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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听灵素这么一传话,虽她总是惦记着吃的多,不过听三凤楼掌柜的一句“都不用她们出面”,便知道是跟自己想到一块儿去了。何况有苗老先生在,只怕比自己想得还周全。
是以这日小夫妻两个就安心享用了一桌子三凤楼大灶师傅们各自的拿手菜,吃饱喝足,洗漱安睡。
等事情了结了,方伯丰更是只剩下一心佩服了。——这潲水油的话儿哪里就能穿得这么快了?!俩老头子就齐齐出面求清白去了。一家是知县老爷自己刚刚鉴定无误的德源县酒楼“魁首”,另一家是能把小小点心铺开去京城的主儿,这样清名叫人给“玷污”了,你说事儿大不大?
一步步把事情弄清楚的过程里,一边是三凤楼“油不复用”的买卖良心,另一边是德明斋说一半藏一半的“点心秘方”,还是从县衙大堂里传出去的,有比这还高明的传口碑法子没有?且七娘跟灵素两个桩桩件件的细心妥帖、勤谨忠厚、任劳任怨、一心利人……也是事事有明证的,还在知县大人跟前定了性留了名了,往后谁还敢给她们泼脏水?
等案子审明白了,一边是明明被诬告了的却没行那落井下石之举,再对比那几个给她们泼脏水的,高下立见不说,更坐实了那两个的仁厚心善。被伤了“清名”的大铺子,也只道有了知县大人的断案文书,他们就算洗清了冤屈了,比千儿八百两银子还有用。最后只意思意思叫那几人赔了二十两纹银就罢了,那几个人本是为了灵素同七娘得了十两的奖赏心里不忿才行此恶事,结果叫人倒赔二十两,恐怕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恶心人的吧……
方伯丰都不想再往下想了……
不过这你来我往、不对,你来我往往往的算计中,独有一股清流,谁?黄源朗啊。三凤楼那边可不敢去谢,“岳父大人”和“大舅兄”想必都觉着自己在做“分内之事”。方伯丰便找了个时候,请了黄源朗在一个二荤铺里喝两盅,谢他当日忙前忙后帮的忙。顺便看看自己能不能反过来帮帮他。
这个铺子叫临河居,就在凉河边上,黄源朗请人吃饭的时候不少,还真少有请他的,尤其还就请他一个人。
叫了几个菜,方伯丰让烫了一壶酒,给黄源朗满上一杯,自己的也斟满了端起来道:“前阵子这事儿可真要谢谢你了。还大老远跑村里去请了那些人来,难为你怎么寻着的。”
黄源朗红了脸道:“这、这有什么好谢的。他们走的那天,我同他们一处吃饭了,知道他们是哪里人。那天七娘叫我把账本抄一个备着,本来说是交给行里的,后来是衙门的拿去了。我想这是要过堂了啊,那自然是证人越多越好,就想起他们来了。反正都是乘船坐车的,也不算麻烦。”
方伯丰笑道:“我觉着你这阵子巡查巡查河道,倒比在学里学得多学得快了。”
黄源朗看他一笑心里就发憷,想想还是同方家嫂子说话省力,这方伯丰好像总是知道了什么事儿似的。索性心一横,全都直说了。
他道:“我娘从前跟我说,若是有年轻姑娘,当我的面骂我、教训我,又不要我任何好处。就得赶紧回家告诉她这个事儿。她说这事儿比什么都要紧,我这辈子能不能娶上媳妇就看这个了。那日……七娘不是说了我一顿么,我听了也挺有道理的。第二天还想请她们吃饭,结果又被说了一顿。我一想,这不就是我娘说的那样么?赶紧我就回家去说这件事儿了。
“我娘当日就带着我回了县里,转天她又出去了一日,大概也来过这河边见过七娘和嫂子了。回去同我说,老天有眼,我这辈子没准不用当光棍了。之后又问我,问我……问我那什么,我这、这也说不好啊,话都没说过几句,何况人家那么聪明,我这么笨!
