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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秋水心中暗忖,你们这班狗徒,当然不知什么是“临义决勇,虽死无惧”,却使这么多忠肝义胆的仁人侠士,丧命于此……
萧秋水几按捺不住,但他一念及岳飞,就硬生生压住心头的怒火。
——无论如何,先把将军救出来再说!
所以他悄悄地潜入。但是这大牢,尽是坚硬不可摧的大理石砌制的,而进出口都只有一道闸口,更可怕的是,这大牢里只有一个监房,座落在大牢中心,每一处都有高手把守,根本就无法混入。
萧秋水心中犹似有一把火在燃烧着一般:大宋皇帝竟对为他立功勋绩的将军如此轻贱,而这一整座牢的千百名武林好手,为的只是监守一个“岳元帅”,好一个岳飞!
萧秋水想到这里,心头热血贲腾,心中立下誓愿,说什么也要见岳元帅一面,说什么也要救他出来。
萧秋水施“月映”、“地势”、“风流”等法,借着一事一物,来逃过监守高手的耳目,愈渐进入了大牢。
可知这“天字第一牢”,镇守的都是第一流好手中的好手,纵是昔年燕狂徒亲至,在这唯一通道的严密监视下,也一定被发觉,只是萧秋水所学的是“忘情天书”,他正好将十五法门的与物平齐的优点发挥出来,所以一直进入了牢中的最后三层,仍未被发现。
他有时仗着守卒手中的火把摇晃,以“火延”之势,掩人眼目,闪入牢中,有时铁闸不能硬闯,他便以“师教”之势,竟随在卫队之后,进入牢去,俨然禁军教头的样子,竟让把守的人产生一种错觉,而没有喝令盘问。
但到了最后三层闸门时——过了这三层,便是岳元帅囚禁之所——他便知道少不免要硬闯了。
他一看那守闸的人,便知道这些人,都是久经磨练的一流好手,而且到了最后三道闸门,镇守的人都十分相熟,而且并不移动更替,根本就无暇可裂、无机可趁,稍一动手,足可惊动全牢,成了前后夹攻,瓮中捉鳖。
——他自己倒无所谓,怕的是失去了救岳元帅的机会!
在第三重闸口前,把守的是四个玄衣老者。这四个人纹风不动地坐在那里,事实上,也没有一丝风能吹得进来。这儿根本没有人能出去,也没有人能进来。
这四人把守在这里,萧秋水可以看出这四人的武功,足可令一只蚊子都飞不进来;而这里又无闲杂人等,连其他卫兵都没有,根本混不进去。
——这四人无疑就是江湖中人为之齿冷的秦桧手下四名近身护卫:“穷凶”、“极恶”、“歹毒”、“绝狠”四大高手。
萧秋水此刻的武功,虽然高绝,但他自知尚未能在三招两式内,制住这四人。
只要这四人中任一人及时示警,要救岳元帅,可谓难上加难矣。
秦桧将自己身边的四大护卫,遣来此处监守岳飞,无疑把岳飞看得如同自己生命一般重要——即是岳飞不死,他自己便难以活命,所以才不惜置重兵于此地。
萧秋水估量情势,忽瞥见这石砌的围墙背上,有一通气小窗。
这小窗用铁枝围着,小得连头也难以塞进去,更毋庸说身体了。但是萧秋水却大喜过望。“忘情天书”中有一十五诀,其中有“土掩”一诀,这牢里大理石坚固,无法利用,但此处因枢守前后之要塞,放开一小孔,萧秋水就有办法潜进去。
在这同时,十数重监狱之外,是狱监寓邪之所,屯有重兵。狱中万一发生什么风吹草动,便在此直接调兵,在这些官家重地之外,是一片败垣残瓦,然后才是民房。在这些民房的其中一间,屋已是子夜时分,但依旧点着一盏明灯。
从窗口望过去,可以看见一群人,正聚精会神的凝视桌上,桌子上有一张手绘地图,看似围城一般,十分繁复,其中有不少处已用朱砂红笔打了记号。
这十几个人,都是背负长剑,或腰缠软剑,或手持兵器的武林中人。这些人都神色凝重,听一个鹑衣百结的人分析地图形势。
这鹑衣百结的老乞丐,正是当年在长板坡擂台下重创后影踪沓然的丐帮帮主,“神行无影”裘无意!
