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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没有可能的事。〃
〃杨小姐,凡事不要说得这么坚决,说不定哪一天你有事找我,到时你可能会倒转头请我吃饭。〃
我恼极而笑,〃是吗,如果你手头上有意大利费兰帝搪瓷厂出品的彩色手绘、名为'费奥莉'的瓷盆连18K镀金水龙头一套,我马上出来陪你吃饭坐台子,并且穿我最好的透空丝绒长旗袍及高跟鞋!〃
他呆在电话那一头。
我自觉胜利了,〃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有一套这样的瓷盆?〃
〃什么?〃我惊问,〃你有什么?〃
〃我有一套你所形容的瓷盆,昨天才从翡冷翠运到。〃
我忽然之间明白了,关太太就是知道他家中有这样的瓷盆,所以才磨着叫我也替她弄一个一模一样的浴室,这是果,不是因。
我服了。
〃杨小姐,你说话算不算数?我一小时后开车来接你,吃完饭,你明天可以叫人来抬这套洁具。如果你肯一连三晚出来,我还有配对的浴缸与水厕。〃
我觉得事情太荒谬滑稽了,轰然大笑起来。
〃关〃先生说:〃我们有缘分,你没发觉吗?〃
〃不,〃我说,〃我没有发觉。〃
〃我可以把整个浴间送给你,真的,只要你肯出来。〃
〃我要看过货物。〃我叹口气。
〃当然,就约在舍下如何?我立刻来接你,你爱吃中菜还是西菜?我厨子的手艺还不错。〃
怎么搞的?怎么一下子我会决定穿起丝绒晚装登堂入室送上门去?
〃好的。〃我想或许是值得的。试试也好,没有第二条路可走了。
他欢呼一声,〃好得不得了。一会儿见。〃
这是不可把话说满的最明显例子之一。幸亏我没答应会裸体去陪他跳舞。
我刷松头发,穿上我唯一的长旗袍。发疯了,也罢也罢,索性豁出去玩一个晚上。
门铃响的时候,我故意扭着腰身前去开门。
这个罗伦斯穿着礼服站在门外,手中持一大扎兰花。
他见到我立刻摆出一个驾轻就熟惊艳的表情。
我讪笑他。他居然脸红。
他实在不算是个讨厌的人,我应该消除对他的陈见。
出门之前我说:〃这事不可以叫你太太知道,否则瓷盆也不要了,我的工也丢了。〃
〃她不是我太太,〃关先生说,〃她也不姓关,她真名叫孙灵芝。〃
〃哦。〃我想起来。
是十年前的檀香山皇后。
〃那你姓什么?〃
〃我没说吗?抱歉抱歉,我姓叶。〃
叶?这下子我不得不承认杨家的女人与姓叶的男人有点缘分,我沉默。
他的家非常漂亮,豪华得不像话,并不带纨袴之意,只有行内人如我,才会知道这座公寓内花了多少心血。
〃我一个人住。〃
〃好地方。〃
我们并不是一对一,起码有三个以上的佣人在屋内穿插。
他很滑头地说:〃要看东西呢,就得进房来。〃
我只得大方地跟进去。
他并没有吹牛,套房里堆着我所要的东西。
整间睡房是黑色的,面积宽阔,连接着同色系的书房,因为装修得好,只觉大方,不觉诡异。
我叹为观止,〃谁的手笔?了不起。〃
〃真的?你喜欢?〃
〃是哪位师兄的杰作?〃
〃我。〃
我笑,不相信。
〃真是我自己。不信你可以问华之杰公司,家具是他们的。〃
大水冲到龙王庙,华之杰正是叶成秋开的出入口行,写字楼全部由我装修。
〃我会问。〃
〃真金不怕红炉火。〃他耸耸肩。
他服侍我坐下,我们俩相对吃晚餐。
〃你这件衣服真不错。〃他称赞我。
〃谢谢。〃我说。
他倒是真会讨女人欢喜,算是看家的本领。
〃今天晚上无限荣幸。〃
〃谢谢。〃
〃之俊,我想,或者我们可以做一做朋友?〃
我摇摇头。
〃你有男朋友?〃
我摇头。
〃情人?〃
我再摇头。
〃丈夫?〃他不置信。
〃没有。〃
〃你生命中此刻没有男人?〃
我继续摇头。
