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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画卷-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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品无三道:“栾照勾上‘一家亲’的同时也勾上了大罗教?”

“不。”寇寿题恨恨道:“栾照这厮直接搭了岑玉柴的贼船!”

岑玉柴即是当今西北王。

西北恭王!

西北凉州乃塞外重地,它和同样幅员广袤的东北关外燕州遥相呼应,都囤积重兵,分别钳制着北漠两翼。近年北漠弓马日盛,锋锐直逼中原,双方在边界常有摩擦。大势所趋,岑玉柴的地位愈发重要,其承担的戍边重任和藩王第一的地位是匹配的。中原王朝依此北方强邻,国策上一直采取息事宁人的方针,轻易不与与计较,只因新朝甫定,根基未深,希图休养生源,不欲擅启战端。是以,即使岑玉柴时不时露出不臣之心,朝中为了定边也不愿动他一根毫毛。而且岑玉柴为了护身,遂养、圈护了大批的江湖豪杰,这其中就囊括了大罗教、无双门、一家亲等等强大的武林势力。

这种姑息导致西北王的羽翼渐渐丰满,如今的岑玉柴重兵在手,要塞在握,府内智士、良将无数,门下豪杰、高手如云,其雄心显露无遗,于出游、会宴时屡破规制,早不把御史的弹劾当回事,他只是一直忌惮大司马司马穷途天下无双的威名,再加其智囊“鬼谋”苏艳邦一直劝他忍耐、匿息,否则岑玉柴早已作乱犯上。

闻罢,品无三手拂垂缨,叹了一声,眼眸精芒闪动。暮望发生的事情和出发前的揣测完全吻合。

但听寇寿题续道:“草民曾在‘蚂蚁窝’出没一段时日,不知大人对‘蚁王’屈洒有什么看法?”

此言倒真出了品无三的意料之外,他面浮疑色,凛虑道:“十万八千里,这事跟‘蚂蚁窝’有甚干系?”

寇寿题道:“草民亦是蚁窝一员,如果我告知品大人‘蚁王’下给草民的密令,品大人或许会改变看法,不会对草民如此强逼。”

品无三先是发出一声你脑子坏掉的冷笑,但他立马捕捉到了事情的怪异之处,露出了琢磨的表情。

寇寿题察言观色,晓得还是勾起了对方的心思,其一边捏紧剩下的救命指环,一边故作不胜毒力的弱态,喘道:“大人神机妙断,但青州之事牵连甚广并非从一面解析就可判断全局,草民离开蚂蚁我之时,屈洒曾交代草民一件西北的……”

就在此时,一记刀光打入寇寿题的嘴里。

刀光乍亮,来自假山。

刀光是耀动的一道悚异光媚,直如异世冥火。

这一道来自异世的灯火闪了就熄,迅快、诡谲到了极点。

刀光飞隐,寇寿题的半旯脑袋连同未出口的秘密就被一齐削飞。

血泉喷溅,“财气杀人”立丧当场。

品无三一路追踪寇寿题,亲眼见其藏于假山之内,出于掌控局势的自信,他没有推及假山之中竟早就藏有杀手。

离其仅仅丈许的假山竟能藏住杀手!而且藏身于其中多时的寇寿题毫无察觉,这些错误令他也作出了错误的评估。

然而,品无三的反应亦算奇快无比,他在瞬间亦出了刀。

第一时间,刀光逐着刀光,像是纠缠的一段孽缘。

两记刀光一去一消,一追一逝。

假山中人一刀得手,品无三的长刀也劈进了假山。

假山内起一声闷哼。

品无三一刀中的,但难以按常规经验判断斩到了假山杀手的什么部位。不及深思,霎时间假山的孔隙飘出数记逆袭刀光,灿如银线!

品无三刀花反挑,护身、急退。

再攻!

守得一半之时,杀意大起的品无三就又攻了出去!而另一把刀亦不甘示弱,双方同时刀势大盛,双方抢攻的刀花如怒兽獠牙,当之即死。

刀刀相交,发出微弱却极其刺耳的鸣响。

假山轰然垮塌。

石屑激扬,土尘扑飞,内里不见一人。这两人仅换了几式,隔在其间的小型假山就像纸糊一般遭到切毁。

山已倒,人未甘。

品无三震怒。

他先被寇寿题戳到旧年痛处,当年他刑讯逼死几名元老重臣的事情竟然今日还被人念念不忘!光这也罢了,偏偏这个于青州案价值颇大的要犯便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人斩杀,这教他怎能甘休。

碎石迸砸,烟尘膨起。

一道黑影在崩溃的假山中欲遁,此人本不想选择这个时机出手,但是他绝不能让寇寿题继续说下去,一击得手之后,只求远扬。

不过品无三怎能放他离开,御前带刀充满杀意的眼神捕捉到杀手身影,立时横刀迎进石尘之中。

两人既要短兵相接之际,忽听“啵呲”声响,有几颗石子脱离了正常的轨迹,急速砸到寇寿题遗落的指环,那指环粉裂,环内散出大团初见瓦蓝、再见赭红的毒气。

“秋色垂暮”!