“我娘就说了,叫我想想自己能帮她什么忙,能替她做什么事儿。得是我自己、就凭我自己个人,看能替她做点什么。不能是像从前请客那样撒银子那样的。这银子不是我赚的,我花银子给人家弄什么不算我的能耐。还一个,这……这那啥,是人跟人过,不是人跟银钱过。七娘是极好极好的,得看人家、人家那能不能什么我了……
“我琢磨了一晚上,想起你说过她们要记账的事儿。这个我会。我就想这大概算一个我能替她做的事儿,还有的话,大概也就剩一把力气了……后来、后来我不就找你了嘛,你、你早就知道了吧?……”
方伯丰起初想笑,听他一路说起来,忽然又不觉着好笑了,反叹道:“但愿七娘能看出你的好来。这世上伶俐的人多了去了,实心实意的反没那么好找。不过这个……我听着怎么什么都是你娘的意思,你自己怎么想的?娶媳妇的可是你,不是你娘。”
黄源朗一张脸都快成紫的了,吭哧着道:“她那么聪明……我、嗐!我都没脸惦记……我怕、怕耽误人家,我这么笨,叫人受累。”
方伯丰就想起自己家里的憨媳妇理直气壮地对自己说“你放心,我不嫌弃你”的样儿来,笑道:“世上的聪明和糊涂还真说不清楚。你自己怎么看,我怎么看,旁人怎么看,都不要紧。要紧还是七娘怎么看的,是不是这个理儿?你只照着自己方才说的做去,到底人家乐不乐意,你也不用替她做主。对吧?你不是说她聪明么,聪明人自然自己会想明白的。”
黄源朗想想也是这个道理,遂笑道:“唉,这么说出来可好多了。要不然老一个人憋着,可真心慌。”
方伯丰忍不住笑起来,就黄源朗这阵子的所作所为,谁还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偏他自己还觉着是自己一个人憋着,也是没法儿说。
七娘如何想法一时还看不明白,倒是有人真心看上黄源朗了?谁?就是隔壁苏梅儿的小姑子。苏梅儿夫家姓崔,小姑闺名如梅,也上过几年私塾,算是个断文识字的。当日家里送她去读书,是为了叫她能学会记账算术好帮家里的忙。因她哥哥学了两年,可斗大的字还认不了一箩筐,白瞎了那钱,看这做妹子的倒算机灵,才有了这主意。
只是事情总多走着走着就忘开头了。这小姑娘读了书,认了字,记账算术是学会了,眼光也愈发高起来。因此虽早到了该嫁人的年纪,总是这个看不上那个看不上。不识字的嫌人家粗鄙;后来也有人给说起过一两个读书的,她又嫌弃人家家境寻常、前程不明。寻常说起来她只道:“这样的人,我嫁了日子还不如现在过得舒坦,嫁他干嘛?!”
她爹娘从一开始着急催,到后来都索性歇了心思了,只苏梅儿看着这一个整天什么也懒怠干还不肯嫁人的小姑子心里发急,恨不得叫她明天就出门子才好。
这阵子黄源朗为了自家的终身大事,也顾不得学里了,得空就往方伯丰家里跑。他虽性子憨些,长得却端得一表人才。个头高不说,浓眉大眼,五官生得很是端正,加上对七娘动了心思,整个人瞧着也是精神焕发。只是这有心栽花花不知道咋想,无心都没插柳那柳也成了荫了。
过了一阵子,苏梅儿就发现自家小姑子这几日也不老在屋里歇着了,倒没事好往院子里去。在院子里也不好好坐着,专爱来回走着,还时不时朝隔壁张望。两家中间的墙本也不高,那边院子里的事儿要看都能看清的。这是做什么?闻着人家做饭的香味儿了?
后来见崔如梅忽然开始换起衣裳来,连头发都一天一个样儿地变。苏梅儿是过来人,一看这样儿就高兴了,——这眼见着是动了春心了,看来把这姑奶奶嫁出去指日可待!
第139章 空心大少
行里做活的衙门主事媳妇纠集要好的人诬告七娘同灵素,因牵扯了三凤楼和德明斋,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的事儿行里都传开了。这件事里头,除了牵扯其中的原告被告,还有一个人也很出了回风头,就是黄源朗了。
尤其是用船用车把几个做工的人给直接接来县衙大堂,物证人证俱全。厉不厉害?可是这事儿细究起来就有意思了。这黄源朗这般作为,为了什么啊?这若是方伯丰这么办了,倒好说,人家诬告他媳妇还可能累及他的前程,怎么做都不过分。可黄源朗是谁啊?这么尽心尽力跑前跑后的?
