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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小姑娘任性点儿,就凭那副水灵灵的模样,还叫人心里生爱,或者许多毛病都瞧着可人。你这年岁还那么着,就是不懂事儿了,叫人难疼。你也别听了就撇嘴生气,要么你自己能养活你自己,你自己能挣钱买你那些喜欢的胭脂水粉首饰衣裳、周全你那些讲究去,不要来磨我同你爹,也别叫我们在你兄嫂跟前为难。要不然你就趁早踏实寻个人嫁了,生儿育女之后或者能多明白点事儿。”
崔如梅在她老娘的一再打击下,最后只好点头认了这门亲,才有了后来这话。
因这亲原是二婚填房的,崔家不欲太过声张,跟外头也只含糊一句,连亲戚里知道实情的也不多。反正新郎是外乡人,这里有闲人想要打听也没地方问去。至于媒人,都是人精,太晓得人的喜恶了,凡问起便只说男方如何家资饶富、女方如何知书达理、俩人如何姻缘天成,至于旁的不好的叫人暗笑的,那是一句都不会说的。说它干嘛?!就为了叫不相干的人乐呵乐呵反得罪了自己的主顾?傻子才那么干呢!
定亲下聘都依足了礼数来的,众人见了那崔家姑爷的长相,倒有些相信家资饶富这句话了。——要不是真的家里金银成堆,就这崔家姑娘的性子,肯嫁这样的人品?!这一下子宾客们倒对这位新姑爷热情起来了,也是意外之喜。
灵素一家同崔家是近邻,还上了人情去吃了两顿酒。
崔家姑娘出嫁了,却没有如苏梅儿的愿,她不仅没有搬出去,反连姑爷都住进了崔家。
邻舍们都看起了笑话,——不是说家资饶富?怎么反住进老丈人家了!这样的有钱人还真是少见得很了。
崔如梅那性子,本来就自觉忍了又忍才许的亲事,结果最要倚仗来出口气的一头却反把她憋着了,如何能肯?虽那姑爷说如今几处买卖都忙着,几处宅子都在康宁府里,这边先将就一时,等转过年去再说云云,这新嫁娘却死活要在这上头出口气才成的。
临近年关,什么酱肘子腌腿子都预备齐了,苏梅儿同隔壁邻舍的几个嫂子媳妇来约灵素去百溪滩挑荠菜,准备用在年上包馄饨包春卷使。灵素在莽北学了一手包汤饺的手艺,想起之前正月十五挣烟花钱的时候,听那位摆摊的嫂子说过荠菜做馅儿的种种讲究,又想起那鲜香滋味来,二话不说,带着俩娃儿一起同人往城外去了。
北地荠菜要二三月才能见着,德源县这里腊月就能尝着滋味了。树下草里掩着的,碧青翠绿,嫩得一指头能掐断。众人手里或者剪子,或者小片刀,一边聊天一边往带着的菜篮子里头扔。
岭儿看了只觉不可思议,问灵素:“干啥要挖这些可年的草草?”
边上一个小媳妇爱她那小模样,便接了话头道:“这是荠米菜,好吃着呢,回家让你娘给你们包馄饨包团子吃,可香了!”
岭儿道:“草草能有什么香味!”
那小媳妇笑道:“单吃这个自然不成,这东西就得配荤油才好吃……嗐,我同你说这些干吗!同肉肉一起包的!好吃!知道了不?”
岭儿这才松了口气,看看众人篮子里,大声道:“可得多加点又又!”
众人听了哄笑,直说岭儿机灵,晓得这菜没荤腥混着就不得滋味。灵素心说,她这是自伤八百了,务求杀敌一千一万呐!
这荠菜挑回来了,还得细细择一回,把里头混着的枯草叶子捡出来,去掉泥根,这才能拿去洗。过几遍水,彻底洗净了,焯水待其变色,晾凉后捏成团挤掉多余的汁水,这才能剁了拌馅儿。
一群人从城外回来,就又聚在公井处择洗。
闲话时候,苏梅儿忽然对灵素道:“差点忘了同你说一声了,明年我们家要盖房,听他们的意思大概得盖楼。到时候恐怕得搅扰你们,可对不住了。”
灵素听了也没放在心上,倒是周围几家也有心要动一动屋子的都凑一块儿商议起来了。
洗完了回家收拾,当晚就用咸肉和鲜肉一起剁馅儿同荠菜掺一起包了饺子。
方伯丰吃着很是适口,多吃了两个也罢了。小岭儿吃着一碗,还得眼前搁一碗看着才放心。
湖儿就不跟她学了,灵素问他:“你要不要也添一碗看的?”
