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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无数雨打去-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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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偶然经过一片竹林的时候,它发现,有一条颜色鲜嫩的青蛇总是跟着它。
    那种极为清凉鲜嫩的青色,得赛过初春竹叶。
    就在它发现青蛇后不久,那条青蛇就斯斯吐着舌头,一副捕猎一般凶猛地射过来。
    白蛇已经做好了反击的准备。
    它以凶猛地姿势射了过来,却以傻乎乎地口气开腔,讶异道:原来你的鳞片不是雪做的?
    这条青蛇似乎有点儿。。。。。。不大灵光。
    不等白蛇多想,顿了顿,青蛇问:“你吃肉吗?吃老鼠吗?”
    白蛇拿尾巴狠狠抽了它了一脑袋,将凑得太近的青蛇抽开,才回答:“我食素。”
    青蛇只是晃了晃脑袋,就鼓了一大口竹叶一口咽下去,似乎舒了一口气:“真是太好了,总算也有不食活物的蛇了。我就说嘛,游得离那些蛇远一些,就一定能发现和我一样不喜欢吃老鼠的正常蛇。那些家伙都太奇怪了,竟然吃会动的老鼠耶。”
    白蛇看着它:“你是我见过的第二条食素的蛇。”
    青蛇愣了愣,不太自在,又有些低落地扭了扭身子:“是、是这样吗?”
    这是一条一直以为其他蛇类才是异类,以此来抗拒孤独的青蛇。
    于是在一条雪线的冒险,就变成了竹叶连雪,青白共游。
    ——————————————————————————————————…——————
    我和这两条蛇渐渐熟悉了。
    它们早生灵智,比我活得要久远许多。
    连化掉横骨,都要早得多。
    一次游荡中,它们得了一个白胡子老头儿的指点,在上一个冬天,借助冬雷,褪去了蛇的最后一次皮。
    “褪掉了最后一次皮?”我挠挠脸:“你们以后不蜕皮了?”
    白蛇的躯体是山尖尖的雪一样洁净的,它豆子似小而圆的眼睛却是黑亮黑亮的。我不知怎地,从它的蛇脸上,看出了轻快愉悦:“是的,作为蛇的蜕皮,已经是最后一次。所以,如果再一次有蜕皮的迹象的时候,就是我要化人了。”
    人?
    我不大懂,是小狐狸告诉我的那个“人间”的“人”吗?
    只是看白蛇的轻松愉悦之气,我也莫名其妙咧开嘴。
    青蛇却冲我大喝:“不许笑!”
    我呆了呆,原来我这自开横骨后不自觉学会的咧嘴动作叫做笑?
    冲我喝罢,青蛇伏在地上,以一种含糊的语气向着白蛇说:“我不懂那些人类,我不去。你也不许去。”
    那种语气,就好像是我在乌云遮月的夜晚,独自缩在树洞里伤心。
    白蛇缓和了语气:“人间有很美丽的声音。还有。。。。。。”白蛇想了想,这么说:“而且,那老头儿似乎是说,人类有比乐音更美妙的东西。人类管那东西叫做‘情’。”
    “比山泉溅石还要动听?比莺初春在杨柳枝头叫起来还更美妙?”青蛇仰着头。
    白蛇盘在树上,许久没有说话,最后从沿着树游下去看着青蛇:“我不知道。但是人类。。。。。。人类么。。。。。。”
    它最后只是叹息一样,重复一样,乞求一样对青蛇道:“我要去的。”
    青蛇不吭声,软趴趴成了一团,缩在落下的竹叶堆里,把自己盘得很小。
    白蛇有些失望,却回头看我:“猴,你呢?”