〃我有什么不好?〃
他不是不好,他只是没有我所要的质素。
〃你担心孙灵芝是不是?不要紧,这种关系可以马上结束。〃
我笑了,叫我代替关太太做他的爱人?我又摇头。
〃我们改天再谈这个细节吧。〃
我看看表,〃我要回家休息了,我明天一早要考试。〃
〃考试!〃他惊异,〃你还在读书?读什么书?〃
〃改天再告诉你,太多人问我这个问题,我已做有图表说明,可以影印一份给你。〃我笑。
〃今天晚上,你已经很破例了吧?〃他很聪明。
〃我极少出来玩。〃
〃别辜负这件漂亮的衣裳,我们跳支舞,舞罢我立刻送你回去。〃
他开了音响。是我喜欢的怨曲,正是跳慢舞的好音乐,在这种环境底下,真是一舞泯恩仇。
我与他翩翩起舞,他是一个高手,轻轻带动我,而我是一个好拍档,他示意我往哪里去,我便转向哪儿,我太写意,竟不愿停下来,一支一支的与他跳下去。
他的跳舞是纯跳舞,丝毫没有猥琐的动作,我满意得不得了。
最后是他建议要送我回家的。
道别的时候我说:〃多谢你给我一个愉快的晚上。〃
〃像你这样标致的女郎,应当多出来走动。〃
我回赞他,〃不一定每次都找到像你这般的男伴。〃
〃我早说我们应当做朋友了。〃
我但笑不语。我没有吃下豹子胆。
入睡前我还哼着歌曲。
第3章
第二天考试毫无困难,举三次手问要纸,题目难不倒我。旁边位置的考生咬破了铅笔头,我心头哈哈狂笑,像做上武林盟主的奸角。很多人不明白我为何念夜校也可以念上六七年,恒久忍耐,不由人不佩服我的意志力向上心,其实,其实不过因为我在试场中有无限胜利感,可以抵偿日常生活中专为关太太找金色厕所瓷砖带来的折辱。
我交上试卷,松一口气,再考两次,本学期大功告成。
我收好纸笔,赶往关太太家里。
工人已去关先生处,不,罗伦斯处取来瓷盆。
关太太看到,感动得眼睛都红了,握紧双手,〃这正是我所要的,十足是我想要的,杨小姐,我真感激。〃
还有什么比心想事成更痛快呢。
于是我放心地去干其他的工作。
傍晚我回家温习,陶陶带着母亲上来。
她的广告片已经开拍,领了酬劳,买一只晚装发夹送给我,累累坠坠,非常女性化。
母亲说好看,我便转送予她。
夹在她们当中,我永远是最受委屈的。
母亲看我替她录下的电视长剧,一边发表意见:〃男人,男人都是最最没有良心的,你瞧,两个老婆,没事人一般……〃
陶陶说:〃外婆,不要太紧张,做戏而已。〃
〃现实生活还要糟糕!〃
我自笔记中抬头,这倒是真的,她一直没与父亲正式离婚,亦不能正式再婚。
陶陶说:〃都是女人不好,没男人就像活不下去似的。〃
我忍不住,〃你呢,不见罗伦斯可以吗?〃
陶陶莫名其妙,〃什么?我几时认识个罗伦斯?什么地方跑出来一个罗伦斯?〃
我涨红面孔,这些人都没有中文名字,真该死。
〃是乔其奥!〃陶陶说,〃你怎么记不住他的名字。〃
〃还不是一样。〃我说。
〃我不放过你。〃她说,〃妈妈,你怎么可以忘记他的名字。〃
我解嘲地笑。
〃后天考什么?〃母亲问我。
〃会计。〃
陶陶吐吐舌头。
〃你那广告片要拍几天?〃我问。
〃两个星期。〃
〃要这么久?〃这是意外,我原本以为三天可以拍妥。
〃制作很严谨的。〃陶陶一本正经地说。
〃啊。〃我作恍然大悟状。
今日,我整晚得罪陶陶。
她去过沙滩,膀子与双腿都晒成蔷薇色,鼻子与额角红彤彤,健康明媚,真不能想象,我自己曾经一度,也这么年轻过。
我拉着她的手臂不放,一下一下地摸着,皮肤光滑结实,凉凉的,触觉上很舒服。
母亲在一边嘀咕腰骨痛,曾经一度,她也似陶陶这么年轻。时间同我们开玩笑起来,有什么话好说。
陶陶低声说:〃外婆老埋怨这样那样,其实五十多岁像她,换了我都心足了。〃
我白她一眼,〃你以为五十岁很老?告诉你,并不如由此地到冥王星去那般遥远,一晃眼就到了。〃
