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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衣妇混进来。」
「你说云扬带我回来用药?用什么药?」黎笑行心里蓦然吃紧,一股不好的预感涌上来,他盯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居嫣然冷然问道。
他猜出先前那个下人借口名傲天伤人一事其实是指弟弟发生变故,或许也仅有黎笑语有事,谢家的下人们才敢硬着头皮闯入禀报。
「大哥,你不知道吗?」居嫣然奇道:「毫无内力的人中了孔雀胆,就算有绝世高手将毒转移,但五年内若不与该高手换血,他同样必死无疑。」
黎笑行默然,居嫣然接着又说下去。
「这一点我和相公都不知道,还是笑语在你走后不久毒发,我们请来师父替他把脉才知晓的。」居嫣然垂泪,「谢公子当时信誓旦旦保证,一定会将大哥带回来救笑语。他找到大哥之后让师父给你清了余毒,并在你喝的药里放下笑语血液中所需的药物,已做好换血的所有准备。我以为谢公子已经告诉你了。」
黎笑行感到他的胸口好像被什么东西猛然重击了般刺痛,陡然间觉得天旋地转,眼前泛黑,身体只是发冷,因而听不清弟妹后面还说了什么。
不自觉走前两步稳住身形,黎笑行的眼睛才可以视物。谢云扬说的苦苦寻了他四年,原来是为了这个目的?如今仔细想想,再加上他最后一次毒发时听到的曾旌与师弟的对话,一切都那么明显。
难怪谢云扬不让他去见黎笑语和风雷双隐,反而将他带到这里暂住;难怪曾旌会说出那句「你好,他就好」的话,或许是因为他是唯一一个可以用一身鲜血救弟弟的人!
当初在天山相遇之后,谢云扬一直苦劝他回去,为此还不惜在雪地中站了一夜博取同情;他们这一路的行程也特别赶,他居然自作多情的认为是谢云扬与他重逢之后特别兴奋所致。如今想来,这也是因为弟弟的身体支撑不了多久的缘故。
「换血后,笑语会完全恢复吗?」黎笑行木然沉声问道。他陡然变得苍白的脸色和冰冷的眼神让一直观察他的居嫣然感到恐惧,但为了她的丈夫,女人还是老老实实回答了这个问题。
「如果将大哥的血全数换给笑语,他自然无事,因为大哥已经喝下师父调配的药,它对人体无害只是用来治愈笑语。」居嫣然望着平静凝视她的黎笑行,心怵于对方麻木的目光,更加害怕,「不过大哥在换血后,恐怕性命不保。」
闭眼一气说完,居嫣然又连连对着黎笑行磕头。
「我知道这样求大哥非常自私,但我实在束手无策,能想的办法我都想了,若我可以救笑语」
黎笑行挥袖,一股气流止住了居嫣然的话语,将她从地面轻轻托了起来。女人尚在惊疑间,耳旁却再度传来黎笑行森然的语声。
「换血前必须喝的药,是不是特别苦?」
不知道这个时候黎笑行为什么提到这一点,居嫣然还是诚实地点了点头,她羞愧地垂下头。同样都是宝贵的生命,她却因自己丈夫的存活而堂皇求另一个人去死,实在愧对学医救人的宗旨。
黎笑行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他的心终于完全变得冰冷。眼前之人为了至爱忍耻祈求别人的模样,让他回想到多年前的谢云扬,也正是用这样痴情的目光央着他救治黎笑语。
那些喂到他嘴边的药,温柔的眼神,体贴的举止,还有耐心的劝慰,如今想来当真是可笑至至!谢云扬说过不愿浪费一滴珍贵的药物,做出一副时时为他着想的神情,想来也是因为笑语才是真正需要这些药的人。
不知道亲手让自己喝下这些药时,谢云扬是否因可以救他真正爱的人而长长舒了一口气?
师弟,真的想用他的性命来换取弟弟的重生吗?
那么这些天相处得来的安宁幸福,那些由谢云扬亲手布置的一切,还有昨晚感受到的浓情蜜意,也仅是师弟想留下他救弟弟的手段,并顺便支付给他的报酬吗?
胸口不再疼痛,黎笑行只觉心里一片迷茫,他甚至感觉不到眼前所见之物,亦听不到居嫣然蠕动的红唇里说的是什么。在理智上,他相信了弟妹的话,然而在心底深处,他仍然抱有一丝残存的希望。
谢云扬这次没有骗他!就算弟弟真的发生什么意外,那也不是师弟特意寻找他四年并求他回来的原因!
