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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看身边两个并排躺着睡熟了的娃儿,心里叹着:“这哪里是两个娃儿?这分明是两把锁啊!自己这个神仙是被锁在地上了!”
在她心里,娃儿们同方伯丰可大不一样。方伯丰是这里的凡人,自有因缘,没自己他也长这么大了,他喜欢什么想要做什么他自己都能做主。自己趁他不注意,跑什么地方见识见识去,什么也不碍着。
可娃儿们不一样啊。头一个,这是她自己引灵来的。人家本来就是要投胎来做凡人,本可以有个正经的爹娘,被自己络月引了来了,等于自己生给骗来肚子里的,这不能不管了吧?好比人家本来是要去谁家吃席的,你半路给引自己家来了,然后你能不管人家的饭?这得遭天谴啊!
再有就是凡人的娃儿也不晓得为什么,生下来这么小,养老久了还这么点子大。不会说话不会走路,连自己吃饭都不成。跟那些野猪山羊岩驴子什么的全不能比。就是从蛋壳里孵出来的光皮小鸟,也没他们长得这么慢的。这就更不能不管了,别人家好容易从月亮上下来一趟,什么都没吃呢,你又给整回去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这买卖就这一回了,灵素可不打算再引灵了。
绍娘子走了,余下几个人还照样日日过来做活儿,如今都听陈月娘的。没两日,姜秋萍也同她们一处作伴来了,她的娃儿留在家里,有家里老人给看着。
灵素同刘玉兰合伙的饭庄子都收拾得差不多了,中间大师兄来瞧了几次,又给介绍了两个灶上的,刚好来做头灶二灶。俩人都是三凤楼出身的,只是资质有限,那些精细的功夫菜做不到点子上,眼看着是进不了大厨房的。
灵素起先还怕人家不乐意,结果那俩笑道:“小师傅,我们就是奔你来的!你先前不是说过,那些罗里吧嗦的菜没意思,不如杂合锅巴汤么!不瞒您说,我们俩心里就是这么想的!你说一个肉,怎么做不好吃?非得切成那么细也罢了,还跟什么菌子菜丝的一块儿打结!凑一块儿煮了,自己夹一筷子不照样什么都有?!我们就想不明白那个,自然也练不出那功夫来。听说您这儿开饭庄子,大师傅一说,我们就打算过来了。
“在楼里呆着名声是好听,银钱也还成。不过眼看着后来的小小子们都赶我们前头去了,我们面上也过不去不是!还是出来自在。去别的地方还不好说,来您这里没事儿啊,这还是一家人不是嘛!还一个,您做的那些新菜我们兄弟俩吃着觉得挺有意思,那个菜肉辣包子,绝了!往后您再琢磨些这样的菜出来,咱们就跟您学!”
刘玉兰在边上都听傻了,敢情这灵素的能耐连三凤楼的师傅们都服的。自己真是捡到宝了,得亏之前死活要跟她合伙没应承光租她的铺子,要不然能引这样的人来?!
兵马粮草齐聚,这就等着开张了!
不对,这名儿还没起呢,总不能就叫饭庄子吧?!
刘玉兰的意思,这是她同灵素一块儿合伙的,得把这个意思放到名字里才好。
齐翠儿给起馊主意:“你们就叫姑嫂俩,就叫姑嫂饭庄!多有意思!”
灵素道:“要算也是妯娌啊,哪儿来的姑嫂!”
齐翠儿又道:“那就俩人名字里一人取一个字,灵兰饭庄!”
陈月娘道:“别听她胡说了,哪有把闺名写招牌上的?!”
齐翠儿还在那里歪缠,刘玉兰却道:“咱们都是后山峪出来的,要不就挑个那里的地名吧。”
灵素道:“后山……饭庄?……”
齐翠儿噗嗤笑出来,给她比手指:“你比我还狠。”
一时也没定下来,最后还是灵素晚上回去同方伯丰说起,方伯丰给出的主意,他道:“后山峪东边有个两蜂山,村里人也管叫小姐妹山,大名叫鸣霞山。这鸣霞两个字倒不错,你们俩看看成不成。”
第二天同刘玉兰一说,刘玉兰笑道:“这个巧!又好听又有意思还是咱们那里的。”于是名字就这么定下来了。
这字找谁写呢?
刘玉兰道:“咱们是开门做买卖,得找个有福气能旺财的人来写才好。别整什么大名人大才子,他们也不带财啊。”
灵素一想,这最有福气的人自然是娶了最聪明的人的人了,于是她跑黄源朗那里求字去了。
黄源朗听了这话一脸惊疑:“让我写字?”
