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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伯丰头一个反应:“没听衙门说这事儿啊。”
燕先生摇头:“同衙门没有干系。”
方伯丰“哦”了一声,脑子里还全是公务,也没深想,只对灵素道:“我这阵子都顾不上旁的了,你要想去就去吧。”
灵素方才见燕先生画下来的东西,却有两分符文的意思,心里一动,又听燕先生相邀,便笑道:“那我就带娃儿们过去凑凑热闹。要办祭品不要?就不消师父动手了,我来就好。”
苗十八笑道:“你倒是有孝心,真神仙还能看得上这些东西?那都是人借机瞎起哄的。”
灵素听了心里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她这神仙就是为了这些东西才来的这里。
第二天起来了,给娃儿们换衣裳的时候,湖儿问道:“娘,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灵素挺奇怪:“不是你昨儿闹着要去瞧的?这都没去呢又惦记回来了。”
湖儿道:“我还想去织绒布的姨姨那里。”
灵素失笑:“怎么想起往那里去了,你妹妹大概只想去隔壁呢。”
湖儿道:“那些缠线的东西我看明白了,想告诉姨姨。”
灵素听了呆了呆,咂咂嘴道:“你都看明白什么了?一会儿给我说说。”
于是三人坐了官船往遇仙湖去的路上,娘俩就比划上了,灵素见他没有胡说,还真是想明白了,心里有些感慨。想想也是,阵灵投胎来的,这些一根线缠来绕去的事情于他而言自然简单得很。只是这世上这许多人,哪个不是有来历的?可也没见都能把灵性里的能耐拿出来用呢,怎么自家这俩就跟没忘干净似的……却也不知道是不是好事。
小岭儿则一路关注着两旁过路小船上的鲜菜果子肥鸡大鱼,还问她娘:“问什么要七菜菜呢?七又又就够了呀……”
灵素都懒得理她。
到了燕先生家里,见里头屋宇楼台都古朴异常,尤其几株老树,看着都得二三百年大小了,难怪上回知府来这里都借住在他家。
靠湖专有一处楼台,这会儿按着七星位摆着香案,中间一处圆案,燕先生正铺排些什么东西。
管家把人领到了出声禀报,燕先生回头看看点点头道:“好,你先下去吧。”
一会儿苗十八和大师兄也来了,见燕先生脚边还跟着个半大娃子都有些愕然,灵素朝他们苦笑道:“拦不住,平常也没这么拧。”
苗十八笑笑道:“缘分。”便不说话了。
一会儿燕先生拉着湖儿的手过来交给灵素,对众人道:“这就差不多开始了。”
苗十八道:“差个人。”
燕先生笑道:“小儿子调回京里了,老两口就赶过去看孙子去了。说少则半年就回来,多就不知道了。”
这说的是鲁夫子了,之前忽然说要上京,灵素和方伯丰知道了消息赶去送行,很是预备了一些路菜。夫子夫人则给俩娃儿一人又做了一套衣衫,还有几个小香囊,只是那东西灵素看着都觉得不是拿来穿用的,还是拿框子拢着挂起来合适。
苗十八皱了皱眉头,边上不知道哪里传来几声磬声,晓得到时候了,便也不再多话,做了个有请的手势,又把岭儿抱在了怀里。
湖儿还想跟过去,灵素拉了他的手冲他摇了摇头,才作罢了。
燕先生缓步到了中间圆案处,也不见如何举动,只在那里面湖立着调息。过了一些时候,忽然一提气,从边上取过两支笔握在手里,在边上的大瓮里蘸了什么料,开始往中间铺着的素白长纸上写起来。
两根笔打落到纸上就没有再提起来过,众人都在他背后,只能看清他的动作却看不清他所作的东西。
灵素有神识,没忍住就越过去偷瞧了两下。这一看却把她自己看呆了,——这莫名其妙的图中竟隐隐含了一丝灵韵,这是从哪里来的?看那瓮里的颜料也不是什么兽血兽丹的,从哪里来的灵力?
