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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过的一个梦。
因为受伤,阿练已经许久没在人前现身了,再次出现的时候仍旧在第一时间吸引到众人的注意力。
吕后对她荣宠依旧,命她居住在建章宫的侧殿,还特意重新拨下女官协助她打理殿中的事务。
这一日阿练正在聆听女官汇报宫内事宜,青葙却脚步匆匆地进来了。前次她与阿练一道被人谋害,幸而只是受了轻伤,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因没有护住阿练而感到愧疚,故而在回到她身边后更加尽心。
阿练见她有话要说,于是命女官们都退下,问道:“出了何事,怎么这样慌张?”
“回翁主,方才奴婢在主殿那边,听太后身边的人说,太后有意让翁主嫁给沛侯,而且沛侯他……已经同意了。”
阿练脑中一阵发黑,几乎要晕过去,勉强了稳住了身子,怔怔地道:“怎么会……”想到数月前吕后状似随意地问她的话,难道竟是认真的?
她突然站起身来,要往外走去。因为太着急,没有留意脚下,一下子踩住了裙角,猛地被绊倒,磕在了几案上,手腕处一阵剧痛。
“翁主!”青葙上前扶住她。
阿练推开侍女,急切地下了矮榻,发上的步摇随她动作狠狠一晃,还未平定,她已是大步出了殿门。
阿练找到吕彻的时候,他似乎正在与人议事,高高劲瘦的身影立在宫墙的不远处,身后跟着几名随从。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那张因为瘦削而显出几分阴郁的脸上似有春风拂过,整个人都柔和了几分。站在那里,看着阿练快步走到近前。
身边的人估计也是听说了吕后将要赐婚的消息,见阿练过来,行过礼后就自发地先行离去了。
吕彻视线低垂,看向阿练。见她穿着繁复的宫裙,海棠一样鲜嫩的颜色,半边的长发绾成了双鬟髻,余者柔顺地披垂在身后,发上簪着宝石钗,流苏垂坠着,在风中轻轻摇晃。
他看着那流苏,向她道:“翁主找我有事吗?”
阿练的双手在袖子里绞拧着,几乎要把指甲掰断,半晌后深吸了一口气,问他:“我听说太后有意为大人赐婚,是真的吗?”
“是。”吕彻简短地道,“太后让我娶你。”
阿练心头的侥幸彻底没了,一张脸很快变得苍白,几乎有些听不清自己的声音,她道:“大人龙章凤姿,又是陛下的亲侄儿,我实在……实在配不上你。”
吕彻明白了她的来意,那张脸上顷刻间布满了寒霜,仿佛刚才的柔和只是一场错觉。他眼角一乜,沉声道:“翁主,我很忙,没有兴趣听你说这些客套话。”说完就要走。
阿练急忙拦住他,眼睛里流露出焦急:“可是,我们并不熟悉,看大人的样子,你应当也是讨厌我的,不是吗?”
吕彻低头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阿练尽力保持着平静,劝说他:“我不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大人能否再考虑一下?”见他不为所动,阿练没有办法了,急得快要哭出来,再维持不了那一份庄重和冷静,语气也有一点冲,“如果我说我不愿意呢?大人难道真的要娶一个对你没有任何感情的人做妻子?”
闻言,吕彻的目光定住,按在佩剑上的手收紧了,那双阴郁的眼睛里满是戏谑地望着她,神色里有一丝残忍:“翁主真是天真。”他嘴角勾起一丝嘲讽,倏而又点点头,“也是,你一个十四岁的小姑娘,难怪整天把喜欢挂在嘴边。”
看着少女越来越白的一张脸,吕彻的心头掠过几许快意,继续道:“你以为太后让我娶你是为了什么?不过是为了你身后的大长公主府的势力,不然你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凭什么做了大汉的翁主?”他近前一步,与她面面相对,“至于你喜欢谁,跟我又有什么关系,我要娶的只是大长公主的女儿。现在明白了吗,我的翁主?”
