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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一可是萧秋水并没有“这样做”。
萧秋水想要解释,对方的刀风已掩盖过他的声音。甚至掩盖过一切、遮盖过一切,一刀当头壁下。
若萧秋水换作未获“八大高手”悉心相传之前,就算功力深厚,反应过人,亦未心能在不能还手、不想伤人的情形下避得过这一刀。
这一刀劈下,萧秋水脸一仰,双手闪电般一拍,挟住九环刀,右脚已躁往对方左前屈膝之脚背。
轮舞生风的三十六斤九环刀,硬生生陡被定住——这使齐昨飞意想不到:而且左子午步给蹬住。一时进退不得,在这瞬间,萧秋水至少可以攻杀自己十次以上。
可是萧秋水没有攻击。
他只是飘然飞到塔梁上。
齐昨飞厉声问:
“为何留下我?!”
萧秋水在第二个纵身之前,留下了一句极端无奈但又令齐昨飞无法领悟的话:
“因为我根本不想杀你。”
离开了大雁塔,虽已寻回了少林真经,但萧秋水心头更是沉重。
——为什么濒死的人,都一口咬定我是凶手?
一一是不是有人冒充我,狙杀皇甫高桥的部属?
一一这样做,是什么居心?有什么用意?
一一究竟是谁冒充我?
萧秋水不管一切,决定先到灞桥再说。
灞水汹汹,萧秋水心却沉沉。
他坐在消魂桥下,人却消魂。
街上人来人往——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生活、自己的家、自己的亲属朋友、自己的梦想……
然而再儿十年,再在桥个坐看的又是什么人?千百年后,是谁家年少坐此寻思?这些路过的行人,是不是换了又换,故事也是翻新又翻新吗?
萧秋水望着悠悠流水,如此端想着。
就在这时,几个人匆匆,走过桥上。
第一个人走过,萧秋水心神还没有回复过来,如生命的天空正一片空白,片思微情只是一只小鸟之影偶尔掠过而已。
紧接着第二个人走过,再度提醒了萧秋水的省觉——这人好熟。
这人也即在接蹬的人海里消失。但看三人的背影紧随又出现。
一一对了!
是他们。
这三个人当然是萧秋水认识的人。
但既不是兄弟,更不是朋友,也不是敌人。
这三人竟可以说是处心积虑,要整治甚至杀死萧秋水的人,但也可以算是萧秋水的恩人。
这三个人便是朱大天王麾下“长江四条棍”中留存的三人:字文栋、孟东林、常无奇。
这三个曾在漓江巧救跃落崖下的萧秋水——但却要折磨他,并擒他交予朱大天王,其中监视萧秋水的金北望却为一洞神魔左常生的弟子所杀,其他三人终被“剑王”屈寒山所擒,之后竟对权力帮臣服,在浣花剑派萧易人与蛇王在点苍山一役中,致使萧易人因这三人在现场而误信祖金殿为”烈火神君”,结果惨遭败亡之局;这三人虽说武功并不高,但所占的功劳,还令李沉舟也为之侧目。
但却今朱大天王震怒不绝。
朱大天工原遣部下之“双神君,五剑六掌,三英四棍”中的“六掌”(即六杀)出来,要在剑庐中当着少林方丈天正大师之面来收拾萧秋水,乃为报复主北望被杀之辱,亦显然是起自朱大天王对“长江四棍”的重视,如今“四棍”中其他三人公然背叛,且为权力帮立了他们原在天王部属时前所未有的大功,使得朱大天王无法下台,气得七孔生烟。
萧秋水见这长江三棍走过,微微一怔。
然而三人并未发觉在江畔沉思的少年就是萧秋水。
三人匆匆而行,十分闪缩,似正在走避什么强仇一般。
就在这时,这李白诗中的“春风知别苦,不遣柳条青”的消魂桥。蓦然变成了杀气腾腾的断魂桥。
忽然所有的行人,男的、女的、老的、幼的、健全的、残缺的、商人。农夫、妇女、工人,全部变成了刺客。
他们手里拿着各种兵器,例如一个妇女,一扬手,花篮打出,花篮边缘都是蓝汪汪的刀片!
一个老农夫,挥舞着锄头;一个书生,招扇上”叮”地弹出锐刃;一个老鸨母,踢出的布鞋上,吐出三叉尖刺的机簧。
一刹那间兵器。暗器全向孟东林、字文栋、常无奇三人攻到。
也就在同这一刹那间,萧秋水不但惊觉出此情形、还发现了另一种情形。
不知何时,桥上那端、已出现了一个端坐着的人。
身着蓑衣,但裹身一片紫殷殷的劲衣,还可以透视得出来——草签低垂,似在专心钓鱼,钓竿却是无钓丝的!
