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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冽说着,递上一本小册子。
御蓝斯没有接,因为这小册子,正是御之煌在晚宴时,给无殇看的小册子。
寒冽抬起头来,仰视着波澜无惊的主子,眼底杀气阴沉。
“殿下,那女子已不是从前的舞仙,御殊也不是从前的御殊,必须尽快除掉她们。”
御蓝斯叹了口气,在金雕王座上坐下来,暗忖良久,却无言。
“殿下……”
事情看来很简单。他只需一句话,一切都会干干净净的。
但是,真有那么简单么?太后派了一个邓嬷嬷在舞仙身边,又给御殊免死金牌与特赦令,恐怕是早有陷阱在等着他和锦璃。
今晚,御之煌弄得一身血,怕是在那边没有讨到便宜。
“杀人很容易。寒冽,你告诉本王,如何在杀舞仙和御殊之后,才能让太后死心?”
寒冽低下头,思忖良久,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
“你随本王来。”
寒冽不明所以,便跟着他入了书房。
御蓝斯把无殇近来所有的画作都拿出来,特别甄选二十四幅色彩绚烂的,卷成画轴,以丝带系起。
“拿去寒影连夜临摹,做成与那春宫图大小一样的小册子,把原来的小册子调包。”
寒冽拿了画轴,忍不住扬起唇角,“殿下,您确定这是小世子最满意的画作吗?”
御蓝斯没有回答,“还有时间,容得你开玩笑么?”
寒冽讪然骇笑两声,转身退下。
*
锦璃则在偏殿里帮无殇擦了手和脸,脱了小衫裤,这就要离开。
无殇却揪着娘亲的裙袍不撒手,小嘴儿嘟着,眼角泪花滚落。
锦璃瞧着不忍,只得在床边上和衣躺下。
“殇儿,不要恨父王。那时候,父王还不认识娘亲呢,也不知那女子也是坏人。再说,父王还是疼爱殇儿的,父王永远不会离开我们。”
孙嬷嬷见状,不禁心疼,“主子,不如宿在这边吧。”
“嬷嬷……”
“青丹都告诉奴婢了。那女人做到如此地步,主子不能纵着殿下,否则,将来他会变本加厉。”
锦璃气结失笑,“嬷嬷,阿溟不是那种人。”
孙嬷嬷在床沿坐下来,慈爱地帮锦璃拆解发髻。
先是王妃头冠,然后是步摇簪,然后是细细的小花簪……这虽已是最简单的装扮,一堆东西压在身上一整天,却定然疲累不堪。
当女人不易,当这王妃更不易。
“男人都是一样的,毕竟那是他的第一个女人。”
锦璃握住她的手,却被她一句话,刺得新伤旧伤一并复发。
孙嬷嬷说着,眼泪就落下来,怕锦璃瞧着难过,她忙拿丝帕按住眼角,旋即又扬着唇角,娓娓说道。
“当年皇贵妃娘娘初嫁入宁安王府,王爷也承诺过,独爱她一个。可,后来王爷还是偏宠了他的第一个女人。”
“是苏世韬糊涂……”
论姿色,母亲乃是江南第一美人,国色天香,惊艳倾城,艳冠天下。
论才智,母亲精于营商与刺绣,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更是连皇后都甘拜下风。
论温柔体贴,端淑贤德,这些其他女子更是比不得。
“主子错了,宁安王并非糊涂之人。”
孙嬷嬷拿来梳子,为她细细地梳理开发尾。
“皇贵妃娘娘当年被选中,得太后赐婚,新入王府,虽然受宠,却也只有宠。而
王爷和那位,却有太多回忆。皇贵妃娘娘方方面面都敌得过那女子,却斗不过那些回忆。
就连一餐饭,一盘菜肴,一方丝帕,那一位都能讲出动人的故事,感人肺腑的情愫。
后来,王爷的心也偏向了那边,皇贵妃娘娘束手无策。
甚至,也忍不住觉得,是太后赐婚,是大齐的选妃,是自己的到来,毁掉了王爷和那位的幸福……”
锦璃烦闷地抿着唇,心里一团乱,为母妃,为自己,为眼下的境况,痛苦压在心口,难以言说。
孙嬷嬷见她未再多言,就给她和无殇拉上薄毯,轻轻出了殿门,去了正殿。
殿内,新挂一幅家宴图,英伟冷酷的蓝袍身影,立在喜气萦绕的家宴图下,优雅微扬着头,却孤绝寂寥。
如描似画的剑眉紧皱着,正思忖锦璃那句,“我不会做赔本的买卖”。
她是笨,他的确总骂她笨女人。
但是,这句话到底何意?她要和离?还是不和离?
