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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顾令月焦急,急忙道,“但这仅是张相妄言,郡主不必放在心上,依着圣人对郡主的宠爱之意,定不会听从那张老儿的意思。郡主如今身体痊愈,又携育小皇子之喜,封后指日可待。”
谢阿蛮听着延嘉殿中的秘事,只觉心口怦怦乱跳。
她奉命前来教导顾令月习舞,只想着借着机缘结识贵人,令自己日后好过一些。没有想到,竟有这般荣幸,见证这等大事的发生,心念一动,上前躬身恭喜道,“奴婢恭喜郡主。郡主大喜。”
延嘉殿宫人们亦喜形于色,一一跪地恭祝郡主大喜。
顾令月立在殿中原处,神情竟是颇为平静,过了一会儿,点头道,“嗯,知道了!”吩咐梁七变道,
“你领着他们出去。你收束延嘉后殿宫人形制,莫要张狂妄行,令人侧目。”
梁七变躬身应道,“是。”
顾令月方转过身,“阿蛮呢?”
谢阿蛮上前一步,“奴婢在。”
“一日事一日毕,”顾令月道,“适才的舞还没有学完,咱们继续吧!”
纵然听闻了刚刚那么大的消息,顾令月依旧平心静气,似乎只是被人问询今儿晚上晚膳用什么菜品一般。
依旧静心静气学习舞蹈。
《采春》舞乃是入门舞蹈,较诸谢阿蛮当日所跳的《柘枝》更为简单,谢阿蛮将之分解为二十一个动作,一一教导顾令月。顾令月此前学了十六个,如今正开始学第十七个,问道,“阿蛮,我这个动作做的怎么样?”
谢阿蛮应了一声,上前矫正顾令月舞蹈动作细节。
顿了顿,忍不住问道,“郡主,这个时候,您还有心思学舞啊?”
顾令月闻言凝了谢阿蛮一眼,“什么时候?”
谢阿蛮吃吃道,“圣人刚刚说要立您为后呀,”她道,“那可是皇后之位呀,郡主若是登了后位,便是母仪天下,小皇子也是身世更加显赫。难道不是再重要不过的事情么?”
顾令月闻言淡淡一笑,“圣人愿意当朝说起立我为后,我心中感激。可此事非关我能决定,我便是再激动有什么用么?”
谢阿蛮登时噎了一噎。细细一想顾令月在后宫之中,便是再忧心,确实一时也没甚么用处。
顾令月悠悠道,“若是我在这儿忧心忡忡,走上一走,能够立时将后位定下来,我定会忧心忡忡一把。但这事我也是刚刚知闻,便是心神不宁,将延嘉殿来来回回走个洞出来,也没什么帮助。既然如此,我既刚刚是在习舞,索性便继续习舞就是了。”
谢阿蛮吃吃艾艾片刻,,“倒确实是奴婢想多了,你既是想学,奴婢就继续教就是了!”
她细细将一支《采春舞》的全部动作教了一遍,又在顾令月面前整体编排跳了一次,问道,“郡主可瞧明白了?”
顾令月点了点头,“瞧清楚了。”
“您可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教导一遍。”
顾令月想了想道,“这种舞蹈说再多遍也无用,不若我整支舞蹈串在一起跳一次,你在旁瞧着,指点我有什么不足之处。”
谢阿蛮闻言皱了皱眉头,教坊之中教导舞技历来都是仔细打磨细节,待到每一个动作都精研熟悉方才可串联起整支舞蹈。如未精研到位,不可跳起整支舞蹈,恐其误了记忆,日后修改再难改正回来。
只是略一盘桓回想,如今自己教导的这位可不是教坊日后需凭着舞姿吃饭的伎人,而是一位尊贵的郡主,说不得过些日子就会成为大周皇后,原本习舞本就是为了自娱自乐,又不指望成为一代大家,自然该当随从她的心意,不必如同锤炼园中子弟一般需要仔细,只要令其练的高高兴兴的,能够持久下去,也就算是自己的功劳了。
于是应道,“也好。”
顾令月便立在轩中,双手折叠在胸前,摆了个优美的起手式,跳起了这支自己学了三日的《采春舞》。
顾令月舒展了身体,凭着脑海之中的记忆开始跳舞。这支舞蹈乃是谢阿蛮特意择选的入门之舞,动作简单,跳起来却颇赏心悦目。顾令月学舞不过小半个月,这支采春舞动作虽记的七七八八,却没有打过牢固的基本功,腿足力道不足,舞姿动作自然不甚标准,但是动作舒展,看起来倒也
宫廊之中,圣驾绵延从前朝返回。
延嘉殿中人见了圣人圣驾,连忙参拜,面上犹自带着些微奇异之色。
姬泽此前在朝堂之上当众宣告要立顾令月为皇后,此时朝事暂时告一段落,他急着退入后宫,早早见到顾令月,问道,“郡主如今人呢?”