自然就有人往男女之事上猜了。
尤其七娘当上了副管事之后。这人心多奇怪,她两个最开始费尽心力张罗餐饭时候,周围的人虽有佩服的,却是看着她们烦的更多些。等后来见她们两个因此得了褒奖,还得了奖金,就有后悔的了,——早知道自己也下点心思好好做了,这一笔就抵一年的工钱了,真是财不知道从哪儿来啊。再到后来说有人告到行里说她们是弄虚作假以次充好的,有许多人倒乐意信这个说法了,便有不信的,也是瞧热闹的意思多。大抵是“看你们拿了钱,可也拿不安生吧”这样心思。
等到见真的行里发话了,连整组的活计都给停了,觉着事情好似闹得太大了,那两个用心做活儿的居然碰上这样事情。这世道做好人可真难呐,怪道说好人不长寿祸害活千年呢,这样事情,好人干气也被气死了。尤其廪生娘子这边,越发觉着那些司衙官吏家的太欺负人了,还有消息灵通的,连那个起首的家里男人同方伯丰一块儿走村回来就大病一场的话也打听到了。这一连起来说就更有意思了。
可谁想到事情急转直下,那两个连脸都没露,这边就已经丢盔弃甲了,又是丢活计又是赔银钱的。果然世上还是有公道在的。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想要使心眼害人,神仙都看在眼里呢。
若就到这里,也就罢了。偏偏七娘却升了副管事,这就有些过了。却是超过了她们心里预想的七娘同灵素受了一回冤屈该得的补偿程度。刚好黄源朗在里头掺和的事儿叫人宣扬出来了,便都奔这头耍嘴皮子。
有人就私底下叹:“果然还是年轻姑娘们有办法,有这样的廪生替自己前后忙活,还有什么不成的!”
另一个道:“这可真是看不出来的,这女人最厉害的功夫,就是使男人,这回我算是看明白了。”
这一说,又挖出了这黄源朗之前给凉水河段买烧鸡烧鸭的事儿来,而那几个出首诬告七娘灵素的,正是那一组里头的。这事儿又多了一个说头。还不够,又顺着说起黄源朗一贯好请人吃饭的笑话来。
有不熟悉的道:“这是干着了!一廪生,家里还有钱,还这么上赶着的,真是个人的命儿,羡慕不来。”
马塘镇读书就出了双杰,方伯丰和祁骁远,祁骁远的媳妇刘玉兰又不在这里做工,灵素在这里可她哪里知道家世什么的东西。是以这黄源朗家底究竟有多丰厚就成了猜谜了。
这日大家一处做活儿,又说起这个来。有人说照着黄源朗这个请客的样儿来看,估摸着怎么也得百万资财吧。
还有人说听说家里是独子,出去替衙门做活儿都穿缎子,恐怕百万都不止。
越说越玄乎,有知情的人笑了,——齐翠儿道:“得了吧!那么有钱不往外头买个宽绰地方住去,要挤在状元坊占这个便宜?!你们就瞎听一热闹!还廪生呢,问问他考了多少!就廪生了!还不是拿钱买的身份。倒是乐意花钱请客,可你想想,他干什么请这个客?还不是为了巴结人!百万,百万家财的还用得着这样?直接去找个有名先生的书院多好,不比在这里天天□□鬼地读书强?”
众人干活,嘴上闲着也是闲着,便细打听起来。齐翠儿便把自己看的听的三分加上六七分猜的想的,说得十分热闹。
这里灵素手里做着拣羊毛的活计,神识在灵境里做活儿,七娘还同她做对手,也是一言不发。
周围几个议论得高兴的,看看正主儿这副样子,觉着没意思了,说了几句只说果然是个空心大少,不过痴心妄想等话便撂下了。
恰好崔家姑娘相中了黄源朗,苏梅儿留意看了几回,见方家总进出一个十分精神的后生,生得好不说,衣裳也都是绫罗绸缎的,再留心几回自己家小姑子的眉眼,认准了就是这个人了。心说这妮子眼光倒还真高,这样人物儿才瞧得上,只是没看看自己,也不晓得人家瞧不瞧得上你呢。虽这么说,心里还是盼望那人瞎了眼了也看上自家小姑子,好赶紧成亲出门子。
捡天便趁空跟自家男人说了。这当哥哥的听说自家妹妹有心上人了,十分高兴,回头就当件大事告诉自家爹娘去了。老头老太没想到还能盼着这一日,赶紧一叠声的叫苏梅儿夫妇细打听去。看看对方是什么人,多少年纪,有否婚配。
这日灵素在后头公井边上同人洗菜聊天,苏梅儿也端了一筲箕米过来了,一边拣着米里的谷壳小砂石一边闲话。说着就说到了黄源朗身上,问道:“那个老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