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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语无伦次,但是这描述,这态度,让十一娘心中已然一惊。转头望向陈阿魏,陈阿魏也正转头望着她。
“听起来是莲生?”
“没错。”十一娘摊摊手,低声道:“这丫头子,到底惹出这样的事来!”
陈阿魏也叹了口气。“只怕店东不会放过她……你知道,上次……”
两人四目相对,都忧心地摇了摇头。
☆、第35章 惹下祸事
幽静的店堂里; 由远至近; 传来哒哒脚步声响。
伙计与主顾们都好奇地抬头; 只见门帘掀起处; 一个小姑娘飞奔进来,襦裙领口已被汗水浸湿,散落的发丝曲曲弯弯地粘在面颊,一手提着裙角,一手抓着一支竹简; 衣衫不整,神情焦切仓皇。
然而那小面孔,圆润而莹白,眼眸黑亮如星; 在人群中卓然不凡; 望向众人的视线,虽然一片茫然; 也同样……令人一见心颤。
门前站的来人; 老远地便已点头:“是她,是她。”
“莲生,”陈阿魏上下打量着莲生; 神情相当不悦:“你须记得,这里是店堂; 不是你自家客堂,不可让人家送货送到这里来!还是个连你姓名都不知道的陌生人,须知……须知……唉; 先接了东西罢。”
满心急切地要去库房领用品的莲生,就这样被十一娘半路拖了来,早已是又急又懵,正不知如何分辩,那来人已经朗声插言,同时高举手中包裹,向莲生双手奉上:
“是我家郎主命我送来,与姑娘无关。郎主送予姑娘的礼物,请姑娘笑纳。”
莲生瞪着包裹,又瞪着那来人,脑中思潮飞转,一时不知如何应对才好。
骗谁呢,什么郎主?
眼前这人,分明是李重耳麾下的校尉。
十五日前,她还是厨房杂役的时候,被派往肃宁庄送货,路遇李重耳,那火爆脾气的韶王殿下,抢了她的竹篮,命这校尉送去,又被莲生奋力夺回。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是这校尉一脸络腮胡子颇为醒目,身形又极粗壮,几乎成正方之形,令人一见难忘,故而一眼便认出来。
搞什么鬼?巴巴地寻到香堂来,送个礼物给她。
“送我的礼物?”莲生警惕地打量那校尉:“为何送我礼物?我不要。”
“郎主的一点心意,感谢姑娘上回仗义相助,赔偿姑娘撕破的衣衫。小的奉命送到,口谕转达,其它一概不知,望姑娘不要推辞。”
那校尉身手甚是利落,见莲生不肯接,只将手中包裹向柜上一放,双手一拱为礼,转瞬间身形晃动,已经飞也般地奔往店堂之外:“告退!”
“喂,喂!你……”
追赶已然不及,推辞亦是无路,莲生只得嗒然垂首,斜眼望向柜上那巨大的方形包裹。
“快拿走,快拿走。回去干活。”陈阿魏连声催促:“以后不准这样惹事生非,要收受人家礼物,回自己家里去收受!别以为做了香博士就可以恣意妄为,店堂有店堂的规矩!……”
莲生委屈地撇下嘴角。她当然明白,那李重耳并不知道她是何人、居住何处,只看出她是为甘家香堂送货的杂役,所以才派人找到这里来。那家伙行事霸道惯了,哪会寻思如此行径是否招惹是非?哪会懂得一个送货的杂役在店中是个什么身份地位,哪里懂得这样一折腾,令莲生更是麻烦缠身……
也顾不得细想了,快去库房领用品才是正经。赶紧抱起包裹,正待回入后堂,只见十一娘眸光闪动,伸手阻止:
“包裹中是什么物件?”
