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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嫀右手抚上颈项,果然光洁无物,惊喜地看向丹朱:“师父,真的取下来了。”
丹朱颔首:“还不感谢帝尊。”
孔嫀忙道:“灵绛谢过帝尊。”
玹琏轻轻点头,并未多做停留,转身而去,顷刻间已穿过烈焰屏障,消失在二人面前。
孔嫀望着那道绝尘而去的背影,缓缓合拢的火阵之墙,空无人影的冰台,脑中有奇异的错觉,混沌不清的光影碎片如茫茫大雪,纷至沓来,仿佛她曾经目送过同一个背影,渐行渐远,永不回头。
孔嫀胸中绞痛不止,几乎要立不起身。
丹朱看看孔嫀,又看向玹琏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过了好一阵,孔嫀才压下心中异样,她想起方才的失态,,唯恐丹朱责骂,立刻朝对方看去。
丹朱似见惯女子对着玹琏神思不属,对孔嫀的反应不以为然:“头回见到帝尊的女仙们,多半都是你这么个模样。”
孔嫀点头,仍有些不好意思:“我还是第一次看我自己以外的人看得发呆呢。”言下之意,她自己也是万中无一的美貌了。
“……”丹朱:“你确是实诚。走吧,先同我去徵峰安顿。”
“是,师父。”孔嫀跟在丹朱身后离去。
紫上阙各峰峰主府邸历来位于各峰绝顶,首座弟子是峰主继任人,所居之处的位置仅低于峰主殿。
徵峰亦是如此。
峰主住在山巅的火宵阁。首座弟子则住在距离火宵阁百里外的赤舍。再往下则是执事、精英弟子,至于普通弟子,压根不在主峰,而是住在各座主峰周围的小峰头。
丹朱与孔嫀回到徵峰,远远便瞧见火宵阁前立着一道身影。
那女子身穿白色与嫣红相间的道袍,瞧着便是个干练的,一见丹朱,忙迎上前行礼。
“煊轻见过峰主。”声音里带着微微的激动:“您总算是回来了。”
丹朱朝她颔首示意,对孔嫀道:“灵绛,这位乃我徵峰执事,主理峰中大小事务,你可唤她煊姑。”
孔嫀道:“是。灵绛见过煊姑。”
煊轻目光一转,看向孔嫀:“峰主,这小姑娘是?”
丹朱:“明日你自会知晓。先退下吧,我有些事要单独与她交代。”
煊轻微微一怔,很快笑道:“是,峰主。”
丹朱领着孔嫀往火宵阁中走去,边走边道:“你以后就住在这里。”
孔嫀趁机问:“师父,传法大典是什么,你说要在明天宣布事情,到底怎么回事?”
丹朱道:“我紫上阙的传法大典,一是少帝传位,二是峰主传位。明日自是峰主传位,而你就是我选定的继任人,还不够清楚明白吗?”
孔嫀瞪圆眼睛:“我怎么可能做什么峰主?以我的年纪和修为……”
丹朱打断她:“年纪算什么,很多人修行千年,尚不抵有的人参悟一日,你瞧帝尊年岁不也很轻?紫上阙的峰主看重的是天资,每一代峰主皆是从少年天骄成长起来,且按历来规矩,皆是各峰峰主指定下一任,只要帝尊不反对,你只管安心受着。”
丹朱说得漫不经心,好似任峰主与喝一口水般无甚区别。
孔嫀依旧不敢置信:“可我一个同门也不认识,对徵峰也一无所知。”
“等你作了峰主不就知悉了?”
孔嫀总觉哪里都不对,不得已道:“可是,紫上阙修习音修法门,但我从小到大,不管唱歌还是弹琴都总是跑调!”
“无事,正巧我徵峰的乐器乃是两枚铃铛,没什么调子可言。”
孔嫀哭笑不得,却拿丹朱的固执无可奈何,只得问:“那,师父,您传位于我了,您做什么呢?”
“退任峰主皆到小骊峰做护法长老。你有事情随时可到小骊峰找为师。”
丹朱说着取出一套红衣与冠饰:“你换上这个,明日大典上听为师吩咐即可。”
“可是,师父——”孔嫀仍有疑问,却被丹朱制止。
“好了,静室就在后边,你先去那里休整一番,为师尚要去执律殿,在我回来之前,你不可出这火宵阁。”
丹朱不再理会孔嫀,打出一道禁制笼罩了火宵阁,既不允孔嫀跟出,也隔绝了外人涉足,径自离去。
第6章 传法大典
孔嫀独自捧着火红轻衣,犹如捧着沉重如山的包袱,最终接受丹朱安排,换上了新衣。
这短短十几日来,她辗转流离,换了一处又一处所在,而这一次,不知又能在紫上阙呆上多久。心中实是疲累不堪。
丹朱这一去,入夜了依旧未归,孔嫀一边担心丹朱,一边不由自主想起了玹琏,那个人,她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不,不止见过,那种不知从何而来的熟悉和心痛,令她万分费解……
直到第二日清晨,丹朱才回到了火宵阁。
孔嫀见其面色憔悴,想来是受执律殿刑责所致,忙迎上去:“师父,你没事吧?”