品无三瞳孔收缩,斜翻而出,避开毒气十数步的距离,而那黑影借机高飞过墙,消失在品无三眼界之中。

遭“秋色垂暮”片刻一阻,品无三知晓再难追上假山杀手,他习惯性的捻动冠边垂缨,手指拿捏之处却是空空如也。侧眼视之,原来于适才刹那间的交锋中这冠缨飘动遭到刀光侵掠,早是两边皆断。

“蚂蚁……蚂蚁么……”品无三紧皱眉头,一指弹飞了刃缘上残涎欲滴的血珠。

第三一章怒放与凋谢(三)

月是故乡明,月是今夜残。

天色垂怜,黯魅夜色仿佛就按在众生头顶的天魔舞爪,无声息的汲取着灵魂。

楚红玉以倾听的姿势僵立了很久,其耳际唯风声而已,风声在窗口呼啸而过,寂寞如斯,她听着一座城的声音。那些盘踞耳膜的掌声、刀声、碎骨声、咽气声描绘出的画面就像一副遭遇霜袭的彩绘,正被剥离、褪色。可是心中记挂的那边颜色还依旧鲜丽,但愿无事。

夜里春风,依稀料峭。

在这城的西门,还遥望不见杀戮。在这危乱凶险的城中,楚红玉感觉到丝丝裹着幸福的寒意。

她在听着那个人的脚步。

她在等着一个于风中或许会显得跛脚的青年。

他能追上来吗?

他的脚还有伤,轻功势必受损,这会不会影响到他的暗器?

绕过这些问号,楚红玉却是无比明晰的意识到:“一家亲”是毁了。

彻底的毁灭了。

而她,自由了?

楚红玉对这个为其卖命多年的组织的覆灭竟然带着痛心。这种痛心非是无由而起,她只是觉得自己没有对李纯一做出更多。李纯一毕竟待她不薄,若没有李纯一的提携甚至是保护,楚红玉知道自己早就成了组织的一件消耗品,而且李纯一抱负远大,本不应该栽在这里,楚红玉想及他已落在“星罗棋布”那个凶人手上,多半性命堪忧。

思量下去,这种痛更多的变成一支囚鸟摆脱牢笼重新振翅的痛。

束缚的久了,自由也会是一种痛。

小祠楼,窄巷路。谁家良人独倚小楼望归人。

楚红玉轻启阁窗,无语凝望。

她虽给唐表留了暗记,但还是不放心。

街上萧索,空无一人。

楚红玉拾了把椅子,紧贴着窗边坐了下来。楚红玉选择藏身的小楼是一座家族祠楼。祠楼两层,一楼分成两个厅,供奉着祖宗牌位、族谱和法事用具,二楼则摆放着氏族荣誉的牌匾,另有些名画墨宝之类,这祠楼属于青州城颇具名望的氏族白水王姓,楼旁还连着一间专供王氏子弟读书的私人书院。

依着调度,巷上刚刚过去了一队兵卒。楚红玉将目光放远,兴许是巧合,竟教她发现了一个人影。今夜,因为宵禁,街上几难见人。所以,楚红玉一发现有人踪,就思量着是否是唐表赶来了。那条人影急速移掠动,在夜幕里快如鬼魅,楚红玉一不留神再找不出那人的影踪。街上巷心空无一人,多数房屋都熄了灯火,除了远处有几点微弱的火光在飘动,四周再无动静。楚红玉的内心焦急起来,伤口也跟着痛起来,夜风从窗的缝隙渗入,撩起了散乱的几许青丝,伊用牙咬住,这时她的心中忽然泛起一阵不安,仿佛感觉到有什么东西随着夜风一起进入了祠楼,恰巧那楼下的庭门酸涩的响动了一声,紧跟着传来一个瓷瓶砰然摔碎的骤响。

此楼进了人。

楚红玉皱了眉,她听出一个人正明目张胆的踏着楼梯缓缓而上。

应该不是这个氏族的人。

蓦然间,她就联想到街上那个鬼魅般的人影。楚红玉轻推窗扇,纵下祠楼,本能的避开了这个人,而那远处几点火光是巡城的队伍,官府展开地毯式的强力搜索,白家祠楼也不可以久留。

