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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蒙一路照顾着有些疯癫的二王子桑拓,他很辛苦。
布扎和魅尔最幸福,他俩纵马在前,欢声笑语不时传来。
梵尼、秋歌、孜摩在中间,秋歌是个一刻也闲不住的丫头,一肚子光怪陆离的奇闻异事,一肚子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鬼马问题,弄得梵尼和孜摩应接不暇。
我照例跟在最后,静静欣赏着蓝天的青碧,大地的广袤,草原的一片苍茫。
二十几天过去了,我们如期抵达古老而质朴的辛追渡口,租了一艘五桅大船,相约翌日拔锚起航。
第二次来到碧波万顷,滚滚向东的伽河。
那种苍凉凝重、旷远深沉,那种粗犷雄浑、磅礴大气,依然撞击着我的心灵,令我无法呼吸。
“伽河西决冈斯山,奔流万里入海川。波滔天,神咨嗟。逍遥湮洪水,大地始平安。神锥凿石塞神潭,白马飒沓赤尘边,摇橹驱船量河路,箜篌所悲竟不还。”
这是一种怎样的境界啊!乌玛大神“散发治河”,创造神迹的不朽传奇在此广为流传,这是一个真正有大慈悲,有大智慧,有大辉煌的人,应该得到尊重。
这要是两年前,我会对“散发治河”的传说嗤之以鼻,但今天我越来越有一种明悟,人力可胜天,人,可以创造奇迹。
“有事吗?兄弟。”
五桅大船的船头,布扎悄悄的来到了我的身后。
“大哥,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基兰城,你不应该去。”
“呵呵,谢谢你的提醒,布扎,我北星不在乎生死,倒下就当睡去,而且,我渴望着死亡。”
“大哥,你……。”布扎一脸的惊诧。
“兄弟,我的家在遥远的龙翼,那里枯萎落败,远没有加德谷地的花团锦簇,可我过得很幸福,与父母、哥哥守在一起,日子清贫,却甘苦与共。六年前,我获得了一段天大的缘法,凭祖辈恩泽,得以入山学道,满心满愿的光宗耀祖,信心膨胀的等待着命运的垂青,单纯的像一张白纸。然而事与愿违,我一夜之间成了个一名不文的穷光蛋。本来这也没什么,可更令我悲痛欲绝的是,我彻底的一无所有了,亲情、友情、爱情,通通消弭于无形无影。我为了修真,付出了比生命更沉重的代价,我的人生充满了灰色的哀伤,我几乎等同于一个‘无魂人’。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到青岚,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参与梵尼戡乱,这种烂事,与我毫无关系。我的青岚之行,最大的收获就是结识了你,我的兄弟!”
“大哥!”
布扎泪水横流,我也无法自抑,我们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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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八章 精神之恋
五桅大船船尾的一处暗间,梵尼和布扎隔桌对坐,二人面色沉重,似乎正在谈着什么机密要事。
“梵尼,我大哥是一个身世飘零的至苦之人,他的悲怆已经入心入骨入髓,他不是一个爱管闲事的人,更不是一个轻启事端的人,他只希望跟他一样的,在苦难中挣扎求存的人,可以自由的呼吸,可以得到一片无忧的净土。乌蒙的部属;宿卫城的首陀罗;塔芒族;母子鬼煞;罗公村的大丫;魔子乌思藏;植灵、青妖、麒麟、达娃等妖兽,都是与大哥同病相怜的人。梵尼啊!我布扎不知道怎么帮他,如果我知道,就是去死,我也绝不皱一下眉头。风雨落寞人,寂寞独行客,他的心,无比的哀伤,他是一个渴望结束,渴望死亡,渴望幽冥的百劫余生之人,你说,他还会忌惮满天的神佛吗?”
布扎的话让梵尼陷入了深深的苦思,她的心在颤抖,她的灵魂在颤抖,她明白了,那个人根本不在乎铁血梵天,“地狱不空,誓不证佛”,连佛祖对一心求死之人都无能为力,何况自己!
