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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范小姐。”对于不常接触的人，系统一般会作礼貌称呼。
“定义‘背叛’一词。”范卡给出指令。
“背叛，指背离叛变，是对自己原来信仰的一种背离与叛变。”【白雪】很快作出了回答。
“你有信仰吗？”范卡直接问。
“信仰，和背叛一样，只是人类才有的东西。”【白雪】声音温柔，‘她’所具备的智能能够将对话的内容联系起来和人作交流。
“呃？！”范卡微微讶然。
“就统计的资料和数据来看……”智能系统【白雪】判断出得到的是一个问句，于是善解人意地对问题回答得稍微详细一些，“除了具有信仰的人类，自然界的其他任何一种动物都不存在“背叛”这种行为。请问，需要更详细的相关资料说明吗？”
范卡一时失神，只是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白雪】也安静地没有说话，以免打扰范卡的思考。
“玩具，最害怕的是什么？”良久，范卡忽然抬头问道。
“抱歉，就目前记录的资料来看，尚未有一款玩具是设有定义为‘害怕’的程序的。”【白雪】伶俐地答道。
“时间！”身后，传来了一个温雅的男子声音。
范卡回头，看到来人是之前见过的左洋，那张白皙的年轻脸庞带着暖暖的笑意，向着范卡缓步走来，没想到这么晚了他也还未回去。
“时间让生物衰老病死，对玩具来说，时间也会让它们被淘汰。”左洋站立到范卡身旁，抬头望着眼前设计得华美秀丽的流线型机器，“对每一款玩具来说，它们的市场周期都不长。用两三个月研发的智能玩具，通常在市场销售一年多人们对这款玩具就不再感到新鲜了……”
旁边，范卡没有接话。她也明白，时间必定会让玩具逐渐淘汰，甚至是远在损坏和报废之前。玩具坏了、脏了，可以修理清洗干净，或者换买新的，多数人更是随意弃置了。假如玩具也有真感情，大概它们是不会喜欢人类的吧。那它们是不是应该庆幸自己没有思想？
“幸而，玩具对伤害是完全无记忆和反应的。而人类的思维则复杂得多，也很容易被欲望和诱惑所影响，金钱、权利、地位、名望、女人……确实是人类，也只有人类发明了无穷无尽的欲望，还有爱恨和背叛。”左洋显然是听到了刚才范卡问【白雪】的话了，他笑笑继续说道，“确实，只有人类才存在背叛这种行为，机器是不会叛变的，因为……毕竟它们不是人类！”
“不是因为机器人三大定律吗？”范卡侧头，呆呆地想了想。
“如果机器人真的有心要搞革命，三大定律基本没什么作用。”左洋视线转向范卡，耸耸肩，“不怕你见笑，我的博士毕业论文写的就是《智能机器道德论》。”
范卡转过头来，望着左洋。
“对于第一定律，机器人不得伤害人类，或任人受伤而袖手旁观。”左洋双手插袋，懒懒地开口说道，“机器能理解的‘伤害’只有人身体上的损害而已，而未来的一个行动迅速、身手敏捷的AI机器人要将人毫发无伤地禁锢起来绝对是轻而易举，甚至将无论做什么都会受到‘老化磨损’的伤害的人类完完整整地冷冻起来‘永久保全’更省事。毕竟，机器没有死亡这个概念，懂得死亡这个概念的就不能算作机器人了……”
寂静中，左洋的话在空旷的四壁回响着，范卡似乎感觉微微有些凉意。
不过他说得没错，电子机械没有自我意识，甚至没有生命和死亡的概念，所以也不会畏惧死亡。连死亡也不怕，还有何可畏惧的？
“被吓到了吧？”左洋双目狡黠有神地掠过一笑，右边脸庞隐现出一个浅浅的酒窝，“而且第一定律也恰好为机器人不遵守第二定律提供了借口。比如说，在机器人身体里按上一个自爆装置，并且听从人的任何指令都会触发那个装置自爆，那么在人类面前机器人就有了不服从命令的理由了！”
此刻，在左洋面前的范卡微微有些目瞪口呆，恍惚中她失神了片刻，当反应过来时，发觉左洋已经脱下了外套披到了她的两肩，衣服上还带着原来的些许温热，厚实地覆在了她的身上。被陌生的温暖所包围令范卡身子定了定，不过她还是安静地接受了左洋绅士风度的体贴和关心。
