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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车里的大夫们还是第一次遇到这待遇,一个个面色涨红又难掩激动。
“太过了,太过了。”他们坐在车里自言自语,又觉得被民众们这样信赖感激无比的让人热血沸腾。
“妈的。”
站在街角的耿大夫看到这一幕啐了口骂道。
“这他娘的太假了,哪里找的演戏,太不要脸了。”
……
“师父,你是没见到那场面,这九龄堂简直不要脸。”
太医院里,耿大夫对着大家讲述着民众送行大夫们出城的场面,又是气又是好笑。
“搞什么啊,他们以为他们是什么啊,这还没治好病呢,就成英雄了?”
太医们纷纷点头。
“太不像话了。”
“成何体统。”
“无耻之极。”
江友树敲了敲桌子让大家安静下来。
“随他们去吧,搞得越热闹越好。”他说道,“现在有多被人喜欢,将来就有多被人痛恨。”
说罢看着诸人。
“大家也都各自去做自己的事,去宫里皇子公主王公们家中走动,毕竟出了这事家里有孩子的都人心惶惶,大家尽兴些让他们都放心。”
这才是他们现在应该做的要紧事,太医们点点头应声是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江友树一人,他的神情也不复先前的淡然,而是带着几分恼恨。
没想到竟然真的被她说动了那么多大夫。
她是怎么说动的?说自己一定能治好,此一去是名扬财发吗?
这群傻大夫,真是蠢到家了,不就是那女人治好了他们治不好的病,给他们做了一些指点,就一个个真把她当神供起来了。
等着瞧吧,有你们哭的时候,一群蠢货。
……
马车驶出城门后小厮们收起马鞭子跳上车,加快速度向前而去。
城墙上几个年轻人视线看着马车。
“行啊,这君小姐还真一呼百应了。”四凤说道。
张宝塘在他身后拍了一巴掌。
“四妹你输了给钱。”他说道。
四凤摊手。
“穷,没钱。”他说道。
张宝塘立刻扭住他,正嬉闹着,有人喊住他们。
“你们看,姓陆的也出来了。”
张宝塘和四凤忙看去,站在一边的朱瓒也垂下视线。
一队锦衣卫从城门中驶出,被拥簇在其中的陆云旗格外的显眼,察觉到这边的视线,他抬头看过来。
朱瓒与他的视线相对,二人皆是面无表情。
陆云旗很快收回视线,在锦衣卫们的拥簇下疾驰而去。
“这狗东西干什么去?”四凤说道。
话音未落,朱瓒转身走开了。
“哎,二哥你干嘛去?”他忙喊道。
朱瓒冲他摆摆手没有说话,大步流行的走下了城墙。
第十八章 听佛有慈悲
光华寺距离京城只有八里地,出了城没多远就看到官路上设了关卡,还设立了告示给痘疮患者指明去的地方。
马车沿路疾驰很快就看到了矗立在一个丘陵上的光华寺。
光华寺占地大,又地势高,将患者关进寺庙里能阻止他们乱跑。
车队到了光华寺下时,陈七已经带着人迎接,进了寺庙更是患儿的家眷列队在门口,看到君小姐一行人进门齐齐的涌上。
“君大夫,救命啊。”
有人大声的哭喊道。
陈七立刻冲那人啧了声。
“这不是就是来救命的吗?”他瞪眼道。
“多谢大夫,多谢大夫们。”其他人忙紧跟着喊道。
比起城外那些仅仅是担心自己孩子染病的民众,这里的都是孩子已经染病,这些人的感情更为汹涌,更有不少人哭晕在地上。
这场面让大夫们看的又是激动又是心情沉重。
“被给予这大的厚望,如果做不到可怎么办啊。”一个大夫说道,看着被劝走的民众。
这话让大家的心情都沉重几分。
是啊,一路上只顾着热血沸腾了,都忘了他们要做的事是没有多少把握的事。
现在民众的热情被彻底的挑起,在他们眼里这些大夫就是能解救他们的,如果万一…
刚站到光华寺正殿里的大夫们都安静下来。
殿内和尚都被请走了,威严高大金碧辉煌的佛像还安静的盘坐,两边是满墙的水陆画。
这光华寺曾经是前朝的皇家寺庙,内里的佛像以及水陆画规格、笔法、着色、制式及规模,比起其他的寺院要气派很多。
以往这里善男信女和尚涌动满满只有嘈杂,此时安静的殿内呈现了前所未有的庄严肃穆。
细碎的脚步声在这一片安静中响起,引得大家看去,见是君小姐走动到墙边的画前,带着几分好奇看去。
“这是九佛十菩萨十明王十六罗汉。”她视线将堂内扫了一遍说道,“真是妙相庄严栩栩如生。”
光华寺的水陆画闻名遐迩,不过这时候可不是欣赏这个的时候。
大夫们看着君小姐神情有些复杂。
君小姐看完了壁画收回视线,又站在了正中的佛像抬头凝视。
殿内再次陷入安静,但大夫们却心静不下来了。
这是干什么啊?来了怎么也得说个章程吧,这女孩子怎么赏景了?
