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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后又将这盐水淋过几层细沙盐绵,这再滤出来的,才放到一口桌子大小的石锅里开始熬煮。边上还有许多小灶,上头坐的砂锅铁锅,也都熬这盐水。
煮法各不相同,有的家等水熬到只剩一半的时候,再往里头加满盐泉水,再到一半的时候,再加水。如此反复,直到最后逐渐见了盐粒儿,最后得小半锅的咸盐。
还有的大铁锅煮咸水,中间搁一个用藤条绑着的小陶碗,煮得一阵子,就把那小陶碗拿出来,碗底有一层盐粉,拿东西刮下来,再把碗放回去接着煮。等到小碗里头再也没有盐粉汇入,这才翻新水重煮。
虽是一场因灵素而起的大事,只这里人都相信神明赐福,灵素则是得了神明旨意来做这件事的,只能算神使,小神仙,占不得首功。里长还道,虽则连神使自身也常不知自何处得的神明指点,实则万物万法皆在神明的安排中。而他们今年能得到神使之助挖到了盐泉,肯定是因为这些年村里人人诚心向善,未犯恶行的缘故。
方伯丰初时还怕灵素听了这话不高兴,——这盐是多要紧的东西?!到底是她帮忙寻着的,这里人却惯了要把大功劳归给神仙,未免会让出力的人觉着心寒。哪知道灵素分毫未把这些放在心上,还附和那位里长:“不错,不错,万事万物皆有因果,正是这样的。”
又因第二日他们俩还要下山,看了一会儿各样煮盐的法子,新奇了一回,便回里长给他们安排的屋子歇着去了。
两人洗漱了躺下,灵素尚无睡意,散了神识往打场上看他们煮盐去的时候,无意间扫过天上云层,才发现今天居然是月圆之夜!
幸好看了一眼,要不然就错过了!
看看边上的方伯丰已经轻轻打上鼾了,想是这些日子累坏了。不过前辈只说要在十五这夜络月华引灵,塑肉身的事儿倒不是非赶在今天的。万一引灵无着,后面怎么折腾都是白瞎,白费功夫。这真是神仙见解了。
凝了心神,神识也顾不上人家百法煮盐了,都往月亮上招呼。要说这日子凑得可真不错,前辈说这仲秋之夜乃月亮离凡间最近之时,月华之力最大,又是每年新灵入世之机,自己又恰好在这高山上,那不是比平地上离月亮又近了一些?——却不想想这点高低与月亮之远近比起来又值个什么!
满怀了希望,想用神识去络月华,总算如今能隐约觉察月华所在了,大概是前阵子抽空撩月亮果然结了点香火情。可这到底还差着远了,若有一比,大概同猴子捞月仿佛,月亮是看见了,捞着就是一个空。
倒是另一边的那点感应,随着今夜一次次徒劳无功的神识络月而愈见明晰。遇仙湖的泐濇地,当日因灵素以神识相探,好似隐隐有认主之象。之前每每尝试神识络月,自己这里还毫无所觉,那头倒获益良多似的。且那同自己的连结也似乎越来越亲近了。不过灵素得空试了试从里头拿东西,依旧不成。真不晓得这算哪门子的亲近。
如此神识络月不歇,到底全无所得,她也累狠了,渐渐便睡了过去。因之前小成了一把醒神之功,人都睡着了,神识还兀自不歇地试图通过月华引个新灵下来。直到月落西山,方无奈停歇。
这溜溜一夜,她想做的事儿是半点没做成。清晨醒来,倒发现无心插柳柳成荫,那遇仙湖的储物空间却似进阶了一般,她如今不用再往那湖里去,就能清晰感知到那空间里的点滴变化,里头多少有东西随时随刻想去都历历在目。只是,还是什么也拿不出来。这时时刻刻随时随地的看得到吃不到,还真不是一般人能享的福。
心里叹着:“从前大长老和各位师父们的都说我,‘不下功夫练神识,总有知道后悔的一天!’这话还真应验了……”
第117章 学好不学好
从平湖崖下来,除了给村里的一个外来媳妇往松岗子的娘家带了点东西外,就没有再往哪个村里去了,整天整天都在山路上走。这一路上也遇着了三两个行人,一见面都高兴得很,这荒山野岭的便是未曾谋面的,都恨不得唠上半天。同路的可作伴,对着走的就只能作别了。
方伯丰又同灵素说起这一路上几个屋舍都是一般样式,路上村寨里提了又没听哪个里长说知道这事儿,可见这就不是一村一寨的事儿,恐怕是个人做的善事。说完了又感慨,这劳己而利百千人,真是大善人所为。
灵素心说我也不容易啊。先好容易想好了可以做成什么样,做出来一个只当可以了。再一想不对啊,万一那上都有几处都需要露宿半路上的,我这一个屋子几处用,还能不穿帮?不得已,只好按着大概大大小小多盖了几个。如今想来还真是幸好先想到了,要不然可又怎么办呢?!
