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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门逃妾-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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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晓并不想回冬晴园,便左转右转的来到当初周氏落水的对岸假山丛,穿过密竹,摸着假山石壁慢慢闲步,才发现这处假山是石头套石头,凿出许多山洞,洞中设有石桌石椅,竟还让她寻到一盏油灯。
  她坐了下来,此时天色已经暗了,从荷包里拿出火石,将油灯点燃,又拿出那支簪子看,赤金绞丝嵌绿宝石簪子,扁窄的杆儿镌刻一行小篆,‘入我相思门’。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出自李太白的一首秋风词。
  春晓顿觉簪子烫手,这支金碧簪明明就是女子送与庞九爷的,怪不得他会簪两支,原是有人才送的,如此说什么也不能用了,便将簪子安放在腰带里,只觉徒惹烦恼,还要寻机会送还回去。
  渐渐日头全落了,洞外漆黑一团,想是今晚的月亮都被乌云遮去了,春晓想不出如何从男主人手中逃脱,正心烦意乱之际,有脚步声自洞外传来,倒似朝自己这里来的。赶忙将火吹熄想离开,却是来不及了,脚步声近了,她只得弯腰躲到桌子下面。
  来的是两个人方站稳,一人就道:“你做酒席那天别以为我不明白为何巴巴来要明秀一坛子花酿,还不是勾着五爷去做龌蹉事儿,逼的春晓跳出来和周姨奶奶对阵,哼,你想的挺好,一箭双雕,不,或许是三雕,除了春晓,让三爷厌憎周姨奶奶,最好还能顺手恶心五爷一回,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那天大厨房走水,五爷没得手,春晓又被指派去了人多口杂的洗衣房,你便再没机会下手了,怎么,憋不住了?春晓也不过才冒一点儿头,你就急了?”
  另一人一开口便是水乡的吴侬软语,不满道:“明翠啊明翠,怪不得五爷给你取的名字取自‘黄鹂鸣翠柳’,你这大嗓门什么时候能收敛收敛?就差嚷的阖府尽知了。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只开个价。”
  明翠顿了顿,反问,“你能给多少?”
  “你不是一直欢喜我那支银绞丝嵌青金双须蝴蝶步摇么,外加二十两银子,如何?”
  “再加一对莲子米珍珠耳坠子。”明翠忙加上价码。
  红绫轻笑,道:“那就说定了,到时引了人去就成。”
  明翠迟疑的问,“人去了,你打算怎么办?”难不成要抓奸成双,请三爷去?
  “不怎么办,其实我哪里急了,我不急,赵氏受宠两年不也倒台子了,什么事啊,都不必急于一时,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红绫咯咯笑起来,软腻的声音透着恶毒。
  明翠打了个冷战,拉红绫的手,“咱们走吧,这里不干净的,听说早年有个丫头就被太太堵在这里逼死了,冤着呢,快走快走。”
  被迫听人隐秘的春晓却是憋红了一张脸,心道: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恶毒的人,她又不曾害她,何至于要逼人死路?若不是当时误打误撞一盆洗脚水解了迷丨药,还不知会怎么样呢,如此看来,后宅女人争宠好比不见刀剑的战场,拼的都是命!
  本就烦恼男主人的举动,如今更不想沾争宠这潭浑水了,男主人在她心里真成了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又想暗害自己的人就在眼前,任凭泥人还有三分土性,便不能就这么放过。
  春晓深吸一口气,低头将头发全垂到面前,从桌下钻出来,伸手将油灯点燃。
  明翠还在与红绫嚼陈年旧事的舌头,正说到死的丫头才十六,正是花样年纪,穿着柳黄的衣裙,身段十分风流,红绫不耐烦的打断她,“别讲这些,说走还不走!”两人才挪脚,身后突然亮了,她俩在黑暗中久了,一时适应不了,闭了下眼睛,就听身后脚步声浅浅而至,有人问她俩,“老爷,您要下来陪奴婢吗?”
  “啊!……”立时竖起了头发根儿,明翠回头看了眼,惊叫着抱头跑了,丢下红绫吓的瘫软了身子,一翻白眼就晕了过去。
  春晓扒开头发,低头看红绫,说来笑话一样,红绫的名字从来都是与男主人联在一起出现的,今儿还是第一次见,而这人却在暗处害自己不知几回了,伸脚踢了踢红绫肩膀,见她死人一样无知无觉,便知是真的吓晕了。春晓恨恨啐了一口,端着油灯离开。
  没走多远,就见竹林边倒着明翠,春晓吓一跳,连忙寻看,发现竟是地上的一个浅坑把她脚绊倒了,她便似背上托了大石头,怎么也起不来了。趴在地上哼哼,“别抓我,别抓我……不是我害的你……。”
  春晓忙道:“你明明在说害人的事,即便是不是你害的我,也是要去害和我一样无辜的人,都是恶人,该死!”
