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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办法,少女举这脑袋还大的酒坛东张西望的样子像极了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你不会,这么大还没喝过酒吧?”陈芷挪揄道。
“喝过,当然喝过!”阿恬冷哼了一声,然而作为一名大家闺秀,她就算喝酒也是盛在小小的酒盅里,喝的时候还要用袖子掩住嘴,这样直接把酒坛扔给她面前的还真的尚属首次。
你大概是在为难我胖恬。
在好吃好喝的供奉下长了几两肉的阿恬看着酒坛口的泥封一个劲的犯愁。
陈芷可没有好心到帮她解决难题,这人放下酒坛后就坐在了屋顶上,看着夜色里的北海剑宗,发出了怀念的感叹,“没想到这么多年没回来,宗门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
明明多了个鲲鹏码头,你是瞎吗?
阿恬冷着脸看她。
“哎呀呀,如此月色,当浮一大白!”陈芷用手敲开泥封,举起酒坛往嘴里灌了一口,多余的酒水扑洒到了衣衫上。
阿恬看着她堪称豪迈的姿势,默默的往旁边移了移。
“李恪师叔跟我说了你的事情,”陈芷用手背一抹嘴,“老实说,洛荔那个家伙会做出这种事我一点也不惊奇,那个混蛋早就被七情六欲腐蚀成了一个筛子,干出什么事来都不稀奇。”
“混蛋?”
“喏,看那里,”陈芷抬手一指,对着正是她俩今天打架的地方,“差不多近十年前吧,我和洛荔在那里打了一架,打完之后,我就离开了宗门四处游荡,直到最近,她叛逃的事情在修仙界闹的风风雨雨,我才重新打起了回来的主意。”
阿恬不喜欢陈芷,但她也不喜欢洛荔,她想象了一下这两个讨厌鬼死战的样子,觉得那画面一定大快人心。
陈芷自然不知道身旁这个小兔崽子心里打着什么算盘,在美酒的作用下,她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
“我自小体弱多病,有夭折之相,娘亲绝望之下,在北海边跪了三天三夜,硬生生将已经斩断了俗缘的舅舅给跪了出来,舅舅发现我天生剑骨就给留了下来。”
“舅舅?”阿恬惊讶的问。
“对,舅舅,”陈芷又喝了一口,“我知道宗门怎么给你说的,说我是李恪师叔妹妹的后人,这也不算错,我可不就是我娘亲的后人吗?”
“可你的年龄?”
阿恬在心底算了起来,李恪师叔少说也有六七百年的修为,作为他的亲外甥女,陈芷怎么也不会现在的年纪啊!
“我的身体实在太弱了,舅舅把我封在了他的剑鞘里,吸了我体内的病气数百年,后来把我放出来以后,身体生长也变得出奇缓慢,为了避免麻烦,宗门对外就宣称我是他妹妹的后人,但其实长老们和年长的弟子基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长不高的真相吗?”阿恬犀利的点出了重点。
“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陈芷气呼呼的把喝空的酒坛丢向了阿恬,被后者侧脑袋闪了过去,酒坛落到地上摔了个粉碎。
“好好好,那你是怎么跟洛荔打起来的?”发现对方已经带有醉意的阿恬顺着她问道。
“因为我发现了洛荔的秘密……”陈芷拿起了另一坛酒开始拆封口,“你应该也知道吧,你的好师父其实早就不是剑修了,她被人打断了剑骨,虽然不知道是怎么起死回生的,但也不可能继续修炼了,更别说身上日益浓烈的鬼气,说她是个徘徊在人间的厉鬼也不为过……”
阿恬想起了酆都大帝说的话,点了点头。
“可你难道就不奇怪吗?”陈芷突然扭头看向她,“为什么宗门这么多年都没有发现她的异样?一个断了剑骨的剑修凭什么瞒天过海了三百年?”
“因为有人在帮她,帮到甚至耽搁了自己的修炼。”
“而我,撞破了这件事。”
第94章
“你猜是谁?”
陈芷扭头看向阿恬,微醺的眼睛在夜空下亮的惊人。
“反正肯定不是李师叔。”阿恬干巴巴的说道。
半夜找一个只见过一面的讨厌鬼倾诉自己舅舅的秘密; 只有疯子才会这么干。
“以你这贫乏的脑子绝对猜不出来; ”陈芷猛的凑近少女; 手指揩掉了嘴角的酒液; 神秘兮兮的说道; “毕竟我撞见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呢。”
阿恬对此的回答是打了个哈欠; 她真的是很困了,“……你要不说我就走了。”
“啧啧啧,真是没耐性,完全不知道你这样的小丫头是怎么从洛荔手中活下来的,”陈芷又灌了一口; 发出了“咕嘟咕嘟”的声音; “哈……还是说; 她良心发现了?”