丹朱看着孔嫀眼底发自内心的关切,微微别过头:“无事。大典马上开始了,走吧,随为师去演武广场。”
“是。”孔嫀跟随丹朱离开徵峰。
惕峰。
演武广场的地面以三丈见方的青玉铺就,四周立着八根天柱,高大笔直,直指霄汉,柱身刻满无数玄奥图案,每根柱顶皆是祥云飘绕,蹲踞着各色瑞兽,广场正中是一尊九环莲脚玄色玉鼎,有近人高,鼎中清烟吞吐,随风缥缈。
今日的演武广场人头攒动,全然不同于孔嫀昨天所见的空荡。
广场正前方,须弥座云台高耸,上置宽大的白玉升阳座,静待帝尊降临。
丹朱带孔嫀飞落在广场中前处,孔嫀发现最前方的玉墀之下立着四人,两男两女,从外形与气质看,应是各峰现任峰主。
丹朱的现身,令那四人齐齐看来。
丹朱亦看向四人,领着孔嫀越过众弟子往前而去。
后方弟子则分作五队,各队弟子穿戴一式道袍与法冠,皆是以雪白或玄黑为底,唯有法冠珠饰、襟领肩绣、袖边与下裳摆边几处是各峰一色,以区别出五峰,淡雅又别致。例如角属木,角峰弟子的衣衫便是雪白底间岔绿色。
而各队之前皆有一人越众独立,衣饰更为精巧,正是峰主继任人。
孔嫀观察各峰弟子不过是瞬间的事,那水蓝纱衣的羽峰峰主十分热情,率先招呼:“丹朱师姐,你终于回来了!”
丹朱瞥对方一眼,语带嘲讽:“我昨日到执律殿受刑之事,四位不都知道了么,现下装什么惊喜?”
蓝衣女子面色微白,有些委屈,这个师姐的做派,仍是这般泼辣不留情面。
一旁黑金之衣的男子为其抱不平道:“何必与有些不进油盐之人废话。”
孔嫀见状,才知丹朱与同/修的关系并不好。她以为以丹朱性格定会反击,谁知丹朱竟似什么也没听见,径自朝自己介绍:
“灵绛你看,那边着赭衣那位,乃宫峰之主苍峣仙君,修土系功法;着黑金衣,脸色不好的乃是商峰之主,常钧仙君,修金系功法;着青衣那位,乃是你素蘅师伯,角峰之主,修木系功法;着蓝衣的是羽峰之主,净涓仙君,修水系功法。”
四峰峰主早就注意到孔嫀,此刻见到丹朱的言行,心下更是有所猜测。
苍峣仙君就问:“丹朱师妹,这个孩子是?”
丹朱对苍峣比对常钧和净涓尊重些,道:“我的亲传徒儿,灵绛,亦是我徵峰下任峰主,我特地带她回来参加传法大典。”
丹朱一语激起千层浪。四峰峰主连连蹙眉,仔细打量灵绛,下方的五峰弟子更是三三两两悄声议论起来。
净涓先道:“师姐,我们不知你在外收了徒儿,早为徵峰定下一名继任弟子,道号玉炽,是难得一见的火灵之体。”
丹朱眼神变得锐利:“净涓,你的手未免也伸得太长了。我徵峰的继任人,何时轮到你做主?”
“师姐误会,这样的大事小妹哪能做主。”净涓解释:“只因你不在的这些年,徵峰后继艰难,辰绾天女便千挑万选,帮忙寻到这么个资质绝佳的弟子,得到了大家的认可。”
丹朱见她抬出轩辕辰绾的名号压自己,唇边讽刺更甚。孔嫀则眼神微闪。
丹朱哼笑:“我也不妨直说,我这徒儿已得了帝尊首肯,就待帝尊驾临后见分晓吧。”
闻言所有人都愣了愣,帝尊也是初见这女孩吧,怎么可能就认可?大家均不相信,那就定是丹朱信口胡诌了,就不怕稍后帝尊到了揭穿谎言更难堪?四周看向丹朱的目光愈发微妙。
苍峣见丹朱周身散发着他人勿近的冷硬气息,摇摇头,这里是她的家呀。想了想转圜道:“丹朱师妹,不如你看一看玉炽,说不定投你的缘呢。”
“对呀。”净涓忙朝徵峰队列前的少女招手:“玉炽,还不过来拜见你师父。”
那女孩面若新玉,发间垂着数缕玺彩珠,随着柔顺的黑发披拂在身后。她走上前朝着丹朱行跪礼,嗓音里压抑着激动和紧张:“徒儿玉炽,拜见师父。”
丹朱挥出气劲,将拜倒的少女托起,摆明不愿受她这大礼。
玉炽顿时面容煞白:“师父?”