孙嬷嬷在他身后不远处停住脚步,“殿下……”
御蓝斯恍然转过身来,见孙嬷嬷独自弯着腰身,恭谨行礼。
他内敛一笑,忙示意她免礼。“锦璃呢?”
“小世子闹脾气,抓着娘娘不肯松手,所以,今晚娘娘宿在那边。”
他这是败给了儿子,还是,她败给了那个小册子?
若她想过来,儿子是留不住她的。
“奴婢命人服侍殿下沐浴更衣,殿下早点歇息吧。”
“把琴儿瑟儿抱过来,本王和两位小美人儿一起睡。”
孙嬷嬷笑了笑,忙去传召乳母把两位小郡主送过来。
两个摇篮摆在床边,摇篮上笼罩着粉色的小纱帐,姐妹俩,一模一样的面容,粉雕玉琢,睡容娇憨甜美。
琴儿乖巧的仰躺着,似沉在了甜美的梦里,小唇角微扬着。
瑟儿却小腿儿不乖,蹬了毯子,还高难度的侧躺着。
因为不一样的手镯,御蓝斯才辨得清谁是姐姐,谁是妹妹。
犹记得那日锦璃拿手链给他雕刻的情景,此刻想起来,心还是隐隐作痛,难以言喻。
御蓝斯见孙嬷嬷要给瑟儿摆正姿势,忙道,“本王来,本王来就好……”
他大手轻轻托着小丫头的柔软的脊背,轻轻翻转过来……
孙嬷嬷看着他对两个女儿的疼惜,忍不住问,“殿下可曾想念过那位御殊公子?”
“他与青丹、寒冽,乐正夕是一类,而无殇,琴儿,瑟儿,是本王的亲骨肉,不知本王如此回答,嬷嬷可听得懂。”
孙嬷嬷知道,他本没有必要回答。甚至,他可以因这等无礼的问题,将她罚去浣衣阁做苦力。
她却还是忍不住道,“舞仙姑娘相伴殿下百年,如人类一世的夫妻,这感情,无人可想象。
而我家主子,不过相伴殿下几年,终是胜不过她。
若殿下将来留得舞仙姑娘在身边,还请殿下莫要像宁安王对皇贵妃娘娘那样,把休书贴在门板上。”
御蓝斯俯视着女儿,姿势微僵,“嬷嬷,不会有那一日的。”
“殿下演戏的本事,可胜于任何人,我家主子尚且年轻,起初殿下对主子利用,主子还是难抵诱惑,情陷殿下……所以,请不要对我家主子太残忍!”
孙嬷嬷说完,含着泪双膝跪地,重重磕了个头,起身匆匆,拿帕子捂住口鼻匆匆出去。
御蓝斯这才发现,自己在这位老嬷嬷心里,竟是一只可恶的恶魔!
他叹了口气,疼惜亲了亲两个女儿的额头,又细细地把小纱帐整理好。
伟岸的身躯一转,他在宽大的床榻上仰躺下来,嗅到身侧枕畔的甜美气息,烦躁地叹了口气,便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
诗画会,乃是学堂每年一次的盛会。
为评选公允公正,学堂内的夫子们,皆避嫌不参与评判。
代掌司堂主方来生,得溟王特许,盛邀莫黎城最具有诗画才情的绘画大师前来。
于是,溟王本尊和恪皇子成了最高的两位评判。
学堂四周,护卫林立,三步一个,五步一行,严丝密缝,一只苍蝇都飞不进。
大门前,弥里和凌一被请来,与寒影中几位统领,一起严格审查之后,才允许学生们的家眷入内。
舞仙一身与御蓝斯同色的紫红锦袍,高绾的发髻上,依旧是羽毛发饰蹁跹清莹,娇艳夺目。
门口搭建了拱形通道,遮挡了阳光。
她手牵着御殊,带着邓嬷嬷,与八位抬着箱子的随侍,直接穿过门前排队的学生与前来观赛亲友们,浩浩荡荡,气势逼人的入了审查通道。
她连衣的紫锦帽拉下的一瞬,引得众人惊叹不已。
那精细描画的妆容,娇艳,霸道,妖媚,
轻勾唇角,几位审查的统领便僵了身躯。
弥里见她过来,迅速暗隐内力。
身穿护卫统领金甲的他,还戴了遮挡严实的头盔。
因此,来人看不到他的面容,只看到他一双清冷严酷的眼睛。
舞仙正享受着众人的瞩目与议论,任他们猜测着她和御殊的身份。
那股洋洋得意与势在必得的野心,几乎要从一双眼睛里爆发出来。
弥里看了眼舞仙递上的报名函,一眼打量过栗发棕眸、小脸儿清白的御殊,视线复杂地落在舞仙脸上。
“来人,把这对儿母子赶走!”
