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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中石才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女子的喝斥,就觉得眼前人影晃过,随即“啪啪”两声,自己不知不觉间已被景暄掴了两掌,脸上火辣辣的一阵疼。
从开口喝斥,至上前还了江中石两巴掌,再返身坐下,景暄几乎没给江中石留下任何反应的时间。只这一手,便令勇猛过人的江中石惊呆了。
来兴儿生怕江中石发起浑来,伤到景暄,连忙使劲儿挣脱锦屏的揪扯,起身挡在江中石与景暄之间,向江中石嗔道:“还不去扶起彩鸾来,娘娘身边的人你也敢打?”
江中石气哼哼地瞅了一眼景暄,紧走两步,俯下身就要扶彩鸾起来,却被彩鸾气恼地一把甩开了。
“好啦,好啦。今天是锦屏和兴儿大喜的日子。你们谁再要无理取闹,休怪本宫翻脸无情啦。”景暄不欲几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闹出太大的动静,以免惊动国子监内的其他人,遂开口劝止道。
“今儿咱们也不讲究那些个虚礼。兴儿,锦屏本宫亲自给你送来了。今后你若亏待她,小心着些,本宫有的是手段来治你。小石头,他二人要在这间屋中成亲,你就别跟这儿瞎掺合啦,回头本宫向此处的管事人等交待一声,给你在别处再寻下个宿处,可好?”
江中石先是挨了景暄两巴掌,继而过去扶彩鸾起身,又遭了她的冷遇,心中正在不痛快,听到景暄要他今晚便搬出这屋,另寻宿处,自是老大地不情愿,噘起嘴嘟囔道:“凭什么她一来,就要赶我走呀。”
来兴儿听了他这话,哭笑不得。他自知今天万难在景暄面前退掉与锦屏的这门婚事,以避免将来自己牵累到她,遂只得拿江中石撒气,当胸一拳捶去,怪道:“没叫你陪着小白龙睡在马厩里就不错了。谁叫你偏要跟着我来得?”
当晚,锦屏和来兴儿便在国子监中这间简陋地小木屋中共同度过了两人的洞房之夜……
待到第二天天光放亮,两个人从甜蜜的睡梦中醒来,却没有想到,长安城中正发生着一件令两人都意想不到的大事。
第一百五十三章 深宫剑影
麾下两万神鹤军全军覆没,自己意欲拔剑自尽,却被亲兵死命拦下,神鹤军中第一员猛将,兵马指挥使王怀贞带领着十几名亲兵一路狂奔至长安城西的安远门外,才勒缰停下了马。
河州一旦失守,单凭着汤宽手下那两千名刚刚招蓦来的府军,是断断不可能守住泾州,因此,王怀贞没有选择逃回泾州,而是直接奔回了长安。按照他的想法,是想尽早把吐蕃人大举入侵的消息禀报给才组建不久的大元帅府,以便敦促朝廷调兵西进,与吐蕃人展开决战。
可是,在纵马疾驰了一天两夜之后,王怀贞滚烫的头颅被风一吹,开始冷静了下来。按律,凡军中将领战败脱逃者,不问情由,一概问斩。虽说自己以两万军士对阵吐蕃六万天蝎军主力,歼敌、伤敌三万有余,但毕竟丢失了驻防的城池,这顶败军之将的帽子只怕是要戴上了。更使他感到忧虑的是,不久前刚刚任帅的皇长子睦王李启暂且不说,单单是到了副元帅景云丛面前,自己就很难保下这条命来。
景云丛一向以治军严整著称,如若不是对麾下将士过于严厉,两年前也不至于被人刨了祖坟。再加之,由于几年前担任监军使的于承恩出于培植自己在军中的势力,才不顾景云丛的一再反对,创建下的这支神鹤军,因此,从神鹤军组建那日起,便与景云丛麾下的朔方军有了与生俱来的矛盾。
王怀贞原本一心只想着尽快返回长安报信,及至到了安远门外,才蓦地想起,直接入城到大元帅府报号有诸多的不妥。于是,他当即下令,包括他在内,十几名军士立刻下马,扮做百姓的模样,弃马步行,混入了长安城,先在城内找了座寺庙住了下来。
他跟随于承恩多年,自然对长安城内朝中的情形并不陌生。既然直接到大元帅府求见睦王和景云丛有被直接问斩的风险,王怀贞理所当然地选择了另一条在他看来相对稳妥的途径:首先在皇帝身边寻找到一位能为自己开脱死罪的人,再经由他引见直接入宫面圣,当面向皇帝禀明西疆军情。
派人四下打听之后,王怀贞决定找内侍省监尚敬作为引见自己面君的人选。