常无奇、孟东林、字文栋三人武功虽不俗,但无法抵挡这些来如潮水般无匹,愤怒的人群或刺客。
字文栋已倒了下去,他是中了三次重创才倒下的,才一倒下,立被分尸,身上至少被切成三百多块,连耳条都切碎成四片,简直令人不忍卒睹。
常无奇已负伤。孟东林有惧色。刺客中也倒了两名。
局势非常紧张。其中一个烧炭打扮的工人挥舞铜牌高呼:
“叛徒!今日教你们知道背叛天王的下场1”
常无奇与盂东林自知难以活命,但又十分恐惧落在这班朱大天王的人手里,所以死战。
在背水一战的情况下,常、盂二人,又杀了一名对手,但对方人多,常无奇忽给一人抱住,他脸色惨白,全身瘫软,惨呼道:
“我……我知错了!我……愿到天王面前认错……”
那烧炭工人模样的人冷笑道:“还有你说话的机会么?";他将手一挥。
立即有一人,取出牛耳尖刀,割掉了常无奇的舌头,常无奇疼得惨嚎不已,又有一人,一脚踩住他咽喉,居然像杀鸡一般,掏出一张刀片,细细地割!”
鲜血一直涌喷,常无奇要挣扎,另四人扳掣住他的手,又有四人,拿木钉凿穿他的手背与脚腔骨,钉在地上。
常无奇的惨呼,真是令人心惊魄动。
孟东林瞥见,更不敢投降,虽惧得魂飞魄散,但无论怎样,都不肯就擒,反而振起威风,一棍砸碎了一人脑袋,却给那领袖模样的人,从背后撞中了一牌,口吐鲜血。
常无奇犹未死绝,喉管“格格”有声。
萧秋水既怵自惊心,也觉狙击者手段太过残忍,忍无可忍,忽听那渔夫悠然道:
“上钓哟。”
只见他竹竿一挥,一尾鱼则自水中跃出,自动落入他的鱼篓里。
萧秋水心中暗惊:这人没有鱼丝,居然以一引之力,挑起水中游鱼,落人篓中,这种动力、手法、准确,皆非叠老头儿等人所能及。
这时常无奇已断气,孟东林又着了一刀,情形十分危急,萧秋水顾不了这许多,一反手,双手一抱,用力一拔,竟拔起了一株杨柳树,他大喝道:
“呔!就算是处置叛徒,下手也太辣!”
他这一喝,果然都停下手来,萧秋水连根拔起杨柳树,本要吓退这干如狼似虎的恶徒,现在他们人人都住了手,可是无一吓退,反而向萧秋水迫近来。
那烧炭模样的人尖声问:”你是谁?干什么的?!";管什么闲事!”
萧秋水见对方来势汹汹,只得横树当胸,道:“我是萧秋水。”
那人大笑道:“哦,这样正好,我是天王的义子,叫做杭八,外号";铁龟";,你听说过未?”
萧秋水一愣,这名字倒是听说过。
杭八之所以有名,是他做过的事不敢承认出了名,而且他手上的铜牌,进可攻人,退时只要往牌里一缩,根本让敌人攻不着他,非常古怪。
至于这人如何当上了朱大天王的义子,萧秋水可从来没有风闻过。萧秋水倒不怕杭八,杭八武功再高,也不会高过左丘超然。只是敌人个个都杀红了眼睛,要制住他们,是件麻烦的事。如果以杀止杀,杀害那么多无冤无仇的人干嘛?
就在萧秋水沉吟当中,至少已有四个人飞跃过来,挥舞兵器,要乱刀砍死他。
萧秋水在桥之这一端。
杭八的人在桥的那一端。
桥中有那渔夫。
那四人要飞越那渔夫,才能过得来攻杀萧秋水。
就在那四人跃起的同时,他们四人的额头,突然都多了一个洞,
血洞。
然后他们跃落的所在,便成了桥下滔滔流水。
那渔夫缓缓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埃。
然后他用一种出奇好听的声音道:
“又四条鱼。”
杭八等哗然。不断有人冲过去。
那";渔夫”迎了上去。
开始时萧秋水还担心,那“渔夫”势孤力薄。
所以他想冲过去——但他一直只看到“渔夫”的背影,那“渔夫”似一直杀了过桥那端去,井没有人可以绕到“渔夫";的背后来。
然后他看到那“渔夫”一直杀到了桥的彼端——而桥上都是尸体。
一一至少二三十具尸首。
跟着下去是桥那端更多的尸体。
那些凶徒都拼红了眼睛——结果只染红了他自己身上的衣衫。
那“渔夫”的鱼竿,不断发出“啸,啸";的急风。
然后对方的人不住地倒下去。
“你是谁?!”
