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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心回身取了一把扫帚,他再出门时不禁一怔。刚才还在桃林深处的两个人转眼已在身前。
那是一个胡子拉碴的刀客,一个衣衫也凌乱的剑客。
清心心中暗惊,面上却不改声色的嚷道:“你们是何人?”
刀客道:“黄名堂。”
剑客道:“祖成明。”
“我二人是幽州捕快。”剑客温言道:“我俩奉上命捉拿要犯,一路追踪至此。想居老侯爷在桃花庐,特前来请安。”
清心打量两人几眼,这青年说话客气,倒也面善,可是那个大胡子身上带着一股寒气,让他倍感压力。
处居右禅门下,清心见的捕快多了,两个人的气质虽然剽悍、利落,但是他总觉二人不太像官差。
二人当然不是捕快,他们反是捕快要缉捕的杀手,正是刚刚脱出盘古道的高行天、陆无归。
清心道:“侯爷不在,你们自去吧。”
陆无归道:“我们来此一趟不易,小哥可否告知侯爷去向,我们好有空拜访他老人家。”
清心扫着院门,冷淡道:“侯爷神龙见首不见尾,肯定是云游四方去了,至于行踪我那里知晓。”
陆无归笑道:“小哥行行好。”
清心见他诚恳,略微松口道:“侯爷携近日新交一友,与其离庐而去,所去何处我的确不晓得,方向应是南下,你们碰运气吧。”
高行天瞥草庐内屋门大开,询道:“小哥,可曾见到两男一女从这里经过?”
清心懒散问:“样貌?”
“两个青年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世家公子的打扮,一个还带把黑伞,还有个女人,着一身褐衣,相貌秀美。”高行天一顿,道:“其中一名男子脚上可能还带点伤。”
“唔,你说这几人我两天前倒真前见过,三人同行的。”清心皱眉道:“他们是你们要缉捕的犯人?”
高行天道:“恕不便透露。”
“也是,这是你们公务。”清心话意趋冷道:“不过你们可以走了么,侯爷不在,恕不纳客。”
两个杀手听到逐客之言,依旧停在门口徘徊不去。
院内竿上晾着一件新洗皂衣,风传雨后花香,也夹杂着丝微牲畜的鼻息声,似有一匹骡马停在院后。
清心见两个人目光直向屋内窥探,粗野无礼,他心下恙怒,返身进了院内,更把竹门紧闭。
对方闭门谢客,两人自是不能不走,高行天不禁道:“居右禅不在,院内却还有客人。”
陆无归笑道:“我们在青州没有任务吧。”
高行天道:“只是有点好奇。”
陆无归道:“要找回寒窗吗?”
高兴天道:“当然,把他带出来可不是为放他。”
陆无归道:“我们差了两天,他们一行应该到了暮望城,寒窗定会再次滋事。”
“他想替那女子寻仇,却连仇家还不知道。论时间,我们还来得及。”高行天随手捏住一片飘落的桃花,道:“如过你说的没错,他会出现的地点也是这里。”
陆无归睹一瓣桃花,那是红颜的颜色。
卷二青州篇
第十九章午时子落
两年前,青州郡守栾祥光死于民乱。
事变三个月后,侍郎卢选接任郡守之职。好景不长,两个月后卢选亡于一场暴病。
此后,朝廷调派老臣原礼部尚书陈泉来接掌青州,陈泉于半途告老还乡。
这节候正赶上北漠大乱,一时燕、幽、云三州告急。青州虽乱但仍有基本秩序,选任郡守之事被拖了下来。
按本朝例,掌州则掌府,青州无主则首府暮望城亦成无主之地。
暮望城无主逾一年。
暮望城作为青州首府,当仁不让的也是青州第一大城。暮望城重农桑之业,但亦不排挤工商,其一年税赋可抵青州其他诸城的总和还多。如果游历青州,不到暮望城就不知道青州的荣华。单看暮望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市同心街,就可见一斑。同心街是出了名的闹场,青楼与酒楼林立两侧,隔道相望。行走其间,但听丝竹与酒令盈街裹道,身畔楼宇酒光倒映蝴蝶飞,对面阁台眼波流转孔雀步,酒一旁,色一边,路上行人欲断魂。
没人能看出这座城有主与无主的区别。
繁华只伴风月,不解人事。