陶陶不敢出声,陶陶一定在想:连妈妈也老,开始为五十岁铺路找借口。
我把笔记有一页没一页地翻着。
陶陶把饭菜捧出来,说着又是这个汤,咦,又是那个菜,钟点女佣越发不像话了等等,一姐干嘛休假之类。
一幅天伦之乐。
我叹口气放下簿子,没有男人的家庭能这么安乐算是少有的了。
母亲关掉电视,悻悻道:〃完全不合情理。〃
我说:〃叫你别去看它。〃
〃有什么道理?那女主角忽而乱轧姘头,忽而抱牢丈夫双腿不放,有什么道理,不通。〃
我把筷子摆好。
〃这个世界越来越粗糙,〃母亲说,〃连碧螺春都买不到。〃
陶陶讶异地问:〃为什么不用立顿茶包?顶香。〃
我说:〃你懂什么。〃
〃至少我懂得碧螺春是一种带毛的茶叶,以前土名叫'吓煞人'。〃
〃咦,〃母亲问,〃你怎么晓得?〃
〃儿童乐园说的:采茶女把嫩叶放在怀中,热气一薰,茶叶蒸出来,闻了便晕,所以吓煞人。〃
我说:〃以前你还肯阅读,现在你看些什么?〃
〃前一阵子床头有一本慈禧传。〃母亲说。
〃那是五年前的事了。〃我瞪着陶陶,〃就知道跳舞。〃
〃跳舞有趣嘛!〃陶陶不服气。
是的,跳舞是有趣,也许不应板着面孔教训她,我自己何尝不是跳舞来。
〃而且我有看读者文摘及新闻周刊。〃
〃是吗,那两伊战争到底是怎么一会事?说来听听。〃
〃妈妈怎么老不放过我!〃她急了。
〃暑假你同我看熟宋词一百首,我有奖。〃
妈妈冷笑,〃之俊你真糊涂了,你以为她十二岁?看熟水浒传奖洋娃娃,看熟封神榜又奖糖果,她今年毕业了,况且又会赚钱,还稀罕你那鸡毛蒜皮?〃
我闻言怔住。
一口饭嚼许久也吞不下肚。
陶陶乖巧地笑说:〃妈妈还有许多好东酉,奖别的也一样。〃
她外婆笑问陶陶:〃你又看中什么?〃
〃外婆,我看中你那两只水晶香水瓶。〃
〃给你做嫁妆。〃
〃我十年也不嫁人,要给现在给。〃
〃那是外婆的纪念品,陶陶,你识相点。〃
〃你妈今天立意跟你过不去,你当心点。〃
陶陶索然无味,〃那我出去玩。〃
她又要找乔其奥去了。
我问:〃为什么天天要往外跑?〃
母亲笑,〃脚痒,从十七岁到二十七这一段日子,人的脚会痒,不是她的错。〃
陶陶露着〃知我者外婆也〃的神色开门走了。
是不是我逼着她往外跑?家里没有温暖,她得不到母亲的谅解,因此要急急在异性身上寻找寄托。
我用手掩着面孔,做人女儿难,做人母亲也难。
〃之俊,你又多心想什么?〃母亲说,〃最近这几年,我看你精神紧张得不得了。〃
〃是的,像网球拍子上的牛筋。〃
〃松一松吧,或者你应该找一个人。〃
我不响。
〃你生活这样枯燥,会提早更年期。〃
我问:〃叫我到什么地方去找?以前看到女同事夜夜出去约会,穿戴整齐去点缀别人的派对,就纳罕不已,深觉她们笨,后来才懂得原来她们是出去找对象,但是我做不到。〃
〃那你现在尽对牢些木匠泥水匠也不是办法。〃
〃我无所适从。〃
〃你才三十多岁,几时挨得到七老八十?不一定是要潘金莲才急需异性朋友,这是正常的需要。〃
陶陶说得真对,母亲真的开通。
我用手撑着头。
〃老是学这个学那个干什么?〃母亲说。
母亲说:〃你打算读夜校读到博士?我最怕心灵空虚的女人药石乱投什么都学,本来学习是好的,但是这股歪风越吹越劲,我看了觉得大大的不妥。〃
我抬起头,〃然则你叫我晚上做什么?〃
〃我也托过你叶伯伯,看有什么适合的人。〃
我说:〃妈,这就不必了,益发显得我似月下货。〃
〃所以呀,不结婚不生孩子最好,永远是冰清玉洁的小姐,永远有资格从头再来。〃
〃我是豁达的,我并没有非分之想。〃
〃叶成秋都说他不认识什么好人,连他自己的儿子都不像话,每年换一个情妇,不肯结婚,就爱玩。〃
我说:〃我得认命。〃
〃言之过早,〃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