“梵尼,魔鬼峰上,你那纵身一跳,跳的好啊!我大哥欠你一个生死情债,以他的为人,不还清他是不会无牵无挂的,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
梵尼有些疑惑的看着布扎,她不懂这话的意思。
“情义,有情有义,义有了,差的是情。”
布扎双眼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说完起身而去,屋内,只剩下了处于沉思中的梵尼。
接下来的行程,一路乘风破浪,风雨兼程。
船过宿卫城时,布扎非要停船靠岸,他想带我去看看正在兴建中的宿卫新城,可我拒绝了。
人生有些人,有些事,相见徒增感伤,不如不见。
又是一个夕阳西落的黄昏。
满天红彤的云霞,翻涌不息,大地是一片苍茫的紫色,沿岸煦风吹拂下的草原绿意盎然,滚滚东去的伽河水,荡漾着一片金色的波光。
水天一色,这太美了,一切如梦似幻,宛如身处画中。
大自然才是这天地间最具创造力的宗师巨匠,它每一次挥手,都会诞生一个奇迹。
船在行进,我负手站在船尾,任奢侈的余辉倾洒,任盛赞的谀辞横流。
如此美景,好像少了点什么,少了几坛酒,少了一个共谋一醉的朋友。
这种时刻,我竟然想起了向道,那个“知心夺命”的酒友,那个网开一面的有心人,他会不会跟我一样,在某一个特定的瞬间,想起他生命中,曾经的过客。
“师兄,妃雅不请自来,冒昧了。”
“岂敢,梵尼大驾,求之不得啊!”
我没有回头,对于梵尼的到来,我是有心理准备的,铁血梵天毕竟与她同根同脉,她一定会找我说项,一定会找我摊牌,不遗余力的化解那生死之约。
“师兄真的求之不得吗?妃雅怎么从来没有感觉?”
这就是了,从我的一句客套话开始计较。
“一抹云霞落水中,半河瑟瑟半河红,师兄,夕阳下的伽河,瑰丽玄奇,诗情画意,它真美!”
我侧目看着梵尼,她今天没有戴面纱,一身白色的纱丽,飘逸出尘,从不离身的梵天剑竟也没有背着。有点怪,她为何而来,难道我猜错了!
“落霞与孤骛齐飞,碧水共长天一色,这儿的确很美,梵尼想与我坐而论道吗?”
梵尼没有搭话,她抬手抚摸着船舷,她的动作很慢,仿佛抚摸的不是经年的硬木,而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师兄,还记得妃雅的誓言吗?还记得玉竹林吗?那是我的梦,最初的梦,那是一方净土,心灵的净土。我是幸运的,我伴着梦想长大,踏着净土的芳草长大,我的天空一片洁净,那里没有邪恶,那里没有纷争……。”
“那里也没有贫穷,没有饥饿,没有罹难,没有压迫,没有强权,是吧?你的命,够好!”
我神情平静,但语气十分冷漠。她想干什么?她在炫耀,她在替大梵天加分,还是跟我追忆往昔哪?
“风雨落去,彩虹飘来,即已同死,何惧同生!”
我双肩微颤,暗暗神伤,她这是在质问我的心啊!对一个甘愿陪我去死的人,我为何还如此咄咄逼人。
算了,一切如她所愿吧!我深深的明白,生死营救的情义不还,我狠不下心来对付梵尼,有她在,重创铁血梵天,为妖兽界争得一方天地,只能是幻想。
一丝丝遗憾在空中消散,我叹道:“梵尼,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北星洗耳恭听,并一体照办。”
梵妃雅闻言眉头一皱,暗想:他误会自己了,布扎说的没错,他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啊!这样的话出口,已属难能可贵了。
“师兄,妃雅生于安逸,长于佳境,梦想着凭一己之力让青岚祥和安泰,无灾无难。今日看来,妃雅的梦过于单纯,太理想化了。天大地大,无奇不有,万物生灵并不平等,三大神殿有些事的确矫枉过正,背弃了神佛普度众生的宗旨。妃雅愿意为此承担罪责,并致力于改变。希望有一天,青岚大陆真的可以成为师兄心中的净土,这里有师兄留恋的地方,有师兄留恋的美景,有师兄留恋的故事,有师兄留恋的人……。”
我面无表情的注视着梵尼,她也妙目异彩流溢的看着我。可我的心却无法平静,看来我错了,她不是来找我摊牌的,作为大梵天的王牌神徒,她有如此胸襟,有如此心意,真是众生之福。这个女孩子的身上不仅有神徒的光环,而且还有一颗可敬、可佩、可爱的心哪!