尚敬接到王怀贞河州战败、逃回京城的消息,先是吃了一惊,继而也开始担起心来。
不过,尚敬担心的倒不是西疆岌岌可危的战局,他担心的是王怀贞一旦入宫见了皇帝,会不会泄露几天前自己有意瞒报西疆军情的事,从而给自己带来麻烦。王怀贞丢掉了麾下两万兵马,出于推卸责任的考虑,极有可能会在皇帝面前提到那几份最初向朝廷禀告吐蕃入侵的军报,如果真是那样的话,自己则不仅不能应王怀贞所请,做这个引见之人,反而须想方设法尽快堵上王怀贞的嘴,只有这样做,方可称得上是上策。
用不着多想,尚敬就替王怀贞安排下了一个绝好的去处:阎王殿。怀揣着王怀贞托他呈递给皇帝的请罪奏折,尚敬声色不露地赶往延英殿去见皇帝。
皇帝这两天心情颇为烦乱。平叛大业刚刚出现了转机,自已登极之初曾发誓要办妥的三件大事:内靖宫禁、北平叛乱、南和诸藩,不到半年即可完成其二,这本是令皇帝感到志得意满的好事,可才刚刚平静下来不到两个月,后宫之中就又横生波澜,以至于皇帝如今连能睡个好觉的地方都难以找到了。
从两个多月前,当睦王被江陵王留置在江陵城中,皇帝采纳了景暄的建言,没有急于出兵征讨江陵,而是派出钦差传召李舒返京晋见,以至后来收到了良好的效果,直至不久前,景暄提出任睦王李启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一各军号令,以防各路带兵大将拥兵自重,皇帝欣喜地发现,这位自从经父皇指婚,嫁给自己,便在闺房之乐上表现得淡淡的景氏之女,竟完全继承了其父的文韬武略,有她在后宫辅佐,为自己出谋划策,简直如同太宗时的文德皇后,能给自己秉政理国带来极大的帮助。
出于对景暄的感激和青睐,皇帝在一次于宝象宫醉酒之后,用半是玩笑半是认真的口吻,曾对服侍他更衣的锦屏随口说过一句:待明年春暖花开之时,朕便要册立太子,晋你家娘娘为六宫之主的话来。不料,就是这一句醉话,不出十天,便在后宫掀起了轩然大波。
贵妃与皇后之间,虽只一阶之差,却有着君臣之分。嫔妃一旦被册立为后,便具有了与皇帝几乎相等的身份,从此以后不仅可以公然与皇帝夫妻相称,而不必称臣,而且能够心安理得地坐于凤座之上,接受包括贵妃在内的一众嫔妃的早晚朝拜。
婉容本就对事事落于景暄之后而心生怨气,一朝听闻皇帝竟要于来年春天立景暄为后,更是忍不住当场发作起来,不但寻衅将尚敬派来监视自己的掌事宦者顾惜朝臭揍了一通,即连多日来替自己出主意收服王保儿的樱儿也无缘无故地挨了她一顿骂,哭哭啼啼地躲回自己房中去了。仅仅打骂身边的宫人、宦者,婉容仍嫌不够解气,当日就命人到后宫各嫔妃的住处传下话去:自今晚起,一个月内不许任何人侍寝。她要把皇帝逼来瑶华宫,当面问一问他,究竟是对皇帝情深意重的她,还是心猿意马,心中另有所属的景暄配做这个皇后?
说也凑巧,当晚皇帝在宝象宫听完景暄关于来兴儿私纵李舒实情的奏报,并没有就在宝象宫中歇下,而是在吩咐人连夜出京传话给在蒲州的睦王李启,要他派兵对王屋山周边仔细搜查,及早将李舒捉拿归案之后,摆驾来了瑶华宫。
婉容有孕在身,皇帝来时已先自睡下了。皇帝摆手制止住顾惜朝,叫他不用通报婉容自已到了,而后径直迈步走进了樱儿的房中。
当时天已近二更,樱儿独自坐在房内的妆台前,边小心翼翼地用方绢帕擦拭着一柄短剑,一边出神地想着心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借刀杀人
皇帝悄没声地走进房中,来到樱儿身后,猛地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本想给她一个惊喜,却不料樱儿随即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回身便用手中的短剑死死抵在了皇帝的喉间。
“你,你这是要干什么?”皇帝万万想不到一向温婉可人的樱儿竟有如此敏捷的身手,吓得脸色煞白,颤声问道。
樱儿回头见悄悄走入自己房中的竟是皇帝,立刻意识到自己下意间露出了精擅技击的马脚,当即撒手扔剑,纵身便扑在了皇帝怀中,啜泣着惊呼道:“婢女该死,惊着圣驾了,没伤着陛下吧?”
