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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短小精悍的汉子却向萧秋水拱手,萧秋水喜道:“马竟终,你还在浣花?!”
只听那人大笑道:“我生为浣花人,死为烷花鬼,怎会不在浣花!萧少主,咱们又见面了!”
铁星月忽然走前去,板着脸孔问:“你是‘落地生根’马竟终?”
那人被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当下正身向铁星月,冷冷地道:“我是,什么事?”
铁星月道:“是单刀斗月狼,九死一生渡怒江,在桂林浣花剑派的‘九命总管、落地生根’马竟终?”
马竟终不耐烦地道:“便是我!你要怎地?”
铁垦月忽然对他的肩膀用力一拍,又抓住他的手力撼欢呼:“嘿嘿嘿,你这朋友我交了!”
马竟终犹如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向萧秋水道:“他是——?”
萧秋水还来回答,铁星月已然道:“铁星月,铁树开花的铁,星星在眨眼的星,月色多么美丽的月,铁星月。”
马竟终迷迷茫茫地望着那如瓜子般小的脑袋,小眼睛,大嘴已,塌鼻予,和那一排白森森的牙齿,实在想不出哪一点像铁树开花?哪一点像星星眨眼?哪一点像美丽月光?只好勉强招呼了一下。
萧秋水又介绍他认识唐方、左丘超然、邱南顾,马竟终一一点头。道:“少主发紧急‘九天浣花神箭,,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萧秋水当下就把权力帮围攻萧家剑庐,唐大、张临意、萧东广如何被暗杀,康出渔、康劫生、车虎丘如何背叛,萧西楼、朱侠武、萧夫人如何拒敌,沙千灯、孔扬秦、左常生、华抓坟如何攻袭,四人如何冲出包围,如何面对危机四伏,如何遇见铁星月、邱南顾,如何黄果歼敌,乌江除妖,概要地叙述明白。
马竟终听着听着,脸色越来越难看。
萧秋水最后问了一句:“……只不知道桂林那边的孟师叔,有没有遇敌?”
马竟终道:“遇敌倒是没有。但我们一定要尽速通知孟先生等,以营救成都总部。”
萧秋水道:“好……我在成都,听说你己离浣花剑派,见你还在,我很高兴。”
马竟终目中闪动着愤怒的光芒:“还不是权力帮的中伤!他们一早已布下了局,要吃定浣花萧家,第一步就是要离间我们!我在萧家已十二年了,从二十岁起,莫不是萧世伯、孟先生提携我,我还去得了哪里!”马竟终说着目中隐动泪光:
“这些日子来,武林各门派就是中了他们的离间计,已给一网打尽的就有括苍派、崆峒派、司寇世家、太极门……”
萧秋水等俱是一震,失声道:“这么多门派?!”
马竟终点点头道:“岂止如此。连嵩山派也遭了殃,福建少林要不是各方少林弟子救援得早,也不堪设想;此外,五虎彭门,夭残帮,乌衣帮,螳螂门也归顺权力帮,近日连铁衣帮、恒山派也奉权力帮为主帮,至于抵抗的中原镖局、黄山派、血符门、潜龙帮等,中间派的全给吞灭了!”
左丘超然变色道:“由此看来,权力帮确想号今天下,独霸江湖了!”
马竟终长叹道:“正是。而今武林公推少林、武当二派,合力剿讨权力帮,但屡遭破坏。海南剑派邓掌门,唐家二位公于,这些日子留在桂林,也就为了此事,与盂先生、萧大公子等共商大计。”
邱南顾道:“那还等什么?!我们快去便了!”
马竟终飞身上马,黄土中留下他二道深深的鞋印,他又像钉子一般地稳稳骑在马背上,道:“现在就走。”
铁星月忍不住向邱南顾交头接耳:“这人小的时候一定常常摔交,所以现在步步都落地生根。”
邱南顾道:“就是呀,我看他外号该叫‘钉子’才对。”
却未料萧秋水在一旁听到了,微笑道:“不错,我们都叫他做‘钉子’,什么人给他盯上了,一定逃不掉,什么东西给他的手拎上了,一定溜不掉,什么地方给他一双脚钉住了,一定拔不掉。”
萧秋水笑笑又道:“他是我们浣花剑派的九命总管,跟‘夜狼’那班人搏斗过,却虽败而不死;据说也曾与朱大天王交手过,亦伤而不死,在这样的情形下还能活着的,只怕现存的只有他一人。”
六骑如飞,却不是直接回临桂,却在临桂城郊歇了下来,只听马竟终道:“这里风景如画,莺歌燕舞,诸位何不吃杯清茶,再赶未完之路尸
萧秋水苦笑道:“风景虽好,但归心似箭呀!”