方伯丰说完那茅屋,又转头夸她在平湖崖做的好事,平湖崖虽是最山里头的,可这村人口却不少。那盐对他们来说实在太要紧了,灵素替他们找到了盐泉,也是一件大利于人的好事。
虽是被自家相公明着夸暗着夸变着法儿夸了这一路,灵素也没见高兴多少。没法子,这仲秋已过,眼见着无功,也即是说,这一年就算白过了。再过一年,若还这般,那就又白过一年。自己倒是有三百年可以慢慢来,可方伯丰呢?心里叹气,偏又不是可以使巧法子的事情,徒叹奈何。
方伯丰只道她累了,或者是还没有玩尽兴,到底那许多新奇的粮作菜蔬,都没来得及看个遍,只匆匆问人要了些种子记录了一些种植的讲究。这些只对自己的事务有用,写写记记的,灵素向来不喜欢这纸面上的东西,她喜欢直接自己去做。想了想便道:“你要是喜欢山上的村寨,等往后我有长假了,就同你一起再来走走。”
灵素回头看方伯丰面色,虽这一路上有自己照顾着,到底日日赶路不歇,到地方就得问明白那么些事儿,还有许多底下村寨对官府的抱怨不满,也都得一一记录,便是有两句不好听的,也只得受着。他到底是个凡人肉胎,自己觉不出来的苦他不晓得怎么忍着呢。这会儿看着自己却是满眼的担心……
心里好似一亮,换了语气道:“那可说好了啊?别等夏天蚊子多或者冬天太冷的时候,也别是雨水多的时候。你看就那两天下雨,路多不好走,咱们都给它避过去。下回咱们来也不是为衙门来的了,若是下雨了,咱们就找个地方一待,等到雨停了再走……”
她说一句,方伯丰答应一句,她也就越说越没边儿了,说到后来都已经在半路上盖起院子来了。
方伯丰由着她顺着她,只见她面上又恢复到了往日的神采,心里才安稳下来。
两人接着走路,灵素心里想着:“我这一年种树开山种地搬田,做了这许多自己喜欢的事情,难不成因为神识还不足以络月华就都成了空了?那也太没道理了!虽则今年还没能引得新灵来投,或者明年后年就成了呢?我趁着今年把凡人养育小娃娃的事儿好好学上一学,等明后年时机一到,就顺顺当当都用上了,不是正好?坐在这里叹气可不是神仙该做的事儿啊!且看看陈月娘,好像这凡人怀娃诞下都有许多讲究,既如今无事,不如趁便学学这个,哪有日子会白过的道理呢?”
这么自己开解着自己,竟也成了。再沿着这路细想,若这回真的引灵成了,自己还真不晓得要怎么办呢。这娃多久生下来?这在自己肚子里的时候又该如何照顾他?生出来了又该怎么办?陈月娘那里有婆婆还另外寻了人来给她帮手,自己倒是有一身能耐,只是万一到时候怀了娃自己许多事不能随便做了,那可就糟糕了……
越想越觉着这会儿就引灵来投还真是早了些。自己还有许多事情不知道呢,且东西也没预备全。头一个棉花就没种呢,还有小娃儿都爱吃甜的?甘蔗也没种……这么一打岔,全沿着接下来该做什么去了,哪里还有空唉声叹气。
她想到了就开始嘟囔,又是跟种东西有关的,还不时要拉了方伯丰一起商量。方伯丰见自己媳妇又变回这斗志昂扬的样子了,哪里还会拦着,都由着她。凡问的是自己知道的,那当然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若是问的自己不知道的,立马打了保票回头就去农务司问清楚。
如此两人一路商量着些不靠谱的事儿,从连障底村出来,往翠屏镇走,运气不错,半路上遇着了船家,灵素直接跟人包了船从翠屏镇经遇仙湖直接到了县里码头。
付了船钱下了船,灵素开始盼着小清河清淤驳岸的事儿了。这要成了,往后坐船能直接到家门口,这多好!