祠楼窗前,原先楚红玉立定的地方已站了一名青年男子,逼走人的男子稍停了一会儿,然后跟定楚红玉的方向,一步踏出窗外,飘落如一颗月下尘埃。

暮望城的搜查任务主要依靠赵获编排的四十余个巡逻小队。小队由暮望府衙的捕快、差役、校尉府的兵丁构成,他们五人为一组,四组为一小队,小队各有负责区域,在赵获的调配下进行着拉网式排查。

朝廷的力量则各司其职。

大内逆鳞卫的一部分人马守备在府衙,监视着暮望武林的大佬们,一部分秘密突击在栾府,负责瓦解栾照的私人护卫,另一部分侍卫则实施斩首行动,控制栾照在暮望大营中的骨干亲信,防止兵变。逆鳞卫只有很少的一点力量参与搜查,基本也只负责指挥,掌控大局而已。

至于晚间新入城的夜魅营和部分调自北华、遗石的兵勇统合一处,逾两千人的队伍迅速包围了栾府,楚红玉之所以能够顺利突围,“红眉”链镖起了很大作用,再者栾府的奢侈腐败也帮了大忙,这宅子修的过于宏大,超过两千的兵丁竟都无法彻底围死栾府。这事日后报上朝廷,礼部、工部恐怕要对天下私扩违制的宅邸做一次严厉的清理整顿。两拨汇合的翠羽营则均驻扎在东南西北四个城门方向,从原城卫部队的手中接过了指挥权,城门区域的警备与往日不可同日而语,叶东风已经传下死命令,禁令不消,谁都不准出城,就算有天大的事情在身,也要留在暮望。

暮望江湖各派的首要人物纷纷被请至府衙,请柬上写的十分分明,大意是谁要不想来也可,不过一旦发现门人在街上游荡作祟,即以勾连作乱定罪,格杀勿论。在这种赤裸裸的威胁手段之下,那个敢不去府衙报道?

王氏祠楼靠着的这条窄巷名为富贵巷,据说此巷所以这么命名,大致原因有三。一者住在这里的人家非富即贵,二者这条巷子历史上曾出过两名文状元,传为暮望佳话,三者这条巷子因为地角不错,临着繁华的天女河画舫,所以宅子的价格卖得都很高,想在此置所宅子须得相当的家底。

楚红玉沿着富贵巷行出两百余步远,就逢上了先前那一队兵卒。这些兵卒整齐的从一个大宅的后门走出,那宅中的长者携两名中年男子一路送至院门口。这一次前来搜查的兵卒纪律严明,没有摆谱,没有扰民,没有勒索,让此户人家非常庆幸,本已经准备好的银子竟是没递出去的机会。楚红玉跃上屋檐,伏着不动,由于左肩中了居右禅一掌,她整个左臂乃至半身愈发麻木,真气渐渐不能循环一体,经脉隐隐灼痛,伤势不及时调治竟有愈演愈烈的迹象。楚红玉考虑到行动力力大不如前,不愿冒险从兵卒的眼皮子底下溜过,伊就连刚刚跃上屋脊这一下提纵都是非常吃力。估量着唐表赶来尚需时间,楚红玉也并不着急,便靠着屋脊隐藏起来,但那队兵卒似乎也不着急,其中领队的低吼道:“干他娘的!歇会!摊上这等破差事,窝火!”

这领队的军官一张圆饼大脸,颧高眼小,生的满脸络腮胡子,即使此刻露出沮馁神情也能从其面相上看出几分顽恶,这军官一声令下,其他众人亦停住脚步,聚拢在一起,嘈嘈而语。

“杨老大,你说这翠羽营在皇城根子耍耍威风就罢了,如今偏偏跑到我们暮望来称王称霸,呼三喝四的,弄个破活儿大半夜不让人歇,更一点油水也捞不到,还搞他妈的纪律严明,约法三章,我干他姥姥的!冤没见过这么冤的,三队的李大菜刀稀里糊涂便教人给斩了。”

“哎,不过三两银子,李大菜刀算是霉运到家,引了血光灾。不过你那话说得不对,皇城里多少大人物,大世家,翠羽营算哪根葱?哼哼,咱栾大校尉去那地方也得装孙子,翠羽营不过是皇帝王族的看门狗,能耍什么威风,可不也就来暮望扮他妈的狗屁禁军!”

“喂,喂,注意点,现在开始少提栾校尉,栾府那边听说出事了,消息虽没透出来,但究竟怎样,不好说啊。李大菜刀的脑袋没了,我们都得加倍小心。”

“头儿,还搜个什么劲,翠羽营就在旁边驻着一队,这片就是发生什么事儿咱还能抢得过人家?真要有个凶恶的,中午街上见识了吧,咱们也是送脑袋让人砍的命。杨头儿,咱们干脆收队得了。”

“是啊,杨老大,这等没意思的活儿还干它作甚!”

那被唤做“杨老大”的军官本低头寻思着,听了属下七嘴八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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