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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现在的他们一样,——不值钱了。
“人家有更好的法子,不用你了。那时候我又能骂谁去?这是骂谁没良心就能变好的事儿么?世上的道理就是这样的,就跟东家说的人心的势一样。这世道大势就跟半天大的车轮一样,碾过去,什么都挡不住。我从前刚好走运,乘在上头得好处,不定哪天跑慢了就跌下来被碾土里了。这轮子滚滚往前,没人跟你讲人情,这本来也不是哪一个人说了算的。
“所以,我不跟他们生气。我,我只是怕这个大轱辘……我想一家人都能安安耽耽过日子,别再看人脸色,不用再担心下一顿能不能吃上……我怕一不小心就叫这轱辘碾成渣,这辈子没法再出头!他们同我一样,都是在这轱辘前后跑着的人,我跟他们生什么气。骂几句更无所谓了,骂了我,下回我有更快、更省力挣钱的主意就不用了么?嗐!”
毛哥同良子说过些他们从前的事情,不过这些事情,良子听来就跟看戏文差不多,毕竟不是自己身上沾过的。不过这会儿良子听了毛哥的话,却觉着后脊梁发凉。
想起毛哥一半大小孩,自己饿着肚子,看着弟弟妹妹也受着冻饿,自己又年纪小无能为力,世上又全没个可以依靠的人……这撕心裂肺的滋味忽然传到自己身上了似的。忽然间他就不气方才那人的话了,没力气同人生气了,心里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毛哥总是比旁人想得多。——他大概是真的很怕吧。
又说苗十八自从上回去书楼里给孩子们讲了一回课,就跟上瘾了似的,还特地跟灵素说了,往后每旬他都要抽空去讲一回才好。
湖儿同岭儿起先还挺捧场,听了几回后就觉着没意思了。他们两个一个正弄些石头在乱烧,另一个在琢磨药材同那个“无药之治”的关联,苗十八那些如何读书如何持续学习的话,同他们没什么干系。
什么勤奋、什么持之以恒、什么看长远,他们用不上。他们只想知道那石头里烧出来的气是什么玩意儿,能干吗的;那药材和针都是治人的,中间共通的道理是什么?苗十八可讲不了这些,所以他们后来就不想去了。
开始先同灵素说的,说师公的课他们不想去听了。灵素这大松心,一脸无所谓:“嗯,不想听就别去呗,你们师公也没说非要你们去听啊。”
还是方伯丰听了这话道:“你们自己跟师公说去,说说看为什么不想去了。”
俩人就老实把自己想的同苗十八说了,苗十八呵呵乐道:“你们琢磨的这个,可不是师公说得明白的,你们还是赶紧自己学去吧。”
湖儿壮了胆子道:“那师公往后都给讲些什么?”
苗十八笑道:“师公就给讲讲这为学过程里头的难处,叫你们书楼里那些正读书求学的哥哥姐姐们晓得晓得,这要想把哪一样东西学好,都不容易,都会有觉着艰难的时候。叫他们别怕,从前的人也都是这么难过来的。有些小法子可以用,最要紧是心要定,闯过去一关,心气就能足一分。慢慢的,这自信也有了,胆识也有了,——人要有一样果真弄明白、学好了的东西,不止傍身,还傍心呐!”
看出这俩的疑惑来,苗十八又接着道:“那些孩子可不比你们。你们爹就是自己一路读书读过来的,别看他平常没有一件件说给你们听过,可你们打小光看着他怎么做的,你们就不知不觉学上了。再有你们娘,虽则难说正经学过什么,可她会的东西极多,会的多了,这里头就能摸到些深里头共通的道理。所以小岭儿才能想到这样的题目,湖儿才能塌下心去琢磨些一时难解的东西。
“书楼里来看书的哥哥姐姐们,多半家里没有什么读书的人的。所以他们这读书上的难处,一难起来,连个能问的人都没有。这还不算。比方说啊,你们饿了,怎么办?都晓得条案的抽屉里有点心,灶里碗橱里有吃的,这都不用想。他们呢,好比在一个陌生屋子里,饿了,怎么办?没有这么现成的主意!师公就是给他们说说这个,告诉他们饿了没事,那屋里什么地方能寻着吃的!”