忙静下心来体察,却发现是跟湖里大阵的一点联结,这图形配上那些古怪的颜料,好似能同底下的护阵产生点什么共鸣。灵素神识沿着那灵韵微微延伸,觉察到的是一副漫天浓云的图景,全是憧憬和愿望之力。
悄悄收回了神识,认真看起那上头慢慢增添的图样来。原来神念还能这样同凡人沟通……她都忍不住有些兴奋起来。——之前那位大前辈留下的识念中,有一段关于神识改念的话。就是修者用自己神识之力去改变凡人的心念,当日灵素还偷偷跟方伯丰试了一下,结果闹得方伯丰还以为自己心里住着个色中魔,差点连自己都不敢认了。
不过那法子据说易被反噬,又关联到此界中因缘,且灵素同方伯丰耍的那花枪也远不是入门正宗,——只能叫被试者当成个“乱梦”看,哪里算什么“改念”?!
她这阵子经的事看的人太多,常自觉无力于人自认的心念,是以很对那“改念”之法有几分垂涎。只是能耐悟性都有限,几次三番不得其门而入。却没想到,机缘落在这里了!
第289章 今朝有酒
燕先生这祭湖,同上回那位大神侍的声势相比可真是逊色得多了。没声没息的,这地方请个年神还得放炮仗不是?费了老鼻子劲儿,写完了那两张长纸,就着烛火在一旁的铜鼎里一烧,完事。
只灵素看到,实在在那绘制的过程中,讯息已经传到护阵上了,烧不烧的倒不算要紧。她心里奇怪这法子是哪里传下来的,燕先生又怎么会的这个。只是又不好开口问,一问先把自己的底给漏了。
燕先生下来后,苗十八同大师兄便上去扶着他到一旁软榻上坐下了,管家立马端上人参桂圆汤来。又给余者都上了清茶。
苗十八看着燕先生吃了几口汤,笑叹道:“你这精力竟比年轻时好了!那时候你来这么一回,都是我们抬你下的楼,现在虽瞧着有些累,却同寻常相差不大了。”
燕先生放下茶盏笑道:“这却同精力又没什么干系,我又不是妖精,还越老越成精了!这里头关着使心的法子,嘴上说却说不太明白,总是心里越少造作就越顺当。我这还是不成,真要学好了,这一回下来该精神奕奕才对。”
苗十八失笑:“要真这样,你干脆整天在这里写算了,就当同神仙唠嗑了。”
灵素一肚子话却不晓得怎么问才合适,幸好苗十八没打算把她蒙在鼓里,转脸笑着对她道:“看不明白吧?这才是正本正宗的求神祈福呐!只是这求法旁人都不会,就燕三爷行。且也不是什么都能求的。”
灵素顺着话问道:“那那些围着湖求神的应该也管用吧?都是祈福嘛。”
燕先生笑道:“那个要都能管事就糟了!买伞的求雨,晒盐的求晴,这还罢了;当大夫的想多多挣钱,买棺材的等着发财,你说说可怎么办?神仙都得愁死!”
灵素听了笑出声来,她就觉着那些求神的有时候挺难为神仙的,你们能不能先自己商量好了再说?!
燕先生又道:“我这也不算什么祈福,原是师门传下来的几道符,也不是哪儿都有用的。天下只几个地方管用。从前……从前不求观那里也成的,后来就渐渐没用了。咱们这里也不晓得还能管多少时候。”
灵素赶紧问:“那都能求什么?”
燕先生道:“既是求湖的,自然只能求水相关,能求云求雨求泄洪,旁的也没了。求晴都不成,湖只能管自己的水,天上已经有云有雨在,那个管不了。”
灵素听了面上有些失望似的:“那那些祈福的不是白忙活?”又把给自己看店的妇人的情形说了一遍,又道,“那么些香火银子买点什么不好,都白瞎了。”
燕先生叹道:“这世上的事常是九个瓶八个盖的,顾不了那么周全。若是没有这个神信在,人人都不信什么因果报应了,只顾着自己眼前舒服就好,这得多造多少孽出来?如今多少人还是被这个神罚管着,才不敢太过妄为。这个管法可比官府衙门管用多了。官府衙门都得等出了事儿再去追查,还不定能查得到,这个能管到人心里,叫他先就不能做恶事,是不是好?
“可也因为有这个神可信,人又把自己的难处都往神救上靠了。遇上点事儿,先不去想自己还有没有什么法子,不去看看有没有类似情形的人,人家又是怎么走出来的,只一门心思求神去。结果就成你说的那样儿了。神会救世人,也得通过人的手来啊。要不然要你这个人活着干嘛!