阿恬二话不说举起了手中的酒坛。
“好吧好吧; ”把嘴边的酒液舔掉; 陈芷在挨打前给出了答案; “我是在升仙镇碰上的他们……直接说出名字未免太过无聊; 不如咱们猜一猜吧?你知道,咱们修仙界有一个宗门极度擅长炼制丹药; 门中有一位成名经久的大人物,身形极有辨识度……”
她几乎是在明示阿恬了。
是魏舍人。
方仙道的魏舍人。
这个答案几乎是在第一时间就浮现在了阿恬的脑海里,并且让她真真切切的吃了一惊。
“怎么会?”她脱口而出; “他们两个根本不是一路人……!”
“那又怎么样?”陈芷冷哼一声; “我的眼睛可不会撒谎; 自那日之后,我就一直盯着洛荔,终于确定了他们每月都会碰面的事实,当然了,法修的不善战斗和洛荔日渐衰弱的能力都帮了我大忙人。”
“你说他帮洛荔,是怎么帮的呢?”白恬又冷静了下来,她学着前者的口吻,故意不直接说出魏舍人的名字。
“用丹药,”女子伸出食指摇了摇,“每月初五,他会为洛荔炼制一炉丹药,吃下去以后,会把她的死气锁在体内,并用浓郁的生气掩盖她的异状,让我们的好师叔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从三百年前到现在,一月不落。”
阿恬屏住了呼吸,如果陈芷说的都是真话,这实在让人背后发凉。
三百年,就是三千六百个月,这背后是常人绝难比肩的毅力、耐心和谨慎,而费这么大的功夫,难道仅仅是魏舍人善心大发?
那阿恬宁愿相信母猪会上树。
发现了她的动摇,陈芷趁机火上浇油,“你就没想过吗?他作为修仙界的大前辈,就连他的师兄弟都早已飞升,为什么他还连渡劫的边都没摸到?”
“那家伙在当年也是有名的俊彦,绝非扶不起的阿斗。”
说到这里,她的话锋又一转,脸上也带出了几分茫然,“说来也奇怪,我曾多次见过那位前辈,可我觉得,那时候的他……跟往常很不一样,就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陈芷皱着眉头思索魏舍人的奇怪之处,随后又干脆的选择了放弃。
“然而,我当时毕竟修为大不如今,很快就露出马脚被洛荔抓住,可比起被我发现了秘密,她似乎更愿意相信是我舅舅发现了秘密。”
喝了一口酒,陈芷嘴角扯出了冷笑。
“自那以后,洛荔对舅舅一再的旁敲侧击,有时候甚至会步步紧逼,就是为了搞清楚他是否知情。”
“那你呢?”阿恬问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李恪师叔真相?”
“因为………我说不出口。“陈芷提起酒坛喝了个精光。
“我舅舅是个格外心软的人,不然也不会被我娘亲从宗门里跪出来。他是我的亲人,也是我的恩人。”
“我要怎么告诉他,他自小一起长大的师姐已经是个死人?我不敢说,我一点也不敢告诉他。”
“我不懂你,”阿恬摇了摇头的说,“我真的不懂你。”
“那是因为你不是我!”陈芷反驳道,“在这宗门,舅舅是我最重要的人,为此,我直接找上了洛荔,然后你也知道了,我们大打出手了。”
阿恬知道重点来了。
“我与她立下誓约。她赢了,我就离开宗门,我赢了,她就告诉宗主真相。我知道我打不过她,可打不过又怎么样呢?”
阿恬一侧头又躲过了陈芷扔掉的空酒坛,看着她四仰八叉的躺在屋顶,脸上一片醉酒带来的潮红。
“结果你也知道,我竭尽全力还是输了,只能出走远方。”
“那李师叔呢?”阿恬追问,“李师叔难道没问过你为什么?”