  明翠要吓死了,竹筒倒豆子的说道:“不是我,真不是我,是红绫给赵姨娘下药,让五爷得了手,后来被三爷发现发卖了,如今又要去害春晓,我就说一个通房丫头碍不着啥,她偏不放心,这些都和我没关系,我也只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你饶了我吧,我不是坏人……”
  春晓听的明明白白,也只能叹气,伸过手去要拉明翠起来,却忘了自己冻了一下午,手凉的和石头似的,方碰到明翠的手腕,明翠便以为是鬼的手,嗷的一嗓子,免不了也晕了过去。
  春晓怔了怔,摇着头直起腰,端着油灯朝竹林外去了,在二门上见鲁婆子等在那里,心才暖起来,小跑着过去。
  鲁婆子握住她的手问了许多,春晓便附耳说了石洞里的事,鲁婆子也吓的不轻,道:“胡闹,真惊动了那种东西,可不是好惹的。哼,那两个毒妇活该吓死。”
  春晓道:“总之我不也没什么事,婆婆就打发两个人去寻一寻吧,红绫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
  鲁婆子这才想起红绫大肚子的事,直叫作孽,不给孩子积德,尽做恶,絮叨了几句便住了嘴,与茶室里值夜的婆子说:“红绫姑娘屋里的珍儿说姑娘不见了,让咱们帮着找找。”
  几个婆子正斗牌取乐,闻言都有些败兴,摔了牌收好钱,各人取出灯笼挑着,一个去回禀周氏,其余几个去各处园子找。
  鲁婆子却没去,陪着春晓回冬晴园。
  再说龚炎则下晌被两度扰了好事,压着怒火去见红绫,红绫却不是作伪,孔郎中说她气虚不足,这胎只怕怀的要辛苦些,给开了养血安胎的补方,龚炎则这才没说什么,陪红绫用了晚饭才回,书房里哪还有春晓的影子?
  问下人,福海跟他去红绫院子,福泉有事外出不在,竟是没处问春晓的事。
  龚炎则想了想,吩咐福海道:“春晓那里需配个小厮,年纪别太大也不能小了,小了跑腿办事说不明白,再要一个丫鬟侍候,以前是谁?”
  福海这回学乖了,瞄到了风向,忙道:“以前是红云和绿珠,红云犯了事被周姨奶奶发卖了,绿珠被罚,如今就在周姨奶奶的院子里做三等粗使。”
  龚炎则点头,“即是用惯的,就还拔给春晓用吧。”
  福海乐呵的应是,溜眼见春晓的包袱落在地上,忙要去收起来,就听三爷说,“拿过来。”就赶忙将包袱送到三爷手里,就见三爷随手打开包袱,瞥见里面有鹦哥绿的细颈带儿,三爷的手就盖在了上面,抬头瞅了一眼,福海立时明白,转过身去。
  龚炎则笑骂道:“脸皮厚的过城墙了,还杵在这儿做什么,不去看看你春……”也觉这么唤春晓不大妥当,道:“去问问,春晓姓什么。”不过醉酒睡了的女人,以往倒不曾上心,如今却是不同了,一想春晓那楚楚娇娇的小模样就一阵心痒,但看天色,似有些晚了,催促福海:“还不去?若是人还没歇下,就让她过来一趟。”
  这么晚还让人来,不就是要睡在书房么?从三爷有女人开始,还没有哪个女人歇在爷处置公务的地儿呢,可想这回三爷是上心了,只怕春晓要比早先得宠的赵姨娘还要风光了。
  不敢耽搁,福海忙小跑着去了。
  龚炎则靠坐在摇椅上,两指夹着拎起包袱里的肚兜,在眼前晃了晃,想起今日春晓穿的藕荷色,衬得如雪的肌肤清新雅致,真好似兰花一样。再看这鹦哥绿绣石榴花的,想必穿在身上又另有一番风情了,不由更心急想见到春晓,将肚兜贴在面上深深嗅了,正是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幽香,似花非花、似露非露,直沁到人心尖上去。
  不说龚三爷在这等的心急,只说福海屁颠颠的去寻春晓,孙婆子却说人没回来,鲁婆子已经去二门上等着了,福海转头便去管事的那里查明春晓姓氏,契书上写着‘今有俞氏丫头自愿卖进龚府使唤’,才知春晓姓俞。
  福海也去二门晃了一圈,不见人影,不敢让三爷久候,忙与鲁婆子打了招呼,独自回转禀明。
  回去就见三爷躺在摇椅上,面上盖着女子小衣,已经是睡熟了。如今深秋时节,各房早几天就烧碳盆取暖了,三爷却是自小练武的身子,丹田存火,白日在书房还要开扇窗子才舒爽,是以福海只从柜子里取出薄被盖了,随后静悄悄的退了出去。