而在他身旁聚精会神听说的人,大多数是丐帮七袋、八袋的高手和武林中侠义之士,以及几个闯荡江湖数十年然都未知天高地厚,且有情有义的人。
这些人当中,正包括了一面听一面挖鼻孔的铁星月、一面听一面剔牙缝的邱南顾、正在打瞌睡的大肚和尚、两只眼睛转来转去打量室中人的施月、显得凶霸霸的陈见鬼,在灯光下更显黑黄一片的李黑,还有搔着光头顶的洪华,以及一点也听不明白的胡福。
就是这一群人:
“金刀”胡福、“铁头”洪华”、“铁钉”李黑”、“阎王伸手”陈见鬼、“杂鹤”施月、大肚和尚、“铁口”邱南顾、和“屁王”铁星月!
这一干人聚在一起,又不知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萧秋水蹑手蹑足的,不发出半声半息地,将那铁铸也似的围墙,自那一个尚不及人头大的小孔开始,以“土掩”之法,渐渐已掘出了一个人般大的墙洞。他自己当然不须要那么大的一个洞,但为方便岳飞的进退,便素性将洞口掘大。
然后他自己闪了进去。
这最后二重的铁牢,竟然没有人把守!
——当然没有人把守了,如果有人镇守,自己掘洞让光透了进来,还会不被发觉么!
他所挖的地方在窗口之下,而窗口则在闸门的背面,那四个灰衣人全监守在门口前,他们以为那窗子人根本进不去,所以不必把守了。他们认为再高的武功也不能震破围墙而不发半点声响。
但“忘情天书”的十五法门不止是武功,而且是比武艺更精微、更高远、更活用的东西。
萧秋水以“土掩”办到了这点。
他一旦掠了进去,首先发觉里面没有人,颇感诧异。
靠近岳飞囚禁处,反而没有守军,岂不奇怪?
紧接下来他就感觉到一种从未有的感觉。有一种心情,使他血液奔流加快,心脏跳动递增……好象要去见一个极伟大的人物,现在他已看到他的倒影。
这重牢里但觉有一种阴森森的气息,一般异凤,扑面吹来,使萧秋水提高戒备,但又不是掌风。
萧秋水接下来便有一种感觉——这里不安全。
萧秋水的感觉一向正确。
他当年便是凭着这种天赋异于常人的“感觉”,躲过康氏父子在浣花剑庐和万里桥等的剑击,此刻他又感到昔日所感受到的杀气!
他仍为了要见到岳飞,而不惜冒一切奇险,他试着探出步,突然之间,对面墙壁裂了开来,数十支弓弯,一齐射出厉箭来!
这刹那间,数十支箭射向萧秋水,换着常人,根本就无法躲得开去,但是萧秋水不但在这刹那躲开了箭矢,而且双手如密雨一般,将射出来的箭矢都抄在乎中。
箭矢是在机簧里射出来的,在如此短距离下,力道极大,萧秋水在抄住时已法去力道,这一共四十余支箭,全给萧秋水拿在手里。
萧秋水要接住箭矢,是因为不能让这些箭射空而射到了墙上!
墙的另一面就是那四名灰衣高手。
惊动这四名灰衣人倒还不成大碍,而是牢中知有人劫狱,先对岳将军不利,这是萧秋水最忌畏的。
萧秋水接下箭矢,但接不下机括“嗡嗡”的声音,萧秋冰拿住了箭,静下来聆听一会,那墙外的四人似无动静,方才又踏前一步,确定安全,又迅速踏前了几步。
就在这几步之中,又触发了机关:只听“嗤嗤”连响,顶上屋梁有数十道寒星打了下来1
萧秋水心念疾忖:好毒!他应变奇速,一见寒星上隐有蓝芒,即除去衣衫一搂,将暗器尽皆兜住。
但这时外面的四人,也有所觉了,只听一人道:“里面好象……”一人即断定道:“有人闯进来!”另一人迟疑道:“不会吧,怎闯得进去?”还有一人疾道:“进去瞧瞧再说!”
第一人又补了一句:“小心埋伏,不要自己误踩陷阱!”第四人漫声道:“我自会晓得,才不寿星公吊颈嫌命长哩!”