暮望城在栾祥光治时就有颇多隐患,城内的大小帮派械斗不断,如今暮望无主各方势力反而达成了一个平衡,城中两大本地帮派“恨愁帮”与“复梦派”不斗,“水路风烟会”也暂时放弃收并当地的小排帮,就连府衙的办事效率也勤快了许多。
暮望城无主更像有主。
今天以前,城内大部分百姓认为如此。
对于一般的外人来说,亦是如此。
这天近午,多云,微风。风云涌动中日光渐暖。高行天、陆无归高坐流光楼,这是他们来暮望的第三天。
流光楼的生意一向兴隆,今天更是宾客满座。楼中佳酿“朵颐酒”之香烈是天下有名,有“一杯不惑,七盏逾矩,十三樽耳顺”之美名。即算海量酒豪,喝下十三樽“朵颐酒”也定会醉倒,醉人梦中自然耳顺。
高行天叫了两坛酒,开了一坛,饮了十三碗。
碗是海口大碗,若以碗换樽记,他连饮已是超了十三樽。但以高行天的酒量,这些杯盏只是个暖场,刚刚不惑而已。除了追求杀手之道,能勾起高行天欲望的只有酒。他知晓作为一名杀手不应饮酒。美酒虽醇,却可乱性、乱心,不利于保持绝对冷静。更深里讲,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喝酒是看心的,能醉人的是一个人的心绪,一旦依赖上酒,有些心绪就终要交还给酒,所以高行天还是离不开酒,人么,总归要有点寄托。
陆无归向来滴酒不沾,他一直在观察窗外长街的局势。今天与往日不同,同心街一早就戒严,道路空出了宽阔街心,路人被分在两侧。陆无归不放过楼下的一举一动,尤其关注对面玉荷楼的情况。
午时一刻。
日光逃出乌云掩映,大片打进酒碗之中,光辉漫漫洒向街市的一砖一瓦,晃得同心街两旁聚涌的数以几千计民众纷纷抬头。
骤逢之下,阳光如金,天开云淡。
暮望城中数条街道封锁,全城警备,不过同心街两旁的酒楼、青楼生意照做,只是懂得规矩,正门一律不开,留下偏门招徕客人。街上最著名的两处地方流光楼、玉荷楼内里是宾客满座,这两座楼以酒色超然物外,全然不计长街戒严。
长街之上,每隔十步驻有一名差役,跨刀持枪,一路戒严。这种声势场面单靠捕快、衙役明显人员不足,其中充斥大量的步骑校尉府所辖的兵士。每一名差役冷面无情,对越前者绝无宽待,是以人群汹涌仍然保持基本的秩序。
酒楼、青楼嘈杂如常,楼下人群沸沸吵吵。
陆无归觉得差役们绷着铁面倒也有趣。他打听明白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久之后,青州府暮望城便会迎来新主,素有“青天”之贤名的顾铁心将走马上任,成为新的青州郡守。
众多百姓排街观望,酒楼、青楼的座上客也大多是为了占个好位置,靠窗位置较平日价高十倍,坐在近窗座位的高行天、陆无归两人却不是为了一睹顾青天风采。
他俩在等另一个人:金寒窗。
陆无归犹疑道:“今天如此声势,他还会来么?”
“你太低估金三公子的愚蠢了,他会管声势?他来到暮望不就是为了替谭家小寡妇雪耻么?可是你想,他一进了城却是两眼一抹黑,行事之前总要摸清楚情况,起码打探出谁是侵害谭家的凶手。他既然从你的口中问询不到,那么事情也只有容曼芙可以依靠。”高行天瞟对楼一眼,断然道:“他一定会在这里出现,只要你的情报不错,只要容曼芙仍在玉荷楼中。”
陆无归笑言:“赎金是我付的,她现在身在何处,我当然不会说错。价格公道。情报自然准确。”
“那就好。昨天不到,今天他必来。”
“街上闲杂人员太多,如果他乔装打扮混进楼里倒也不好发现。”
“他不会换装。”
“哦?”
“他一向认为自己没有做错。一路上他就没觉得自己是犯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幼稚的性格。”高行天摇摇头,似是不想再提这个蠢材,转而问道:“小六,你从不饮酒?”
陆无归道:“从不。”
“你是不喜欢酒还是怎地?”高行天兴致勃勃的道:“寻常的酒怎么会影响到你。”
陆无归捏着空杯道:“我并不是厌酒,只是一想到有事情做,就放不下心来。喝酒不能轻松的喝,那有什么意思呢。”
高行天惋惜道:“你若饮酒,酒量一定很好。可惜,没有机会和你一起喝酒。”
陆无归举起空杯,虚敬高行天道:“或许有那么一天,不再有琐事上心,那么我会和兄一醉方休!”
