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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你儿子-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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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说,那谁吃亏啊。

冯坤说,当然是女的了,这事儿男的都占便宜。然后把杨帆留在幻想刚刚听到的那个词汇描绘的事情是怎么一回事儿的场景中,独自看起电影。

杨帆在心里反复叨念着这个词,这时银幕上的焦裕禄说话了:不把兰考治好我就不姓焦。

杨帆心想,那件事儿真的这么重要吗。

后来报纸上说这是一部感人肺腑的电影,在艺术上具有很高的成就,也取得了很好的票房,是近年来少有的国产好电影。但杨帆出了电影院便把刚才演了什么忘得一干二净,倒是从冯坤嘴里蹦出的那个词在他心头久久挥之不去。

那段时间学校组织看了很多次电影,《开天辟地》、《开国大典》、各种各样的《大决战》以及以多位领导人名字命名的影片,能在杨帆心中留下特殊印象的寥寥无几。在他看来都是一个样子,一群条件艰苦一点儿的人在炮火纷飞中跑来跑去刀枪不入,总能把条件优越的一方打垮,但是在全面胜利前,总会有一两个无关紧要的人物死掉,临死前要说很多话,听他说话的人一定会泪流满面,然后掩盖好他的身体,擦干身上的血迹,继续战斗,打不了多一会儿,敌人就溃不成军,红旗就迎风飘扬了。

杨帆倒是对自己买票看的《霹雳舞》印象深刻,一群美国黑人不分场合,欢蹦乱跳,跳得比芭蕾舞《红色娘子军》好看多了,一会扫地,一会擦玻璃,在劳动中就把舞跳了,连在地上打滚都那么好看,这部电影杨帆看了好几遍。那时候票价便宜,几根冰棍钱就能买一张,还是进口片儿。十几年后,几十根冰棍钱才能买一张国产电影票。

那些动作很让杨帆痴迷,在生活不自觉地模仿起来。做值日的时候,他拿着扫帚像喝多了一样,从这边扫到那边,弄得教室里尘土飞扬。本来不脏的玻璃,被他一擦,也都是手印。

老师把杨树林叫到学校,说杨帆上课的时候跟个竹节蛇似的,脑袋一晃一晃的,好几次把老师吓一跳,让杨树林带杨帆去医院瞧瞧。

杨帆不去,说自己没病。

老师认定有病,至少也是多动症。

杨帆说自己什么病也没有,那是跳霹雳舞呢。

老师问什么叫霹雳舞。

杨帆带上露出手指头的手套,扭了一段。

杨树林说,我说家里那几副线手套怎么都没手指头了。

老师说这不叫舞蹈,这是下流动作。杨帆说美国人就这么跳。老师说那是资本主义,你是社会主义的小学生,你跳就有伤风化,有损校风校纪。并命令杨帆写一份检查。

杨树林领着杨帆回到家,没有批评杨帆,只是让他以后别再剪手套了,在学校的时候不要做这些动作,然后替杨帆写了一份检查,大意是要远学小萝卜头,近学赖宁,抵制资产阶级腐朽文化的侵蚀,争做社会主义的好儿童。

准备做饭的时候,杨树林发现煤气没了,就带杨帆去外面吃。来到什刹海,杨树林在路边的小吃店要了一盘炒田螺,俩人坐在湖边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

风一吹,杨帆有点儿冷,杨树林脱下外衣,让杨帆穿,杨帆穿上像披了一件戏服。

杨树林嘬着田螺,望着什刹海湖水,喝了口啤酒,对身边喝着酸奶的杨帆感叹道:生活就像就一池湖水,谁也不知道它的深浅。

这一幕,被一个摄影爱好者拍了下来,发表在一个星期后《北京晚报》的读者来稿上,题目是《爷儿俩》,得了二十块钱稿费。

杨帆在杨树林的关怀下,比较顺利的长到了十二岁。

十二岁,在中国城市就决定了杨帆该上初中了。

第七章

一九九二年,全国各族人民认真贯彻邓小平同志视察南方的重要讲话和党的十四大精神,我国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进入蓬勃发展的新阶段,各地区、各部门积极性空前高涨,改革开放的步伐全面加快。

这是一所座落在北京某胡同内的中学。说是胡同,其实是条准大街,可容两辆公共汽车驶过。曾有一位中国文学史上的重要人物在这所中学教过书育过人,但该校自建校以来,在教学领域所取得的成就,无法和该老师的地位相提并论。名师出高徒,这句话在这所学校找到了久经考验的反例。

