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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的于木塘微微听到屋顶轻轻响了一声,不问可知,守伺在外面的敌人,已经越过房顶,追赶阎炎去了。
但他极为老练狡猾,仍然屏息静气,匿伏不动。一面运功查听。过了一阵,既没有听到外面有声响,亦没有听到阎炎被人截杀的声音。
这位五旗帮中身居刑堂首席堂主的于木塘,在黑暗中,冷峻的面上泛起了一丝笑容。
在他计算中,敌方之人,虽然不止一个,可是在向北窗户那边,亦即是阎炎逃走的方向,他有四名得力好手埋伏,如果发现有人追赶阎炎,这四名好手的任务,就是衔尾全力追去。援救阎炎。
因此他一点也不必替阎炎担心,况且事实上他对阎炎的生死,并不关心,只要那四名好手一旦认出了追杀阎炎之人的来历,便立刻分头撤走,只须把这消息带回来,就算首功。
假如早先发声的那个敌人,不是表现得如此机诈多谋,同时兵马堂堂主辛公权失踪在先,塞外三奇之一的黄衫客于一帆惨殆在后,这些消息,使于木塘不敢不小心从事。不然的话,他老早就尾随阎炎而去了。
他又等了一段时间。天边已略露曙光。于木塘这才移步走到南面窗下,向外面查看。
但见四下的屋脊,都没有人影。于木塘透一口大气,心中暗暗一笑,想道:
“我也未免大小心了……”
心念转动之时,人已转回身子,从北窗穿了出去。
他在屋脊上两个起落,接着飘落一座花园中。忽然感到不妥,回头一望,但见一个高大的黑衣人,头脸上也带着黑布,纵落在他身后三丈左右的地面。
于木塘此时若要逃遁,恐怕天下间真没有几个人能追得上。
但他根本不考虑逃走之举,甚至还恐怕对方见势不佳而溜掉,是以故意装出很惊愕的样子,动也不动。
那个高大的黑衣人大步行来,步伐坚稳有力,举止极是沉着。
于木塘一听那步声节奏,再看此人沉着的举动,已知道碰上了当代的高手之一。当下迅即收起故作惊愕的样子,改为全神戒备,一面使自己激发强大的斗志。
要知这正是高手的特殊之处,大凡武功已超过某种境界,双方若是功力悉敌,便不仅仅是比斗武功,而是连斗志、信心。智慧、耐力等等都须得全部用上。
故此于木塘一旦发现对方竟是一流高手之时,便赶紧激起斗志,以免在气势方面落了下风。
那高大的黑衣人行到距于木塘丈许左右,已经感到于木塘杀机迫人,气势强大,当下停下脚步,目光闪闪,打量这位功力深厚的对手。
双方互相凝瞧了一阵,天色已变为黎明,是以更加看得清楚了。
黑衣人首先打破静寂,道:“这一位想必是于堂主于木塘了。”
于木塘略略感到不安,因为对方认得他,而他却不知对方是谁。在知己知彼的条件来说,他已败了一着。
“不错,区区正是于某,如果于某两眼不花,在记忆中,似是从未见过阁下。”
黑衣人道:
“一个人有两副面目,不足为奇,于堂主认不得在下,合情合理。”
他如此答话,于木塘便无从在他口气中,推测是否见过面。
但他仍然不肯就此承认输了这一着,冷冷一笑,道:
“不管见过也好,未见过面也好,总之阁下年纪当必超过半百之数。同时不是北方人氏。这却是干某所敢肯定的。”
黑衣人欠身道:“于堂主神目如电,佩服!佩服!”