皇帝被她前后叛若两人的表现闹了个一头雾水,惊魂未定之时又觉美人在怀,甜香扑鼻,遂稳了稳心神,强笑着答道:“朕也是做过三军统帅,久经战阵的人了,岂能轻易被你这小女子伤着。二更天了,你不睡觉,一个人躲在房中擦剑做什么?嗯,刚才那一下论身手居然不在暄儿之下,想不到朕这后宫之中竟还藏着位技击高手啊!”
别的话倒也罢了,只这皇帝最末一句话令樱儿不免感到恐慌和不安,连忙把头紧紧靠在皇帝胸前,顺势撒娇道:“婢女哪儿是什么技击高手呀,平日里常与景娘娘身边的锦屏厮混在一处,承景娘娘瞧得起,教了婢女这一招‘飞鸟投林’,不想今天竟用在了陛下身下,还请陛下恕过婢女不知之罪。”
皇帝轻轻从樱儿手中夺过那柄短剑,凑近灯光处细细审量,啧啧赞道:“果然是柄好剑哪!”
樱儿双目精光一闪即逝,忙也凑至近前,陪笑解说道:“要说起这把剑来,婢女忍不住要多说几句了。两年前陛下您被张皇后,不,张氏设局逼得出走同州避祸,娘娘当时还怀着吉祥、如意两个娃儿留在东宫,那段日子里,我们主仆二人日日夜夜都防备着张氏命人来取了我们的性命,可说是食不甘味,寝不安席。娘娘对陛下您忠贞不二,特地叮嘱婢女去替她找来一柄短剑,一俟张氏差人来捉,便自行了断,为陛下殉节。多承时任太子内坊掌事的谢良臣大人厚意,应婢女之请送了这柄短剑来给娘娘防身之用……
后来,陛下您登极之后,将东宫上下人等尽数迁入大明宫时,婢女便暗地里将这柄短剑从娘娘身边拿开,收到了我这里。”
她顺口即将短剑的来历推到了已被皇帝亲手刺死的谢良臣身上,心思不可谓不敏捷、缜密。
皇帝显然不愿听到樱儿提及谢良臣,缓缓地挥着剑,问樱儿道:“深更半夜的,你怎么想起擦起它来了?”
樱儿似乎被皇帝问到了伤心处,眼圈一红,落下泪来,含悲带怨地说道:“陛下面前不敢撒谎隐瞒,婢女方才想用它,想用它了结了自己的性命。”
“啊?”皇帝伸手主动将樱儿拉入怀中,轻拍着她的后背,温言安抚道,“别怕,别怕,有朕在,谁敢给你气受?且说说,是怎么回事?万事有朕为你做主,你又何苦自己想不开,要自寻短见呢?”
樱儿把头埋进皇帝怀里,强忍住肚皮里的笑,哽咽着答道:“还不是宫里的那些人闲来无事,乱嚼舌头,瞎说什么陛下行将立惠贵妃为后,惹娘娘伤心、懊恼,便拿我来撒气……”她方才已借向皇帝解说短剑来历之机,替婉容在皇帝心中埋下了一颗贞女烈妇的种子,此时圆起谎来,更是得心称手,顺手捻来。
皇帝本人倒好像已经忘记了自己曾说过的醉话,满脸不解地正要再问,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再熟悉不过的叫声:“皇上深夜来到瑶华宫,既然不是为了要看望臣妾,索性请皇上今夜就赏樱儿个才人的名份,挪到别处就寝吧,免得留在臣妾宫中,伤了胎气!”
原来,顾惜朝当日早些时才领受了婉容的一通饱揍,皇帝半夜驾临,他思忖再三,还是没敢向婉容隐瞒,命杉儿入寝殿叫醒了婉容。
皇帝急忙将樱儿从怀中推开,满脸尴尬地转身面对婉容,含笑赔礼道:“原是朕来时,听人说爱妃早已睡下了,因此才顺道来瞧瞧樱儿的。不想还是惊扰了爱妃,走走走,随朕回寝殿说话,小心夜深受了凉。”边说边走到婉容跟前,想赶紧拉她离开此处。
婉容今夜打定了主意不给皇帝这个面子,用力挣开皇帝的手,咬牙冷笑着说道:“这六宫之中就要有正主了,皇上不陪着皇后娘娘,半夜三更地跑到臣妾娘几个的这冷宫来作甚?请恕臣妾正怀着身子,不便侍寝,就请皇上早回吧。”
她自从嫁给皇帝,还从未跟皇帝说过这么重的话,话一说出口,自己先在心里已有了悔意,目光闪烁着望向了别处。
皇帝却被樱儿顺嘴胡诹出的那番谎话所感动,觉得两年前自己多有亏欠婉容母子之处,因此听到婉容刻薄的讥讽之辞,并没恼怒,反而贴近婉容,压低声音,深情地对婉容说道:“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