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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此时,那方磊终于选定了一份家产,向帐篷前面走了过来。
江逐流看见,又悄悄地做了个手势。
守候在帐篷外的张保又向旁边一个衙役竖起了拇指。那个衙役立刻举着一把红旗,在空中摇动起来。
帐篷内,方磊走到江逐流的面前。拱手说道:“县丞大人,方磊已经挑选好家产。”
方磊把一份家产清单交回到江逐流手中,道:“方磊选另一份家产,这份家产请县丞大人处置。”
江逐流接过家产清单,招手把方魁叫过来:“方魁,令弟选了一份家产,这一份就留给你了。你可有什么意见?”
方魁拿着家产清单,口中说道:“县丞大人,你不是说,这平分家产只是我们兄弟官司的第一步吗?那第二步呢?”
江逐流微微一笑。却不说话。
方磊也欲开口发问。正在此时,忽然间听到校场之外锣鼓喧天。江逐流连忙道:“且不忙,待本县看看发生了什么事情。”
校场下的百姓也等得百无聊赖。虽然说江青天方才断兴国寺的官司断得漂亮。让方魁、方磊两兄弟平分家产的法子也着实巧妙,可是这毕竟不是方家兄弟官司地最后结果啊。众人都等的人困马乏,也有路远的百姓开始退场离去。可就在此时,校场外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又把众百姓的兴趣提了上来。
江逐流来到点将台前,毕常和田方安也跟了出来,这一刻,好奇心还是战胜了饥饿感。
从点将台望下去,只见一支队伍浩浩荡荡地开了进了校场。有近千人之多。队伍前面一百多人在敲锣打鼓,在这些锣鼓手后面。队伍又分成左右两列,每一列前头都举着一个巨大的横幅。
毕常和田方安看着那巨大横幅上面地字,不由得微微一惊,咦,怎么会有这么多百姓如此感谢方家兄弟?
原来左边的横幅上面写着:黄河灾民感谢方磊公子施粥之恩;右边的横幅上写着:黄河灾民不忘方魁公子送饭之德。
在两个巨大的横幅后面,还有无数小横幅,上面写着什么再世菩萨、救难罗汉之类的话语。
方魁和方磊两人也跟了出来,俱都看到眼前这奇异的场景,一时间两人都呆在当场。他们兄弟二人在阳县一贯是横着走路之辈,惧怕他们的百姓多了去了,但是感谢他们的百姓从来没有。虽然这次为黄河灾民施舍粥饭也不是他们兄弟的本意,但是最后出现这样的场面却是让他们兄弟二人始料未及。两兄弟是百感交集,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逐流退了两步,拱手向方魁、方磊二人说道:“恭喜二位公子啊!能在阳百姓中有如此口碑,非但是你方家地荣耀,也是我们阳全县上下的荣耀。本县要让你们兄弟二人地善举上达天听。明日本县就写奏本上奏朝廷,请皇上下旨表彰你们两兄弟。”
方魁、方磊两人面色通红,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好。
田方安和毕常两人心中很不是滋味。他们在京畿道为官十多年,也没有见一个百姓送过什么万民伞,这方家两个二世祖只是施舍了几日粥饭,就赢得了数千百姓如此赞誉。
心中虽然如此做想,田方安和毕常还是走过来夸赞方魁、方磊两兄弟年少有为,善者仁心。
田方安、毕常两人是方磊方魁两兄弟靠山,他们私下里也拜见过两位大人,每次都被骂得狗血喷头,何曾这样被当面夸赞过啊。一时间两人心中都有一种飘飘然的感觉,似乎脚已经挨不着地面了。
校场内地众百姓不由自主地为黄河灾民让出一条道路,这近千黄河灾民且歌且舞地来到点将台前,然后横向分成左右排了开来。
锣鼓声忽然间停歇下来,一时间只有大小横幅在北风中猎猎作响的声音。
众人都纳闷,不知道这黄河灾民要做什么。
却见两个白发长者双手捧着一条红色的绸缎从灾民后面走出,来到最前排。
“请问方魁公子、方磊公子可在此地?”
两位白发长者躬身问道。
方魁和方磊面面相觑,不知道这两个白发长者要做什么。他们两人偷眼望着田方安和毕常,在点将台上,毕、田二人官职最大,又是他们各自的后台,方
公子自然不好擅自行动。
江逐流笑着跨前一步说道:“两位老人家,方魁、方磊两位公子俱在此地,不知道两位老人家找他们有什么事情?”
