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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令月闻言大羞,扑上来捂住姬泽嘴唇,“一派胡言!”
……
天光自太极宫上渐渐隐去,黑夜来临。日夜交替,周而复始。
宋鄂负着药箱进承光殿,瞧着顾令月神色, “郡主今儿气色不错,”
顾令月收回诊脉的手腕,含笑道,“倒是多亏了宋供奉这些日子的调理。”
一名春裳宫人屈膝应是,捧着一个托盘从帘子外进来,将斟好的明月雪团置在顾令月手畔,方自退到一边。立在顾令月身后伺候。
宋鄂眉眼余光不经意瞧见梅仙容颜,霍然起身,面上露出惊喜神色,“梅仙。”衣袖带动案上杯盏,溅出小半盏茶汤。
梅仙向着宋鄂屈膝道礼,“奴婢梅仙见过宋供奉。”
宋鄂疑似在梦中,“你……怎么会在这儿?”
“承蒙圣人恩典,已是脱了奴婢的乐籍。”梅仙道,“命奴婢日后在昭国郡主身边伺候。”
“竟是如此。”宋鄂道,“是了。”面上露出欢喜、犹疑神色,一时间竟不知该当说些什么。
顾令月瞧了二人一眼,唇边泛起笑意道,“二位乃是故人,日后梅仙在我身边伺候,你们自可平常厮见。”
梅仙低眉柔驯道,“奴婢如今只一门心思,想好好侍奉郡主。”
宋鄂勉强定下心思,心神回到顾令月的诊治上,“郡主身子日常诊治,不若再加食疗,臣为郡主开几张方子,郡主令人看方煮了药膳,日常多食用,对郡主身子得以事半功倍。”
顾令月道,“如此有劳宋供奉。”
宋鄂颔首,“此乃微臣该当做的。”
梅仙福了福身,上前引着宋鄂到一旁的书案上。
宋鄂心跳如鼓,忍不住抬头朝着梅仙一笑。梅仙瞪了他一眼,铺开纸笔,取了一支羊毫笔,递到他手中。
宋鄂定神在纸笺上书写房子,觉一缕幽香淡淡飘至鼻间,心中微微一荡。
深吸一口气,悬腕疾书,不一会儿,就将方子写好。递到顾令月手中。
顾令月瞧着方子,问道,“这食疗方子旁人可以使用么?”
宋鄂闻言望向她,目光中闪烁疑问。
顾令月道,“姨母玉真公主与我关系亲厚,她如今正在孕期,宋供奉可有适合他身体状况的方子,?”
宋鄂闻言眉目微微闪烁,“微臣也曾听闻玉真大长公主的名声,这几张方子是调养郡主身子,对玉真公主不大使用。如今初春干燥,臣另开一道方子给大长公主,公主用了对于身体和腹中胎儿都有好处。”
顾令月闻言眼睛一亮,“如此,就有劳宋供奉了!”
醴泉坊 玉真公主府
玉真公主坐在翠微堂大座上,“你们郡主如今在宫中治疗足疾,按说我本该及时入宫探望,只是腹中胎儿拖着,便也迟了些日子,你们主子如今在宫中可好?”
砚秋再拜一礼,恭敬道,“多谢公主垂询,郡主在宫中一切都好,只是甚为想念大长公主。”又道,
“我们郡主惦记公主,命我送几张食疗方子来。”
丝金上前,接过砚秋递过来的方子,转身送到玉真公主手中。
玉真大长公主瞧着宫中送出来的信笺,目光扫过其中内容,过来片刻,叹了口气,“告诉你们主子,我知道了。”将信笺折叠收了起来,沉声道,
“让她放心就是。”
砚秋拜谢玉真公主,“多谢大长公主。”
翠微堂中帘幕微微动荡。
缕银立在公主身后轻轻揉捏玉真公主肩膀,含笑道,“公主,昭国郡主惦记您,听闻那宋供奉可是绝世神医,这方子说不得精妙至极。可要命灶下人按着方子做了药膳送过来?”
玉真公主含笑道,“这是阿顾的孝心,我自要好生享受。”
吩咐道,“命杜娘子好生做了来。”
缕银躬身应“是”。
玉真公主念及顾令月在信中托付的事项:她与姬泽如今成缘,那新罗使臣高孝予为他牵系,如今空置长安城中,自己心有歉疚,日常想起,总是常怀不安之心。知玉真公主如今孕事不便,本不该以此事烦扰公主。只是思来想去,此事过于私密,不敢透露于旁人,只好求助自己。请公主出个主意,不求相见,只求成全了高孝予出使事宜,将其平安遣返新罗,此生此世不复相见。
不由微微蹙眉,叹了口气,“这对冤家,可真真是让我难做!”