湖儿摇头:“不要,热的才好吃。”
岭儿则一边吃一边跟她娘念叨:“下回菜菜少一点,又又再多再多再多点。”
灵素一边给他们添汤添饺子,一边叹:“成成成,你那份往后都不消加菜,就纯肉馅儿的最得口。”
岭儿咽了嘴里的一口,仰脸正色道:“不成的,舅舅说了,都是又又不好消化!”
方伯丰听了摇头直笑,灵素忍不住望天,——这就是凡人养娃儿的乐趣?……
第299章 献技大赏
灵素隔天又给七娘那里送去了一篮焯过水的荠菜团子,她头一回去城外挑野菜,还是七娘带她去的,想来如今她忙得必定顾不上这些了,自己给她送去些叫她尝尝鲜也好。
七娘见灵素挽着篮子送来了七八团荠菜,忍不住地乐,赶紧吩咐人拿下去收拾了包馄饨和春卷来,又留灵素吃饭,俩人对坐说话。
如今这大连店开得新鲜,已经有康宁府的姑娘太太们坐了船来逛了,自然有因此结交的。有两个在府城里有些脚力的,便撺掇她往府城里也开一家去。只是刚这么提了,她还没这打算,预备过两年看看再说。
更别说填塘楼、水围库和城外灵苑的各样买卖,同她来往的都是些什么人?这年节里你来我往的更叫人费神劳心了,却是“旺”的气象。但是,任凭送来堆高的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古董珍玩,眼前这个憨子的礼,搁哪儿都是独一份的。
常人同人结交,对方身份地位变了,这边不免也要有些掂量思虑,有时候就渐行渐远了。只有这个人,行事相待同多少年前俩人结伴换了工服偷偷溜进去看珍品集时一样无异,好像不管世事如何变化,她仍是那个她,自己在她这里也永远是从前那个自己。真是无端地叫人觉着安稳踏实。
七娘问她:“那边的荠菜可多?开春就能挑马兰头了。”
灵素点头:“多啊!多了去了!这县城里住着,一说挑野菜,九成九奔百溪滩去,可也没见哪个说空着手回来的。不止这些,还有野葱、小笋、蕨菜,野葱这会儿就有,那东西剁碎了炒饭可真是太香了……”
俩人就说起野菜野物来,若非那桌上铺的细毡,好似还在当年行里做活儿的时候。
等灵素走了,七娘才想起来,抚额道:“莫非这憨劲儿也会过给人的?都年底了,这溜溜半日,竟忘了同她说年下分红的话了……罢罢,反正说了她也未必爱听……”
正叹气,外头自家相公来了,手里抱着畅儿,畅儿手里捏着个吃了一半的春卷。七娘刚想问他吃东西洗过手没有,就见他手一递,把那半截春卷塞他爹嘴里了,七娘提在胸前的一口气,只好默默吁了出来。
黄源朗浑然不觉道:“灶上正炸这个,香!从前都是开春吃,今年这会儿就吃上了!不是说如今更冷了么,这明明是热了吧!”
七娘接了畅儿拢到跟前,拿了帕子给他擦手,又道:“我们这里向来是腊月里就有荠菜的,又不是北边。这是灵素昨儿刚从百溪滩挖的,特得给我们拿来。”
黄源朗呵呵乐道:“算她还有点良心。”
七娘瞥他一眼:“她怎么没良心了?”
黄源朗一瞪眼睛:“明明说好了是你们合伙的买卖,可你瞧瞧她,甚事儿都不干!她要是擎等着分红还能说一句无能又爱财,可她分明连这个都没记在心上,我同伯丰说起,结果伯丰全不接头,可见她……唔,莫非她是想把这份当私房存的?嗯……”
七娘还没来得及说话,畅儿忽然开口道:“祖母说爹爹也甚事儿都不干,就等着娘挣钱养家……”
黄源朗咕噜咽了口口水,嘟囔一句道:“娘也真是的,在孩子跟前怎么什么话都说!”
畅儿又道:“祖母还说,爹爹同方家姨姨简直像亲姐弟俩……爹爹你又做什么说方家姨姨不好?那不就是说你自己不好?”
眼看黄源朗一肚子委屈想要分辨却不又不知从何说起的样儿,七娘心里直乐,咬着嘴唇说畅儿:“好孩子,那是祖母说笑话给你听呢。咱们家买卖都要你爹爹出去同人谈了才成的,没有你爹爹,咱们家可做不成营生。”
畅儿这才不说什么了,靠在七娘怀里等她给剥桂圆干吃。
黄源朗看看这样子,想想看还是自家媳妇对自己最好,——娘就会说我,怎么不见她说说爹去呢?!