  又过尽一个时辰,鲁婆子过来说,春晓在园子里睡着了,这会儿回了冬晴园却着了凉,浑身发热,冬晴园里什么都不曾备,想求福海讨些药吃。
  福海哪里会为难鲁婆子,忙亲自张罗,与鲁婆子一起去冬晴园,还临时拨了个小丫头贴身侍候春晓。
  春晓这一天过的跟船行江海似的,跌宕起伏,上午意外得恩典,以为自由唾手可得,喜不自胜,下午就被男主搂在身下欲行不轨之事,说好的出府也成了妄谈,惊恐之余又心内郁结,可巧傍晚在山洞听到红绫、明翠要阴谋害她,便是又气又怒,再加上夜里风凉吹了头,回来饭食不吃,躺在炕上浑身就烧了起来,幸好如今孙、钱、鲁三个婆子都在身边,及时发觉她不对,鲁婆子请了福海来,钱婆子煎药,小丫头一勺勺的侍候着她吃了。
  等早上起来时烧已经退了,小丫头帮着孙婆子将饭桌放好,一碗碧粳粥,四碟小菜,小丫头给她布菜,十分细心周到,春晓便哑着嗓子问,“你叫什么名字?”
  小丫头很是乖巧的道:“回姑娘话,奴婢叫小夕,今年十三,之前在三爷书房外做粗使。”
  倒乖觉伶俐,问一答三,春晓哂笑,没再说什么,一想自己如今成了养在金丝笼里的鸟儿,精神就恹恹的,勉强吃了几口粥,就一头倒回去,昏昏沉沉的又睡了。
  等春晓再醒过来,便到了吃晚饭的时候,方起身,小夕已端了水盆来,春晓倒没觉得有人侍候不习惯,洗簌后就见帘子一挑,鲁婆子朝里看了看,走了进来。
  小夕端了水盆出去,鲁婆子这才挨着春晓坐了,低声道:“昨儿去的人只在竹林里寻到了五爷院子里的明翠,明翠醒了到处与人说假山有鬼,周姨奶奶将人叫去盘问,明翠虽吓的不轻却不傻,只说白日丢了荷包,不顾天晚去寻荷包。”
  春晓淡淡的蹙着眉,问:“红绫呢?”
  鲁婆子哼了声,“红绫病了,却不是在山洞里找到的,许是你走不久她就醒了,没管明翠,一个人偷偷溜了回去,却也着了凉,昨夜里急赤白咧的非要出去请郎中,三爷也被搅的半宿没睡,在她那院子陪着。”
  春晓先是愣了下神,随后暗暗松气,心道:最好红绫能将男主拴在裤腰上,别放出来祸害旁人。
  鲁婆子却一副忿忿不平状,“你也病了的,听海哥儿说三爷几次想来这边,红绫一时喊肚子痛一时哭的厉害,愣是没让三爷走出她那院子。”见春晓不以为然,叹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女子嫁人既是为了生活有靠,嫁谁不是一样?何况三爷比起那些粗鄙的汉子要强过天去,你又是他的人,千万别再想不靠谱的事了,好好过,日后再有个孩子,你这辈子便只有让人羡慕的份了。”
  “就是说,姑娘可别身在福中不知福。”孙婆子恰进来,笑着接话道。
  春晓抿了抿唇,喃喃自语:“难不成嫁人就是为了穿衣吃饭?我却不这么想,穿衣吃饭仅凭自己也能坐到,嫁人,自然要两情相悦、琴瑟和鸣才好白首偕老的。”
  她声音太小,鲁婆子也只是听到她说的头半句,不禁摇头,“快别胡思乱想了,正经过日子吧。”
  孙婆子则走上前道:“姑娘可还记得绿珠?”
  春晓抬头,很快记起这个人,重生醒来后见到的第一个人,细心的帮她关了窗子,还十分亲密的与她说体己话,可后来她藏在周氏住的西次间时,却听她与红云说的极冷漠,能感觉到,她是轻视鄙夷春晓的。
  怎么提起她来了?
  孙婆子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海哥儿过来说,三爷要拨个丫头给你用,既是用惯了绿珠,就还让她过来。”
  这时小夕端了几样点心进来,春晓瞅了眼道:“我看小夕就挺好。”
  孙婆子人精,立时领会,便起身道:“我去回海哥儿一句,省的人来了再打发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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