宫人道,“郡主在侧殿中随谢伎人学舞。”
姬泽他知道顾令月这些日子一直习舞练习腿足,点了点头,“知道了。”脚步一折,望着侧殿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儿晚上以为更新了,结果没更新。直到朋友提醒才发现,这真是一个悲剧!
小伙伴们对不起,这一章补7日更新。
长假就要结束了。这真是一件伤心不过的事情。
第一零三章
谢阿蛮立在一旁瞧着昭国郡主跳的这支《采春舞》。
顾令月的基础功不扎实,手足无力; 因此这支舞跳的比正常采春舞慢了一个节奏; 且动作绵延; 虽然记忆动作精准,却不足以支持将每个动作表达到位。
但她渐渐瞧着,却面上微微变色; 沉默下去。
对于昭国郡主的这支《采春舞》; 自己作为大周第一舞伎,她能指出上百个不足之处; 只是她却无法昧着良心否认:昭国郡主的这支舞跳的颇美。
因着顾令月心无负担,跳的时候根本没有在意技巧,只是随着心意; 将身体舒展在舞台之上。这样固然失准; 却也使得她跳的这支采春舞脱去了定式的束缚顾忌; 形成一股悠然自得的风采。甚至; 她本身因着多年足疾恢复脚上力度不足的缘故造成的舞姿下盘虚浮,也并非成为缺憾; 而是形成一种旁人无法模仿的特点; 如水面荷花; 贴合而自称一种独特飘逸美感。
她望着殿中的美人舞姿; 心中微微震撼,似乎对舞蹈的理解视界微微开拓,正自潜心思想,似乎若有所悟; 目光忽然无意间瞟到殿外的一片来人身影,微微一怔,投注过去,见竟是圣人姬泽。不由悚然而惊。
身躯微屈,想要上前恭敬跪拜在地上,陡然望见了圣人望着昭国郡主的目光,倏然停驻。
年轻的皇帝负手而立,望着轩中跳舞的顾令月。
郡主全身心沉浸在这支采春舞之中,浑然不觉观众的观看,腰肢侧折,膝盖微微弯曲,左手缓缓自腰肢抚至足尖,因着大半支舞蹈运动量超过平素,脸蛋晕红,额头滴下涔涔汗滴。
姬泽眸中闪过痴迷之色。
谢阿蛮一颗心怦怦直跳。
知道按理自己应当立刻上前参拜圣人并退出延嘉殿。可是瞧着皇帝凤眸之中仅仅映住昭国郡主的身姿,似乎根本没有额外自己的存在。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股声音,若是此刻自己发出声响惊扰了这一刻殿中迷氛,定会招致圣人厌恶。硬生生止住动静,立在一旁瞧着殿中景象,
心中震惊不已。
素来听闻,如今大周这位皇帝素来性情清冷,喜怒不形于色。但这一刻,在延嘉殿方寸之间,倾望着昭国郡主这倾情一舞,凤眸之中却闪现过明显的赞叹、痴迷色泽。
这样的目光落在谢阿蛮眼中,深觉心悸,隐隐明白,在这一刻,对于圣人而言,昭国郡主跳的这支舞便是世间最美好的风景,若是自己不经心打扰了这支舞,便会成为罪人,下场堪忧。
这时节,延嘉殿自成一方天地,倾泻着浓浓的情意。谢阿蛮作为一个局外观看,因缘际会,看到了圣人对昭国郡主的倾情。在这样盛大的时光之中,忽觉些许辛酸。
先帝神宗皇帝故去之后,继位的这位新帝更钟情国事,对于歌舞之事不感兴趣,虽养着梨园,却不过是为盛世风月之相。梨园裁撤过半,两万梨园子弟散入民间,或入权贵之家豢养,或改行换业。梨园远不如先帝之时兴盛。幸存之人闲谈之时,虽感今上励精图治,贞平年间百姓生活富足远胜先帝之时,但作为梨园子弟,或多或少都怀念先帝之时梨园的风光。
圣人继位之后,除了盛典及宴会外,几乎很少召梨园歌舞伎。
而在这些为数甚少的宫宴场景中,梨园子弟呕尽心血的表演,无论是当年杜永新允称天籁之声的歌呕,还是李龟年神鬼莫测的箜篌,又或是自己和公孙大娘的剑舞软舞,落在今上眼中也不过是寻常,从未得到这位年轻的皇帝的嘉许。