“且慢!”舞仙没想到,他看了那报名函,竟也敢把自己拒之门外。
见众人开始指指点点,她气急地红了眼睛,利爪陡然抓住了弥里的胸襟。
“你是不识字,还是不识抬举?这折子上写的明明白白,我,舞仙,乃是溟王殿下的安女,是他第一个爱上的女子,而我儿子,是我们一起转变的骨肉,你凭什么不让我们进?!”
此话一出,排得见头不见尾的众人,顿时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看御殊的眼神,也不禁多了几分敌视。
所有的孩子们,都避开了几步。
御殊气恼地绷紧了小脸儿,一双小手变成了鬼爪,眼神阴沉地盯住了弥里的一双眼睛。
舞仙已然顾不得状况诡异,若进不去这道门,她的计划,势必付诸东流。
“马上让开!凭你们这些贱东西,何来的权利阻挠我?”
弥里迅速打开她的手,抚了抚被她碰过的衣袍与铠甲。
“学堂有规定,由人类转变的孩童,其存在便违逆血族律法,因此,他的血统,年龄,身份,都不符合参赛资格,请回吧!”
跟在舞仙身后的邓嬷嬷上前来,递上太后手令。
“这是太后懿旨,御殊身份等同皇族中人,所以……”
弥里无声冷笑,从她手上抽了懿旨手令,却是看也没看,就直接化为粉末,抛在她脸上。
“下一位!”
后面排队的御之煌迅速上前来,站在了他面前,后面一群孩子顿时呵斥他加塞。
“弥里,你怎么当了护卫统领?锦璃若知道,恐怕会笑死你!”
舞仙和邓嬷嬷皆是脸色剧变,不敢再硬闯,忙带着御殊退去了马车旁。
御之煌咬牙冷睨了一眼,那晚把他打伤的邓嬷嬷,只恨不能将她撕碎了丢去喂狗。
弥里见御之煌平举手臂等待搜身,修长入鬓的眉在头盔内紧皱起来。
“你来干什么?”
“看我家丝丝,看无殇,谨儿,雪儿,缦儿他们比赛。”
弥里冷声给他三个字,“不准进!下一个……”
后面排队的孩子给御之煌做了个鬼脸,就任弥里搜身。
御之煌邪肆不羁地大嚷起来,“无殇……无殇……皇伯父来了,无殇……你在哪儿呀?!丝丝,我爱你……丝丝……”
凌一从旁对弥里道,“所幸大家不知丝丝是谁,让他进去吧。”
弥里无奈叹了口气,只得让他进去。
御之煌刚要进去通道,就听到身后不远处,舞仙阴沉命令她的护卫。
“既然御蓝斯如此保护他的妻儿,我倒要看看,他能保护到什么地步。就在这里,把所有的小册子发给众人。”
于是,一个个护卫身影飞移,他不过转身之际,那小册子已然发下去大半。
御之煌气急地怒斥弥里和凌一,“为什么不阻止她?”
弥里、凌一和众护卫们继续审查学生,仿佛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
拿着小册子的众人打开来,看到里面的内容,不禁嘲讽失笑。
“什么东西呀?”
“这也叫画吗?太丑了!”
“这一定是看图猜谜!”
“这一定是新画风吧!”
“这女人吃错药了?为什么要发这么丑的画给我们看?”
御之煌则就近从一个孩子手上拿了册子,一页一页打开来,忍不住疑惑咕哝。
“呃……这画怎如此熟悉?”
当看到最后面的几只小鸡崽吃虫的图画,御之煌才恍然大悟。
“老七,还真是毒!这么丑的画,也敢做成册子?无殇将来定要恨死他!”
舞仙和御殊见众人都不屑地丢了画册,一头雾水地相视。
舞仙忙让邓嬷嬷去捡两个过来。
邓嬷嬷也疑惑,忙捡了两本册子呈上。
舞仙气恼打开一本,顿时怒火三丈,艳红的唇里似要溢出血来。
该死的,这都是什么东西?她和御蓝斯的柔情蜜意,怎变成了这东西?
颜色混乱,线条乱七八糟,横不是横,竖不是竖,俨然是鬼画符
。
御殊见舞仙脸色难看到极点,圆润的小脸儿诡异扬起一抹冷笑。
“娘亲,殊儿还有个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