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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次让孰湖汗毛倒竖的对视。
偏偏蠃鱼还在一旁小声的说道:“……孰湖,我、我……觉得他有些眼熟……”
糟了。
孰湖咬紧了牙关。
第78章
熟悉的天旋地转再次来袭; 等到晕眩过去; 阿恬发现自己被传送到了一片废墟; 纵横交错的剑痕和墙壁地面上密密麻麻的孔洞都证明了这里曾经爆发了一场激战。
墨线回归平静; 她试探性的踏出了一步,果不其然; 恼人的歌谣声又响了起来。
“二星不明广营室,民不聊生……妄……凿……山。”
奇怪的是,童声最后半句说的断断续续; 就好像有人扼住了这个“熊孩子”的喉咙。
干脆直接掐死他吧。
阿恬面无表情的想到。
有了第一次的经验,她在第一时间就开始查看地上尸体的情况; 毫无疑问,这些尸体大部分都来自于徐世暄的同门; 倘若神仙棋真的是对应着北斗七星有着足足有七个关卡,那么庐临州魔门这次恐怕是遭遇了堪比灭门之灾的祸事。
与宗庙前不同,这里的尸体并没有堆积在一起; 而是零散的分布在各个角落,但要论恐怖程度,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每一个都像是被万箭穿心过; 无数大大小小的窟窿让他们像是一块块破烂的抹布,被随意的丢弃在了地上。
虽然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阿恬还能从断壁残垣里看出这里原本是一条无比狭窄的小巷; 这就导致倒在两旁的尸体把街道占据了一大半,将能够落脚的地方再度缩小,而在仅存的窄道上; 有一道连续的血迹格外明显,就像是有人曾经拖着重伤的身体从这里经过,她甚至可以从凌乱而残缺的脚印中推断出当时的情形——一个男人搀扶着一个女人,二人形容狼狈,不知要逃向何方。
伸出手指在斑斑血迹上沾了沾,血液还未凝固,显然距离它滴落没有过太久,阿恬决定跟着血痕,眼下救人比什么都更重要。
越往巷子深处走,道路两旁的尸体数量就越少,而断壁残垣上被溅的血迹就越夸张,光从童谣的内容来猜测,就知道他们的遭遇绝对不会多么愉快,而随着阿恬的不断深入,她终于遇到了第一个岔路口。
开元国的国都布局非常规整,严格的按照天圆地方的规则对各个坊区有着清晰的划分,就算没有地上的墨线,也像极了一块规整的棋盘。若是从上俯瞰,这样的布局可谓是再赏心悦目不过,可若是身在其中,就会发现明白布局的缺陷——所有的地方都太过相似,导致行人常常难以分辨方向和位置。
阿恬现在就面临了这样的境况,虽说尸体和血迹避免了分不清自己走到哪里的尴尬,可面对分叉口时,也难免会陷入选择的纠结之中。
好在,她有血迹做参照。
经过了几个岔口之后,阿恬很快发现,血迹的主人并非慌不择路,而是有着规律的做出选择,这一点倒是很像神神叨叨的法修,干什么都要掐算一番。
或许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她在潜意识里一开始就排除了对方会是同门的可能,也正因此,没有人知道白恬在看到血迹主人时是怎样的感受。
“哐当!”
在看清依靠在墙壁上的尸体后,少女的手指一下子失力,原本握在手心的万劫掉在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声响。
“素楹……师姐?”
阿恬大脑一片空白,她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可她分明感受到了素楹身上未干的血迹、依然柔软的皮肤和还残留着生前余温的脸颊,耳边传来哭声和嘶吼,陌生的像是另一个人,带着恍若隔世的歇斯底里。
等到她回过神,茫然的看着被捶打出血的双手,身体犹自在不断啜泣,她颤巍巍的伸出手轻轻碰了碰素楹的脸颊,果然柔软又温暖——她才咽气没有多久。
素楹脸上的泪痕还没有干,没有闭合的眼睛空洞的看着远方,她还保持着双手捂住腹部的姿势,手下压着的衣服已经被血污染的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有上线绣着银线证明这正是徐世暄穿在身上的那件。
阿恬看着死不瞑目的素楹,忽然想起了自己曾问大师兄的那句话——神仙就能为所欲为吗?