“君小姐。”冯老大夫跟她最熟,主动开口。
话刚开口,君小姐转头对他们做了个嘘声。
“你们听。”她说道。
听?
听什么?
冯老大夫等人有些不解,但还是安静的竖耳听,每个人都忍不住屏气噤声专注。
大殿里更加的安静了,就好像一切都不存在。
不知道是屏气噤声还是四周佛像庄严的缘故,大家只觉得心渐渐的安静下来。
不过…
“听什么啊?”一个大夫还是忍不住问道。
“你们没有听到佛在说话吗?”君小姐说道。
佛在说话?
大夫们神情惊讶,搞什么啊?他们都是大夫,虽然不是学子们敬圣人道,但跟生老病死打交道的人,自然也是不语怪力乱神的。
佛说什么话。
君小姐看着他们笑了笑。
“你们没听到啊。”她说道。
我们听到才见鬼呢。
大夫们看着她,有几个耐不住脾气眉头皱起来。
君小姐合手微微垂目。
“那我告诉你们。”她说道,“我听到,佛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佛说但行善事莫问前程。
大殿里的大夫们一愣,心中默念这句话,旋即神情变幻。
他们听明白君小姐的意思了。
“是啊,但行善事莫问前程。”冯老大夫说道,带着几分感叹,“我们知道我们现在在做什么要做什么就好了,至于能不能做到,尽人事听天命,只要尽了力,我们就问心无愧,就不后悔也负疚。”
另一个大夫也点点头。
“是啊,先圣也说勿避险巇、昼夜寒暑、饥渴疲劳,一心赴救,无作工夫形迹之心。如此可为苍生大医。”他拱手说道,“我等既然接诊这么多病患,那就一心赴救便是。”
大夫们也都纷纷点点头,神情没有了激动但也没有了焦躁不安,他们抬头看了眼这佛殿,如同君小姐适才做的那般,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这妙相庄严,让他们觉得心神沉静下来,每个人都下意识的吐口气。
这口气是从昨日君小姐上门请他们帮忙以及冯老大夫夜里说服到他们答应以及从城内到光华寺一路所积攒下来的。
这口气有震惊有激动有畏惧有小欣喜等等五味杂陈,全都积攒着心里扰的心内乱纷纷脑子涨呼呼。
现在这口气吐出去了,整个人都觉得脱胎换骨一般。
“君小姐,我们先做什么?”冯老大夫看向君小姐问道。
“我们先去看看这些患儿。”君小姐说道,“然后在集中商讨下治疗办法。”
大夫们点点头应声是,跟随着君小姐迈出佛殿。
陈七带着人等候在外边。
“大家的住处都安排好了。”他说道,一面亲自伸手指引,“患者们都安排在后殿。”
随着他的引路君小姐带着一众大夫向后殿而去。
“七掌柜,这些大夫看起来神情不对啊。”一个伙计站在陈七身边低声说道。
“怎么不对了?”陈七说道,瞪了那伙计一眼,“叫我陈掌柜。”
伙计嘿嘿笑,看着前边走近后殿,在患儿家属激动引领下走进屋子。
“看起来心情不好拉着脸。”他低声说道。
陈七呸了声。
“你懂个屁。”他说道,“那明明是沉稳,你见过哪个大夫给人看病嬉皮笑脸的?感同身受,慈悲为怀,不骄不躁,悲喜不显,这才让患者得到安慰,这也是看病。”
小伙计嘿嘿笑了。
“七掌柜你知道的真多。”他说道。
陈七懒得理会他,摸了摸下巴看着那些从一间屋子里走出来又进了另一间屋子的大夫们。
也真是奇怪,这些大夫们的神情变得真是不一样了,这才像个大夫看病的样子,不像先前那种赶鸭子上架的神态。
看来大夫们看病之前拜佛也挺管用的,怪不得君小姐一进来不去看病人而是先带着他们直奔佛殿呢。
……
将十几个屋子的痘疮患儿看完,大夫们又重新聚集到佛殿里。