「大哥。」居嫣然被这个浑身向外冒着寒气的黎笑行吓住了,她嘴里小声再叫了一声便说不下去了。
「你回去吧,我会去找笑语。」涩声对眼泪滂沱的女子说出这话,黎笑行转身消失在居嫣然面前。
「笑语,你刚才怎么说出放弃医治这样丧气的话?」苍门黎笑语夫妇的住处内,谢云扬痛心疾首的轻斥道,「有我和你师父在,我们都会想办法治好你的。」
「我也是大夫,知道自己的身体;再说,就算你们找到大哥,我也不愿用他的命来换我的平安。」黎笑语微弱的语声艰难响起,一旁的风雷双隐垂下头,看起来谢云扬还没有告诉他三人,黎笑行就在附近的庄园里。
「笑语,你身体不好,别多想这些事。」谢云扬皱眉,随即又挤出笑脸安慰。
「扬,有些话我一直想告诉你。」黎笑语喘了几口气,固执地摇头拒绝谢云扬让他多休息的劝慰,无可奈何的劝说者只好将他抱起来,让病人枕在自己的胸膛里。
「我一直不赞成你和哥在一块,因为我担心你、你不能一心一意待他。你别怪我。」黎笑语断断续续地说着:「若我走了,哥在这世上就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你、你答应我一定要好好对他。我哥外表虽然冷漠,但最怕寂寞,他的心也好软。」
「笑语!」谢云扬听刭病人如同交代后事般的话语,似乎再也忍受不了,将怀中人揽了个结实,神情坚决地对黎笑语开口:「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就此一句铿锵有力的短短话语,让屋外二十丈开外的一抹紫影颤了颤,跟着断然飞身离去。
来人正是黎笑行,他原想直接询问谢云扬,但是来到这里之后发现刚刚那个以名傲天为借口通传讯息的下人,背身站在门外似乎在观看里面的动静,他的脚步停了下来。如今与他武艺不分上下的师弟竟然没有察觉他的到来,可见对方眼里已容不下别人,心中只有弟弟了。
深深吸了一口气稳住紊乱的情绪,黎笑行此时一片茫然,不知道他是应该愤怒还是怨恨,全身发冷,心里空荡荡的什么念头也没有了。先前从弟妹口中听到的事实以及谢云扬那句话,瓦解了他最后的希望和幻想。
谢云扬说不会让弟弟有事,那么应该死的人其实是他了。原来他在情人心里,仅是一个可以换回真正所爱的珍贵药人,他的价值也仅是如此而已。
黎笑行很奇怪明白所有的事之后,他的胸口竟然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撕心裂肺的疼痛,也没有苦涩发堵的感觉。
「喜欢,笑行。我只喜欢你!」谢云扬昨晚徘徊在耳边的深情语声与火热的吐息,没有缘由地突然在黎笑行心里翻腾搅动。
激情的缠绵,温柔的抚慰,还有满以为与师弟真正交心之后终于得到的专属爱情,这些刻在心中的清晰记忆,如今让黎笑行忽然觉得非常好笑。
张开唇,黎笑行嘴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手掌无意识蜷缩握紧,直至捏得手指骨节变得青白亦不自知。
此时此刻,所有的情感都不再激发,那些爱恋、愤怒、痴候、伤痛、祈盼、苦涩,甚至身体发冷的感觉都体会不到了。黎笑行此刻才算真正明白,什么叫哀莫大于心死。这样的麻木,甚至让他连绝望的味道也体会不出,他只是觉得这些年自己做的事当真可笑至极。
漫无目的地在路上走着,黎笑行没有察觉他何时回到谢家庄园最深处的木屋。轻轻依在屋子的外墙上发呆,任由思绪飘散,其实,他真的觉得谢云扬没有必要做这么多事,走这么多弯路。
想到这里,黎笑行松开了手,傲然笑了笑,眼里全是了然决断的神情;与此同时,一股比四年前更加冷冽孤高的气息包住了他,猛然在他身周筑起了一道冰冷的防线。
「笑行,喝药的时间到了。这是最后一碗,曾神医说你的身体恢复得很好,以后不用再用药调养了。」谢云扬温柔体贴的语声在外面响起。入目,仍然是那只熟悉的小小药碗,还有师弟隐含催促的双眼。
终于到了可以救回笑语的时候,这个男人也不自觉焦急起来了吗?嘲弄地轻轻掀起唇角,黎笑行垂眸接过药碗一口气饮下,这回他居然不觉得这药有苦味了。
「你是不是在里面少放了什么东西?」黎笑行将碗掷回给谢云扬,淡淡说道。