杨帆和鲁小彬、冯坤、陈燕等孩子们,因为户口在同一条街道,便被现行的教育制度,一锅烩——无论学习好坏,一视同仁——烩到这所中学,这种升学方式,又叫大拨儿哄。巧的是,他们几个还被哄到同一个班,上初中,对于他们来说,和上小学并无实质性变化,只不过学校的位置和老师发生了改变。

杨帆中午不再回家吃饭,杨树林觉得杨帆到了初中就可以撒手了,自己初中的时候都开始给家里做饭了。于是每天给杨帆四块钱,让他在外面吃。一屉包子两块钱,吃两屉就能撑着,或者再找个同学一起去饭馆点个家常的菜,再一人一碗米饭。饭后,他们在校内或校外的公共厕所再一人来上一根烟,希尔顿,每次都要用火柴点个天灯,在房顶上留下一个个黑点。

鲁小彬他爸出国考察,给鲁小彬带回一台286电脑,鲁小彬叫杨帆和冯坤中午吃完饭去他家玩游戏,超级玛丽,装在5寸软盘里,一共七张盘,插进软驱里,咯吱咯吱响一会游戏就出来了。

鲁小彬家住楼房,是鲁厂长单位分的,挨着学校,一座塔楼的十七层。站在阳台,学校各个角落一览无遗:一个方方正正的院落横陈楼下,前院是初中部,中间是老师办公室,后院是高中部,旁边多出一块,是操场。

一次杨帆去鲁小彬家阳台透风,看见秦胖儿在刷饭盒。秦胖儿是杨帆的班主任,五十多岁的中年妇女,教语文,兼班主任,姓秦,人又胖,所以学生们在课堂上叫她秦老师,底下都叫她“秦胖儿”。因为胖,骑自行车不稳,便蹬着一辆三轮车上下班,经常把学生作业和下班买的菜一起放在车斗里,又得了一个外号,叫秦三轮儿。有一次看门大爷病了,换了一个小伙子看,不认识秦胖儿,见她推着三轮车进来,以为她是给小卖部送货的,坚决不让进,秦胖儿解释了半天,并从车斗里拿出学生作业为证,小伙子才让她进去,上课都迟到了。

杨帆叫鲁小彬和冯坤过来看,秦胖儿正一手拿着城墙砖大的铝制饭盒,一手伸进嘴里,不知道是在剔牙,还是咂摸手指头的剩余味道,往办公室方向走去。杨帆决定调戏她一下。

大约一个月前,杨帆上课睡觉,秦胖儿把他叫醒,说一寸光阴一寸金,寸金能买寸光阴,有意义的人生是在学习而不是睡觉中度过的。杨帆说,没办法,实在太困了。秦胖儿说,困就站着,到最后一排站着去。杨帆起身,站到最后一排,将教室全景尽收眼底:鲁小彬正在低下偷偷看《七龙珠》,冯坤正在玩掌中宝《俄罗斯方块》,倒数第二排一个女生正在看琼瑶的《青青河边草》,杨帆心想,怪不得刚才走过来的时候看她眼眶湿润。杨帆靠墙站着睡着了,呼噜声传到讲台,秦胖儿勃然大怒,认为这是对自己权威的公然挑衅,从事人民教师职业数十年了,还没碰到过这种情况,手一甩,台下的学生们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听教室后方传来杨帆“啊”的一声,同学们望去,只见杨帆鼻尖留下一个粉笔的白印儿。杨帆擦了擦嘴角的口水,对老师不好意思地说,没办法,实在太困了。秦胖儿说,你怎么一天到晚这么困,一点没有祖国花朵欣欣向荣的样儿。杨帆说,也不是老困,上午体育课的时候就不困。秦胖儿更加恼火,说,那你就上体育课去吧——出去跑五圈再回来。杨帆走出教室,紧了紧鞋带,向操场跑去。另一班正在操场上体育课,见杨帆来跑圈,有人问,你们班是语文课,你怎么自己出来上体育了。杨帆没理他们,继续跑圈。跑了两圈,有人问,是不是你们老师让你为运动会做准备了,可是不上文化课很容易头脑简单,光四肢发达没用。杨帆还是没有理他们,心头只被一句话占据: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秦胖儿将成为这句话的见证者。

现在时机终于到来。杨帆用鲁小彬家的电话拨通学校传达室的电话,憋着气,嗓子发出浑厚的声音,说是秦胖儿的父亲,帮忙找一下初一年级的秦老师。那时候电话还没有普及,学校只有两部电话,一部在传达室,另一部在校长办公室。

杨帆他们看到传达室的老头托一个正好路过的同学带话,这个同学进了语文教研组,秦胖儿马上出了办公室,扭着屁股——尽管离得很远,杨帆他们还是能从她和身边经过的学生的对比中看出肥硕——一路小跑。

杨帆看到秦胖儿走到电话前,拿起话筒,上来就叫:爸!