萧秋水听到此处,心里一动,知道如此闯下去,必定触发很多机关,对自己极为不利,而且万一让敌人察觉,有所戒备,则如何救得岳元帅,不如先将几人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制伏,来逼问如何进入中心牢伪去路更好……
当下心意既定,已听门外钥匙触锁之声,正要掩至门边突然脚下轰隆隆连声,骤然裂开一洞,萧秋水脚下一空,他应变奇速,世所难匹,即一掌遥拍墙壁,以反挫的掌力,身形轻若薄纸,已越过深坑,如一只壁虎般,已贴到门后。
只见深坑内是明晃晃的刀山,刀尖上隐有血迹,还有类似人体内肝脏之类的东西,萧秋水知是一些踔厉敢死的侠士能人,中埋伏彼杀的遗迹,心中一阵凄酸,又一团火直烧上心腔来。
说时迟,那时快,那扇铁门“依呀”一声,已被启开,萧秋水随着门开而夹伏在壁与门间,四条人影,拦在门口,只听一人道:
哦,真的有人闯了进来!
“人呢?”另一问。
“怎么不见人?”又一人问。
“会不会是闯进去了?”最后一人问。
“要不要示警?”第一人问。
他们一边问,一边走了进来,他们以为有人闯了进来,但人已中伏或潜入最后一层防线去了,怎料敌人就在他们的背后……
在茅屋中那边的分派已成定局,裘无意最后长吸了一口气,就在他长吸一口气,尚未呼出来之际,他的胸膛骤然庞大起来,使他看来神光熠熠,威风凛凛,不但不象个年老乞丐,反页象个驰骋沙场的大将军!
他说:“我们的计划就这样拟定,能闯进去的便闯进去,能混入去的便混入去,其他吸住敌人的人,便要战到最后一刻,负责救元帅的,使得豁了出去,负责探路的,便一定要活着出去,把所探得的雨道记下来,方便下一趟的英雄志士,援军要及时赶到,也要保持实力,都明白了没有?”
大伙儿都说:“明白了。”有的说:“是。”有的说:“谢谢裘帮主。”只有一个人道:
“明白什么?”
众人都静了下来,往那人望过去,那人本来正全神贯注在挖鼻孔的乐趣中,漫不经心一说,却见众人的眼光俱投向他来,他挖鼻孔的动作只好顿住了。这人便是铁星月。他原本正挖得好乐,忽然叫人瞧着,总不好意思再挖下去,很觉扫兴,便道:
“瞧什么?没见过挖金沙呀?”
有几人便有些动怒,胡福、李黑等忙叱骂铁星月,铁星月却依旧笑嘻嘻的不在乎,他除了萧秋水外加半个梁斗外,什么都不怕,就算玉皇大帝来,他也照样吊儿郎当,不管什么三灾六难。幸好裘无意早已熟习这于武林豪杰的禀性,于是问:
“铁老弟有哪点不懂?”
铁星月张开大口一笑道:“不是不懂,而是觉得你们在浪费时间说废话,什么计划攻陷,什么撒退妙计,说什么左翼右翼,谈什么前方后方,咱们一个月来攻了又攻,救了又救,还不是攻不进大理狱,救不出岳将军,却在死了这好多人!还议论个什么劲儿!”
此言一出,众皆大怒,七口八舌败骂起来了:“你是怕死不敢去了是吧!”他***,伯死的就不要在这儿跟我们平起平坐!”“真没想到潮州屁侠胆小如鼠!“王八羔子……”等等骂个此起彼落。
却不料越骂得凶,铁星月越是高兴,他已经好久未被人如此骂过了,听来真是高兴,眯着小眼要物色一两个比较会骂的,日后要跟他比过谁骂得凶。
铁星月如此说,连他的老搭挡邱南顾都觉有气,一把揪住他道:
“如此说,你,不要跟我们去救岳元帅了?”
众人都静了下来,等着铁星月的答复。谁知铁星月呼地跳下凳来,一手揪向邱南顾的衣领,骂道:
“你长着一张嘴,净不说人话!我老铁不去?那除非是改姓邱!我是不喜欢这么一大堆计划啦、撤退啦、后援啦、保持精力啦……要拼就去拼。”他说着反手“叭”地撕开了衣襟,敞露出毛茸茸胸膛,声音犹似金铁相击,大声道:
“只能进,不准退!我们救的是岳元帅,岳爷爷他任大守重、事上忠谨、侍亲至孝、临下明察、这样子天大的好人,都要下地牢里,受煎熬昔楚,昏庸至斯,世间到底有没有天道天理!老天爷到底生不生眼睛!既不生眼,咱们就舍得一身剐,皇帝拉下马,有进无退,拼了算了!”
他平时说话,总是强词夺理,但这一番说来,凛凛大义,令人神为之奋,不敢相驳。众人静了一会,裘无意道:
“铁兄弟说的是,老乞丐我指东划西,反而使大家胼手胝足,不易发挥;”他苦笑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