“关于怎么用药开方诊治的事我们以后就在这里商议。”君小姐说道。
这个殿太大了吧?为什么要在这里?后殿还有几间空房。
大夫们下意识的扫了眼,看到殿内已经安置了桌椅,就摆在佛像前,看起来有些怪怪的。
但也没什么奇怪的,这里又不是医馆,做什么都奇怪,就不要计较这些小事了,还是说治病这件目前最大的事吧。
“关于这痘疮,这些人大多数都是已经病发三天以上了,着实危重。”
“那这些人用药也必然不同。”
“那就用蜜麻之法吧。”
大夫们纷纷议论,君小姐听着也提起笔。
“除了蜜麻,我还有一个方子。”她说道。
果然她有应对之法。
大夫们心中松口气,看向她,君小姐却没有落笔,反而停顿一刻。
“只是这个法子会让患者很痛苦。”她说道。
大夫们嗨了声。
“君小姐这时候别想这个了。”
“能治病救命就不错了,难道还能痛苦过丧命吗?”
君小姐笑了笑。
“也是。”她说道,“不过这样吧,这个法子对三天以下病患用,他们的精神还能扛得住,三天以上的危重,就还是用蜜麻之法吧,再用药让他们精神好些,然后再用我这个。”
大夫们纷纷点头。
君小姐提笔写药方,大夫们一起观摩。
“这个方子的确没见过。”大家说道,神情很是激动,没见过的一定有奇效,当下便纷纷向外走,“我们这就按照法子配药用药。”
君小姐看着他们疾步而出,回头看了眼高大的佛像,垂目走出去。
第十九章 病苦可奈何
清晨的光华寺薄雾蒸蒸,没有蜂拥而来的香客,也没有早课敲钟的和尚们,望之空灵如同仙境。
站在其中的人一时间有不知身在何处的感觉,又有一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声痛哭打破了这安静,这哭声尖利,就如同正在受刑,让人听的不由身子发毛。
陈七修仙的感觉瞬时没了。
“又开始了。”他自言自语,“仙境变地狱。”
这一声哭开始之后,接二连三的哭声响起,大孩子的嚎哭,小孩子的尖叫瞬时笼罩了整个光华寺,饶是已经听了几日的陈七还是受不了急忙忙的用布团塞住了耳朵。
后殿这边声音更是响亮,不止孩子哭大人们也在流泪。
室内摆着的三张床上躺着年龄不等的三个孩子,虽然只有三个孩子,但屋子里却站了十几人,显得拥挤逼仄。
每一张床前都站着四五个人,三个按着孩子,两个大夫忙碌着。
屋子里弥散着浓烈的药味以及酒气。
君小姐也在其中,遮住了口鼻,神情专注的用一块棉布擦着这个孩童身上的创面,在另一边还有一个大夫也在做这样的事,他们的身旁摆着一个药碗,其内盛着黑乎乎的药汁,这汁液里还散发着浓烈的酒气。
每一次棉布蘸着药汁落在疮面上,被按住的孩子的哭声就拔高,身子也剧烈的扭动,三个大人都几乎按不住,可见这疼痛有多厉害。
“不治了不治了。”
终于屋子里响起一个妇人崩溃的哭喊,发疯一般推开围着床的大夫,扑过去死死的抱住孩子放声大哭。
“我们不治了,这般的罪,还不如死了算了。”
君小姐被推到一边,另一个大夫也站在一旁,大家都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个妇人。
这种情况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这边的崩溃大哭并没有影响到另外两张床,那边的家人虽然早已经泪流满面,却死死的咬着牙按着自己的孩子,那两个大夫则也依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