她同其余梨园子弟一般一直以为,圣人确实是天生不爱歌舞之事的。因此此生不会在梨园表演之上,却在这一时刻,一个隐秘窥视的角度,瞧见这位年轻的皇帝望着昭国郡主的舞蹈,目中露出的痴迷目光。
她立在原处,忽的唇噙悲凉笑意。
自己一生痴迷舞蹈,花费在练舞之上的时光数十年,但她的舞蹈,却无法得到昭国郡主之舞得到的圣人的倾情赞叹。
因是圣人看的许不是舞,而是人。
世上艺术,在技艺之前更先讲究的是心。
昭国郡主的舞蹈虽有特出之处,却绝非惊天地动鬼神的神作。正是因着圣人钟情郡主,方对顾令月的这支简陋破绽百出的舞蹈露出痴迷赞叹之态。
她谢阿蛮的舞蹈,纯以技艺而言,胜出昭国郡主不知道多少倍,但对于圣人而言,却是比不过郡主此时这支舞的。
歌舞这等东西,不仅重技艺本身,也因着观赏者的地位和共鸣而交相辉映,共同达到无与伦比的高度。正是因着神宗高皇帝赏识,梨园在先帝时代才达到全盛无与伦比的地步;也因着继任皇帝的轻视梨园没落。
许昭国郡主这支采春舞本身不过只能达到新奇不错的水准,但因着她得到了圣人的忠诚拥泵。与圣人此刻痴迷的目光交相辉映,便也成为一代绝响。
谢阿蛮立在一旁,忽然觉得灰心起来,心情灿烂而又哀伤的想:自己这一辈子,没有观赏过这么美的舞蹈。
延嘉殿氛围平静而又热烈。
顾令月跳完了这支《采春舞》,便觉精疲力竭,双腿一软,就要跌扑在地上。忽觉落在身后的怀中。
骤然回头,见着姬泽,目中露出讶然之色,“九郎。”
“你什么时候回来了?”
“朕,回来有一阵子了。”姬泽道,“瞧着你在跳舞,没忍心打扰你兴致,就在旁边等了一会儿。”
顾令月“嗯”了一声,伸手取过帕子擦拭自己额上的汗滴,忽的道,“我听说,你今儿在朝会上开口立我为皇后。”
“是有这回事。”姬泽顿了一会儿,道,“朕此前一直打算将皇后的位置交到你手中,只是一直条件不成熟,如今终于差不多了,总该给你一个交待。”
顾令月神色微微动容,“你又何必如此?我其实也没怎么想过做这个皇后,你……其实不必这样。”
姬泽闻言生出一股怒气来,冷笑一声,“不做朕的皇后,你便打算让朕一直这么没名没分下去?”
见着顾令月面上露出愕然之色,深深的忍了口气,“阿顾,朕一直记得那年在郡主府,咱们最初在一起的时候,你和朕约法三章。你说你性子骄傲,不肯受嫔妾之名侮辱。做朕的妃嫔。”拍抚顾令月手腕道,
“你是朕心中的爱人,朕又如何忍心,一直以来,朕都想着,要怎样名正言顺的将你拱上后位,咱们做一对名正言顺的夫妇,一辈子相守下去。”
顾令月闻言丽的荔枝目中露出愕然之色,“你……”
她那时候其实只是打算过一段露水姻缘,从来没有觉得他们之间能够相守到老。却没曾想,姬泽心中竟是抱着这样的念头。
姬泽唇角浅翘。
这个姑娘,是他强求到手。事到如今,若责她没有坚心。倒反而是将她推离自己身边。他的阿顾,他最是明白不过,是个经不得人对她好的,只要自己长长久久的对她好,万事都想在她前头,日久生情,总能磨到她动真情那一日。
无论这段感情是怎生个开头,守着一辈子,也就是天长地久了。
“如今,你身子已经痊愈,又为朕生育了麟奴,旁的事情不必你管,朕自会打理妥当,”伸手握着顾令月的双手,郑重承诺,“你只要乖乖的在宫中等着,朕自然会把皇后的后冠,捧到你的面前!”
贞平十年六月,卫国公主姬红萼上书,恳请回京述职。
顾令月自当年北去,与这位好友分离已近十年,听闻消息分外高兴。在大明宫见到了这位风尘仆仆的女将军,握着姬红萼的手,打量着姬红萼美艳略带一丝沧桑的容色,双唇说不出话来。
姬红萼亦是情绪激动,朝着顾令月灿然一笑,“许久不见,昭国郡主光彩照人,当面尘土如霜,竟羞惭不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