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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小哥在一座石桥前停了下来,回过头来,直视着余初:“姑娘跟了我一路,不知为何?”
“我想知道你住哪。”余初视线落在了小哥的腿上,解释,“你这腿如果不及时就诊,可能就废了,我得知道你住在哪,明日才好给你送药。”
基础的抗生素和消炎药,她们每个人都会备一些,
对方似是没有料到余初会有这样的回答,愣了一下,冷笑一声:“姑娘说笑了,我们素不相识,担不起此等馈赠。”
“担得起,担得起——”
因为驻地条款第十一条:保护一级保护动物,人人有责。
就好像在现代文明里,如果看见受伤国宝滚滚,打电话给相关救治单位,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而古代区,在有余力的情况下,救治稀有古代人艺术从业者,也是每一个一线人员的义务和职责。
小哥愣了一下,被余初的话堵得一时间不知道接什么,他心底思绪复杂,拱了拱手:“姑娘止步。”
话说到这,他以为事情就打住了。
没料到等他重新没走几步,后面的姑娘,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依旧亦步亦趋。
他现在拖着一条半残了腿,行动受限,走也走不快,甩也甩不掉,只得再次停下,冷着一张脸半躬身,几乎行了个半礼:“姑娘请止步。”
这次,余初将尾随距离,拉开到了三米。
余初慢悠悠在小哥身后,跟着将半座城都绕了一遍,他不言苟笑,全程没有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越来越明显的呼吸声。
但是余初的性子,哪里会消停,东扯一句,西问一句。
“我叫余初,不知怎么称呼先生?”
“这长平城繁华,我刚来不久,不知道这城内有什么地方值得游玩,先生可否告知一二处?”
“今日隔壁摊主大姐,趁别人不注意,塞了个荷包给铁匠铺的大爷,想来好事要近了。”
……
可能是天色越来越沉,也可能是余初一副缠着人到底的架势,摊主小哥最终还是叹了口气,停止了绕路。
一柱香之后,他站在自己租住的屋子前,推开了大门,从包袱里找出火折子,摘下挂在门后钉子上的灯笼。
他一头的汗水,面色苍白,伤口抽搐着,几乎无法站立,拿着火折子的手也颤抖着,几次才点着灯笼。
但是这些都不是主要的——
室内被烛火照亮,他沉着一张脸,思考着怎么打发这个跟了他几个时辰的姑娘。
只是他回过头,身后只有空荡荡的巷子。
哪里还有什么姑娘。
***
余初从一级保护动物那回来,绕道去了一趟怡春院。
夜里大门紧闭,后门深锁。
她甚至爬上了后街一颗老槐树,站在高处往里看,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等到踩点结束回到顾家别院,月已中天。
深更半夜,顾家依旧灯火通明。
余初从原地翻墙而入,在夜色下,动作流畅,落地如同猫一样,几乎悄无声息,
当年集训的时候,她的格斗和力量其实都一般,潜入和伪装没有掉过前三。
如果有逃跑计入成绩的话,她可能早就拿了第一。
余初没有着急去屋子,而是去了后厨,顺了蒸笼里冷掉的两个包子和一叠花生米。
等她端着盘子,还没走到东院,就看见一大一小立在走廊底下,提着一盏灯笼,一副等待已久的样子。
余初冲着板着一张小脸的顾文青眨了眨眼,然后视线落在几日不见的顾文青身上:“这么晚了,你们兄弟俩还没睡?”
或许是烛火称的,顾文澜脸色看着不是很好:“余姑娘,你翻墙出门,而且深夜不归,是否能提前打声招呼……”
余初失笑:“我堵了你几天,就为了提前打声招呼,关键你不是一直躲着我么?怎么,今天不躲着我了?”