七娘问起黄源朗外头的事儿来,黄源朗才收了心思,一件件细说起来,哩哩啦啦说了一大篇,又道:“知县大人又出新花样了。这回说是征集县里能人们的巧法子,若是谁有在耕种匠作上的新鲜主意,哪怕一时还拿不准的,只要写明了姓名报到坊业司。衙门试过了果然有效的,就会给奖赏。最高能得一百两。
“又在金宝街贴出了长长的布告来,上头细分了许多类别。那耕种上头的不止有新粮作、良种这些,连新奇的杀虫法子、养土的法子、甚至连更能显效的追肥的法子都算……这位大人真是太能折腾了,都不晓得他想干嘛……”
七娘听了目露深思,点点头道:“这位大人真是心思厉害。想必是见如今农闲来县里寻活儿做的村里人多了,故意贴出这么个告示来,叫人把官府这个话传回去。要说农务上的事情,只问县城里住着的人,能问出个什么来?自然是打那些村里来人的主意了。之前的辣茄会,大笔银钱撒出去,如今衙门的话大伙儿都信得挺真,没准还真能搜上许多主意来。这可比让农务司分片下去跑有效果多了……”
说完了摸摸自家儿子的头顶道:“畅儿可得好好读书,这读书人的肚子里就是心眼多。”
黄源朗不以为然:“那都是人家天生的,读书可读不出这些来。”
七娘看看自家相公,这话他嘴里出来还真没人能反驳,嗐!
晚上方伯丰回家来,也同灵素说起这话。灵素那脑子,是来了凡间这几年一点一滴积起来的,旁的不说,种地这块总觉着里头许多他们家该当的事儿似的,听说此事立马就积极起来了,催促方伯丰道:“那赶紧把我们的那些法子都细细写下来,你不是都见了么,真的就那么养土的,不哄人。”
于是匆匆吃了饭,点上三头烛台,全家人聚一块儿群策群力开始忙这件事。
灵素养土的法子挺稀奇,同寻常农家用的堆肥还不大一样。只因她太能搜罗东西了,寻常就靠天生天养的法子于她而言实在太慢,她就老琢磨着想像养鸡养鸭似的养土。怎么养?喂啊!先跟养花斑鸡似的,得寻着种鸡,之后就跟养鸡一样喂它们。
她发觉所谓养土,都是些极小的东西在忙碌,它们把那些瓜皮枝叶给腐熟了,才成了好肥料。试了几回,岭儿说了:“娘,稻田里多,它们喜欢吃饭。”
灵素将信将疑,最后用蒸好的干饭,放在一个木匣子里,去了盖,倒扣在割完稻子的稻茬上。六七日后,那些米饭上头就绒白一层,湿湿的。
再把这一匣子饭放在洗晒干净的缸里,岭儿说放糖,她就给放了饭量三分之一的红糖,又过一阵子,这饭就整个化成水了。拿这个浆水,兑上一千倍的净水,往糠堆上一喷。要不了几日,糠上就满结了一层黄白的厚绒,拌到堆肥里,比寻常的速度要快上几十倍不止。
这兑完水的催肥液,也可以直接喷地里,之后的土就自然会越来越松软,好似雇了无数个小工在不分昼夜地深耕一般。
她晓得岭儿的能耐的,有什么就问,果然岭儿又说在深山腐叶堆里也能用这法子采集“小工”,直接用米糠就成;还有用艾蒿、水芹菜、八月果这些拌了红糖酵出汁水来,兑了净水喷地喷作物,能叫它们长得更有“精神”……
这些古怪的法子,她都一一试了,还试给方伯丰瞧,方伯丰看了真是目瞪口呆,一是吃惊这个效果,二是实在想不明白她是怎么琢磨出来的,这脑子里整天都想的些什么……
可是事实就在眼前,也不能不认吧。何况那俩一大一小乌溜溜的眼睛盯着,只好铺纸蘸墨,老老实实一条条写将下来,那俩还不时补充上两句。
一旁的湖儿就琢磨上了,——既是大家的事,妹妹都出了力了,自己总不能落后太多。
不过这田里作物的东西,有娘同妹妹在,也用不着自己费心了。另外的呢?方伯丰边上摊着个簿子,翻开那页就是这回布告上细类的目录。湖儿识字啊,他也不用问人,自己在那里一行看一行琢磨,思量着自己能在什么上头显把本事。
小书塾已经歇了,这之后俩娃儿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