    我一直在旁看着。说实话,我连开了那横骨都没有多久,只觉得它们的对话高深莫测,难以听明白。
    见白蛇问我,我既舍不得月光,又就想起了小狐狸的嘱咐,就摇了头。
    白蛇见此,像竹叶飘落一样轻地叹了口气,就游开了。
    青蛇昂起来,僵着看它游远。
    但是看着看着,青蛇突然四处望望,拿那竖瞳瞪了我一眼,似乎教我闭嘴,就偷偷埋在竹叶堆里,以为白蛇没有发现,自以为隐蔽跟着游过去了。
    ——————————————————————————————————————————
    那一年,一青一白两尾蛇游下了山。
    我没有跟过去。
    但是过了不知道多久。。。。。。也许不大久,、一场山火把我逼下了山。
    那一场山火来得猛烈。
    树海呼啦做了火海。
    火势熊熊,光焰火舌甚至染红了月光。
    大火烧尽了山谷里的树海,月光下,一片焦土。
    我连滚带爬,总算捡回一条猴命。然后,就被一个人类捡到了。
    因为对狐狸崽子说的什么修炼丝毫不上心,那时候我还是个浑身长毛的猴模猴样,捡到我的人类,就往我脖子上一套绳子,说:捉到一只呆猴子,耍猴的营生又可以开张了。
    我是第一次见到人类,忍不住盯着他们看,压根听不明白他们说的是什么。

  ☆、第5章

自古红颜多薄命。
    齐家二娘子,就是个中翘楚。
    体态风流,眉目润秀多情。
    一开口,就是温软得能酥男人骨头的一把嗓子。
    好一副美貌,好一副狐狸精模样。
    纵使她学的是心似槁木的端庄,都掩不去那股风流多情的味道。
    她娘特别爱看着她顾盼神飞的秋水眸,看着看着,就爱得不得了。
    总是珍宝一样,扶着她的脸笑:“多美呵,多美呵。”
    “美得我恨不能给活挖下来。”
    这样的话听多了,纵然这位娘只是私下无人的时候嘴里胡话,齐二盯着她带笑的双眼,就恨不能离她这位娘十万八千里远。
    能说这样话的,自然不是亲娘。
    齐二娘子和几个手足的的亲生母亲苏氏,早在她们不过三四岁的时候,就一命呜呼了。
    怎么没命的?气的。
    齐家的老爷,凤眼一瞪,长须一抚,头上青巾称朴素,脚蹬黑靴坐如钟。
    喝,好一个威严丈夫。
    那瞧着就是正正经经的大家长,朴素端穆的规矩人。
    齐二掐着花,忍不住叹了口气:的确是位朴素的正经人。
    这位正经人,哪怕是各色妖妖娆娆一个接一个都抬进了府,也从来是敬着夫人。
    每每瞧上新人,进不进府邸,还都是要先听过嫡妻的意见。
    妻是要尊重的,不能随意亲近失了矜持,是要给面子里子的。
    妾是个东西,可以亲近亵玩,随意宠,也随意灭杀。
    要说齐家老爷的观点,在当下,那是再正常不过。
    所以要齐老爷这种正经人为了宠妾而灭妻,那是万万使不得的。
    先不说苏氏的娘家是诗书礼仪之家,惯是显赫的。
    光是灭妻的名头,那就是大大的难听了。
    所以,说尊重,齐二亲娘苏氏一直到死,也没见什么人敢不尊重这位原配嫡妻。
    但她就是死了。
    死得抑郁。死得人人都不解。
    你有儿有女,都是少小就称才貌的佳儿。
    你有父,父是侍郎,天子近臣,家族称显赫。
    你有夫,夫是规矩人,尊你敬你,相敬如宾。
    哪怕是连那些妾,也个个是卑顺的。
    除此之外,齐老爷在京中任职,氏族长辈都远在老家。上边也无长辈压制。
    你怎么就能气死了呢?
    从齐老爷的莺莺燕燕,到苏氏的娘家人,想了十几年都没想通。
    齐二也想不通。
    倒是比齐二大了一岁的同母亲姐姐齐大,曾叹道:“母亲是被自己读过的书害死了。”
    苏氏平生无他好,惟爱读书。
    然而奇的是,苏氏越是读书,越是抑郁,经常翻着书,无端流泪。
    最后,活生生把自己闷出病来,撒手人寰。
    因此齐大便说女儿多读书不好。
    齐二不敢反驳,只是私下觉得她大姊说得不对。至少不全对。
    只是到底是什么害死了亲娘苏氏?齐二思量了这么多年,还是没能思量出个结果来。
    就在苏氏死后第三年,也就是齐二娘子齐萱堪堪六岁的这一年,齐萱有了个只比她大十岁的年轻继母林氏。
    就是那位笑着说“我爱得恨不能挖了它们出来”的夫人。
    齐二有时候心里也有些大不敬的念头,私心里就怨她亲娘苏氏,怎么就能这样去了,徒留几个儿女在别人手底下过活。
    只是这念头也就转转。
    照例念叨了几句,齐二放下手里修叶子的剪子,丢了花,遥遥听到自家那个幼小不省事的小婢在喊:“二娘子,二娘子,那耍猴的班子来了啦!”