杨帆在电话这边闷着嗓子说,谁是你爸啊。

秦胖儿说,哪位。

杨帆说,你知道你犯了什么错误吗。

秦胖儿说,你是谁。

杨帆说,我是谁不重要,让我们来讨论一下你的错误。

秦胖儿说,对不起,你找错人了吧。

杨帆说,没错,找的就是你,秦翠芬。

秦胖儿说,我没时间和你胡闹。

杨帆说,如果你认为这是胡闹,那么,后果自负。

秦胖儿说,您到底是谁啊。

杨帆说,我是正义。

秦胖儿说,我不认识姓郑的啊。

杨帆说,不和你废话了,晚上睡不着的时候好好想想自己错在哪了。说完挂了电话,看着秦胖儿放下话筒,挠挠脑袋,还朝天上望了望,吓得杨帆等人赶紧蹲下。等他们重新探出头的时候,发现秦胖儿还站在原地挠着脑袋。

秦胖儿的这个姿势让杨帆很满意,这正是杨帆回答不出秦胖儿问题时的姿势,怪不得每次秦胖儿嘴边都会掠过一丝笑意,原来这个可爱的姿势令观赏者如此愉悦,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很不错。

为了能看到这个姿势,从此以后每天中午杨帆都要到鲁小彬家给秦胖儿打电话。第二天,杨帆在电话里自称是秦胖儿的丈夫,秦胖儿忘记昨天的教训,拿起电话就叫:仨儿!

杨帆憋着嗓子说,吃了吗?

秦胖儿说,吃了,你怎么变声了,感冒了?

杨帆说,昨晚着凉了。

秦胖儿说,我让你盖点儿被子,你不听,净逞能。

杨帆说,不碍事儿,今晚继续。

可能是与仨儿的习惯不符,秦胖儿突然怀疑地说,你是仨儿吗。

杨帆呵一笑,挂了电话,然后举着望远镜,等着秦胖儿做出挠头望天的姿势。

秦胖儿挠着脑袋抬起头,思考片刻,对传达室的大爷说了几句话,然后就一扭一扭地回了办公室。

第三天中午,杨帆又打了电话,传达室的大爷问是谁,杨帆说是秦胖儿的弟弟,大爷说秦老师叮嘱过,有什么事儿让他传话,秦老师不接电话。杨帆说,我媳妇要和我离婚,我想找我姐商量对策。大爷说你等着,我去问问秦老师。一会秦胖儿就跟着大爷到了传达室,这回她长了记性,拿起电话不说话,只是咳嗽了一声。

杨帆也在这边咳嗽了一声。

秦胖儿又咳嗽了一声。

杨帆憋着嗓子说,昨晚又没盖被子吧,着凉了吧,净逞能。

秦胖儿说,我一猜就是你。

杨帆说,那你还来接。

秦胖儿说,告诉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有本事你用真声说句话!

杨帆说,你骂我不疼。然后挂了电话。

秦胖儿放下电话,又嘱咐了大爷几句:如果再是这个男的的声音,就把电话挂了。

第四天,杨帆叫来陈燕打电话,陈燕不打。杨帆说,你就负责把秦胖儿叫来,剩下的事情归我。

陈燕告诉大爷,说是秦老师的妹妹,看见姐夫正和一个女人在饭馆吃饭,还谈笑风生。大爷一听是个女声,便放心去叫,秦胖儿跟着大爷风风火火跑出办公室,杨帆接过陈燕手里的电话。

秦胖儿上来就问:娟儿,那对狗男女在哪?

杨帆呵一笑:不好意思,又是我。

秦胖儿转身看大爷:怎么又是那人。

大爷解释道:刚才明明是个女的。

秦胖儿想了想,拿着电话说,别以为这样我就能对评职称的事儿拱手相让。

杨帆说,拱手相让我也不要,你要玩拱猪我奉陪。然后不等秦胖儿发作,及时挂掉电话。

这项活动差不多持续了两个星期,每次杨帆都能利用秦胖儿在课堂上不经意透露的家庭信息,直刺秦胖儿软肋,让她相信来电不是骚扰电话,但每次秦胖儿都正中下怀。

当秦胖儿得知再次上当后,其话语表现大致如下:“明人不做暗事,好汉不使黑拳,是骡子是马拉出来溜溜!”

“让一切明枪暗箭向我开炮!”

“我知道你是谁了,要是明天再让我听到你的声音,后果将不堪设想。”

“我电话局可有人,不想掐线就老实点儿!”

“你干嘛总跟我过不去啊,你中午要没事儿干,就睡会儿觉!”

“别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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