第七十三章
长安众人皆知,此前昭国郡主顾令月与新罗使臣高孝予过从甚密; 如今顾令月却和姬泽在一处; 此前高孝予的那段干系便成了二人之间的一段尴尬心结; 埋藏在心中暗处,虽然彼此顾忌感情皆不好贸然提起,却始终存在; 成为一个梗在心中的根刺。
“公主素来疼爱昭国郡主; ” 缕银伺候在玉真公主身边,含笑道; “郡主也是孝敬公主,在宫中也惦记您,常常送东西过来。”
玉真公主心情极好; 慵懒含笑道; “这世上情之一字; 最是没有道理。当年阿顾初初归来长那心灰意冷之时; 谁又知道有如今的际遇?我冷眼瞧着,圣人这回倒真是栽了; 阿顾日后造化怕还是在后头。”
缕银闻言暗暗心惊。
昭国郡主如今已是封做郡主; 策一品国字封号; 贵重至极。所谓日后造化; 还能应在何处?莫非是……不敢再想,面上笑出一朵花来,“那可真是好呀!郡主日常最是信赖公主,郡主年纪小; 丹阳大长公主早逝,身边又没有旁的亲近女性长辈,怕日后还是要公主多多照料的地方。公主可要好生保重身子,待过几个月生个小郎君,日后给郡主撑腰做主哩!”
玉真公主听得入耳,扶着腹部唇边微微翘起来,“你说的是。这两个孩子都是我的嫡亲晚辈,我自然是盼着他们好的。”
望着天光眯了眯眼睛,
那个新罗使臣虽然人微言轻,如今适逢其会,倒成了皇帝和昭国郡主之间的一个障碍。若是处置不慎,引爆开来,说不得会令姬顾二人刚刚建立的脆弱感情分崩离析。
自己既然疼爱阿顾,自然不愿意看到这般情景。
且顾令月又言辞恳恳求到自己头上来,自己这个做小姨的,自当出一份力,消弭了此事隐患,好令姬泽和顾令月感情和和美美。也算是对早逝的胞姐丹阳公主有个交待。
太极宫中春日阳光明朗,一名绛衣宫人捧着茶盘袅袅走在长廊之中。
宋鄂急急追着女子背影出来,“梅仙。”
梅仙停住脚步,面上神色凝动,“宋供奉不回御医署,追着奴婢做什么?”
宋鄂瞧着梅仙身影,柔声道,“咱们好久未见,好容易重逢,自当好生说几句话。” “你留在宫中,我心里很是欢喜。”声音柔和带着欢喜,
“咱们日常也可以常常厮见,待我医治好了郡主的足疾,向郡主求个恩典,将你接出宫去。结为夫妻,白头到老恩恩爱爱的可好?”
初春的长安,上个冬日的霜雪渐渐退去,宫中一片花红柳绿,勃勃生机。
梅仙立在宫廊上,听闻宋鄂真情实意话语,面上露出微微悲恸的神情,“宋供奉您医术高超,又得到贵人看重,可谓前程似锦,这长安城中,有无数的名门淑女,可与你结缔婚姻,你又何必惦记我这个曾经流落风尘的罪臣女子?”
“那些如云的长安淑女又如何?”宋鄂急急道,目光望着女子背影,微微抿唇,显示出执着的神情,“她们都不是我记忆中那个小时候给我一碗饭的女子。”
梅仙唇角翘起一个浅淡弧度。世风如此,她不愿意拖累宋鄂,当断则断,言语清冷,“我当初不过是给你一碗饭而已,举手之劳不值一提,这些年来,你时时陪伴在我身边,对我多加照料,又凭一己之力助我脱了官籍,将我拉出火坑,已经是还了很多恩德。如今我在昭国郡主身边伺候,郡主也待我很好,我心中很是安宁知足,那小时候的一饭之恩,你早就还清了,又何必时时放在心上?”
“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宋鄂微微皱眉,眸光清亮铮铮言道。“当年我流浪街头倒在地上,几乎就要饿死,你给我的那一碗饭,可谓救了我的性命。而你获罪之后,但就算没有我,也不过是过的境地凄凉一些,性命总是有保障的。如这么算起来,我欠你的,尚还远远没有还清呢。”
宫廊天光明朗,照耀在梅仙的面庞上,睫毛微微颤抖,可见心中动荡,“若您如此说,我作为你的恩人,是否可以对你提出要求?”声音清冷,
“我一介小小女子,受父兄牵累沦落教坊,如今侥幸得脱,蒙圣人恩典,留在昭国郡主身边伺候,心中没有别的想望,只想平平安安。您是如今太极宫中的红人,我不想受你照拂,若你当真还念着我的所谓恩情,就依着我的意思,咱们两下相安,莫再纠缠,便算是报了我昔日的恩情了。请你莫要将恩情处成了仇怨,徒增我的困扰。”
宋鄂心中一片晦涩,一颗心缓缓沉下去,“你便这么看不上我?”宁愿说这么决断的话,也不肯接受我的一腔情意?