    齐二笑起来。
    听说那猴戏格外有意思。

  ☆、第6章

那耍猴的是个形容猥琐的婆子,脸上的混浊并着那风霜褶皱,言谈间谄笑叫人厌。
    而且那褐黄毛色的猴儿也是呆的,眼珠转也不转,木木地直视一方。
    抽它才动几下。
    几个娘子得了家中恩典,隔着纱帐瞧这稀奇猴戏。
    扇柄下切切曼声细语,一时又嫌婆子粗鄙,一时又觉猴儿呆蠢。
    看了一会,就有人厌倦了,轻摇着罗扇缓步走了。
    齐二娘子齐萱倒是不觉得无趣,只是瞧瞧各姊妹都退告了,就也有些意兴阑珊。
    左右看看,竟然只剩了她和同母的齐大娘子齐芷。
    齐芷双眼盯着猴子,手里的扇子在胸前摇得很慢很慢了,似乎看得精神很是灌注。
    齐萱一时诧异,又有些萎缩,又有些烦倦,不知该不该上前说话。
    大姊齐芷虽与齐萱乃是一母同胞,年龄也差不离,然而齐萱一惯对她是畏多于亲。
    如果说齐萱是面上举止是槁木似的端庄,那齐芷就堪称是闺阁里的排头,闺秀里的典范。
    女训女戒手不离,女红管家样样通。
    谨言慎行,绝不多行一步,不多说一句。
    出格逾越这些词,更是与齐芷半点无干。
    何况……齐萱至今记得少小时的事。
    ―――――――――――――――――――
    那时候,齐萱只有十岁,齐芷也是刚过了十二岁。
    春日,金色的阳光透过半开的纱窗,暖了木案。
    纱窗外,清爽澄澈的草木气息就浮了进来。
    这样的时节,倚着窗读诗是很不错的。
    齐萱就偷偷拿着李义山的诗读。
    那春衫薄,风又舒缓。
    读到“心有灵犀一点通”,在草木清香里,在舒缓的春风里,有些初长成的齐萱痴想一通,微熏了。
    这时候,帘子被掀了。
    齐萱慌忙间反手将那诗一盖,压了个刺绣在上边。
    正想斥责,却见进来的是一惯不大亲近的阿姊齐芷。
    齐芷一进来,面上的柔顺微笑就转瞬消融,眼光就和刀子一样,连春天的清爽柔美都软化不了,刀刀逼着戳向齐萱:“说罢。”
    齐萱慌而懵懂,摇着头,却不知自己在摇个什么劲。
    齐芷却是寒着脸,说了一句:“那些龌龊玩意,最后一点灰烬都已经飞光了。”
    “阿萱,你应当知道后怕。幸而是我亲手烧的。”
    齐萱唰地一下白了脸。
    她颤抖着唇,双手紧紧捏着织花襦裙的一侧,说不出话来。
    过了许久,齐芷才听到这个一惯温顺到有些怕她的妹妹带着哭腔,挤出来几个字:“那、那不是龌龊玩意。”
    齐芷愣了一下,先是深蹙眉,便将女戒卷起来:“信那些私相授受的东西,是要命的。要命的,阿萱。”
    齐萱摇着头,几乎是哽咽了:“你不懂。我不是信那些东西,我、我……”
    齐萱一时说不下去。
    齐芷蹙眉更起:“我是不懂你在想什么。阿萱,不要把大好年华空抛纸墨,女儿要贞静。”
    她走上前,从刺绣底下露出的一角抽出书来,瞄了几眼:“这些精致的淘气,不要读了。”
    长姐如母。
    齐芷收走了齐萱房里绝多数的笔墨。
    齐萱记得自己那时夜半几回哭湿了枕巾。
    自那以后,丫鬟婆子看齐萱越严,深闺中的齐萱,哪怕是顶无聊的时候,也寻不着半点写东西的机会。
    “只可怜了……”齐萱想起旧年,禁不住喃喃,一时又住了口,心里又暗恨。
    贞静,从与德,女戒,女训。
    这些真正该湮没的东西,哪里敌得过话本的文字中瑰丽无双的鸾凤飞龙,弹剑而歌。
    明月笔下文章。
    然而,她梦里的世界,她付出了诸多心血的文字,都被付诸一炬。
    她知道阿姊是为了她好。
    甚至,阿姊或许是对的:这个世道,不容许女子有自己的梦想痴念。
    她痴迷于创作的话本,在闺阁以外的世界,那些执笔的男子都认为这是淫艳之类,不值大雅之堂。
    何况是在闺阁之内,更是对这些东西如临大敌。
    阿姊或许是对的……女子只能以夫家父家为重心,不能存自己的重心与梦……
    齐萱彻底没有了看猴戏的心情。
    或许,阿姊是对的。
    但是心底的那股郁郁与暗恨,经年未散,始终幽幽在眼前。
    齐萱回头看了一眼,还是自走开了,没有主动上前与齐芷言语。
    谁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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