湖儿同岭儿都听明白了,岭儿还加一句:“师公,西屋炕柜里也有顶皮酥和蜜烘糕。”
苗十八听了大乐。
灵素也在加紧她的事儿,她如今一边把自己琢磨出来的东西同谷大夫商议,另一边又要借助谷大夫探问些人身上的事情。许多东西在她身上摸不大明白,谁叫她这个肉胎是个假的呢!
这日她又问谷大夫:“是不是人的心绪,也会影响身体?”
她这么问,因为她看到了大光团长期有偏抑后,会逐渐影响到那些光流,最后就“显化”成脏器上的事情了,那就“真病”了。可这是她“所见”,人没有她那个“见”,唯一能靠的大概就是人的“所觉”,才有此一问。
谷大夫笑道:“那是自然啊!要是一个人常生闷气,就容易肝疼。”
灵素又问:“那在肝疼之前,别的能看出什么来么?”
谷大夫点点头:“我们摸脉就能摸出来。若是一个人发了大火,你摸他那个脉,那肝脉就会有尖利之感。若是气得厉害,这得好些天才能平复下去的。”
灵素听了一边替自己高兴,一边又替人担心。高兴的是她灵识改念的路眼看着是越走越顺了,说不定明后年就能练成,到时候就能去神龙湖找几个关键人物给洗洗脑了。让他们都跟着这边的知县大人学学,怎么把一地的民生越理越旺。
担心的是这人本来就够苦的了,一天就十二个时辰,这肉身还如此笨重,所知受六识所限难得其真,妄念常随、心绪便易起伏,这心绪起伏却还同肉身连着。摸脉能觉察异处,可这世上又有几人能有谷大夫这样的造诣,等到觉得肝疼胸闷,只怕就真成症候了。实在可怜可叹。
灵素在这里同谷大夫细究医理,那边湖儿就跟着燕先生同鲁夫子上课。
休息的时候,湖儿说起了苗十八给在书楼里上课的事儿,燕先生想起来道:“对了,当日你师公还同我说起过。只是那时候我身子不好,又咳又喘的,恐怕说几句整话都难,就只好先罢了。如今无碍了,这事儿我也得预备预备才好了。”
湖儿便问燕先生打算讲什么。燕先生就先问起苗十八讲的内容来,听湖儿学了苗十八那一通话,叹道:“你师公真是古道热肠,这么些年也没变过。”
想了会儿道:“那我也接着他的话讲一课好了。往后等我们这里出眉目了,给讲讲医道也好的。”
鲁夫子在边上听他们祖孙两个说得热闹,咳嗽一声插嘴道:“这个……要说起讲书上课,我才是本业,怎么这治病的、做菜的都请去了,却把我给落下了?……”他自然知晓自己身份,心里料得自己不先开口的话,只怕他们不敢来相请。
湖儿却不假思索答道:“做菜看病这些学了都有用,您不是专门给那些打算当官的人讲课的嘛,那、那些没什么用吧……”
燕先生一口茶喷了老远,鲁夫子也笑得咳嗽起来。
好,很好,当了一辈子大先生的人,结果教的东西被个娃儿说“没用”,去那小书楼里讲课都轮不上。——简直岂有此理!
第383章 不得不厉害
鲁夫子笑骂湖儿:“满口胡言!什么叫教人当官的学问!天下哪有这样的学问!只有教人怎么尽量把事情做对的学问,教人做事前先学会做人的学问!”
说完了又回头问湖儿:“你也跟着我学了这么些时候了,你说说,我教你的难道是说怎么当官怎么为政的?”
湖儿想想鲁夫子说给自己的那些道理,便笑道:“好像是没有,您说的都是些听上去很对的道理……”
燕先生听了这话大乐不止,鲁夫子气得鼓了几下肚子,最后失笑叹道:“唉!听上去很对的道理……这话不错。就是些你这么点大都觉着听上去有道理的话,却又有几个人真的依着这样的道理过日子了呢?既听了觉得是对的,又为什么要沿着错的路子活去?这才是教书育人最难的地方了!”
湖儿老实答道:“大概、大概是那么着,比较轻松些吧……”
他可没少听他爹娘两个说书楼里孩子们看话本的事情,这也是学来的话。
鲁夫子听了湖儿这话,同燕先生一起对着苦笑摇头。燕先生也叹道:“这教书育人,谈何容易!”
