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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人进来的声音,其他研究员头都不抬,唯有他好奇的张望过来,一脸惺忪:“杜克教授!”他叫完,立刻压低声音,“他们在里面开会。”
“我知道,有人叫我来看看。”杜克道,“你在这儿做什么?”
罗兰有些尴尬:“我,我想保护陆。”
“然后你放她和一群男人在一间会议室里?隔音无监控?”杜克这时候低气压开始散发出来,“哪个?”
“他们不会的……”罗兰嗫嚅道,还是没什么底气,“大会议室。”
杜克抬脚走过去,罗兰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手里还抱着他的电子板。
“教授,我能问个问题吗?”
“什么?”
“罗亚斯的病毒学为什么一直不被认同?”
杜克一顿:“护理学开始教这个了?”
罗兰有些赧然:“我好歹是个大学生,在这儿感觉自己和文盲一样……就想……以后如果能进一步学习的话,就选个能继续跟着陆的专业。”
杜克手都放在了开门键上,闻言回头道:“精神是好的,但是……加油吧。”
他的未尽之言很明白,罗兰当然懂,甚至深以为然到不会受伤:“哦我只是努力一下,要跟上她大概是不可能了……”
“嗯。”杜克打开了会议室门,声浪扑面而来,在看到他进来,也丝毫不弱。
长长的会议桌,坐满了老中青三代研究员,其中不仅有这个实验室,还有其他实验室闻讯而来的,不管是观战的还是助阵的,现在无一例外都卷入了这场头脑风暴,而大部分人在脸红脖子粗的大吼自己观点时,都会在头尾加一句:“陆教授你说!”“陆教授你说是不是!?”“陆教授你认为呢?!”“陆教授,你听我说!”
而这场科研风暴的始作俑者却翘着腿坐在最前端,双手交握,冷眼旁边,表情平淡,谁问都不回应。
见杜克进来,眼睛往她这看,她便随意的一点头,继续旁听。
杜克见她没事,看满会议室平时趾高气扬的研究员跟疯了一样相互撕扯,兜老底挖黑料无所不用其极,也不知道在争什么,便干脆示意罗兰拉了张椅子走到陆身边坐下,也听起来,听了一会儿,还是没听到主旨。
“他们在吵什么?”他终于忍不住问陆。
“不知道。”
“不知道?”
陆面无表情的看他:“你听那么久听不出?”
杜克很严肃的总结:“各有各的主旨吧,那你的主旨是什么?”
“你们的潘多拉是错的。”
“不可能!”杜克豁然站起。
”看吧,“陆耸肩,“这就是场面失控的原因。”
杜克咬咬牙,还是坐下来,在一片喧闹中努力冷静自己:“你的依据呢?”
“我认为潘多拉的初衷是拯救人类,它不应该被当成病毒研究。”
“你看过我们的研究数据,潘多拉的一切都指向断绝生育和性别失调,这你没法否认。”
“那是因为你们在逆推,从结果上逆推。”陆并没有争执的意思,语气平平淡淡,“这确实是在没有任何原始资料的情况下的唯一办法,但是很不幸,你们是带着偏见在逆推,而更不幸的是,要达成潘多拉的效果,可以有很多种方式。”
“难道你的意思是……”
“没错。”陆完全无视杜克近乎吃人的目光,冷静的说出她的结论,“恭喜你们,你们成功研发了一款新的潘多拉,和旧的,罪魁祸首那个,应该没多大关系。”
“……”不知怎么的,杜克全身发冷,他抬头看着面前那些在争吵的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们面红耳赤、群情激昂,看起来斗志昂扬,可眼神中,都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陆还嫌不够:“包括你们,大概叫还原吧,所谓的潘多拉的同类,疟疾、天花……天,它们怎么能一样呢?你们也是够无聊的。”
“研究那些,古代的传染性病毒,有助于从医学、科学和心理的角度研究开发潘多拉的你们……这是必经的过程。”杜克强迫自己辩解,“比如,为什么你们不干脆改造某些流感,直接造成死亡或者大范围脑膜炎……这肯定有原因。”
“原因就是,潘多拉,不是病毒。”陆无语的看他,“虽然我确实不记得了,但是我做人的原则还在,我对开发病毒这种事情,真的,毫无兴趣。”
她对着沉默的杜克摊摊手:“所以,我参与研发的,肯定不是恶性病毒或者生化武器,或者还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我并没有参与潘多拉的研发。”
她带着点悲悯的笑容叹气:“那可真是凉凉,我一个人肯定没办法复原真实的潘多拉啊。”
“你的意思是,我们给你看的,潘多拉的数据,全都不对?”杜克憋着一口气,紧紧的盯着她。
“倒不完全是,应该有些地方是重合的,重点应该在我曾经看不懂的那一块,可现在我看懂了,我觉得不对。”
“你也不能确定你就是对的。”
“哈!”陆摇摇头,一副对待熊孩子的无奈样,“那我们换个角度看吧。不说伊甸园,就从天赋公平党开始算,到伊甸园战败,总共多少年?”