马竟终却微笑道:“我们不歇,马儿也该歇歇了。何况,”马竟终锐利的眼光也蒙眺起来了,“我的家乡就在临桂。”
——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夜征人尽望乡!
就算是最勇悍的将士,也有怀乡念家的时候;“落地生根”,不到家乡,又如何生根。萧秋水等都明白了——就算急如将令,但也该让将士出征前,有辞乡告别的机会啊。
——此去解剑庐之危,无疑是最凶险的一役,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再回到家乡来。唐方宛然道:“马先生,你的家乡在临桂哪里?”
马竟终笑道:“就在附近,这儿走过去,过桥就到了;”马竟终叹了一声又道:“拙荆也在家里,知道我要回来,会烧几道小菜;”望向萧秋水等,舔舔干唇,又道:“只不知道诸位……”
“喝茶!”邱南顾抢着道“当然没有问题!我口渴死了,其实喝酒更好!”
铁星月悄悄加了一句:“有饭吃则更好!”
马竟终微笑揽辔往木桥那边走去,铁星月、邱南顾二人又打打闹闹地随骑而去,萧秋水与唐方对望一眼——这两个疯疯癫癫、神神经经的伙伴,是不是也懂得这一种感情,所以才抢着要走这一趟呢?
谁知道!
小桥,流水,人家。
住的地方是一栋木板屋,几缕炊烟袅袅飞上了天,门打开来,是一青衣妇人,第一句话是:“你回来了!”
马竟终说:“马上就要走了。”
那妇人只震了一下,似又立即恢复了平静,那一震装饰得极好,不留意几乎完全看不出来。目光向他们一瞟,淡淡地道:“我弄晚饭给你们。”
萧秋水忙道:“不忙,我们吃过饭后才走。”
谁都看得出,马竟终离家已久,这一次回来,竟又要走了。
他的妻子没有间去哪里,也没有挽留,他们的不舍都化成了淡然,有一天,这样一个黄昏里,他去看她,看完了就走,甚至不知道,这一生还会不会再回来。
唐方的眼眸潮湿了:为什么不吃这一顿饭呢?一定要吃这一顿饭的。
青衣妇人返身到厨房去烧饭,晚暮灶问的柴火,僻啪僻啪染红了她青布的衣裳。
马竟终一面招呼着,一面禁不住愉愉把眼睛瞄向厨房,在在都是关切之情。
“有没有辣椒?!”铁星月忽然怪叫道“暖,有没有生辣椒?!我每餐没有生切辣椒,就咽不下饭!”
邱南顾也道:“对!对!马老兄,麻烦你跑一趟,去厨房替我拿点生辣椒来,哎哎,迟些儿出来不要紧,只要我知道你一定拿得到就好
萧秋水也忙道:“是是是,我这两位朋友脾气古怪,特别麻烦,只好请马先生跑一趟。”
马竟终深深地望了他们一眼,没有说话,大步走进了厨房。
厨房肉香正浓。
铁星月向邱南顾挤挤眉,邱南顾向左丘超然弄弄眼,左丘超然向唐方点点头,唐方向萧秋水莞尔一笑。
这一笑真好。
好是好,可是肚子确是饿了。
饿得很了。
厨房火光正炽,菜香正浓,铁星月忍不住咕嗜了一声,邱南顾皱眉道:
“暖,恭喜恭喜!”
铁星月没好气道:“恭喜个屁!”
邱南顾道:“恭喜你的屁路又变了!”
铁星月奇道:“什么变了?”
邱南顾道:“以前你放屁总是‘秤啮’一声,现在却是‘咕噜’一汽以前像牛放屁,现在跟猪吃草差不多一样……”
铁星月没好气道:“胡扯八通,你才放屁,我是肚子饿了的声音,谁说是放屁!”
左丘超然皱眉道:“你们每次吃饭前,才说这些杀风景的话啊!”