他打量着她,果真是冷冰冰的不含一丝情感,就像是看着什么物品,阿练怕极了他这样的表情。她克制着后退的冲动,鼓起勇气与他对视,然而无论如何都无法容忍自己嫁给他,眼泪忍不住就掉了下来,轻轻抽泣着:“我求你,你去跟太后说,请她收回成命好不好?我不做这个翁主了。”
阿练心里很明白,吕后对她是没有什么感情的,她自己怎么哀求都没有用,可吕彻是她侄子,若他不愿意,想来吕后也不会太过勉强他。
吕彻低下头来,看她攥着自己的衣袖,如果忽略那些话,现在这样子看起来就像是小女孩在向他撒娇。
他看到她磕红了的手腕,目光微微一动,随后轻轻笑着,拨开她的手,有些自嘲地道:“你高估我了,翁主。”
……
吕彻回到住处的时候,心腹的亲随也刚从外面回来,背上背着一个包裹,见到他,连忙上来,一脸喜色地道:“将军,您要的琴买来了。”一面说一面解下身后的包裹,动作轻柔地把那琴放在了几案上。
琴是七弦琴,髹漆的琴面,形状质朴无华,然而有见识的人当能一眼认出这是一把极珍贵的古琴。
那亲随擦擦面上的汗,向吕彻道:“费了好大的功夫,那老儿也是难缠,说什么传家的珍宝……”见吕彻没有理他,有些讪讪,又道,“不过确是珍宝,想来翁主一定喜欢。”
吕彻倾身向前,随手拨弄两下琴弦,古琴立即发出了清越透亮的声音。他没有什么表情地在几案后端坐下来,起手抚琴。
那亲随不通音韵,只是听着琴音铮铮淙淙,倒是让人内心倍觉宁静。他站了一会儿,见无事吩咐,就静静退下。
还没走到门口,却觉琴声陡变,似有惊涛骇浪,随即身后便传来一声巨响。他吓了一跳,转过身来,却见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古琴被砸在了地上,摔裂了。
章节目录 56。动心
吕后静静看着跪在下方的吕彻; 问道:“你真的想好了?”
“是。”吕彻答,“侄儿与乐昌翁主并不合适,请姑母收回成命。”
吕后道:“你与鲁元都是朕的至亲,朕让你娶她的养女也是为了让两家关系更进一步,你明白吗?”
“侄儿明白。”
吕后再强势; 也终究会有老去的时候; 如今朝中的大臣在她的威压之下,都还屈服于吕氏,但是等到她百年之后,只怕会纷纷跳出来清算吕家人; 她不能不忌惮,因而必须在活着的时候安排好一切。
只是吕彻跪在那里,似乎已经打定了主意; 吕后听见他道:“姑母所虑之事,侄儿能够体谅。只是陛下称制多年,荡平朝野,百姓安居,四海臣服; 这样的功勋有谁能够指摘?”他看向自己的姑母,又道; “且恕臣直言,吕氏有今日的风光; 的确是托庇于陛下; 但臣也不是那等无能之人; 定要靠着旁人的帮衬才能保住我吕家的荣耀。”他说着,大拜于地,“蒙姑母赏识,臣不才,愿倾力护我吕氏门楣。”
吕后知道自己这个侄子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她看中的也正是他的野心。二十来岁的年轻人跪在那里,脊背却是挺直的,低缓而平静的语气里满满都是睥睨的姿态,显出一种傲气来。
她知道自己是无法勉强他的,不过没有立即答应,而是静默了片刻,又道:“你说的是真心话吗?”那双蕴蓄了威严的凤目里流露出些许试探的神色,看向吕彻,“不要骗朕,阿彻,从你的眼睛里朕能看得出来,你喜欢那个小姑娘。”
吕后是经过多少事的人,眼光何其毒辣,吕彻这样在年轻一辈里称得上是心思深沉的人,又一向喜怒不形于色,在这帝国的至尊面前也只有被看穿的份儿。
“是,臣不敢说谎。”吕彻坦然地道,“臣的确爱慕乐昌翁主,只是翁主无意,臣也不想强求。”
吕后似乎有些放下心来,微微笑着——这样锋芒毕露的一把刀,若是锐利到毫无弱点,她还怕会伤着自己。现在这样就很好,纵他再是心机无情,也总有割舍不下的一部分。
“去吧。”她有些累了,挥了挥手,“去吧,阿彻。”
等吕彻的身影消失在殿中,吕后向审食其道:“你说,朕是不是错了?”