丹朱声音平淡:“你的一身功法非我所授,我不愿夺人之功,也不想再收弟子。下任徵峰峰主已定,我不会改变主意。”
玉炽浑身一颤,急得再次跪倒在地:“求师父收下弟子。虽然师父未亲自指点弟子,但弟子所学皆来自徵峰玄火玉简,乃是本峰正统。弟子到紫上阙的数十年来,勤加修炼,惟恐落于其他四峰同/修之后,给师父和徵峰丢脸。”说到后面已声音哽咽,泫然欲泪,十分惹人同情。
众人皆为玉炽感到惋惜,尤其徵峰数名追随玉炽已久的弟子更是激愤,若非慑于门规,早已挺身为玉炽声援。
孔嫀见此情景,实觉十分尴尬。
丹朱不为所动:“你诚心可嘉,但先起来说话。”
玉炽含泪不语,轻轻摇头。
“你这般行事,岂非是在逼迫我做决定。”丹朱语速变缓,带上几分不悦。
玉炽心下一惊,没料到这位峰主竟比传言中更为喜怒无常:“弟子不敢。”言罢,只得起身。
孔嫀看着玉炽的失落之色,也颇不是滋味。这女孩原是徵峰峰主人选,却因她的到来平白生出变数。其实她只求有一方寄身之地,并不想做什么峰主,但丹朱有令在前,她也不能拆师父的台。
常钧这时道:“丹朱,看来你是准备一意孤行?”他面容刚硬如刀劈斧凿,配上不苟言笑的肃穆气息,给人极强的压迫感。
丹朱嗤道:“按照宗门规矩,我徵峰的继任者,本就由我来定。
常钧:“你这时来提宗门规矩,未免太晚了些。若非你动辄消失百年,哪有今日之事。所谓言传身教,我们还担心你教出来的徒弟学得你这般不负责任!”
丹朱面色陡沉,一字一顿道:“常钧,你莫要欺人太甚。”说着右腕翻动,掌心聚出一片排山倒海的炎气,直袭常钧:“我徵峰之事,与你无关!”
常钧身形不动,只见虚空中现出一只金色巨掌幻影,凌空一抓,堪堪接下对方的攻击。
这两人过招声势虽大,却不过瞬息。五峰弟子不想这两位峰主竟在大典之前大打出手,皆是呆住,孔嫀更是将心提到嗓子眼,生怕丹朱有损。苍峣不住皱眉。那一直未开过口的素蘅仙君更是沉声道:“常钧师兄,丹朱,你二人要比划也要分场合。”
势如水火之际,素蘅看向天际,道:“帝尊到了。”
丹朱和常钧立时收手,朝火阵方向望去。
一束流光以极快之速而来,停在演武广场上方,玹琏在半空现身,飘然降落于云台。
今日的玹琏戴着缕银冠,一身白锦底衫外罩浅紫色重绡的道衣,襟带迎风飘动,丰姿昳丽如神。只是,华裳也敛不去男子周身的清冷,愈发衬得其澄然若天高,皎然如玄月。
孔嫀发现,若说玹琏昨日给人之感仅是疏离,那么现在就是全然的高不可攀。对方仅是沉默立于云台上,与生俱来的高贵就如清辉泻地,让人不自觉地就要顶礼膜拜。唯一不变的,唯有那双幽如子夜的眼眸。
场中众人跪作一片,齐声道:“拜见帝尊。”
玹琏落座:“都起罢。”
众人站起后,玹琏看向丹朱与常钧,声如敲冰戛玉:“仪式结束后,你二人自行前往守心崖思过百年。”
众弟子皆是一凛,凡到守心崖思过者,没有自由,也不允许人探视,形同囚狱,且其上有罡风肆虐,摧人体肤,思过百年,就相当于囚禁百年,同时受百年罡风摧折之苦。
丹朱和常钧已尽收之前凌人气势,没有一丝不服,双双低头道:“是,帝尊。”
苍峣看向玹琏:“帝尊既至,那传法大典是否现在开始?”
玹琏颔首。
苍峣便朗声直入主题:“诸位弟子应当知晓,自紫上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