“舅舅?”陈芷“噗嗤”一声笑了,“我总是疑心他喜欢洛荔,不过谁知道呢?北海剑宗的男人就是这点讨厌,喜欢你也不会说,会一直一直憋在心里,这是剑修的老毛病了。”
“可女人就是这样的傻瓜啊,比起行为对她好的,更容易相信嘴上说她好的。”
陈芷望着星空也不知道喃喃说给谁听,“……我不能让他夹在我和洛荔中间左右为难,我不能忘恩负义……”
“且慢……”阿恬一字一顿的说道,“你是在暗示我……我师父其实是个红颜祸水?”
“哈哈哈哈,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一定觉得很不可思议吧?”躺着的女子突然爆发出了一阵大笑,“那因为你没有见过真正的洛荔,三百年前的洛荔……那时候的她,美的让人心醉。”
阿恬睁大了眼睛,她在脑海里勾勒出了洛荔的长相,就算去掉伤疤,也很难算是美人。
“如果你有机会去剑经阁,那里有历代杰出弟子画像,第三排正数第七个就是洛荔,你看了一定会吓一跳。”
陈芷对着阿恬翻过身,还恶劣的眨了眨眼睛。
“只不过,她夺人心魄的美貌随着剑骨一起消失了,这其中,恐怕她每月必吃的丹药也功不可没,三百年过去了,大家已经记不得她曾经的夺目,留下印象的只有北海剑宗的女疯子吧?”
剑经阁。
又是剑经阁。
阿恬觉得自己真的应该找个时间去里面看看了。
默默讲“申请进入剑经阁”提上日程,她舔了舔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把这个秘密告诉我。”
“是——啊——为什么呢?”陈芷露出了一个很难跟友善挂钩的笑容,“大概是因为……我不怀好意吧。”
阿恬明白了,陈芷会把消息说出来,是因为这些秘密极度危险,知情并非好事,她自认无法让其他人信服,可又不甘心把这一切烂在肚子里,所以她选择了自己。
对于陈芷而言,白恬是洛荔的徒弟,又与她毫无交情,由此,她选择对她倾诉最危险的秘密。
陈芷一直避免对魏舍人指名道姓,是因为指控四大仙宗之首的方仙道宗主是洛荔帮凶本身就是极度严重的大事,她手上并没有过硬的证据。况且这事说白了也指控不了什么,对方大可以解释自己与洛荔关系好,不忍看她痛苦沉沦,或者洛荔花了大价钱买药,他们只是公平交易。
能去方仙道求药的修士大都有头有脸,总有几个人的原因难以启齿,魏舍人保护洛荔的秘密,在某种意义上反而是遵从道义。
阿恬或许不够了解修仙界,可她并非不懂人情世故。
陈芷是想让她做出选择。
是冒着风险去段煊那里吐露秘密?还是当个胆小鬼把一切都烂在心底发酵?
可她不知道,对于阿恬而言,这根本不是一道选择题:
方仙道要联合太玄门进行天机推演,如果魏舍人有问题,那这次推演绝不能进行下去!
“哈哈哈……哈哈……”
已经逐渐被酒精麻痹的陈芷在屋顶上又哭又笑,显然怀揣着秘密的这些年并不好过。
阿恬打开了怀里酒坛的封口,小心翼翼的对着嘴饮了一小口。辛辣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进了身体,像是吞咽了一团火,让她忍不住想要咳嗽。
这酒真的是太烈了。
又辣又苦,酸涩惊人。
少女把酒坛放到了陈芷枕边,她站在院舍的最高层,望了望头顶的月亮,深吸一口气,直接对着地面跳了下去。
夜风在耳畔呼啸,阿恬迅速的向下坠去,动作熟练的在空中微微调整着角度,喝下去的酒液让她身体发热。
轻盈的落在地上,她先是确定了一下大殿的方向,心里有些踌躇,不确定大半夜是否还能找到段煊,除去段煊之外,郭槐和谭天命也是不错的选择,起码郭师叔一定会待在院舍附近。
这么想着,她向前走了几步,然后就看到了远处有个人也正不紧不慢的向自己靠拢。
她定睛一看,来人竟然是本该待在石室里的白心离。
夜风猎猎,他一身月白色长衫,芝兰玉树,一如初见。
“抱歉,你和陈芷师姐的谈话我都听到了。”青年走到她面前,轻声说道。
阿恬瞬间了然,就算不常住,那里到底还是白心离的住所,肯定不会真的大门敞开放着不管。
白心离的耳根微微泛红,显然自己也没有料到留下的防御会让他偷听到别人的谈话,不过很快,他就面色严肃了起来。
“这件事,我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