梅仙听闻宋鄂言语之中的心伤苦痛之意,心中剧震,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好。”宋鄂惨然而笑,退后一步,“你既心中没有半分我的位置,我也并非不识趣的人,日后在昭国郡主殿中相见,也是尊尊敬敬,无故不会纠缠。只是,”
负起手来,声音淡漠,“我心中怎么想的,你却也管不着。”
“我记挂着你,你亦不必以此为念。这宫中日子长久,你蹉跎一天,我等一天。你固执一年,我便等一年。等的天长地久,说不得总有一日,会等到你回头。”
梅仙听闻宋鄂闻言心神大震,回过头去,瞧着宋鄂容颜唇儿嚅嗫,正要说些什么。
太极宫中殿阁如织,忽有几名宫人从附近宫道上走过,绕过一株杨树,瞧见了绯衣俊俏的御医供奉宋鄂,不由眼睛一亮,“宋供奉。”
仿佛一缕阳光照亮迷雾,登时打破二人之间迷情氛围。
叽叽喳喳上前道,“宋供奉,您在这儿啊。”
宫中生涯寂寞,少有见到年轻男子。如今这位皇帝性情严谨,无贪恋女色的名声,只重昭国郡主,宫中年轻的宫人生活便有几分寂寞无聊。
自宋鄂出入宫廷后便在宫人之中掀起一个小小热潮。
宋鄂年纪轻轻,容貌俊朗,性情平易近人,又有着医术高超的神医名声,落在年轻的宫女们眼中心上,便得了一腔欢喜,日常远远瞧见进宫,都会默默围观。几个性情胆大的间或上前搭几句话,言及自己身上有什么病症,请宋鄂加以诊治。
宋鄂虽不喜热闹,但也有几分医者仁心,再加上宫人生活多辛,确实有一些患了一些难以启齿的病症,便也生了几分恻隐之心,不忍见此,诊治开方开药。
“崔姑姑前儿吃了您开的药方,这些日子的老腰疼毛病果然减轻了不少。”圆脸宫人上前叽叽喳喳道,性情活泼,整个宫廊便都热闹起来,“您的医术当真是高超呢!”
宋鄂不意如此,不由瞧着来人皱起了眉头,
“哟,”小宫人这方瞧见了宋鄂身边的梅仙,不由停住脚步,仔细打量梅仙模样,“这位姐姐瞧着倒是眼生,不知如今在宫中哪处殿阁供职?”
目光打量着宋鄂、梅仙二人之间,目光闪烁,“您和宋供奉是旧识,我打扰了你们说话了么?”
梅仙听闻宋鄂此前话语,本来有些软化,如今瞧着这般情景,不由得一颗心重新冷硬起来,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不必了。我和宋供奉不过偶遇,也没什么关系。你们尽管说话。我先回去了。”
宋鄂瞧着梅仙背影,不由大急,上前追了一个脚步,唤道,“梅仙!”梅仙却根本不予理会,急急走远了。
长安初春暖煦,春风吹过承光殿前的新柳。玉真大长公主入宫求见。姬泽听闻消息,眸中微微讶异,亲自出了殿门迎接这位怀了数月身孕的姑母,
“皇姑姑辛苦。”搀着玉真公主在甘露殿中坐下,相对坐下,
“算来姑姑腹中小表弟还有几个月就要生产了吧。”
玉真公主抚着腹部道,目中露出一丝母性光辉,“确实如此。”
望着面前风神俊朗,权威日益深重的皇帝侄儿,心中感慨万千,当初惜园之中,皇帝直言对自己吐露对阿顾的倾慕之意,至今数月时光,二人已然成为情人,“你和阿顾如今在因此胡,虽然没有正式婚礼,但也是一辈子的大事,我这个做姑姑的,也该当恭喜你们一番。”
姬泽眸子闪过一丝喜悦之意,“朕多谢姑姑。”
他与顾令月之事,虽私心甜蜜,确也没有过得明路,此次算是第一次得到长辈的祝福,心中也自愉悦,郑重承诺道,“姑姑放心,朕定不会亏待阿顾。”
玉真公主瞧着皇帝风神俊朗,欣慰之余其实也有一丝心酸。
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