看着这个人无比深邃的双眼,看着那越来越温柔的瞳彩,梵妃雅再一次迷失其中,那种穿梭于浩渺星空的感觉,令她怦然心动。
伽河水在奔涌不息,落日的余晖散尽,大地一片紫苍,幽暗旷远。
五桅船的船尾,那两个人突然各自一震,变得有些局促,变得有些不自然。
我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心中有一股浓情在酝酿,难道我喜欢上了她,不行!不行!北星,你不能啊!百劫余生之人,时刻徘徊在死亡的边缘,或者说时刻渴望着死亡,一截枯木而已,何必再沾染凡尘爱欲,何必让自己再有牵挂,何必让心无法安宁!
“师兄,在这浩荡的神河之上,在这回航的渡船之中,你可否与妃雅开始一场刻骨铭心的精神之恋,为妃雅日后青灯古佛的岁月,留下一段永生永世难忘的记忆哪?”
“你…你…你说什么?”
我千想万想也没有想到,梵尼会说出这样一番话,震惊之余,我的心竟有一丝丝痛感。
这样一个奇女子,超凡脱俗,品性高洁,她的情感抉择不会受外物影响,她可以为师门死,但绝对不会为师门爱。抛开大梵天,抛开梵尼静庵,她的话代表的只能是她的心,这令我有些难以负荷,难以承载。
“未来的事儿交给未来,一切顺其自然,师兄不表态,妃雅当你是默许了。”
梵尼笑了,她笑的灿烂无比,笑的娇艳如花。
是啊!未来谁能说得清楚,何必顾虑重重,她敢选择的,我北星又有何惧。
“好,梵尼有心,我北星岂能无情。”
“师兄,你还叫妃雅为梵尼?”
梵妃雅嗔怒的瞪了我一眼,脸色泛红,责怪的意思尽显。
我洒然一笑,称呼不过是个符号,纠结这个,她分明在借题发挥,小女子的味道十足。
“妃雅,我北星在此郑重谢过你在道拉吉里峰生死营救的情义,不敢稍忘。”
她又瞪了我一眼,转身娉婷而去。
“师父们都叫妃雅为雅儿,你也必须如此,不可不叫。”
扔下这么一句话,她走了,这丫头,很没有礼貌。
两个月后,我们顺利的抵达了昭德城。
大梵天大昭德寺的一间如意寮内,我凭窗而立,人有些呆愣,完全没有故地重游的欣然。
我的思绪,还沉浸在那震撼心灵的精神之恋中。
五桅大船同行的日子,我与梵妃雅的接触并不多,谈话不过两三次,但我们二人的神识却时常的交流,无需多言,彼此把心灵深处的感觉毫无保留的袒露出来。那时我才知道,她对我没有成见,有的是浓浓的情意,浓浓的仰慕和浓浓的爱恋。
梵妃雅是个净洁的一尘不染的人,她用情很彻底,很浓烈,她给了我一个温暖的心灵。我同样真诚,无遮无掩的表达着自己对她的欣赏。
这一段经历,这一段精神之恋,让我的青岚之行变得精彩纷呈,变得铭心刻骨,不管未来是否敌对,不管未来如何发展,她已经明白我的心,明白我是怎样一个人,这就够了。
基兰城城外,四个气质冷峻,**味十足,不怒而威的神者聚在了一起,他们在说着什么。
“寸直,那个玛族神徒竟敢如此逼迫铁血梵天,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一定要付出代价。”
一个虬须卷发的灰衣人,脸色铁青的说道。
“珠涛师兄,为了铁血梵天的荣誉,我等万死不辞,生死之约已立,咱们必须践约,只是…只是其中碍着一个梵尼,她手上有一块‘梵天令’,谁敢不从。”
“哼!铁血梵天与梵尼静庵各自独立存在,各有使命,梵尼戡乱,我们只是从旁协助和保护,不宜过深干预。但现在情况有变,铁血梵天的传承不容玷污,谁都不行,那小子必须死。”
灰衣人目光凶狠,周身弥漫着奇寒的阴冷气息。
“可‘梵天令’怎么办?我们用不用禀告师父?”
“寸直、云丹、德吉,师父说铁血梵天个个是无惧无畏的铁血男人,瞻前顾后不是我们的作风,践约之时,我来对付梵尼,你们就给我斩。”
灰衣人立掌做了一个手势。
“是,一切唯师兄马首是瞻。”
四个可以为铁血梵天生,为铁血梵天死的人,八只布满老茧,浸满血渍的手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变天了,基兰城外乌云滚滚,阴云密布。
苍天在皱眉,它最清楚,风雨欲来,除宣泄之外,别无他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