“希望如此。”高行天一饮而尽。他与陆无归在盘古路通天瀑与唐表一战,不料楚红玉借机引走了金寒窗。他俩分析唐门多半不会束缚金寒窗的自由,金寒窗肯定还会出现在青州暮望城,是以专在这里候着。
酒碗轻放,正到午时二刻。长街渐起一阵马蹄声,远处一列五人纵马打远而来。率先一骑的青年头束金冠,身着锦袍,外套软甲,肩披大氅。他身后四人军士打扮,高矮胖瘦不一,两两相对紧随领头青年。
同心街一路封禁,五人却是旁若无人,畅通无阻。
夹道平民纷纷认出这个人来,他们吵嚷的声音却一时压低下来,沿街差役面对纵马狂奔的青年却当未见一般。青年在暮望一向无法无天惯了,他便是早前郡守栾祥光的长子,现任的青州府步骑校尉栾照,他是场中有些兵士的顶头上司,即使这一路纵马不合礼制,也没有人能管得了。栾祥光一死,栾照以兵统府,大权在握,比以前更加猖狂。
栾照在流光楼前猛一勒马,将缰绳甩给手下,一脚踹开挂着休止牌的正门,拎着马鞭径自入楼。
酒客听得一阵沉响,来不及招呼,栾照耸着肩膀领着四个近卫已上了二楼。
这几人在二楼中央一站,解盔卸甲,目光汹汹。
流光楼掌柜慌忙从楼下跑爬上来,陪笑道:“栾校尉,栾大公子,哎呦,看您,贵客不能在这屈尊啊!有一向给您留的雅座,今天怎么来这了,小的还是引校尉去用惯了的地方吧。”
栾照斜看他一眼,嗤声道:“本公子想在那吃酒就在那吃酒,关你鸟事。”
“那是,那是,校尉今天有大事,二楼走动起来方便,小的窗边给您现起个座?”见栾照不言语,掌柜赶忙让小二去和客人商量,一定要想方设法让出地方,暮望城得罪谁也不能得罪栾照校尉,他想这个道理其他人也是懂的。
须臾,满员的黄金区域就腾出了一桌。不过栾照看也未看,用马鞭一指,倨傲道:“我要那桌。”
几乎整个二楼宾客的目光都在栾照身上,他正指在窗边中心位置,那里是观看街景的最佳座位,和高行天、陆无归隔了两个位次。被看上的一桌共坐有四人,他们见栾照一指,不等掌柜开口就立刻下座。
掌柜追着向四人道谢,手笔一挥将四人的酒钱全免了。三男一女一拱手匆匆就走,他们甫过栾照身边,就见栾照身后一名光头近卫猛一探手,在其中女眷的臀部摸了一记。
少妇惊叫一声,花容失色。三名男子中一名微微发福的汉子立刻护在女子身前,看样子应是女子的夫婿。
那汉子眼珠直转,却急的一句话拿不起。那少妇躲在他身后,就快哭出声来。
栾照返身盯看底气不足的汉子,再睨一眼花容失色的少妇,鄙夷道:“紧张什么,这等姿色我还看不上眼,滚!”
汉子与妇人听到这羞辱性的语句,却如蒙大赦,互相拉携着就走。
栾照到空座坐下,向光头呵斥:“史都,你他妈的,才多久又憋不住了,今天别给我闹事,否则我断了你的命根子。”
史都不以为意,邪笑道:“公子,我也没想干别的,就是想听她叫一声。”
“你他妈的这当前也不老实,把心都收着。”栾照把脚抬到桌上,作势欲踹。
史都主动把光头顶到栾照鞋底,谄媚道:“公子踹,公子踹。”
栾照真就发力,一脚就把高胖的史都踹翻出五尺。
史都倒飞出去,像一头水牛撞上后面一桌,椅子、杯盏一顿翻砸。他讪笑着站起,旁若无事。那桌人早惊恐不堪,此时借机纷纷下座,也不管刚刚用上饭菜。
其他还有数桌,尤其是有女眷的,也纷纷要走。
栾照见了,怒叫道:“妈的,那个敢走!都坐下,想让本公子一个人在这吃闷酒?你们得在这陪本公子乐,我不走,你们谁都甭想走!”
四名近卫,目光阴冷逼视一众蠢动宾客,众人无奈只得回坐。此时楼内酒客大多心神不宁,唯恐麻烦上身。只有寥寥几桌仍旧谈笑风生,其中高行天、陆无归两人,一个饮酒,一个看街,对楼内嚣张之人只当未见。
栾照身边这四人都有军籍在身,但他们本初并非兵士,俱是栾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