答案当然是能的,因为束缚着神仙的枷锁消失了。
而这个枷锁,就是天道。
太过强大的力量失去控制会酿成灾祸,无所顾忌的人冲破了内心屏障会变为恶鬼。即便是愿意割肉饲鹰的人也无法保证自己不会在最肮脏的泥潭里变为择人而噬的野兽。
天道划下了不可逾越的底线,而它告诉所有生灵“你不能过线”,而现在,这条底线消失了。
由此,师父会将徒弟推进火坑,仙人会为了一己之私大开杀戒。
在她模糊的童年记忆里,戚涵曾哭着对魏舍人喊过一句“稚子何辜啊师父!”,没错,稚子无辜,可素楹师姐、沈师弟、魔门男子,乃至开元国都所有百姓,他们难道就是罪有应得吗?
可哪里去找一个“戚涵”帮他们去质问“魏舍人”呢?
阿恬颤抖着把脸贴到了素楹的脸上,二人的泪水混在一起,再也分不出你我。
“师姐,你说,让天道回来好不好?”她嘴唇微颤,声音几不可闻,“只要你说了,我就努力去做。”
素楹没有说话,她永远也说不了话了。
于是,阿恬抹掉了泪水,她站了起来,眉宇间再也看不出半分脆弱。
“我要让天道回来。”
她坚定的说道,说给素楹也是说给自己。
“我一定会让天道回来。”
说完,她俯下身轻轻拿开了素楹捂住布团的手,将已经被血污覆盖的外袍系在师姐腰间,用来挡住了腹部狰狞的伤口。然后,她解开腰上的布条再单膝跪地,小心翼翼的拉起素楹依旧柔软的身体搭到了自己挺直的背上。以万劫作为支杆,用布条将后者固定在了自己身上后,阿恬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
北海剑宗的每个弟子都在后山有着属于自己的棺材,她要带素楹师姐回去。
阿恬没有迟疑,她顺着素楹选好的道路一步一步走下去,每一步都很难,每一步也很沉,可她不能停下,也不想停下。
巷道窄小又阴暗,却时不时的从墙壁和脚下传来金属的摩擦声,她知道,那是杀害了素楹师姐的“东西”醒过来的声音。
“二星不明广营室,民不聊生妄凿山。“
这一次响起的不再是清脆的童音,而是苍老的男声,随着歌谣的出现,摩擦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响。
少女脚下的巷道逐渐变成了崎岖的山路,周围的残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同样负重前行的劳工,只不过,他们背上的是盛满石块的竹篓。
劳工的面部被斗笠投下的阴影遮住,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阿恬很清楚,斗笠下是一张张干瘪的脸。
龙脉都死了,龙气又怎么活呢?
金属摩擦声已经近在耳边,阿恬闭上了眼,感觉到脚下和两边有什么东西正在探出、变形。
她脚下的步速不乱,歪头躲过了冰冷物体的袭击。
阿恬不敢动作太大,她怕弄疼素楹师姐。
用力咬破了舌尖,她对外喷出一口血箭,紧接着什么破碎的声音传来,再睁开眼时,她又回到了狭窄的巷道,只不过两边的墙壁完全扭曲变形,一根根足以把人刺个对穿的尖刺从上面伸出,正以无比刁钻的角度向她袭来。
阿恬闭眼又睁眼,周围的景象转回了山路和劳工。
她站在了原地,危机四伏的巷道和平静的山路,到底哪个才是真实?
答案当然是——都是。
阿恬开始提速,她背着素楹在快速奔跑,周围的劳工霎时间也动了起来,将她团团围了起来,他们就像是一道铜墙铁壁,成为了她最为坚固的屏障。
利器刺穿肉体的声音传来,重物跌落的声音传来,阿恬充耳不闻,只是一味的向前奔跑,她身边的劳工一个个倒下,包围圈也越来越小,直到最后一名劳工失去了声息,她才停下了脚步。
走到这里,迷障就散了。
阿恬回头一看,刚刚走过的小巷已经变成了布满尖锥的地狱,唯有她走过的地方被一具具本已死去的身体隔出了一条通道,直通眼前的生门。
他们每一个她都曾在来路上见过,而现在,他们集体在为她送行。
“……娘娘……”
轻轻的一声呼唤,逐渐消散在了风里。
阿恬提了提背上的素楹,漩涡状的出口被开在死胡同的墙上,正在逐渐逐渐缩小,很快就小到只能容纳一个人钻出去。
背着素楹,她就出不去。
而放下素楹,“白恬”就会被留在这里。
没有任何犹豫,阿恬伸出手巴住了漩涡的边缘,剑意在瞬间覆盖了双手,她手往下压,咬紧牙关,用尽全身的力气在与缩小的漩涡对抗。
“啊啊啊啊啊!”