唐方低声叱道:“别闹,菜来了——”
数人同时回头——真比遇敌时反应还快——只见马大嫂端着两盘热腾腾的菜看,玉兰肥鸡与五彩虾仁,走了近来。
邱南顾怪不好意思地道:“也不是我们贪吃,只不过饿了些,其实嘛,迟一些儿也不要紧的,再迟一些儿也不要紧的。”
——肚子饿的滋味真不好受。
可惜他们只看到了菜,却不曾注意到热腾腾的烟雾后,马大嫂忧伤的脸。
菜当然不止两盘。
马大嫂继续捧上来的有清炒笋丝、蚂蚁上树、杏仁豆腐等等,萧秋水当然已开始吃了,唐方忽然问道:
“马夫人闺名可是字珊一,原复姓欧阳。”
马大嫂正要转身回厨房捧菜,不禁怔注,这时马竟终正好从厨房出来,道:“是。她就是当日在江湖上被称为‘迷神引’的欧阳珊一。”
唐方笑道:“昔日名震黑白道上的欧阳姑娘而今竞成为马夫人了,也为夫婿洗手作羹汤,倒叫我们失敬了。”
马竟终看萧秋水等已吃了近半,忽然沉声道:“萧少主,马某该死,马某若有对不起您之处,待来生做牛做马,誓死以报吧。”
萧秋水奇道:“马兄何出此言?”
马竞终惨笑道,“萧少主,各位侠兄,唐姑娘,马某此举,乃情非得已这菜中有‘三日迷魂散’……”
萧秋水忽然大叫一声,伏地而倒。
邱南顾怔了一怔,也软倒下去。
铁星月大吼一声,想站起来,却连人带桌仆倒下去,盘碟尽皆破碎。
左丘超然颤颤巍巍地站起来,终于又顺着木柱,滑倒子地。
唐方晃了一晃,也掼在地上,问了一句,“你们,为什么……?”就晕迷过去了。
“为什么?”马竟终惨笑道:“为什么?!我怎么知道:只怪你们不该与权力帮为敌,我们哪有能力挑得起天下第一大帮啊!”
欧阳珊一一直咬着下唇,下唇白无血色,现在忍不住道:“竟终,你为我这样做,值得吗?”
马竟终一字一句道:“但我已经做了。”
欧阳珊一冷声道:“我情愿去死。”
马竟终道:“你不能死,你肚里已有了我们的孩子。……我们这一代虽对不起人,就留待下一代去报答这份恩情吧。”
欧阳珊一:颤声道:“那你要把他们怎么办?”
马竟终道:“送去权力帮在永福的分部。”
欧阳珊一道:“可是……可是他们有五人之多,怎么送去?……”
马竟终道:“装载在马车里,不会有问题的。”
忽听一人道:“那不是大麻烦了吗?”
另一人道:“我们自己走去,既省时又省力,岂不更好。”
还有一人道:“更好,更好,可惜菜不能吃,不然边带着吃,唉呀我饿扁了,饿坏了,饿死了!”
第一个讲话的人是萧秋水,第二个是邱南顾,第三个是铁星月。
左丘超然是个连说话都懒的人。
唐方也微笑睁开了眼睛。
冯竟终看得眼睛都直了,欧阳珊一脸色都白了,忍不住问道:
“你们不是把菜吃”下去了吗?”
“能吃就好罗。”
“那个唐方未吃前总要用银钗去探探,今天这一探,哈,探出个
“银钗没有变黑,倒是变灰,想不是剧毒,于是假装倒下,看看你们怎样——”
“那些菜啊,都吃到我们袖子里去了。”
铁星月与邱南顾两人七嘴八舌他说着,得意非凡。
——从《跃马黄河》故事里萧秋水等冲出浣花开始,唐方在进食前总用银钗试探一下,在甲秀楼一役中,就是这样。
——四川蜀中,唐门唐家的子弟,既会用毒,也会防毒,就算迷药也一样测得出来。
——就在欧阳珊一捧出两道菜,又返身回厨房时,唐方立即用银钗探了一探,这探了一探之后,大家都呆住了。
——他们决定假装中毒。
马竟终没有说话,忽然出脚!
一脚踢飞桌子,飞撞铁星月!
回身一推,把欧阳珊一推出门,大喝一声,道:“快逃!”
接着拔出利刃,往腹中就插,一面大叫道:“要保住我们的孩子!”
要不是事出猝然,要不是马竟终顾着大叫那一句话,才一刀插下,马竟终的自尽便要成为定局了。
但就在马竟终大叫的刹那,左丘超然的双手已叼住了他的手腕。
马竟终的利刃便插不下去——既给左丘超然的一双巧手缠上,任谁也挣不脱的。
没料欧阳珊一没有走,却冲回来大叫道:“竟终,要死,我们一齐死——”
那面桌子“砰”地撞上铁星月,“哒”地碎裂,铁星月却似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