在赐婚的口风刚刚放出去的时候,霍笙就在吕彻之前,来找过吕后了。自己的外孙自然也能够猜到她心中所想,于是向她表示,如果可以不赐婚,他愿意支持吕氏。
瞧瞧,一个二个都是英武矫健的儿郎,却甘愿为了一个女子,跪到她的面前来。吕后思及此,不禁笑了:“这个小姑娘,有些麻烦啊……”
后一句有些轻,感慨似的,审食其没有听见,于是回答她前头的话,恭敬地道:“陛下没有错,您只是太心善,不忍心叫疼爱的子侄们难过。”
吕后笑容未减,不置可否。
……
吕彻走出建章宫,在外面碰见了吕嘉。
他也是无事忙,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问吕彻道:“听说你向太后拒亲了?”见他没有否认,脸上不禁露出满意的神色,拍了一下吕彻的肩膀,“还是你脑子清醒,我早说了,那女子哪里是能要得的?”一时又恨声道,“太后当真是老糊涂了!”
吕彻扫了一眼他搭在自己肩上的手,目露嫌色,淡淡挡开了。
吕嘉见这事成不了,随后便丢过不提,又向吕彻道:“这都一个月了,谢骏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快了。”吕彻语气敷衍,也不看他,扔下这一句话就走了。
吕嘉本就脾性暴躁,得他冷待更是气得跳脚,喉中冷哼一声,冲着吕彻的背影啐了一口:“什么东西!回长安待了几个月就不记得自己是谁了?早晚叫你跪在我面前!”
……
向晚时,阿练在殿中准备正旦宴会上要穿的衣物,宫人进来告诉她:“翁主,霍侯过来了。”
阿练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等觉得心情足够平静了,才慢慢出了内室。
霍笙站在殿中的一面大插屏前,屏面是一整幅画页,画的是春雨飘洒的窗台,有沾了雨滴的嫩绿树叶伸进来,身着襦裙的少女正坐在窗台上,伸手去逗弄那枝叶。
这是阿练闲时画的,宫人们都觉得好看,就制成了画页摆在那里。
霍笙看了一会儿,听到脚步声,转过头来。
阿练已经有些天没有见到他了,现在他向自己走过来,殿中灯火明亮,照得他平素浓眉深目的一张脸更加锐利。两相对望,她的心又开始跳得飞快了,方才在殿中刻意维持着的平静根本就没有用,这些天来的自我冷静也没有用。
她该怎么办呢?
空旷的殿中就只剩两个人了,阿练突然想起来该叫人奉茶。
“我不渴。”他先她一步,止住了她的动作。
阿练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只好例行地问候过,生硬地找寻着话题:“过几天就要举行正旦朝会了,哥哥应该很忙吧?”
霍笙似乎对这个话题没有什么兴趣,随意应了一句,又转头去看那幅画了,半晌后道:“画得不错,是他教你的吗?”
阿练点头:“父亲教了我很多,不过我没有什么资质,只会了点皮毛。”
这话也太谦虚了,霍笙笑了一下:“挺好的,比我强多了。”他道,“我以前也喜欢绘人物,只是画不好,可否请你指点一下?”
阿练道:“哥哥言重了,我的画技也不算精熟,要是哥哥不嫌弃,那我就说上两句。”
霍笙心不在焉的,听了一会儿。
阿练说完一段,停下来等他提问,却见他微皱着眉看着自己,有些奇怪地问她:“你站那么远做什么?”霍笙随手指了一下屏风,问道,“这里的线条怎么处理?”
阿练以为他是真的不明白,就走上前去,刚要看清楚,却被他一把抱住了。
少女发出一声惊呼,整个人都被他抵靠在后面的屏风上。巨幅的带托泥座的紫檀木屏风像是一堵墙,承受了两个人的重量,竟然也没有掀倒。
动作太快了,阿练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他紧紧搂住了,那张年轻英气的脸一下子就凑到了近前,在灯火的照耀下涂上了一层釉质的光。
“别对我这么冷淡,”他将揽住她的手臂收紧了,脸埋在她的颈窝,轻声祈求,“我真的受不了。”
阿练突然很想哭,仰起头来,把眼泪憋回去了,吸了一下鼻子道:“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这样,只是一时……”
“嘘,别说对不起,”霍笙止住她,“是我的错,我就是个乘人之危的小人。”
她太单纯了,不知道男人能有多坏。霍笙当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他是她唯一的依靠,他有时候会想要小心翼翼地疼惜她,把世上所有最好的都给她,有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