手掌被割出了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一个劲的往外涌,阿恬感觉压力从四面八方袭来,几乎要把她碾的粉碎。
就在她快要力竭的时候,陌生的力量再次从身体深处涌出,只听“嘶啦”一声,原本快要闭合的生门竟然被她硬生生的又给撕开了。
抬手舔了舔手上的伤口,在神秘力量的作用下,几乎被割成两半的手掌飞速愈合,阿恬又提了提背上的素楹,喃喃安慰道:“师姐,没事,我带你回家。”
无论路途多远,北海剑宗的弟子终究是要回家的。
第79章
“砰!砰!砰!”
赵括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 那声音有如擂鼓; 又如春日炸雷; 清晰又有力; 可偏偏,带来的是刮骨般的疼痛。
“啊……”
他觉得自己只是发出了一声轻呼; 可在别人耳朵这大概是堪比猪叫,不然也不会有人惊慌的大喊“压住他!”。
热。
伴随着疼痛还有几乎要把骨头缝都融化的高热,有时候他会产生一种自己已经着火了的错觉; 可每次被碰触后,对方肌肤带来的冰凉感又告诉他这只不过是自己在胡思乱想。
四肢被牢牢按住; 赵括盯着穆易近在眼前的脸,后者的脸色并不好看; 也是,他若是在这等情况下还跟以前一样吊儿郎当,他一定会忍着疼跳起来打爆这恶贼的狗头。
汗水像开闸一样从额头往下淌; 他只能眯着眼睛努力维持清醒,费了半天劲才发现穆易是压在他左边,而压右边的则是一名稍微有点眼熟的高大男子。
大兄弟; 你谁呀?
赵括第一反应就是这个,等到他迷迷瞪瞪的盯着男子看了半晌,才模模糊糊想起了他的身份。
是不是……是不是庐临州魔门的那个谁?
那个谁来着?
赵括觉得自己大概已经被烧坏了脑子; 脑壳里完全是一团浆糊,哪怕男子的名字爬到了嘴边,可就是这么也说不出来。
“孙智师弟; ”穆易贴心的解决了赵括的烦恼,他扯着嗓子喊出了男人的名字,“这样不行,赵括这个臭小子再升温非要把自己都给烧化了不可!”
不,我觉得升温挺好的,起码温度上去了,疼痛就减轻了。
赵括糊里糊涂的想到,只觉得自己背部一片滚烫。
哦,当然,能给他翻个面就更好了。
“砰!砰!砰!”
心跳声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大,他觉得它已经不甘于在自己的体内蹦跶,随时都要冲出去寻找更广阔的天地。
老子养了你十多年,现在一朝得自由就想跑。
赵括顿时鼻头一酸,也不知道是真伤心还是单纯给疼的。
絮絮叨叨的歌谣声一直响个不停,他也听不清唱的是什么东西,就像他到现在也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什么了。
赵括和穆易是一起被传送的,可他刚被墨线放下,就莫名其妙的发起了高烧,心跳快的要冲破胸膛,若不是穆易眼疾手快的扶住了他,很可能会直接倒地摔出个好歹。
不过现在也好不到哪里去就是了。
孙智是在赵括倒下的时候被二人发现的,他的状态也很难说好,毕竟当你看到一个断了一只手臂的男人时,很难不把他归到“太糟糕”的类别里。
不过孙智本人倒是不太在意,他觉得如果舍弃一条手臂就能从七轮选拔里活下来的话,那这笔买卖实在是太值了。
“首先让他别乱动,”孙智冷静的说道,他空荡荡的右臂部位被简单的用布条做了止血包扎,可依然有血迹从中渗出,“要是任由他乱来,恐怕在被烧化之前就先把自己折成两半了。”
他说的很在理,赵括的精神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但他的身体正在不断痉挛,如果不是二人一直压着他的四肢,恐怕此刻已经扭曲成了可怖的模样。
“七星不明四方乱,不安夷夏金龙坠。”
童声像是捣乱一样唱个不停,奇怪的是,除了不停地重复这一句,棋盘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把他们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