮囊。
男人心里暗叹,他端了杯热茶放到唇边,轻轻抿了一口,“我呢,曾经大发慈悲,为某个很没有良心的人,寻了个十分契合的生魂。”很没良心四个字被他咬的极重,男人放下手中的杯子继续,“只可惜啊,帮忙的小神婆中途出了差池,收尾失败,生魂留了本体的意识,无法融合。偏生,我是个心善的,想着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打算在帮衬他们一把,不成想人家不领情呐。”
这回马明义倒是听明白了,感情是在这等着当恩人呢,“你为什么要帮我寻魂?”
非亲非故,马明义不记得自家跟眼前的男人有什么交集。
“我开心。”男人无视马明义的提问。
“等等……”毛不思越听越觉得这是跟她也脱不了干系,迟疑了许久才开口,“那个出错的小神婆,该不会是我吧?”
“你以为我设下幻境是跟你捉迷藏呢?”他随便试了她几次,就知道她术法烂的离谱,如果不是时间不等人,他绝不会在那种情况下把她送去百年之前,他在赌,赌毛不思能活着回来,赌生魂也能被她带出来,结果前一局他赢了,后一局出了差错,好在还有补救的机会,“你变成现在这副有点用的样子,应该感谢我。”
“感谢你?我差点就死在你的幻境里,你还好意思让我感谢你。”毛不思仿佛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要真是让她帮忙寻找生魂,直说就是的,装神弄鬼,而且她对幻境里的景象没有丁点印象,怎么听怎么觉得可信度不高。
“你要真困死在里边,也只能怪自己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男人不再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好了,我这次寻你们,也不过是再给你们个机会。”
“什么机会。”
“把那条生魂的执念消去。”男人起身,双手撑在茶几上,“届时,我可以还你们一个完整的三魂七魄。”
“这么简单?”马明义隐约觉得男人还有什么瞒着他。
“当然不,也许还会跟上一次一样,困死在幻镜内。”男人手掌一挥,左侧的房门被打开,嘈杂的人声从里面传来,“选吧。”
“不能去。”凤璜心底一紧,就见毛不思像丢了魂似的被门内的东西所吸引,缓步走去,忙伸手去拉她的胳膊。
“少管闲事。”手还没有碰到,只见男人手掌猛然用力,在毛不思和马明义肩头连拍两下,人就被迫被吸入了房门中,木门得了指令,俩人将入就瞬间闭合,“之前她选择进去,现在也不会变,你又何必横生枝节。乱她心神。”
“臭道士的风骨没学到几分,狡黠的本事倒是学了个十成十。”凤璜手肘抵住他的胸口,眼里的怒气能烧出火来,“马如晤,你未免太过分。”
☆、迷雾重重
“萝卜赛梨哎; 一咬一口甜。”小商贩举着光滑的糖心萝卜,奋力吆喝。
“大米小米豇豆包; 白面勾成的稀饭哎。”隔壁的粥铺人声鼎沸; 老板边盛粥边招揽着新的客人,“来尝尝; 不香不要钱。”
“针头线脑,烟袋锅儿; 瞧一瞧; 看一看啊,新花色儿的肚手巾。”货郎挑着货担,一摇木把儿; 硬纸小锤便敲在旁边的铜锣上; 老远就能听得着。
各种叫卖声充斥在长巷中,毛不思一睁眼; 一条肥硕的黑鱼就被拎在了她眼前; 黑鱼摇着尾巴; 打起的水花溅了她一身。
“你这老头,小心着些; 莫要弄脏了我家夫人的衣裳。”还没等毛不思回过神来; 就被一双柔软的小手拉了过去; 入眼的是一张圆圆的脸的女孩; 看上去也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举着手里帕为她拭擦脖上的水滴,嘴里还不停的叨叨; “夫人这般贤惠,三爷便是石头心肠,日子久了也得暖成绕指柔。
夫人?
这个称呼叫的毛不思周身一震,鸡皮疙瘩唰唰的往下掉。
她飞快地打量了几眼四周,再配上眼前小姑娘的模样,这声夫人百分之百叫的就是她了。
这太古怪了,周围人声鼎沸,活生生的行人货郎穿梭其中,并不像阴阳道中那人所说,是幻境。毛不思习惯性的去口袋里摸降魔杖,却抓了一把空,青绿色的马面裙向下散开,半身的云锦小袄上绣着大片的石榴花,她的背包和降魔杖,却全然不见了踪影。
穿越?
重生?
还是她死了没喝孟婆汤。
毛不思脑子顿时被炸开,一片空白,眼前陌生的环境,让她一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马明义呢?”反手握住小姑娘的手腕,毛不思死死地盯着她的眼睛,她记得,马明义是和自己一起被推进来的。
“小……夫人,您说什么胡话呢。”小丫头见她举止奇怪,也慌了神,伸手去摸毛不思的额头,“您可别吓唬石榴啊。”
石榴,谁是石榴?这到底是哪儿。
毛不思的心像是掉进了冰冷的大海里,不停地往下坠啊坠啊。
“这位夫人可有需要的么?”卖货的货郎一路吆喝着走到毛不思附近,见她穿的都是上等的料子,才凑过去叫卖了两声,“咱这儿珠花胭脂,应有尽有。”
货担里堆了一堆货物,毛不思盯着反光的那块摸去,入手的,是一块光滑的镜子,镜面有些微微泛黄,不像她所生活的时代一般清透。
毛不思盯着镜子里的人,手指慢慢抚向自己的眉眼,一路沿着脸颊下滑至嘴角,这是她的脸,她用了二十五年的脸,只是多了点稚嫩,年岁看上去跟旁边焦急的小姑娘差不多大。
“这面镜子,我家夫人买了。”小丫头丢了几个钱在货郎的担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