字他当然能写的,还写得不差。只是要说起来,他这个人同字可没什么太深缘分呐。
不过等听灵素把理由一说,他就赶紧点头了:“这倒有理,我确实福气大得很!有运道!”
一边坐着看着三个娃儿玩的七娘差点没笑伤了,——天可怜见的,自己这又是什么运道!
刘玉兰也挺赞成这主意,要说祁骁远一心要跟黄源朗比着,她就得跟七娘比比才对。如今说黄源朗娶了七娘有福气,不是说自己比不上七娘?
可她向来最瞧不上祁骁远那小肚鸡肠的劲儿了,所以她的道理是,——这黄源朗运势好不说,这招牌能用他的字,还能气一气自家相公,正好报报当日一箭之仇,真是一举两得。
可怜祁骁远,只当自己想通了,又着实吃了几巴掌,浪子回头幡然悔悟自家娘子定然已经满腹柔情原谅自己了。哪想到女人会这么记仇呢?!
想想祁骁远隔了一个来月从府城里匆匆回来,见着自家媳妇在书信里提过的饭庄子,真是好大阵势!这是真的一心要留在县城里做买卖,不准备同自己一处守着了?想是之前日日相对有些犯腻?这娃儿还生不生了……或者又有什么不痛快了没想告诉自己?……等等!等等!这招牌上的字儿怎么个意思?!
得,也不用琢磨媳妇痛不痛快了,反正他这里是准定痛快不了了。
还没法儿说,跟人合伙的,这事儿人家拿的主意。也得亏他没寻灵素问去,要不然那道理他听了更得生气了。
就是大师兄听说了也挺意外,他还想着或者要等自家师父回来给题呢,哪想到寻的黄源朗。他有些替方伯丰过不去,就说灵素:“自己家里就有读书人,干嘛还叫旁人写来?”
灵素把自己的道理说了,还道:“刘玉兰说得借点儿财气福气的。”
她不说这话还罢了,一说这个,方伯丰只好道:“我觉着我的福气就挺大了……”
灵素笑:“我可比不上七娘的本事。”你本事论起来真不小,你瞎用怪谁来?!
沈娘子也在呢,大师兄赶紧冷哼一声:“那你也可以找我写来。”
灵素看看自家嫂子,叹道:“你这运气是太好了,只是沈姐姐可惜了的……”
“咚!”又一个爆栗。该!这回谁也没想救她了。
这么乱哄哄全没个章法的,赶六月前,鸣霞饭庄就开起来了。
要开张,总得有个大概的仪式,虽是小买卖,比不了高楼街那些大酒楼,请人选个好日子,祭一下神,放几个炮仗总省不了的。
大师兄帮忙看着些,这饮食买卖算厨行,有自己的规矩。破土开工多半求个吉利顺遂,厨行要求精洁得味,还得关着买卖营生。这祭桌的摆放和供品也都有讲究,不是懂行的人真做不来。
这阵子灵素常带着俩娃儿过来看,这里头抹灰上漆的,娃儿们不好在里头待。常是看一回,刘玉兰就叫她去了,只说自己会盯着。灵素便带着娃儿们往三凤楼去。
酒楼里人多,娃儿们爱热闹,都喜欢去。尤其这可是三凤楼,一到午市晚市的时候自不必说,上午下晌预备料材时候也不免许多卤炸香煎之事,那个味儿!岭儿在这里呆着什么都好,就是觉睡不□□稳……
大师兄不晓得是因为气势还是长相,总之不怎么讨孩子喜欢。连他们家大郎,只要在爹的怀里呆着,脸上都没什么笑影儿的。湖儿倒不怕他,只是湖儿惯常一脸端肃,夫子夫人都说跟鲁夫子上课的样儿似的。只有小岭儿,大概是喜欢大师兄身上的烟火气?反正挺乐意这舅舅抱着。
这舅舅宠小岭儿也是宠上天了。三凤楼后厨还出现过一副奇景儿,——大师傅单手持锅颠勺,嚓嚓嚓,一盘火爆腰花就出锅了。另一个手上抱着的小娃儿一脸兴奋,顺着嘴角一道口水晶晶亮,一笑露出五颗牙,上下门牙和边上一颗尖的。
虽这牙还是看货多,不中用,那也不耽误人家对吃的热情。舅舅想着法子给弄些小娃儿能吃的东西,从洗到切再到焖烧蒸煮,从来不假他人之手的。完了一边喂小娃儿,一边嘴里还得得瑟:“怎么样?舅舅的手艺不错吧?”“舅舅这菜做得地道吧?旁处可吃不着!”“这是舅舅专门给囡囡做的……”
知道灶上那些被大师傅吓得、训得哭过好几回的二师傅,听到自家楼里这铁塔阎王似的头灶师傅嘴里叫出“囡囡”时候的复杂心情吗?!