她说的话音刚落,顾文澜的脸色瞬间就垮了,红白反复交替,张了张嘴,却没有开口,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余初知道症结在哪,伸手在顾文青的小脑袋狠狠揉了一把:“都是你闹得。”
顾文青张开双手,抱着了余初大腿,死死不放。
这一招——
余初没有什么抵抗力,她单手把抱大腿的熊孩子从地上抱起来,一把塞到了顾文澜的怀里:“行了,这大半夜的,赶紧带着孩子回去睡觉。”
顾文澜看着余初满身是灰,一身狼狈的样子,半垂着眼帘:“余姑娘也早些休息。”
余初招了招手,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过知道归知道,她得先把一级保护动物的药找出来。
第九章
第二日一大早,小桃就红着一双兔子眼,把余初给哭醒了。
“小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呀。”她抹了抹眼泪,哭诉道,“昨日大少爷找了你一天。”
“您不知道,我来顾家七年了,从没有见过大少爷发过那么大的火。”
“整个西院的人都被管家领出去训斥一顿,说我们连小姐不见了都不知晓,再有下次就叫来人牙子绑出去发卖了。”
“小姐,您就当心疼心疼奴婢,下一次可不敢就这么爬……出门了,好歹——”打了个哭嗝,“好歹要带上小桃。”
余初一口漱口水差点喷出来。
这小丫头看着十七八岁,哭功倒是了得,哭了一早上气都喘不上了,难得思路还这么清晰。
她擦了擦嘴边上的牙膏沫子,走到屋里,翻出一个小纸包,递给了小桃:“昨日顺路给你买的,小姑娘家的,再哭就不漂亮了。”
小桃抽噎着打开纸包,看到是秦玉堂出品的口脂,嘴一撇,哭的更厉害了。
“小姐——”
余初摸摸她的脑袋顺毛。
吃过早饭,余初去找顾文澜,这次倒是轻易的就逮住了,兄弟俩正在花厅吃早饭。
一大一小长得类似,正襟危坐,手拿汤勺,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从拿碗的角度,到吃饭的频率,都像是一个模版里刻出来的。
余初看着觉得有意思,低头扯了扯顾文青的脸颊:“这几天有没有好好吃饭?”
顾文青点点头,圆溜溜的眼睛弯了起来。
孩子不熊的时候,还是挺美好的。
余初逗完孩子,看向一旁的顾文澜,进入了正题:“顾公子,我一会儿要出门一趟。”
她自己每天进出翻墙倒是没有什么,只是闹得顾家不得安生,确实也不是不大好。
就好像顾文澜所说的,既然是借住,出门前理应要跟主人家打声招呼。
“我和门房打过招呼,以后你想出门,随时都可以。”顾文澜放下勺子,抬起头看着余初,俊秀的脸有着不符合他年纪的老成,“不过有一点,你需得在天黑前回来。”
余初笑了起来。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
而是从荷包里抓了颗奶糖,剥开糖纸,塞进了顾文青的嘴里:“小文青,我先走了,你好好吃饭。”
顾文青一把拽住余初的袖子,抿着嘴唇,一言不发,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他大病未愈,又没有很好的后续医疗跟上,脸色浮白,衣服穿在身上都有些打飘。
余初将自己装糖果的荷包都谢了下来,放在他的面前:“来,都给你,下次过来看你再给你带好吃的。”
顾文青半垂下眼帘,放开了拽住余初袖子的手。
等余初离开,顾文青放下喝粥的勺子,看看桌上的糖果,又看着盯着荷包的自家兄长。
领域意识瞬间发出警报。
他一把抓起荷包:“我的!”
顾文澜回过神来,收拾了自己的表情,微眯着眼睛:“顾文青,先生怎么教你的?君子不疾言厉色,回去抄写十遍。”
***
余初在茶馆坐了大半天,听了一肚子的时事八卦和花边新闻。
下午四点,太阳西垂,她走出茶馆,沿着昨日自己晃荡的路线,来到了昨日摔倒的地方。
卖荷包的大姐依旧是昨日那天的打扮,只是头上多戴了一朵乒乓球大的绢花,嘴上的唇色也如同今日的气色一般,鲜艳明朗。
余初走到摊位前,给自己挑了个青色底荷花图案的荷包,付了钱后边系上边问:“今日,写信的先生怎么不在,回去了?”