莲生也是一片茫然:“我不知道啊。”
“先看看是什么吧。”十一娘咧嘴一笑:“不是我信不过莲生姑娘,只是,陌生的外人送来,连你都不知是什么,就这样贸然带入店中,一旦有个闪失,我可担承不起。”
“……是是是。”
那韶王殿下,什么都做得出来,包裹中不知会是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莲生是一万个不想当众打开,然而十一娘说得有理,全然无法辩驳。眼看时光飞快流逝,库房随时可能关门,莲生却是别无良策,只好匆忙放下包裹,一层层解开蓝布。
貌不惊人的蓝布下,是一只硕大的漆盒。
黑底红纹,贴有片片金箔,描绘着飞翔的天神与羽人。微微掀起盒盖,已见金光耀目,炫彩生辉,富丽堂皇非比寻常。
莲生心中暗叫不好,然而十一娘、陈阿魏都瞪着眼睛围在一旁,唯有硬着头皮,继续推开一线。
是衣料……不,是一套制好的衣装。
鹿胎紫缬绢襦,领缘镶嵌金丝,两肩霞帔斜翘,宛如凤凰展翅;下有一幅罗裙,依稀可见密密层层的裥褶,铺着一道道燕尾飞髾,重工刺绣,纹饰富丽繁复,四周还有全副齐备的配件:腰带,裙腰,披帛……层层锦缎叠放,织金绣彩,不一而足。
呯的一声,莲生手忙脚乱地将漆盒关上。
三人都怔在当地,半晌不能动弹。连那见多识广的十一娘,都目瞪口呆,一双眼直愣愣地盯着盒盖。陈阿魏张着嘴巴,望望漆盒,又望望莲生,只见那小姑娘面色红一阵白一阵,一双大眼闪烁不定。
“这礼物也太……什么人送的,送你这个做什么?”陈阿魏的神情,仿佛在猜测什么惊天大谜题:“匿名的郎主,仗义相助,撕破你的衣衫……他撕破你的衣衫!”
“没有,没有!是我自己撕破……”
“你为什么要撕破自己衣衫!……”
“莲生姑娘。”
十一娘沉声开口,胖嘟嘟的面庞上,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神情:
“丑话说在前头,你惹下祸事了。须知咱们甘家香堂,全是女子,素来堂规甚严,最忌讳伙计行为不检,在外面招蜂引蝶。今日这人上门找你,显然是有金主垂青于你,意图甚是不良。我本来还想替你隐瞒,但这份礼物太重,不是一般往来,我职责所在,可需要禀报店东,至于店东如何处置,要看你的运气了。”
“我什么也没做!我,我只是……”
当当钟声,自香市钟楼响起,雄浑,沉厚,响彻整个敦煌城。
巳时已过。
莲生这胸中恍如被钟锤猛撞,一时间急火攻心,也顾不上饰词应对,伸手扯过蓝布,乱七八糟地包起漆盒,仓皇逃进后堂。找地方放下漆盒是来不及了,只能挟在怀里一路狂奔,冲出后堂,转向西边小径,一口气奔到尽头,前方就是库房……
大门已然关闭,远远地只望见一个瘦婆娘挎着巨大的钥匙串,施施然在门上挂锁。
“等一等!等一等!”
莲生跌跌撞撞,上气不接下气地奔到近前:
“我来领用品……我是荟香阁的香博士,今日要制聚仙香……这是清单……”
“什么聚仙香聚神香。”那婆娘头也不回,径自将黄澄澄的大铜锁挂上锁鼻:“过时不候,明日再来罢。”
“可是……可是我今日的活计……”
“每日一早领物,截至巳时为止,这是规矩。人人都迟到个一刻半刻,这工还怎么做?”那婆娘的声色倒也不严厉,但是平淡的语气之间,自有一份不可置疑的威严:
“再说了,都已经这个辰光,就算你领去用品,今日都做不完了,早干什么来着?这种拖沓懒散之人,就该给你个教训!”
“我,我是……”
咔哒一声,铜锁已然扣紧。那婆娘还好整以暇地伸手拉了拉,确认已经锁严,方才收起钥匙串挎回肘下,大摇大摆地走了。
莲生呆站门前,瞪视着那坚实的铜锁。上面雕刻的如意花纹,仿佛一个个嗤笑的嘴巴,向她掷来无情的嘲讽。
一时觉得全身酸软无力,已经抱不住怀中的漆盒。索性就在门外的石墩上坐下来,放下漆盒,嗒然埋头在两膝之间。
才上工第一天。就搞成这样。
都是那李重耳不好!
那日仗义相助,纯然发乎内心,又不是图他回报,哪需要他送什么厚礼!这样一份华贵衣装,足抵得上普通人家半份家产,在掌柜眼皮底下送给她,令她何等尴尬!听掌柜的意思,店东对这种暧昧往来,极是忌讳,一旦被她知道,还不知道要如何处置,若是因此重责莲生甚至撵她出门,该如何是好?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万没想到,跟自己过不去的不仅有师父乌沉,还有这冒冒失失的韶王小子……
四下里长廊寂静,只闻阵阵风声。所有人都已经食罢午饭回去上工,一天的活计那么多,不拼命赶时间如何做得完,而莲生第一天上工就误了工,没领到香材和用品……
早一分不来,晚一分不来,硬要在莲生拼命赶时间的时候来送礼!
