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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大活了半辈子,还从来没碰到过这样令他感到心惊肉跳的事,一时间只能傻呵呵地点头称是,直到见那宫人意欲抽身离去,这才猛然醒悟过来:似这般要自己冒着掉脑袋去做的大事,如何仅仅凭借着一方绣龙的巾帕和一个素不相识的宫人的三言两语,便全然不计后果地答应她去做呢。
于是,他忙拦在那宫人身前,乍着胆子问道:“敢问姑娘如何称呼,在宫中哪处办差?待日后万一被大人发现了此事,小的也好有个推说。”
那宫人略微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答道:“我叫点墨,就在万岁爷跟前办差。若不是怕失了朝廷的体面,我如何会径直找到你这么个阉工头来交待下此事?再要不信,只管向你这少府监衙门的堂官们打听打听,大明宫中可有我这号人?”
潘大算得是久在公门混饭吃的老人儿,心下虽信了五分,仍试探着问道:“小的岂敢不信姑娘说的话?只是今日这一拨来了足足有百十号小儿,姑娘为何偏偏要替这什么来家保全下这一柱香火来呢?要是姑娘不嫌小的啰嗦,还请一并示下,也好叫小的放心去做。”
“啪”。
潘大话音未落,脸上已重重挨了一记耳光。耳畔旋即响起点墨的喝斥声:“方才已向你明说了是谁交待下来的差使,你还要多问,莫不是嫌自己的命太长?”
潘大被打得眼冒金星,却急中生智,双手捂着半边脸,扯着嗓子嚎道:“可怜我家中上有老母,下有三岁娃儿,都指靠着我过活呀……”
这一招对点墨果然奏效,她虽跺脚一个劲儿地冲潘大摆手,示意他噤声,心却已软了下来,没好气地答道:“得了,今天就给你先吃下一副定心丸,好让你踏踏实实地去做便是。不过,关于这件事的情由,我也了解得不多,只知道这个小儿的父亲是万岁爷年轻时结交下的一位极投缘的文采之士,万岁爷虽忍痛杀了其父,却不欲来氏这一脉从此断了烟火……”
眼见潘大捂着脸,仍旧一副满腹委屈的模样,点墨心念一动,又说道:“今晚来找你的这个人会送些金银财物给你,你只管收了,就当做是赏赐吧。你须谨记一条,以后胆敢在旁人面前提起此事,你一家老小便看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潘大的供述琐碎而冗长,不过,包括带队的校尉在内,在场的所有军士都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一个事实:来兴儿之所以会成为一名未净过身的冒牌宦者,原来是先帝爷有意饶了他这一刀!
吴弼得到带队校尉的报告,心下也十分惊诧,表面却十分淡定,向那校尉叮嘱了几句此事不得外泄之类的话,将他打发走之后,一刻未敢停留,径直入宫将这个消息禀报给了皇帝。
皇帝其时仍沉浸在祖父遭人暗害致死的痛苦和悲伤之中,有些心不在焉地听罢吴弼的禀报,并没有即刻下旨对来兴儿作何处置,只要求吴弼继续查清来兴儿和李进忠之间有没有不为人所知的隐秘联系。
吴弼自皇帝登极,奉旨调回京城,执掌禁军以来,最瞧不入眼的就是李进忠这位一力扶保他的亲外甥入继大统的所谓定鼎元勋。因此,一旦得了皇帝要他调查李进忠的旨意,自然不遗余力地调兵遣将,撸胳膊挽袖子便欲大干一番。
可是,来兴儿被自己关押在禁军驻地已有十几天的时间了,就这么把他无限期地关押下去,总归是毫无益处。但若凭着潘大的一纸供词就将他放回“野狐落”,一来没有得到皇帝的亲口允准;二来纳玉被抓,短时间内芙蓉只怕是不敢再对“野狐落”打什么主意啦,来兴儿回到那里,自然也就失去了他作为诱饵的作用。
坦白地说,吴弼心里对来兴儿还是很有好感的。甚至当他得到潘大的供词,入宫求见皇帝的路上,他还动过这样的念头:要是皇帝肯饶恕来兴儿的话,自己何不趁机将这个机灵、胆大而又富有情义的半大小子收入麾下,在自己的亲自调教下,说不准将来这小子会有大出息呢。
出于心中存着这样的念头,吴弼真心不希望来兴儿从此以后守着一堆坟头默默无闻地活下去。他要多锤炼锤炼他,瞧瞧他是不是的确是块打铁的好材料。
经过了一夜的反复思考,吴弼终于想出了一个称得上是一石二鸟的好主意:皇帝不是要自己接着调查来兴儿和李进忠的关系吗?自己何不顺水推舟,将来兴儿发落到李进忠的眼皮子底下,看看他们之间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勾连?