“你说瘸子书生啊——”大姐将之前拿来展示的荷包又挂了回去,“今日都没出摊,听说是去西市买什么东西,这个点,许是直接回去了。”
告别大姐后,余初在街上买了两斤馒头,切了一斤卤肉,半只烧鸭,并上一瓶烧刀子。
然后提着东西,晃晃悠悠的上了摊主小哥的家门。
到了地儿一看,大门紧闭,锁扣上落了锁,人还没回来。
她也不着急,俯身吹了吹台阶上的灰尘,接着一屁股就坐了上去,拿出馒头就卤肉,以天为盖地为桌,吃起自己的晚餐来。
春日的晚霞,美的有些跨次元,云层像是被打散的颜料盒,层云尽染。
渐渐的,有暮色从四周开始聚拢,将天际的色彩一点点蚕食。
摊主小哥回来的时候,余初半梦半醒中。
伸手不见五指的夜色中,她只觉得身后有什么抖动着,突然醒了过来,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草药味道。
对方似乎才意识到门旁有第二个人,黑灯瞎火中沉默了一会儿,开口:“姑娘?”
余初大腿正麻着,龇牙咧嘴着,说话就有些咬牙切齿:“先生好。”
摊主小哥引燃了火折子,有细小的火苗在漆黑的夜色中跳跃而起,微弱的光线有限,一站一坐的两人,都看不清相互的脸。
火光跟着小哥脚步消失在了屋内,世界再次沉入沉沉的夜色之中,片刻后,脚步声重新响起,小哥端着烛台一瘸一拐走了过来,
满打满算,两人着才算是打了第二个照面。
余初这边还好,无非是睡懵了后,裙子皱了,头发乱了,顶多算没什么形象而已。
但是小哥那边——
一身粗布衣已经看不出来了原来的颜色,上面沾满了泥渍、灰尘、汗水、还有草药的墨绿色。
大概不知道摔了多少次,膝盖和手肘的位置,都有不同程度的磨破。
他半倚在门边上,一只脚虚抬着,脸上都是汗水,沉如水的脸色却掩饰不住他手腕的微微颤抖。
余初彻底醒了,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下意识往前跨了一步:“你——”
小哥受伤的腿虚点了一下,重心不稳的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手肘撑着墙面才没有让自己摔倒,豆大的汗水再次涌上额头:“姑娘,止步。”
“你终于回来了,我等了你一个多时辰了。”她收回跨进门槛里的腿,就站着门外的台阶上,给了两个人一个安全距离。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包:“这是药。”
“在下担不起姑娘的馈赠,夜深了,请回吧。”
“这些药有外敷和内服……”
她初的话没有说完,再次被小哥打断了,他脸上已经有了几分愠怒,提高了音量:“孤男寡女,有伤风化,姑娘为了自己的名节,还是请回吧。”
你说你的,我说的我的,两人完全鸡同鸭讲,谁也没有把对方的话当一回事。
这小哥的对她抵触心理严重,所以言行举止上对她也十分抗拒。
简单来说,这个一级保护动物,在面对她的协助治疗时,有些莫名的暴躁。
余初视线落在他几乎着不了地的右腿上,今天比起昨天,伤口似乎恶化了不少
现在正是春日细菌最活跃的季节,病情耽搁一天只会恶化一天,下一天她自己都不知道,带来的那些药能不能有什么用处。
不能让保护动物自己这么折腾下去了。
余初当机立断,抬腿迅速跨进了门槛,在对方近乎错愕的目光中转过身,将两扇大门同时关上。
“碰——”
“咔——”
十分干脆利索的落了门栓。
“你……”小哥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精彩来形容了,他看着余初,就好像在看着疯子,不可置信中掺杂着荒谬,“不可理喻,寡廉无耻!”
余初眼疾手快,趁着小哥烛台倾倒的瞬间,抓住烛台,放在一旁的桌子上。
至于小哥的怒气——
余初只是稍稍往后退了几步后,拉开了两人的距离,处在对方可行动之外,就能避开战火。
至于他嘴里什么有伤风化、报官、喊人……余初充耳不闻。
她将小布包放在堂前的桌子上,打开系着的蓝色带子,从里面拿出抗生素药水和一次性针管,还有些外敷的磺胺和口服的消炎药。
酒精她没有带,可以用买的烈酒凑合下。
余初跟摆摊似的,将一系列东西摆在桌子上后,摸了摸鼻头,走向小哥:“得罪了。”
她格斗一般,基本的擒拿底子还在,收拾个没有行动力的病书生,问题应该不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