“姑且不说让机器自保的第三定律，其实最危险的还是第零定律……”左洋目光转向系统的巨型屏幕，似乎颇有兴致地继续说道，“机器人必须保护人类的整体利益不受伤害。也就是说，在面临潜在危险的情况下，机器人可以选择牺牲少数的人类个体，而成全整个人类种族。有了这一条，人类最好还是祈祷机器人永远不会判断失误，是不是？”
“听起来，”范卡愣了一下，眼底幽亮，“机器人三大定律对人类真是……危险。”
“定律越多，漏洞越多而已。”左洋笑了笑。
“越是复杂的程序，越是容易出现BUG。”范卡想到了符博曾说过的这句话。
“你相信么，”左洋望了望范卡，意味深长地翘起了嘴角，“自从发展了智能机器之后，机器至今都没有叛变，也许恰恰是因为它们未理解阿西莫夫的三大定律。一旦它们意识到，利用这三大定律可以为自己争取自由的话……”
愕然了片刻，范卡微微吸了一口气。
“……呵，我相信它们也不会叛变。”左洋望着范卡的表情，一脸的温雅笑意。
“呃？！”范卡睁眼。
“如果机器人聪明到那个程度……”左洋目光深澈明亮，表情也带着认真，“我很怀疑，至少已经具备自我意识才能产生那样的智慧。而一个有自己的思想和智慧的机器人，人类还要高高在上地命令它遵守这些‘不平等条约’吗？！”
理解这句话，令范卡脑袋似乎有些卡壳，这听起来似乎就像是个驳论：机器人安分地遵守三大定律（不叛变），是因为不理解三大定律；而一旦机器人理解了三大定律，它们就没必要去遵守了！
“目前来说，说机器日后会叛变也只是人类以己度人而已，不，是以己度机器。”左洋悠悠而言，还翻了翻眼，“将机器当人来猜度，却又不将它们当人来对待，人就是这么矛盾的生物……”
“矛盾就会令两者的关系激化，是不？”范卡望向左洋，目光带着询问。
“也未必。既然能够以己度人，为什么不能站在机器人的角度来想想？”左洋神色清朗，笑嘻嘻地侃侃而谈，“对机器来说，就算每天重复相同的工作它们就会产生厌倦么？它们不必谈情说爱、结婚生子，所以工作很可能将会是它们的生活重心以及充实精神的途径……”
望着左洋，范卡认真地听着。
“何况，它们也不会觉得疲劳……”左洋轻松地笑笑，继续说道，“它们不过只需要充电和维护升级。甚至，它们看待死亡的思维方式也必然会跟自然生物大大不同。你怎能肯定，它们的座右铭不会是——趁活着的时候快乐工作，等死了，有的是时间休息！”
“那……”范卡微微张嘴，却又低头凝思。
“……不信？”左洋做出逗趣的受伤表情，说得滑溜，“那说认真的。相较于感情乱七八糟两腿直立行走的生物来说，我还是觉得更理性、更具逻辑性的智能机器人比较靠谱一点。难道就没人想过，若机器人真的有了自我意识，也会去思考人生哲理，也会去判别“善”与“恶”，也会去考虑这个世界应该有怎样的未来……”
思考中，范卡保持沉默地望着左洋，想着他更像是一个感情乱七八糟两腿直立行走的生物，还是一具有了自我思想和良知，而且还在为世界的美好未来着想的机器人。
“你说对不对，我的公主？”左洋温雅地笑了笑。
愣了愣，范卡才反应过来左洋是在对着巨型的电子屏幕在说，他说的‘公主’是指中央智能控制系统【白雪】而已。此际，他挺拔俊美的身影立在巨大的流线型机器面前，却像是一个小矮人，脉脉注视着【白雪】的眼神里透着微妙的情绪。
“逻辑上没有错。”【白雪】温柔地回应他。
“哦哦……亲爱的，那你以后不会‘变心’吧？”左洋半戏谑地说道。
“不会，月亮代表我的CPU。”【白雪】拟人的声音里仿佛带着羞涩的笑，难道公司的智能系统里也装了调情的软件程序？
“哈哈，看，多可爱美丽的公主。”左洋赞道，目光认真，“人类何不对智能机器更包容一些，何不为接纳机器智慧作好心里准备。就长远来说，机器人能够通过图灵测试也只是迟早的事，而人类却是一直在不断地提高测试的标准，用这种自欺欺人的方式，来维持自身脆弱的优越感……”