“十五年。”
“那就把那个当成潘多拉的研发期吧,你们逆推出你们的潘多拉,用了多少年?”
“……六十年。”
“根据你的经验,从一款病毒诞生,到它的解药出现,需要多久?”
“……”杜克沉默,膝上的双拳渐渐收紧。
“如果源数据完整,那就是同时,或者稍后吧,除非开发者不想研究解药。”
“……”
“那么,问题来了。同样手里有潘多拉的数据,我们,或者伊甸园要研发解药,肯定不需要十五年吧?你们为什么用了六十多年i还没成功?我们没影响你们的智商吧。哦,有一个可能我忘了……”陆凑近了点,略八卦的说,“其实解药你们开发好多款了,只是都解决不了关键问题,对吗?”
杜克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穿着白大褂的他整个都苍白如纸,此时更是单薄到吓人。
陆却不打算就此停下,还是补了那早就悬空的一刀:“赝品的解药当然解决不了正品。所以,你们的潘多拉,是错的。”
“……”杜克的沉默,带着股沧桑和悲凉。
他已经明白为什么会议室里吵成这样。
陆的“偏见逆推论”直接推翻了大部分人毕生的研究,特别是一些甘于投身于附带研究以帮助研发潘多拉解药的人。
百年来几乎所有人都是从病毒的角度在剖析潘多拉,其中也有人提出过从其他角度来考虑,虽然没有被否决,甚至也有人投身于此,但是渐渐的都销声匿迹。
于是有了今天,他带着近乎胜利者和献宝的心情给陆展开了他们自以为的潘多拉的秘密。结果现在被狠狠的打了一掌,晕头转向,眼冒金星,然后和这个会议室里所有的人一样,下意识的就想避重就轻,想探讨些别的,想缓解一下心里的空虚和恐惧。
他们想让陆改变话题……可陆偏不。
可他们的时间不多了……他们还能怎么办?
如果陆是对的,她一个人,一个科研助理肯定不可能独立复原伊甸园的潘多拉,如果他们全力协助,还来得及吗?
人类,还来得及吗?