“一一难道是那妖妇?!”
这语音凄惧无限。
“不成,真的是她啊!”
“我们拼了!”
“不可以,太厉害了!”
“决逃!”
杀到最后,地上又多了一、二十具尸首,其余的人一轰而散,那“啸啸”的急风终于停了。
那“渔夫”顿住,回身,他竹签低垂,萧秋水看不清他的脸容——只见他转一个花巧,再把竹竿轻巧地插在他腰带上。
这时桥上寂寂,桥下流水依旧。
桥中横七竖八,倒的都是尸体,而且都是一招毙命的。
萧秋水抱拳搭问:“敢问一一”
这时孟东林惊魂未定,扶桥栏巍巍立起,惊恐无限地问:“你是——”
这在这时,忽然桥下冲起一道水柱。
水柱升起时,阳光照指下,五彩斑澜。
水柱里有一个人,也在同时间出了手。
“啪”地渔夫的竹笼被打飞。
但渔夫的竹竿也刺了出去。
水柱一闪而落,落回水中,水柱已一片殷红。
一人快若游鱼,已向下游迅速游走。
萧秋水认得那人,脱口叫道:“雍希羽!”
“柔水神君”雍希羽!
朱大天王座下两大神君之一雍希羽,竟然在这人手上竹竿下一招败走。
那人被打飞掉竹签,露出瀑布似的乌发。
那人干脆一甩,把身上的蓑衣都扔掉,迎着阳光下,抬头,那人身上一片蓝如晴天,眼若秋水,朱红的唇,健康的肤色……
一一原来是个女子!
只听盂东林惊呼道:
“是紫凤凰!”
萧秋水只见过红凤凰,白凤凰,没见过紫凤凰。
权力帮柳随风柳五大总管麾下,有“一杀,双翅,三凤凰”。
萧秋水已在丹霞绝岭见过“红凤凰”宋明珠,旋又在剑庐,见过“一杀”卜绝,“双翅”:左天德与应欺天,也遇到了“白凤凰”莫艳霞。
是役,卜绝终殁于天正大师之“拈花指”下。左天德与应欺天则死于太掸真人手下。莫艳霞亦为救柳五而死。
柳随风的六名得力手下,现此只剩下了“红凤凰”宋明珠跟这位“紫凤凰”高似兰。
——宋明珠是辣手而热情的凤凰;莫艳霞是冷做而真情的凤凰;高似兰呢?
高似兰仰起头,阳光照在她脸上,她说:
“我不是为救他的,而是想趁此伏杀朱大天王的人的。”
萧秋水微唱道:“朱大天王惩罚叛徒,手段也未免太刻毒一点下。”
高似兰昂然道:“权力帮惩罚叛逆,也不会好多少。”
萧秋水一笑道:“其实别人服你或叛你,全因为你自己的态度而定,不必如此以牙还牙,以血还血。”
高似兰冷笑道:“你自己呢?当你兄弟背叛你时,你做得到吗?”
“……”萧秋水默然。
高似兰说:“我其实已在很多地方听说过你。你的弟兄背叛你,因为你也不能维持他们任何的生活条件——无论名、或利,金钱或地位,你都要靠闯,他们就更惨了——有多少人能靠理想活一阵子?能能够永远凭理想活下去?!等到事情真的来了,生存、家人、爱情、事业等等诱惑,他们要走,你且由得他们,难道你能做什么?你既不像权力帮这么有组织,也不像朱大天王那么有势力!”
萧秋水涩声道:“……我一向部且由得他门去……只要他们不反过来出卖我们的人。”
高似兰仰着脸,甩着乌发,一笑,很妖媚。
“我喜欢杀人,就杀人。看不顺眼的,就杀,不像你,很多感情。造成了很多无奈。一个人要闯荡江湖,就得要洒脱点。拿得起,放得下,才是大丈夫本色!”
萧秋水沉吟半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