原来于木塘是从这个人的忍耐工夫上,断定他的年纪,须在五旬以上,方能如此沉得住气。要知刚才他们一在屋外,一在屋内,在互相不明情况之下,对耗将近一个更次之久的时间,若是年轻的人,老早就忍不住采取行动了,至于猜出此人不是北方人氏,那是在口音中听出,倒是不算奇怪。
于木塘冷冷道:
“阁下既是藏头露尾,于某亦不多推测了,咱们在武功上见个真章就是。”
他随即拿出了鱼鳞刀,在曙光之下,映出一片蓝汪汪的光芒。
黑衣人拔出背上斜背着的长刀,也是精光四射,显然锋快无匹。
两人互道一声“请”字,·随即迅如电光石火般碰在一起,在这弹指之间,一连响起五六下锵锵的刀声。接着两人突然分开,各自准备再作第二度的拼斗。
于木塘目光闪动,但见黑衣人双眸凝注,射出锐利的光芒,立时晓得这个敌人,正是心无二用地对付自己。
他用不着往下推想,已知道形势大大不利。因为这个敌人既是不必分心兼顾别事,例如阎炎的逃脱,以及防范他的援手出现等等,合可知他在这方面定然有了份量,所以目下但须全力对付自己便行。
这样反转过来说,他于木塘就不能不考虑其他的困难和危险了,他乃是饱历风浪,久经大敌之人,此时心念一转,已有计较,想道:
“此人万万想不到我会突然遁走的。”
想到就做,口中厉喝一声,挥刀攻去。但这一招虚而不实,等到敌人抬刀封架之时,回头疾奔而去。
黑衣人果然大感意外,拔步追时,于木塘已出去了数丈,身形旋即被屋字庶住,失去影踪。
于木塘左出十余丈,突然一怔,煞住脚步。原来在巷道上,赫然有两具尸首。
在曙色下,他一望而知,这两人正是他带来的好手。
巷口突然闪出一人,头戴竹笠,压到眉际,遮住了一半面目,身穿劲装,手提戒刀,此人光是这么一站,没有其他动作,却自有渊淳岳峙无法摇撼之势。
于木塘心知此人又是当代高手无疑,暗念若是被他缠上,再加早先那黑衣人赶到,定难逃得大劫。
当下一拨头,横越巷墙,飘落人家屋内,迅即窜走。
拦在巷口之人实是万万想不到以鼎鼎大名的于木塘,居然也做出了鼠辈般不战而逃的勾当,气得大骂一声,提刀急急扑来,登高一望,已不见于木塘影踪。
他张望了一阵,忽见一道人影打西北角踏屋奔来,霎时来到切近,却是最先与于木塘动过手的黑衣人。
两个一碰头,这个手提戒刀的劲装大汉,掀掉斗笠,露出一颗光秃秃的脑袋。那个黑衣人亦取下蒙住头面的黑中,原来是清凉上人。
清凉上人道:
“于木塘经过这儿么?”
这个光头大汉哼了一声,道:“假如兄弟不知道他是于木塘就好了。”
清凉上人讶道:“段兄此言怎说?”
假罗汉段主峰道:”因为兄弟获知他是于木塘,故此想不到他不战而逃。”
清凉上人向巷中的尸体瞥视一眼,道:“可是他们告诉你的?”
段玉峰道:
“是的,这两人武功还真不错,兄弟若不是上来即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手法,除去其一只怕很费气力才收拾得了他们。”
清凉上人道:
“咱们分头行事,你去瞧瞧上官兄的情况,老袖一则通知大尊者。二则顺道查看敌方别的情形。”
两人迅即分手,各自行事。
且说徐少龙清晨起床,推窗一望,但见对面屋顶上的一块瓦片,略略歪斜了一点,顿时心头一震,忖道:
“以清凉上人为首的几位高手,居然不能毕竟全功,这个问题可严重了!”
他盘算了一阵,梳洗过后之后,便到书房,见到了席亦高,玉罗刹连晓君不久也来了,谈了一阵闲话,总督府派人送来请帖,原来再过三天,便是黄夫人的生日,特地邀请他们兄妹。
除此之外,黄云文还捎了口信,请徐少龙这就到黄家去,一则下午有个文酒之会,二则有事商谈。
席亦高判断道:“黄云文请你去,定必是他家里要与你商谈连晓君的婚事。”
连晓君听了,不禁垂头,避开了徐少龙的目光。
徐少龙道:
“属下也是这么猜想,如果没有猜错,今日一定要决定婚事的日期啦!以总座的看法,此事应当催促早点办完?抑是听其自然?”
席亦高道:
“当然听其自然,天下哪有做女家的,催着人家迎娶之理?咱们这个女儿又不是嫁不出去……”
徐少龙笑一笑,道:
“这可靠不住,如果不是总督大人的公子,谁配得起咱们连香主?”
连晓君白他一眼,低啐一声,起身便走。
席亦高摇摇头,道:
“少龙,你不该语含嘲讽,本来你们倒是很理想的一对,但为了本帮的长远计划,你们只好抑制自己啦!”