如今怎么办,明天要怎样交差,会不会又要遭受一番打骂,或者将她开革回去做杂役……
“在这儿坐着做什么?”
一声霹雳也似的喝斥,惊得莲生浑身一抖。
愕然抬头,向上望去,只见面前一座黝黑的铁塔,腿脚坚实,肌肉虬结,一身男装,满脸横肉……正是那形貌可怖的工长陆申。
“为什么不去吃饭?”陆申凶暴地瞪着她:
“不吃饭怎么做工,想躲懒吗?”
莲生手忙脚乱地爬起身。
“回禀工长,我……我错过领物的时辰,没领到用品,今天做不了……做不了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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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以香为魂
“就知道你会误事!”
陆申厉声暴喝; 震得檐上灰尘扑簌簌地掉落:
“巳时一刻才来报到; 还不赶紧来领物; 又跑到前堂去闲逛!下次须记得时辰; 记得你的活计是制香,不是陪人应酬!”
四溅的口水喷了莲生一脸,莲生也不敢伸手抹去,唯有乖乖听训:“是是是,是莲生的不是; 莲生一定记得,以后再不敢了。”
“快去吃饭!吃完回去做工!”陆申吼声不断:“东西我给你领了,以后不准这样!”
莲生愣愣地抬头,茫然四顾; 这才看见陆申手里提着个竹篮; 里面一包一包的香材、膏粉,还有油瓶、蜜罐、一捆竹枝; 上面斜插一支竹简; 正和她自己手里的一模一样,开头写了三个大字“聚仙香”。
“工长!工长你太好了,你帮我领了?”莲生心花怒放; 眉花眼笑地拍起手来:“太好了,要怎样谢你才好; 莲生初来乍到,教你这样费心……”
“少废话!吃饭去!”
陆申一言打断她的感激,依然是满脸凶横地瞪了她一眼; 转身向后园行去:“完不成今日的活计,瞧我怎样收拾你!”
莲生连忙上前,张开两手:“工长,东西给我吧,我自己拿啊。”
“那个大包裹不够你拿吗?再加上这几十斤你拿得了吗?”陆申已经阔步走远,厉声的暴喝响彻后园:
“娇滴滴的小丫头片子,装什么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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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术,甘松,藿香,木香,降香……
这些形性各异的香材,原来并不能直接制作香品,而是要先用不同的法子炮制。
有的要用水浸,有的要用酒浸,有的用酒蜜水浸;有的要晒干,有的要阴干,有的要风干;有的要烤,有的要炒,有的要蒸,有的要炼……
炮制过后,制出的香品,方能深邃,持久,千变万化,入鼻入心。
莲生以前,于制香一道,果真还只是略窥门径。如今正式做了香博士,开始按照香方调制各式香品,才知道内中变化万千,实在奥妙无穷。这几日在荟香阁做工,做得昏天黑地,全然不知疲累,仿若一个饥饿的孩童,忽然面对堆积如山的美味珍馐,兴奋得几乎不知该从哪里下口,世间万般琐事,全都抛在了脑后。
“……大块的香材要用药碾来碾,方能用上力气,小粒的香材用研钵研磨,方能精细。”
邻座那翘鼻头的小姑娘,名唤杜若,与莲生同岁,却已是在甘家香堂做工多年的熟练工匠。见莲生初初入门,毛手毛脚,笑得不行,时常指点一二:
“研磨也不能太细,香粉能从纱罗中筛下就可以了,太细了会损伤香气。边磨边筛,多筛几次。太粗了也不成,要再磨磨。这么粗的粒子,捣成香泥之后,搓不成形,越搓越变渣渣。”
“这蜜炼得不到火候,制成香丸会发霉的。什么时候才算到火候?用铜箸点上一点,滴到冷水里,若能凝结成珠,便是正好。炼得太老了,和香泥的时候,会太硬,捣不动。”
“香泥要捣一千下,差一下都不成。捣匀了才能搓出均匀的香,不然晒干了会弯。瞧这几支,弯得像老婆婆的腰了,这样的香到工长那里可过不了关,弯一支罚十支!……”
莲生满头是汗,道谢不迭。
眼看着杜若那案上各式香材摆满,一双小手运作如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