「什么?」谢云扬神色微变,还未说话,他身上几处大穴一麻人已不能动弹。他二人如今功力相当,但他全无防备再加上黎笑行出手如风,竟然一招被制。
「笑行,你做什么?」谢云扬怔住,一脸的不可置信。
「最后一次的药里没有笑语需要的药物,你拿给我喝又有什么用?」黎笑行淡淡笑道:「不过我想,你不会犯这么低级的错误,因为笑语的命对你来说那么重要。」
黎笑行唇上掀起的弧度透出的惨然与诀别让谢云扬瞬间呆滞,但他很快反应过来,眼神变得无比焦急。
「师兄,你听我说」
「情急之下,称呼也跟着变了,大概你不想再与我玩情人游戏了。」黎笑行冷冷地盯着谢云扬,语声里透着无所谓,「四年前我已经说过,我黎笑行的弟弟,还轮不到旁人操心他的生死。」
「不是的,笑行,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你!」
「这些话,留着给你自己慢慢说吧。」黎笑行转身森然道,「从此以后,你我之间再无半分情义可言!」
这句话之后,谢云扬看见黎笑行微微一动,一片紫色的衣袍飘落在他面前。
师兄与他割袍断义?谢云扬心中大痛,眼见男人头也不回向苍门所在的位置奔起,他心里涌上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连忙运气试解穴道,但谢云扬冲了几次都没有成功,黎笑行点的劲力很重,看来是下定了决心。
最终,谢云扬忍着痛楚,硬生生将真气灌注到那几处穴位附近,拚着受内伤也不放弃的狠劲一举冲开了穴道。
吐出几大口鲜血,谢云扬顺手抹去嘴边的血迹,心急如焚地赶向黎笑语所在之处。等他来到之前离开不久的院子,看见风雷双隐神色复杂地站在门外。
「笑行呢?」谢云扬张口问他二人,目光却不由自主投向屋子。
「主子刚才突然出现,说要用『忘尘诀』救回二公子,我们正为他护法。」雷隐摸着头,他着实不明白其主的决定,因为黎笑行若早这样做,这几年也不会如此痛苦了。
「什么?他要练那种断情绝爱的功夫?他想忘了我?我绝对不允许!」谢云扬一听之下立即暴怒,人向屋子走去。如今师兄放弃了爱他之心,不再像以前那样为了记住他们之间的这段情选择痛苦了四年,是谁让心爱的人做出这样的决定?是哪个混蛋让黎笑行选择舍弃情义?
谢云扬心中又怕又恨,又痛又悔,一心只想阻止黎笑行运功。
「谢公子,这是保住主子和二公子都平安无恙的唯一方法。」风隐插话说道。
「我不允许笑行忘了我!其他人怎么样我不管!」谢云扬迸发出这声大吼,慌乱之中他什么也顾不得了,眼前不断闪现黎笑行绝情割裂衣袍的那一幕,不由心痛欲裂。
「谢公子,你也知道主子得天独厚,他的体质可以使他一边修习『忘尘诀』一边给二公子驱毒。如今主子已经发功,如果你此时闯进去干扰,定会让主子与二公子都气绝身亡。」雷隐这声急喊拉住谢云扬的脚步,无计可施的他咬牙不住来回圈行走动,情绪非常暴躁,使得一旁满怀疑虑的居嫣然根本不敢上前询问事情的始末。
「不是那样的!笑行,你再信我一次!」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心慌意乱的谢云扬突然高声对屋子叫喊,语声止不住颤抖。
回应他的仍然是一片沉默,无声的拒绝让惶惶不安的谢云扬肝胆欲裂。他难以想象彻底失去黎笑行会是怎样的局面,也根本没有预料有一日师兄会不再爱他;突然失去原本抓得牢牢的东西,失去被人全心全意爱着的感觉,失去他也愿意去守护的感情,谢云扬真的无法接受。
渐渐的,深知什么也不能挽回的谢云扬抱头蜷缩成一团,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抖动,嘴里再也无法完整默念出让黎笑行相信他的话,到最后只能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哀嚎。
一个月后,初春,清晨。
苍门,黎笑行的剑舍内,一个低沉的清朗语声缓缓响起。
「不是这样的,笑行,你误会了。我承认,最初找你有部分是为了笑语,但最大的原因是我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