“最叫人心惊的还不是这个,却是因为这神本来也没什么人真的见过,就出了许多号称自己能通神的人。反正也没人见过,自然都由着他们说去了。那些本心就要求神的人,寻常求了半天也得不着什么回音,也不晓得怎么求合适,要怎么做才合神的心意。这下遇上这样能开口说话的‘通神之人’了,头脑一热,越发拿他们当成‘真神’来敬着了。可这通神之人通的是不是真神,是不是真的通,又有谁能说明白?
“所以上回你说那个不求观神侍暴毙之事,我才说难。就难在这里了。我们没能耐去证明神到底有没有,到底在哪里,到底怎么才是神认可的对的……”
灵素便道:“既然您能通过神符来求云求雨,可见是真的有神的了。”
燕先生苦笑道:“这不过是因为咱们如今还不知道究竟原因,才归到了神身上。可到底是不是真的事关神明,照样没法证明啊……”
灵素一想也是,不过既然这人世就是立在“无知”上的,这些东西也不消多说,她只急着要问一个:“那您师门又是什么人创出来的这个。用的人看的人或者不知道,当初创的人想必心里有数的。毕竟这又不是随便能胡乱画出来的东西,瞧着可费劲得很。”
燕先生摇头:“虽是师门传下来的,可到底最初从何而来也说不明白,还有说是祖师梦中所得,能问谁去?当初我们几个人学这个,到底学没学成,只能看谁的有效果谁的没有。我练了三十多年,才在一次半睡半醒时候忽然得了心悟,最后就传给了我。”
这俩人说得有来有往十分热闹,实则各怀心思。一个使劲想要打听是谁弄出这个凡人心念引动灵能的法子来的,另一个则惦记上自己的衣钵传人了。
方才燕先生在前头绘符时,湖儿面上神色莫测,这会儿倒平静了许多,只是不时皱一下眉头,不知道想些什么。
燕先生打下来就在看这孩子神情,这会儿问他道:“想什么呢?方才的事情要紧得很,没法儿带着你。你要真愿意学,等再大点儿,爷爷教你。”
湖儿却道:“刚才爷爷画画的样子,很熟悉,我好像哪里见过的……”
灵素心说你都看了几百年了能不熟么……
苗十八乐道:“你这是外行看热闹!就打后头看着跟挥毫泼墨似的,里头的玄机可多了,这可不是你爹寻常伏案写啊算啊的活计!往后要真有缘分,就慢慢学吧!”
湖儿到底记不起来什么,便也没再盯着问了。
倒是下来后,燕先生拿了两本薄薄的书册过来翻给湖儿看,又给他讲解了几章,最后回头对苗十八和灵素道:“这孩子还真是吃这口饭的料。这下别说夫子,便是夫子的夫子来了,老夫也绝不会相让的。”
苗十八听了大笑,回头看一脸无所谓的灵素摇头笑道:“憨人憨福,你只这一个儿子,长大了就是个天大的靠山!”
灵素听了心里直乐,——群仙岭才是自己真正的“靠山”呢!
一行人辞过燕先生要回县里去,临行前燕先生还把那两册书送给了湖儿,又说往后自己十天半个月去一趟县里,就叫湖儿跟自己一天半天的。他在和乐坊也有处大宅子,往后就在那里教湖儿读书。苗十八做主都答应了,灵素反正无所谓这些,娃儿们喜欢什么就学什么,都没关系。
第二天湖儿还惦记要去绍娘子那里,灵素无奈,只好带俩人出门。
走到织院门口,忽见几个人从自家饭庄子里出来,里头一个挺高的个头,灵素一眼认出来就是二牛。便上去打招呼说话,二牛见是灵素也挺意外,笑道:“是婶子啊,我前阵子还去找过您呐!”
俩人让到路边说话,灵素道:“我听说了,怎么了?手头周转不开?不是家里有什么事儿吧?”
二牛咧嘴乐道:“没事,我娘都说叫我自己出来找活路去,我哪里还要管家里的事儿。今年插秧我都没回去!”
灵素便问:“那是什么事儿短了银钱使?十两?可不是小数啊!”
二牛呵呵乐道:“那阵子不是下雨嘛,船也少,活儿也少,手头就有点紧。我本来说借一两熬过那几天就成了,结果、结果他们说借钱都是少的难开口,多要点反而能借着,叫我借十两。不过那天您没在那儿,后来有一船急活,大风天也要叫我们装卸,不过工钱给了三倍的。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