第24章 席琳·法兰
依旧是那个星空会议室,圆桌; 六个人围坐着。
其中只有杜克和提利昂是实体; 其他人皆是全息影像; 是以麦坎、泽洛和施烨都还保持着办公的姿势。但说是工作; 唯有麦坎坐在桌前捧着电子板; 泽洛和施烨却都是一身战甲,摘下头盔的脸上满是汗珠,头发黏在额头,表情都不怎么好。
“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商量一下。”杜克道。
自从和陆垚谈话后,他的精神就很差; 整个人萎靡不振。此时强撑着把情况说完,就立马低头了; 再次陷入低气压中。
而这种低气压很快传染了周围所有人,大家都沉默了。
“这不应该。”麦坎文件都不看了,双手交握撑着下巴,蓝眼睛中一片晦暗; “我看过你们提交的报告,潘多拉造成的效果和历史遗留下来的是一样的。”
“但她说得没错; 我们的解药只能解决我们的潘多拉。”提利昂道; “陆垚只是揭穿了我们一直不愿意承认的事实,我们确实在潘多拉本体的研究上就出现了观念错误。”
“也就是说; 自从潘多拉,你们的潘多拉,被所谓的; 研究出来后,接下来整整六十五年,你们所提交的所有有关解药研发的报告,都在掩盖一个你们不愿意承认的事实——你们的潘多拉,是你们以为的潘多拉,而不是真正的潘多拉。”麦坎一贯优雅到无懈可击的表情此时阴沉无比,他双手撑着桌子缓缓站起来,“我希望你们理解这件事情的严重性,我必须马上报告给我们人权体的委员,抱歉,我不可能帮你遮掩,很快议会也会知道这件事。”
提利昂点头,他很从容:“我知道。”
“虽然很遗憾。”见另外两位没表示异议,麦坎便把这个恶人做到底,“你可能要准备引咎辞职了。”
“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提利昂道,他拍拍杜克的肩膀,“杜克可以,有了陆垚,我们完全可以。”
杜克此时才恍然回神,惊讶的瞪大眼:“不!老师,不行,我们好不容易把陆垚等来,你更不能走!我还没准备好!”他几乎要语无伦次:“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个问题,我一直,我……”
他没想到自己临时召集的会议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效果,这是他万万没想到也绝对不愿意看到的,他的表情惊慌无比,眼睛血红发紫,像是要流出血来。
“可我已经准备很久了。”提利昂的表情露出前所未有的疲态,他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也站了起来,“我很愧疚,也很高兴。我想现在我已经不适合听接下来的内容了,容我回避。”
说罢,他便要转身出去。
“等等!”杜克忽然道。
在提利昂说完话后,他原本惊慌的表情数度变换,有点愧疚,逐渐变得茫然,最后在看清楚提利昂眼中真切的释然和开心后,终于镇定了下来,他端坐椅子上,沉声道,“老师……提利昂研究员。”
提利昂顿住。
“如果你确认卸任,而在场诸位没有异议的话,那我不出意外将继任你的职位。”他说着,抬眼望了周围一圈,表情冷凝,气势笃定。
麦坎、泽洛和施烨都没任何表示,甚至表情有些有趣,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的杜克,或者说是另外一个人。
哥羽的表情更有趣,直接目瞪口呆了。
“好的,谢谢各位。”杜克点点头,“那么,现在,以准首席兼院长的身份,我提议提利昂研究员为潘多拉项目的顾问,继续留在研究院中。老师,你认为呢?”
提利昂背对他们站了许久,长叹一声:“我还能说什么呢?”
“那么,请坐下,继续刚才的话题。”
提利昂坐回了座位。
杜克放松了桌子下紧握的拳头,抿了抿嘴,确认道:“我们继续?”
“你说啊。”泽洛不耐烦了,他一屁股坐在自己的凳子上,抖了两下腿,又突然顿住。
杜克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说实话,我现在近距离接触陆垚,有时候,有点……我不确定,或许是,害怕。”
“哈!”泽洛笑了一声,但对上杜克紫红的眼睛,又顿住,“你说。”
“至今为止,她做的事情,说的话,似乎都有意义……或者说,她一直没做过,没有意义的事情。”杜克斟酌着,他脑中此时肯定飞快的转着他和陆垚接触的点点滴滴,然后越来越确认,”没错,她没犯过错,到现在为止,没有。“
“你怎么知道她没犯过错?万一她错了但我们不知道呢?”泽洛习惯性质疑,“我很忙,我以为我们只是说一下假潘多拉的事情,如果要大谈特谈,能不能换个时间?”
“你可以走。”施烨爸爸又出来了,“我帮你做决定。”
让隔壁党的领导人帮忙做决定?泽洛又不是真傻,他哼了一声,消停了,但还是不满:“那我们到底要讨论什么呢?她不是一直在研究潘多拉吗,我们还操什么心,为什么还要开小会和她斗智斗勇?显得我们四个加起来都不如她一个?”
“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开会,那你就旁听,或者走吧。”麦坎冷笑。
“我怕我出现偏差。”见泽洛撸起袖子想和麦坎来一次隔空骂战,杜克连忙道,“既然我在直接接触她,我不能出错,所以我想和你们商量。她现在说潘多拉是错的,这个可能性很大,那么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把研究的主导权交给她,还是让她继续做顾问?”
“主导权交给她是不是意味着解药开发的进度会加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