于是,看守坟墓的禁军小卒来兴儿在经历了十几天的牢狱之灾后,居然得到了一个较之看守坟墓要强过十倍的好差使:调到长安城内,加入了替李进忠看家护院的禁军行列。
为了使来兴儿的一举一动都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吴弼特地把伙长老黄也调了来,依旧作来兴儿的顶头上司。
第六十五章 近在咫尺(一)
李进忠动用监门军作为自己的护卫,对此,曾有几位好名不怕死的御史向皇帝弹劾他,请皇帝治李进忠僭越、欺君之罪,但都被皇帝强压了下来。
时间一长,加之李进忠因靖宫有功被皇帝尊称为“尚父”,渐渐地,朝堂之上的文武群臣也就没有人再对此指头划脚、品头论足了。
恰恰在一切归于风平浪静的当口,李进忠敏感地察觉到,皇帝虽然表面上对他无不言听计从,礼节上也更加恭敬了,但实则似乎加强了对他的戒备。
三天前睦王回京的宫宴之上,皇帝还曾亲口应允他集合多个衙门的人马,尽快整饬京城的治安,可转眼之间,吴弼又奉了皇帝的旨意,尽数将充作他护卫的二百名监门军全部划入了他麾下的羽林卫的序列,而后,顺理成章地将其中大半换了防。
来兴儿头一天随着老黄到晋国公府门前当值,就被清晨出府赶着去上朝的李进忠撞了个正着。
“哟,小子。老夫昨儿还向皇上提起你来着,总不成叫延英殿的头一位掌书去守着成千上百的死人过活吧。因此我劝皇上从速将人调回城内当差。不想,这么快就调到了老夫这儿……”
李进忠在府门外正要翻身上马,一眼扫见站在门旁的军士竟是来兴儿,不禁又顺口编了个故事说给来兴儿听,内心却顿感惊疑难安。
来兴儿对李进忠说不清是恼是恨:是眼前这个相貌丑陋却对自己满面带笑的老宦者亲手把自己带出了闲厩院,充作张皇后的一名眼线调入东宫,从而直接导致了母亲为使自己少一份牵挂和要胁而寻了短见;也是这个口口声声自称是自己师叔的当朝宰相,却屡次三番地欺骗自己,以致使自己远涉万里寻母而不得;同样,还是这个心狠手辣、血洗大明宫、逼死太妃母女的不二权宦,当自己在兴庆门外纵马一跃,将他从纳玉的飞刀之下救下之后,却对自己非但见死不救,反而心怀叵测地巧言令色,意欲暗害自己。
此时,当他听了李进忠这番言不由衷的诓骗说词后,禁不住怒极而笑,尽力抑制着自己,没有当场揭破他的谎话。
“麾下参见大将军。有幸到大将军身边当差,麾下感到不胜荣幸。”门边另一侧站着的老黄见到原来的上司,忙上前抱拳行礼道。
“哦,你原来就在监门军?”李进忠闻言偏过头,上下打量着老黄,显然已想不起来他是何人。
“回大将军,黄某原在秦校尉手下当差,今年清明宫变那日,大将军命秦校尉带人诛杀张氏,小的就在其中。”至今老黄仍旧秉性难改,逢人便会提起他的这番功业,今日在李进忠面前,自然更不会放过表功的大好时机。
果然,李进忠听他如此一说,注意力立马从来兴儿身上转移到了老黄身上,一面冲他频频点头称赏,一面说道:“好,好,好,待今晚老夫公事已毕,再邀两位入府细叙过往,故人相逢,老夫必不慢待尔等。”说罢,又下死眼盯了老黄两眼,仿佛要把这个人的容貌牢牢记在心里一般,随后在家人的催促声中上了乘舆,朝着大明宫的方向去了。
来兴儿听得老黄着意攀附李进忠,心中对他顿起嫌恶感,欲待不理睬他,却听老黄冲着李进忠远去的背影恶狠狠地啐了一口,骂道:“老不死的阉狗,还指望着爷信你的鬼话呢,做梦去吧!”
来兴儿觉得奇怪,开口问道:“黄头儿,记得数月前在延英殿旁,我曾听你一口一个李大将军的,叫得十分亲切,怎么今天反而像是恨上了他?”