徐少龙苦笑一下,道:
“不瞒总座说,像连晓君这种女子,爱慕她是另一回事,娶她为妻的话,还得掂量自己的斤两。”
席亦高道:
“我完全同意你这话,但以你的品貌武功,以及目前的身份,已经毫无疑问可以配得上她啦!”
这两个男人把话题转到女人身上,顿时好像缩短了彼此的距离,态度声音,都与平常略有不同。
徐少龙道:
“属下宁可动郑艳芳的脑筋,至少听说她不懂武功,想来比较好对付些。”
席亦高摇摇头,道:
“如果我是你,我一定找个最爱面子的女人,这种女人容或奢侈一点,但你不是供养不起。在另一方面,大凡死要面子之人,一定看来倔强,事事不肯落人之后。因此,如果她的婚姻生活不如意,她比普通女人会痛苦十倍。”
徐少龙道:“她痛苦之时,已来不及啦!这有什么好处?”
席亦高笑一笑,道:
“当然,到了一拍两散之时,还有什么话说。可是你却可以利用她死要面子的性格,把她弄得服服贴贴……”
徐少龙道:
“总座这番见地,真是一针见血,精辟之至。不错,她如是要面子之人,相信连吵嘴也不敢。因为一吵起来,自然是很没面子的事。”
席亦高沉吟一下,问道:“听说石芳华要到南京来,可有此事?”
徐少龙道:
“前几天还听黄公子他们谈起她,说是要来,但确实日期,属下没有留意。”
席亦高道:“你帮我打听一下,但别让连晓君知道。”
徐少龙答应了,当下回房换衣,准备前往总督府。此时他有一点觉得很宽慰的,那就是已经确知席亦高并没有接到对他不利的消息。不然的话,席亦高决不会托他暗中打听石芳华的消息。
他到了总督府时,黄云文表现出热烈欢迎的情绪,而府中之人,上上下下,都对他特别客气尊敬些。
徐少龙从这些细微的地方,已知道黄府这边,已经有迎娶连晓君的决心。自然这等重要之事,最先知道的一定是府内的婢仆。故此从他们异于平常的表现上,可知婚事已决定无疑。
但徐少龙内心对这头婚事,并不乐观,虽然他经过深长考虑之后,为了连晓君的终身幸福,他倒是愿意她能嫁到黄家。
然而在这等阀阅世家,举行婚礼谈何容易,最快也须得准备三五个月,迟则一年以上。
在这么长久的时间中,局势难保不发生变化,尤其是黑蝎阎炎这宗事,显然已露了一点马脚,否则阎炎怎会有高手保护,而清凉上人这等实力,居然还不能尽竟全功?
他和黄云文见面之时,也见到了清凉上人。虽然他很想向清凉上人探询,但目下一则不便私谈。二来清凉上人不不知道这位杨公子就是“大尊者”。所以他暂时还不能与他作任何接触。
午饭是在一座小花厅中进食,同席的除了黄云文、徐少龙之外,尚有黄夫人、林秋波和清凉上人。
徐少龙唯一不明白的是清凉上人凭什么身份,参加这样的一次家庭式的集会,那林秋波还可以说是跟着黄夫人,清凉上人这位大和尚,又是怎么回事?
这顿饭在融洽而又很小心的情况下吃完,到大家捧茗闲谈时,黄夫人才向徐少龙解释道:
“清凉老师父德高望重。蒙他老人家不弃,上个月收录云文为徒,传以武功。所以在商谈到云文的终身大事时,理当邀请他老人家参加。”
徐少龙这才明白,于是向黄云文恭贺了几句。
黄夫人随即进入主题,说道:
“令妹慧珠姑娘和云文的年庚八字,都拿去经有名的先生算过,极是顺利谐合。老身所以特别跟世兄谈谈大礼的日期。”
徐少龙道:“只不知黄夫人认为什么时候最好?”
黄夫人道:“老身的意思是越快越好。”
众人当中,徐少龙和清凉上人都微微一怔。徐少龙问道:
“晚辈没有什么特别意见,任凭黄夫人作主。”
黄夫人道:“若是如此,那就最好不过。”
清凉上人道:
“恕老衲失礼多言,以老袖看来,黄公子如想在武功上,打点基础,便不宜成婚太早,最好过一年半载后,才行大礼。”
徐少龙听了这活,大感忧虑,因为清凉上人既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