鲁夫子站起来走了两步,背对着他们两个道:“你方才那话也没错。这教书,大概是世上顶没有用的事情了。世代多少圣人,又教出过多少青出于蓝的徒弟?若是世上果然有一个行之有效的教育之法,那世上就没有蠢人恶事了。可见这‘教’是个没用的东西!
“说白了最简单一句,要是哪个书院教得果然很好,那就不必有什么选材考试了。考他们干嘛?反正不管来的什么人都能教好的不是?弄出一堆测试来,选了最出挑的人进去教,最后还不定能教出几个出色的苗子来。什么教书育人?!不过是大家玩笑消遣、假装有事可做罢了……”
燕先生也叹一声。
湖儿却不知道这两位多年教人的经历,细想了一番问道:“那、那是不是我学不好也不稀奇?反正……反正也没什么教人的法子能保证把人都教会教好的嘛……”
燕先生还没来得及说话,鲁夫子笑着回头道:“那是自然的,学不好有什么关系!世上确实没有一个保证能把人都教会教好的法子,不过还好,实在教不会的还能打手心、打屁股,脑子记不住,也得叫他皮肉长长记性!”
湖儿跟着点头道:“唔,我肯定能都学会的,肯定!”
燕先生听了也笑起来。
不管学不学得好,该考的还都得考。
这回迟遇安、闵子清几个还是奔着科考去了,倒是已经得了贡生身份的祁骁远忽然转了典试,真叫人摸不着头脑。尤其迟遇安几个还特地跑去找他想探讨探讨科考的诀窍,结果这位一边忙着衙门的事,一边要担心自家媳妇肚子里娃,哪里顾得上这些!
只老实道:“我从上年一回来就打算要转典试了,科考的东西再没看过,你们现在问我,我也想不起来什么了。——这么多年了,谁还记得那些劳什子!”
那几个也只好作罢。
迟遇安私底下还同陈月娘感慨:“早知道就不该同他们几个一块儿去,若是光我去,看着你同他家媳妇的情分上或者也会提点我两句……”
陈月娘就道:“你看看他这些年都在做的什么,同之前的科考是不是一个路子的?哪里是因为情分不情分的事儿,他自己又不打算考了,白瞒着人做什么!”
迟遇安却摇头笑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就跟闵兄说的那样,有的人自己走不顺的路子,心里也未必乐意旁人走呢!如今他的贡生身份是最高的,若是到时候我们当中出一个过了京考的,那就……”
陈月娘打断他道:“我晓得你向来谁的话听着都觉得有理,可你也得看看那说话的人什么品性!闵子清什么样人,祁骁远什么样人,只看他们俩怎么待自己媳妇的,也能看出个七八分来了!你要考试就踏实朝书上使力气去,不要跟着些嚼舌根的人听这听那的,没什么好处!”
迟遇安顿了顿,好一会儿才道:“你如今说话可越来越不客气了。”
陈月娘笑道:“并不是从前说话就客气,本是一样的话,只是从前我不说出口罢了。”
转眼考试已毕,齐翠儿这日神神秘秘告诉众人道:“你们知不知道?姜秋萍家男人这回也考试去了!”
绍娘子没说话,陈月娘觉着有几分好奇:“不是早就不在县学里读了么,也没听说去什么书院,怎么又考试去了?”
齐翠儿笑道:“大概是想要弄个官身,往后换媳妇方便吧!”
陈月娘啐了她一口,骂道:“嘴上不积德,当心往后得报应!”
齐翠儿就笑:“你说反了吧?我这都已经得了报应了,才什么都敢说呢!”
陈月娘不理她,回头跟绍娘子说起最近织绒行里的事务安排来,又提了几件要拿主意的事儿。绍娘子先问了她的主意,听陈月娘说完,笑道:“如今我是越来越放心了,早知道你这么能干,我何必拖到现在?!”
齐翠儿也说陈月娘:“这么些年你都在扮猪吃虎啊!你总不会说是突然间聪明起来的吧!”
陈月娘瞟她一眼:“你晓得你这人最欠在什么上么?就欠在你这嘴上了!未必你有什么坏心,或者故意要讨人嫌,可那话就非要说得这般不入耳!‘良言一句三冬暖,恶语伤人六月寒’,这嘴上积德是顶容易顶顶不费劲的事情了,我劝你还是趁早改改!”
绍娘子也道:“也只她会这么同你说。旁人听了面上还对你笑笑,肚里不定怎么厌烦你。人生一世,什么事儿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