这么一说,又要说起置船的事儿来了。
隔壁苏梅儿听到他们这边有动静,推门一看,灵素背的那大篓子吓她一跳。赶紧问道:“你们这是上哪儿去了,这快半拉月没着家了吧?”
灵素心说我其实天天回来啊,就是你们瞧不见。嘴上答道:“往山里去了一趟,可累死我了。”
苏梅儿看方伯丰还背着铺盖卷,笑道:“是衙门里的活儿吧?啧啧,真是够累人的。不跟你们闲聊了,赶紧歇着去吧。”
灵素冲她笑笑,开了院子门,两人把篓子往西屋里一放,人都瘫坐在地上不想起来了。
外头苏梅儿对刚赶出来看热闹的自家小姑子道:“瞧见没?去一趟山里,背那么老大一筐子去,不晓得收了多少山货呢!你呀,赶紧的,就找个读书人。你看这都没当上官儿呢,就一个跑腿的,就成这样。啧啧,咱们这样平头老百姓能比?”
她小姑子哼一声道:“真有能耐的用这样累死累活地跑?嫂子还真是瞧个什么都好!”
说了转身去了,苏梅儿哼了一声,心道:“挑来拣去都老姑娘了还赖在家不出门,到时候什么能耐人会要你!”
这里方伯丰同灵素可算能在家踏实吃顿饭,踏实睡上一觉了。
躺床上,方伯丰笑着对灵素道:“这出去走村虽也能长长见识,到底没有家里舒坦。这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还真是如此啊。寻常日子过得觉着没滋味的那些,都该叫他们走村去,回来就知道这安生日子的好了。”
灵素也笑嘻嘻道:“山上就是玩儿,不过说来说去,吃饭睡觉还是自己家里好。”
果然一张床上出不来两样的人。
因之前行里是请过假的,第二天灵素过去销假,也是凑巧,恰好那几日各处忙着过节也没敢给安排什么活计,虽是请假,却没轮上上工,跟没请一样。那管工班的老爷子笑嘻嘻给注了一笔道:“挺好,什么都没耽误。”又叫她去另一边领一身秋天的衣裳料子。
灵素领了料子又往三凤楼去了,自家师父师兄都在,她说自己去了一趟山里,只当他们会问她山货的事儿呢。哪知道根本没人提这个,来回来去说的都是接下来的大事——“珍味会”。
既是“珍味”,就在“珍”字上下功夫。德源县的酒楼都恨不得这回刚完就开始攒下回要用的材料了,五年陈的醋三年陈的腿七年陈的干菜……这些还都是其次,最要紧是烹调的主料,或贵山珍或贵海味,既说“物以稀为贵”,自然都是德源县里轻易见不着的东西才好。
大师兄正对苗十八道:“这满天下找什么新奇难得的东西去,徒耗人力,实在也没甚意思……”
苗十八点头道:“你这个理儿是没错,只眼前的事儿不是这个理儿上的,那就看你这么选了。”
大师兄能怎么选?这珍味会都是按酒楼比的,又不是按个人比。就算他自己怎么觉着家常滋味最隽永,这还有个东家的买卖名声在呢。叹了口气道:“这回西月楼都疯了,从康宁府又采买了许多海味来,又花重金请人去狂怒河过山口那边捉逆水鱼……还有许多预备了一两年的什么材料,吃香果子长大的猪,喂草药的羊……也不知真假。”
苗十八笑道:“若是真的倒也费了心思功夫了,只怕又是故弄玄虚,你也不用管他,只尽着自己能做的做吧。”
正说着,掌柜的推门进来了,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儿。苗十八见了笑道:“老高头儿,你做什么弄这么张脸?客人见了都得少点两个菜!”
掌柜的苦笑道:“老爷子别拿咱们打趣儿了!这阵子,那西月楼的买卖忽然好了许多。也在楼头挑出一整排的旗子来,却都是些葱爆肉片、小炒肉、溜丸子、炸肉段儿这样的菜色,这可挑哪门子的旗,谁家还不会这些?可也是奇了,真有那么些人跑去吃他们家这些菜。如今一到饭点儿都排上队了!……”
大师兄狐疑道:“咱们的生意……好像没有受什么影响?”
掌柜的点点头:“这倒是这样的。在咱们这里,他列的那些菜都只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