两位白发长者齐声回答:“我们乃黄河灾民,为感谢方魁、方磊两位公子救我灾民万余名性命的大恩大德,特来向两位方公子道谢。”
江逐流点点头道:“原来如此。两位老人家请上台来。”
江逐流一挥手,立刻有两名衙役跑下点将台,把两位白发长者搀扶上台。
江逐流对方魁、方磊两人道:“两位老人家找你们兄弟,你们还不上前答话?”
方魁、方磊踌躇了一下,这才走上前去,彬彬有礼地说道:“两位老人家,我等兄弟便是方魁、方磊!”
两位白发老人忽然拜倒在地,高声喊道:“感谢方魁大公子、方磊二公子!”
台下近千名黄河灾民齐刷刷地拜倒在地,跟着两位老人齐声喝道:“黄河灾民感谢方魁大公子、方磊二公子!”
江逐流和田方安、毕常等人闪到一旁。灾民们是对方家公子施礼,他们自然不能受。
方魁、方磊再是猪头,此时也知道该怎么做。他们连忙上前搀扶起两位长者,口中叫道:“两位老人家,你们诺大年龄,如此这般不是折煞我兄弟?”
然后又对台下灾民说道:“尔等快快请起。勿要如此!我兄弟不过是绵尽薄力,如何当得你等如此大礼?”
台下近千灾民又齐声说道:“方魁、方磊两位公子地活命大恩黄河灾民永世不忘!”
这才起身。
两位白发长者捧着手中的红色绸带对方魁方磊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这乃是我等黄河灾民的一点心意,请两位方公子佩上。”
说着便把手中的红色绸带斜斜地披挂在方魁、方磊身上,方魁、方磊低头望去,只见方魁的红色绸带上写着“救苦菩萨”,方磊的绸带上写着“济世罗汉”。
一阵微风吹来。方魁、方磊两人身上绸带飘飘,“救苦、济世”之字若隐若现,再看着点将台上大小横幅,两兄弟的腰杆也挺直了不少。
忽然间两位白发老者放声大哭起来,方魁和方磊顿时慌了手脚,各自上前扶着一位长者问道:“老人家。何故哭泣啊?”
两位白发长者抽泣着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两兄弟俱是我们黄河灾民的活命恩人。我们方才过来感谢两位公子时,却听人说你们两兄弟为了家产在这里打官司。听道这个消息,我们黄河灾民心中难受啊。你们两公子为了我们黄河灾民都能施舍家产,为何两兄弟之间不能和睦相处呢?你们两人俱都是我们黄河灾民地恩人,可是你们这官司纷争起来,让我们万余名黄河灾民该支持哪个呢?一想到两位恩公对我们有再生之恩却在这里因为家产纷争,我们黄河灾民心中就难过啊!”
“更有那些卑鄙小人趁机造谣生事,说两位公子施舍我们黄河灾民粥饭乃是沽名钓誉。说你们两位公子连亲兄弟都不能相容,又如何会真心救济我们黄河灾民。每当听到这话。听到我们的大恩人被人污蔑,我们黄河灾民心中就如撕裂了一般。我们恨不能去找人拼命。为两位公子洗刷耻辱啊!”
“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兄弟阖墙。却会让那些小人得利!我们两人今日就代表万余名黄河灾民向两位公子求个情,请两位公子的官司不要再打下去
方魁和方磊听到这里,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兄弟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感受道行善的乐趣。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被人敬确实比被人怕感觉要好上百倍,他们第一次知道,原来他们两个也能被人称作再世罗汉、再世菩萨而不是恶大虫、五通神。可是这种感觉还没有维持多久,便又知道了因为自己两兄弟的官司被人看成沽名钓誉之辈。这种感觉真是让他们沮丧万分。
“两位老人家,你们莫要哭泣!”
心中虽然不是滋味。方魁和方磊还要劝慰两位老者,不能让他们在自己两兄弟面前放声大哭吧?
两位白发老者哭泣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我们黄河灾民实在不忍心看两位公子的善举被人污蔑。所以今日我等黄河灾民在这里恳请两位公子,不要再为家产打什么官司了。你们是亲兄弟,什么不好说?相互商量一下,谁多谁少你们两兄弟之间谦让一下就好了,就如同你们对我们黄河灾民一样。我们黄河灾民本来已经商量好了,为方大公子你建一座长生祠,为方二公子立一座功德碑。可是你们如此相争,我们又该如何是好呢?”