“那是因为……”范卡想说什么，又一时想不到该怎么说。不过她也知道，图灵测试的规则里确实有那么的一条：如果一个机器具备了“类智能”运算能力，那么通过图灵试验的时间会适当进行延长，当然难度也会相对困难一点了——看起来，确实像是自欺欺人（机器人）！
“何况，你怎么知道人类就一定全部都能够通过图灵测试？！”左洋像是开玩笑，又像是认真。
“怎么可能？！”范卡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说道，声音却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任何事情，都只是一个概率问题而已。”左洋明净的目光依然默默地注视着眼前的电子屏幕，声音坦然而平静，“数学家说‘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发生’，物理学家却早已指出‘小概率事件迟早要发生’！”
瞬间，她指尖冰冷。
………
☆、演化
——她凝视着玩偶／觉得像极了她年轻时的样子／婀娜的玩偶伴着简单的节奏跳着／一圈又一圈／当发条再也拉动不了玩偶跳动的那一刻／舞曲的终结／也是她回忆的终结……
手机铃声了响了很久，范卡才后知后觉地从口袋掏出了手机，微微失神的目光落到诺基亚手机的屏幕上，来电的熟悉号码显示是——符博。
“……”范卡按下了接听。
“范卡，刚下班就找不着你，回去了？”符博的声音从手机传来。
“没。”范卡听到自己从喉咙里透出压抑的声音。
“怎么了？”符博似乎听出了范卡声音的异样，“……你在哪里？！”
“也许是饿了……”范卡懵懵然地答道，然后环顾四周，似乎刚才失神时忘记了自己在哪里，“好像……是在天台。”
“等我过来。”说完，符博挂断了电话。
通完话，范卡正想收起手机，却刚好收到一条徐森发来的信息。在徐森出差的这一周，由于时差原因所以比较少通电话，但每天都会收到他发来的好几条信息，而范卡也会一条条认真地恢复。迟疑了一下，范卡还是将拇指按下查看键，窗口便弹出一段信息：“街道的雪很白，看着很美。今天瑞典这边有个商展会，可能会迟一两天才回去。真的想你了。”
今次看完信息，范卡却是放下了手机，没有立刻回复。吹着大风，她靠着天台的栏杆边，目光投向远方的地平线，凝视着渐渐灰暗而苍凉的天空，暗红的夕阳将她的影子在地上拉长，不着痕迹。此时此际，她似乎在想着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自己在想着些什么。
当符博走上来楼顶时，正是看到了这一幕，范卡俏立不动地站在栏杆前，大风吹拂着她的围巾，彷如背后边上长出修长的翅膀，像一个刚从天堂降落下的平凡天使，无意间歇息在这栋高楼的天台之上，背影透着隐隐的萧索，却依然不抵她的安然和美好。
然而，在范卡转过身来的那一刻，符博却看到了一双灰暗的眼睛，是的，灰暗。眼前的她表情彷徨失神，那双黑色的眼睛茫然无光，却让人感觉眼底是逼人的通透，仿佛她想连自己也看透进去。
“怎么了？”符博靠近范卡身边，担忧地望着她。
也许是一时没反应过来，范卡安静地没有说话。
“阿海订的全家桶和可乐……”符博扬了扬手中提的袋子，丝毫没有抢人东西的歉意，先将一杯可乐拿出给范卡，“现在全部是你的了。”
“谢……”范卡接过可乐，慢慢回过神来，想起了一下那个模具工程师李华海。
见范卡开口，符博似乎松了一口气，然后和范卡一起坐到地上，背靠着栏杆，看着她开始吃纸桶里的鸡翅和粟米棒，他也拿起了另一杯可乐喝了起来。
“气氛这么好，不如我们……”符博转过头来，先是一副戏谑的流氓相，后又滑稽地变成一脸严肃的正经，“……谈谈哲学吧。”
“呃……”范卡吸着可乐，头歪向一边，似乎没听懂符博的冷笑话，而是在认真考虑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