老黄自打挨了锦屏一顿棒打,又被她施以威逼利诱,尤其是得知了锦屏是当朝第一名将景云丛之女、后宫众妃之首景暄身边第一得用的宫人后,顿生仰慕之心,便俯俯贴贴做了她在“野狐落”军营之中的眼线。来兴儿被抓的当晚,就是他一早跑到大明宫外求人向锦屏报说的消息,锦屏对来兴儿有情,他一直就瞧在眼里,故此,也变得对来兴儿亲近了许多。
“要不是吴大将军好意告知我秦校尉最终落得的下场,只怕老子至今还以为这条老阉狗是个好人呢。”老黄愤愤不平地说道,“秦校尉虽因诛除张氏有功,被老阉狗举荐,得皇上赐了个爵位,却不久就暴死家中,极有可能是被这老阉狗灭了口……”
来兴儿虽不十分明白李进忠为何要杀了那位姓秦的校尉灭口,但从老黄咬牙切齿的表情中也可瞧出,显然此事给了老黄极大的刺激。
原来吴弼是因老黄和自己二人皆与李进忠有怨,才将两人一同发派到此处当差的。来兴儿心中暗自揣测道。
“敢问两位军爷一声,今日李大人是否在府中?”
耳畔蓦地传来一个询问的声音,打断了来兴儿的思绪。他这时才发现,晋国公府门外,不知何时已来了位年过五旬、身材发福的红袍官员。
“李大人一早就入宫上朝去了,大人请改日再来吧。”老黄久在禁军厮混,从此人身着的袍服上一眼即瞧出这是个四品大员,故而话里便带着几分客气。
那官员听了这话,一点没觉得意外和失望,径自从怀中摸出块蜀锦织成的巾帕,往老黄和来兴儿面前的台阶上一铺,一屁股坐了下去,抹着额角的汗水冲二人说道:“那下官便不走了,就在此坐等李大人回府,也可与两位军爷做个伴,唠唠嗑。”
老黄和来兴儿都还从未见过如此作派的官员,一时间都起了好奇心,来兴儿抢先问道:“不瞒大人说,我们二人今天是头一回到这晋国公府门前当值,适才进得里坊时,见坊门处也设着岗哨,不知大人是如何来到这府门前的?”
老黄在一旁,听来兴儿这一问问得活脱脱像个不晓世情的瓜蛋儿,生怕招那官员耻笑,遂自以为是地抢着替那官员答道:“这还用问,也不瞧大人是什么身份,身上必定带着官凭,又岂是坊门外那几个小子敢拦下的?再者说,大人一大清早地便赶着来求见李大人,必定有十分紧要的公务在身,倘若连个坊门都进不来,也太叫人笑话了。您说是不是?”
第六十五章 近三咫尺(二)
那官员略显尴尬地笑笑,未置可否。他其实是花了半贯铜钱才进的坊门,只是这种糗事怎好随便向人提起?
来兴儿守在府门前,闲着无聊,过了不多一会儿,就又想着和那官员闲聊解闷儿,便向他问道:“请问大人官居何职?尊讳如何称呼呀?”
那官员仿佛揣着满腹的心思,正在呆呆地出神,听了来兴儿这一问,陡地缓过神来,讪笑着答道:“下官巴州刺史汤宽,在相府小军爷面前不敢妄称尊讳。”
来兴儿近些天被关在禁军军营之中,与外世隔绝,对睦王回京之事一无所知,听他自报是巴州刺史,尚没觉得有何新奇。
老黄则不然,他整日守着一堆死人的坟墓,闷都快闷死了,专一叫手下的军士每日里替他收罗长安城中发生的新鲜事供他解闷儿,当然知道睦王是在巴州被人识破身份,陪送回京的,见面前这位居然是巴州刺史,登时来了兴趣,冲汤宽连连抱拳道:“汤大人是搭救睦王殿下回京的贵人哪。这一回敢情不会再回巴州那种小地方了吧,不知万岁爷打算擢拔大人到何处任职呀?”
汤宽被问及此事,恰如有人在他伤口处撒上了一把盐,说不出的疼痛和委屈,强笑着摇了摇头,有些难为情地答道:“下官还未曾接到敕书。这不,今日专为面见中书令李大人探问究竟来了吗?”他只道李进忠府门前把守的军士必是府中信得过的人,因此不加隐瞒地道出了求见李进忠的目的。
不过,汤宽毕竟是在宦海之中游了多半辈子水的老手,自己此行最为核心的用意是不会向来兴儿和老黄两人明说的。
原来,汤宽亲自陪送睦王李启回到长安之后,就开始满怀希望地等待着皇帝对他厚加封赏。最初两日,从大明宫隐隐约约传出皇帝见睦王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