点将台下近千黄河灾民又拜倒在地,齐声哀声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你们能救苦救难,难道就救不了自己兄弟吗?”
方魁和方磊尴尬地立在那里,不知道如何是好。
江逐流见此情形就走上前来,对两位白发长者说道:“两位老人家,且莫哭泣。你们现在这里等候一下,待本官把你们地意思和方家两位公子商量一下。”
两位白发老者这才收住了哭声。
江逐流低声对方魁和方磊说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借一步说话。”
方磊和方魁往帐篷那边望去,此时天色昏暗,已经看不清楚田方安和毕常什么表情。
江逐流把方魁和方磊请到小帐篷内,让张保在外面守候。
江逐流开口道:“方大公子、方二公子,方才的情形你们也看到了,做如何感想?”
方魁和方磊默然。过了一会儿,方磊首先说道:“县丞大人,官司已经到了今天这一步,我们两兄弟还有退路吗?”
方魁也道:“不管那些灾民怎么说,总之俺是兄长,一定要胜过方磊!”
方磊立刻反唇相讥道:“我是嫡出,要胜过你!”
江逐流脸上伸手阻拦道:“两位公子,先莫争执!”
他望着两人说道:“你们现在还没有弄明白胜负的含义吗?你们两兄弟争家产争到现在,不就是为了胜过对方么?可是怎
能胜过对方呢?是你们两兄弟觉得自己胜了,还是让胜了呢?”
“本县觉得,真正的胜负不是在于你们自己,而是在于民心。只有老百姓认为你们胜了,那么你们才是真的胜了。否则,即使你们认为自己是大胜、狂胜,老百姓却在嘲笑于你,那么这么这样的胜利还有意吗?”
方魁和方磊沉思不语。
江逐流继续道:“既然胜负在民心,那么你们两兄弟真正的胜负就不在于谁分的家产的多少,而在于你们各自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口碑。”
“本县认为,你们的官司打到现在就可以做一个了断了。首先你们实际获得的家产应该是非常公平,没有谁多谁少之说。这一点你们应该不会否认吧?”
方魁和方磊俱都点头。
江逐流继续说道:“你们的官司前后打了六年,就是别人不累你们两兄弟也累了吧?这六年时间内你们两兄弟能用来做多少事情?能获得多少欢乐?可是你们两兄弟却用来互相算计,互相计较家产的多少。你们算过没有,你们的人生有多少个六年?以你们两兄弟的才干,不去科考场获取功名,却在这里整日算计着和自己兄弟之间的争斗,很有趣吗?即使你们两兄弟无心功名,那么也可以邀请三五位知己饮酒赋诗、踏雪寻梅,甚至出入烟花柳巷。”
方魁接口道:“县丞大人。那烟花柳巷方魁经常出没……”
江逐流苦笑道:“即使你经常出没烟花柳巷之中,你真正快乐过吗?你正抱着歌姬地蛮腰之时,忽然间想起,马上就要和方磊打官司了,我一定要想好怎么样托人,万勿让方磊赢我,想到这里,你还会真正快乐吗?”
方魁摇头。
江逐流语重心长道:“现在多好。你们两兄弟都是赢家,没有输家。这次黄河灾民大张旗鼓地过来给你们绸带、送匾额,还要为你们兄弟二人建功德碑、长生祠,你们掐着指头算算,在阳县,古往今来享受过如此荣誉的有几人?你们兄弟现在有了这些还不知足。难得还要纷争下去,把这难得的光宗耀祖的荣誉给弄得一文不值,最终称为一个让阳县所有百姓嘲笑的笑话吗?你们就不怕阳百姓以后一提起你们方家,就说你们方家出了两个沽名钓誉之徒,假装行善积德,却连为了一点点家产,和亲兄弟翻脸吗?你们这样让人戳着脊梁骨,以后还怎么进入方家的祖坟,怎么去见九泉之下的方家列祖列宗?”
江逐流这话说得非常重,方磊、方魁即使再不在乎。也不能不在乎方家的声誉。两人都沉思起来,对江逐流地话有所意动。但是却苦于没有台阶。
过了片刻,还是方魁先说话。
“县丞大人。你不是答应过一定会让我比方磊多一些东西吗?”
“什么?”方磊也有点着急了,“县丞大人,你如此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