功夫不负有心人,鸣霞饭庄开业那天,灵素同方伯丰一人抱着一娃儿在那里站着,大师兄远远的来了。岭儿一回头瞧见了,朝着大师兄就张开了俩胳膊要抱抱,嘴里还倍儿清楚地喊了声:“叫!”
从此,甭管旁人怎么想的,反正大师兄说了,这岭儿开口说的头一句话就是“舅舅”,喊的头一个人就是自己!不接受任何反驳。
第220章 大步向前
鸣霞饭庄开业没两天,苗十八总算回来了。回来一看,真是又喜又叹。
喜的是自家的小徒弟总算有个像样的营生了,两个外孙都挺好;叹的是小外孙女叫人拐搭坏了,旁的不会说偏会说个“叫”。老人家不得不打起精神,好歹教小家伙赶紧学会“师公”俩字,正本正音,比那“叫”不“叫”的强。
饭庄里两个大师傅各带了一个学徒来,另外的配菜切菜的副手、洗择打扫的杂役连着前头的伙计都是刘玉兰那里寻来的人。大师兄和苗十八都抽空来看了一回,都道合适。灵素喜得直夸刘玉兰厉害,在县城里愣能找出这么些人来。刘玉兰却道都是她爹找人帮忙寻来的。灵素觉着这“爹”也真有好的。
苗十八回来,众人在楼里相聚,掌柜的陪了几盏就外头顾生意去了,余下几个自己人。
问起来,才说这回出去除了拜访几个昔日旧友,还去看了看鲜石粉的事情。如今鲜石粉照样在遇仙湖中的岛上做着,只是没有再出现过黑烟漫天、污水横溢的情形,周围的人家盯了一阵子见他们还算守规矩,便也不多管了。毕竟是个营生,人家不偷不抢的,卖出去的东西连衙门都没查,自己平头百姓管个什么去!
有因为之前的事儿坚决不肯吃鲜石粉的,也叫人嘲笑:“那菜还都是用屎尿种出来的呢,你吃菜的时候难道是吃粪?”
苗十八却道如今那东西的毒性已经有些眉目了,只是同开始想的不太一样,只怕还有波折。至于毒性如何,毒在何处,为什么会有波折的话,他却不肯细说了。只说眼前还吃不太准,到底如何还得再看看。
鲁夫子一早不打算管这个事儿了,他老人家说了:“这人一辈子,作的死还少么?管得过来?再说了,这世上真需要那么些人活那么老长干什么!”
燕先生倒一直挺挂心这个事情,苗十八回来没两日,他就特地跑来相见。两人在屋里说了半日,也没带旁人,不晓得说的什么。
灵素还一直在看着那片岳家倒渣水的田地,隔一阵子就把渗进土里的渣水给凝出来收灵境里堆着。这残渣里面的紫点挺密集,且还不少其他颜色的亮点细线。从她看过的食材来说,凡有这样的多半对人身不利,有些药材里头也有异色,不过都没这么杂乱汹涌的。可见这东西对人八成没什么好处。可她这明明白白的道理没地方能说去。没办法,人的眼睛鼻子都看不到闻不到这些东西。
这回老爷子紧赶慢赶回来,主要就是为了两个娃儿的周岁宴。要说起来,苗十八一辈子帮人家的这个宴那个宴掌过不少的勺,自己身上却没办过一回这样的“大事”。没想到如今老都老了,反落身上几件,且还挺乐在其中的。
娃儿们生在六月,正是暑热蒸腾的时候。苗十八的主意,摆的长寿席,吃面。
桌上四荤四素八个凉菜,六个浇头,六个卤,再配六样面码,取的六六顺遂的吉利意思。酒也都是果子酒和淡酒、甜酒。这时候没什么人吃烧酒了,还不够热?吃糯米黄的也少,都说这酒补性大,吃了内热,这天气喝了容易中暑发痧。
两个娃儿这回总算能大大方方一人来“一碗”面条吃了。——面条煮得挺软,一人一个浅碗,里头其实就一根,占个底,是个意思。
哪想到这俩真的不跟人客气,不用人让,伸手抓了就搁嘴里吃上了,完了还拿边上的勺子敲空碗,嘴里还嚷嚷:“恰!”
把苗十八乐得不成,直夸:“好样的,有出息!”也不晓得这嘴馋能吃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