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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来,她笑眯眯的道:“小姐吩咐,时候已过,都留下吧。”
面对含着幽冥恨意的敌人,栾照冥冥中感到每退一步,自身气势就弱一分,而敌人每进一步,其气焰就长一分。如若逃遁,对手那雷霆一击就会爆发,而且多半是令他躲闪不及的一击。这种气机牵引听闻只有在顶级高手的决斗时才会出现,栾照此刻却切实的感受到了,他想这是因为什么?难道是因为心底那压抑不住的恐惧吗?而这人究竟是谁?他怎么能知道我的退路?他又何时伏击在枯井中?品无三要我死,大罗教弃我不顾,相爷也要杀我?连贾文也叛了我!
天理何在?焉敢如此?
刹那间,数个念头从栾照的脑海中闪过,他心底的凶性亦触底反弹。栾家前两代人皆是高手,栾克的声名自不必说,栾祥光也是有一身武艺在身的,只是运气不好碰上了“清明时节”这种诡秘凶器,死了个不明不白,而栾照自幼就跟随名师习武,手上是有两把刷子的,平时仗着威势他可是号称着打遍暮望无敌手。
自封无敌手的栾照拔出佩剑,而那伞已来了,破风而来。伞如玄蛇吐信,直刺栾照心胸。栾照怪叫一声,挥剑相格,伞剑瞬息相交的刹那,锦瑟伞砰然怒放,罩住了栾照,伞中暗藏的剩余骨刺悉数击发!
金寒窗保持着刺击的动作。他相信栾照绝无可能在如此近的距离下挡住飞射的骨刺。所有的伞骨都打了出去,机关发动的呼啸声异常的肃杀,伞柄在金寒窗的手心慢慢旋转着,失去支撑的伞盖变得十分柔软,力的震荡使其显现出一个又一个的黑色漩涡,遮挡在金寒窗眼前的锦瑟伞逐渐落幕。
出乎金寒窗的意料,伞的那边露出一张惊惧煞白的脸庞,除此之外还有一道剑光骤然袭来!
栾照竟然没有倒下,他不仅没有倒下,而且也没有受到多大伤害。
栾照没有料到金寒窗的攻击。
金寒窗没有料到栾照身上的免死铁券。
双方的判断都出现了误差。
栾照胸膛处的衣裳毁烂不堪,脏腑剧痛,但是绑在里面的免死铁券实打实的挡下了这必杀的一击。栾照庆幸之余,抓住机会,迅疾的挺剑前刺!
诧异立刻淹没在金寒窗的怒火之中,他来不及躲开,只是微微调整了下身姿,避开了要害,长剑刺入胸口。
中剑的同时,金寒窗手中的锦瑟伞暴长数节,几乎贯穿了栾照挥剑的右臂!栾照松了利剑,惨叫后退。
那剑入体之后没有来得及发力,扎的不深,利刃在金寒窗胸前挑出一串血珠就咣当落入杂草之中。
栾照抱臂痛苦嘶叫着:“我有免死铁券,谁敢杀我?谁敢杀我!我乃暮望步骑校尉,执掌暮望大营一万五千人兵卒生死杀夺之权,暮望若没了我,那就是天塌地陷,任谁也玩不转!你这老贼,竟敢!你……你我素不相识,却为何要杀我?你放过我,我可以告诉你我的宝库所在,我家财万贯,数世也挥霍不尽,我分一半给你,只要你不杀我……”
金寒窗漠然但难掩苦涩地问道:“栾照,你可还记得谭小娘子?”
他问了这一句,这一句必须要问。
“谭?谭什么谭?谁姓谭?”栾照断骨碎筋,不晕死过去已是顽强,你教他此时回忆一个曾欺辱过的谭姓女子,那是不可能的。
“我知道你记不得,但是我要给你提个醒,你到了阴间再慢慢的想吧!”金寒窗森冷道。
栾照闻言魂飞魄散,恐惧压倒了疼痛,他直勾勾地看着金寒窗,至今不明对方因何要杀死自己?这人到底是谁!?
他欺的人多了,但是不记得得罪过什么名门世家。他是很嚣张,但却自认嚣张的很有分寸,碰到那些大家、巨族、名门、贵阀的子弟,他向来都是毕恭毕敬,唯恐巴结不上的。他杀的奸的玩的辱的都只是一些没有什么地位的寻常百姓,或者直接称之为贱民,贱民生来不就是被愚弄的么,他是贵族,天生就有这个特权。唯一闹出的大动静就是惹动金家小公子的事件,可是那事已经被朝廷列为重案,一向不问世事的武陵山庄都插手进来,栾照相信那金家小公子已被逼到海角天涯,不再能对他构成威胁。可为何在今天,在这个他最危急的关头,会有这么一位从他最隐秘的退路一路跟踪匿行,怀着滔天的恨意要杀掉自己的煞星?
这是什么世道!
“你他娘的到底是谁?老子玩过的女人多了,去你娘的谭!”栾照脑子闪了闪灵光,明白了点对方的意思,却狞叫着,冲前打出一掌。他已失了战力,但骨子里的凶性让他不会轻易接受命运。
金寒窗手中的黑伞颤动了一下,即将发出的攻击忽然停止了。
“啪!”栾照一掌便印在了金寒窗的胸膛。
栾照愣住,怎么都没想到能得手,他诧异地看着金寒窗,却见对方露出的神色亦是不可思议的。搏命之时,金寒窗竟是忽略了他,视线凝在别处,唇边溢出了血丝亦不自觉。栾照搞不明白敌手为何在这关键时刻分了心,但这却是杀死对方的好机会,由于受伤掌力大减,栾照变掌为爪,一记鹰爪手捏向金寒窗的喉咙。
贪生的念头催动着栾照使出了相当水准的杀手,右臂的伤痛都被抛在脑后,这一抓堪堪要到金寒窗咽喉的时候,栾照忽觉浑身一震,那杀手锏就是递不上去。敌手的眼神依旧不在他的身上,只怔怔的看着偏远处,栾照拼了吃奶的力气也只是差了那么一寸的距离怎么也不能前进。
“滴答,滴答,滴答……”
这声音先缓后急,再越来越快,栾照感觉腹部传来了撕裂的痛感,紧接着手臂难忍的疼意也加倍反应上来,栾照抽搐着低头,只见一截白晃晃的伞尖直扎入他的腹部。
金寒窗轻轻一扭伞把,伞尖立刻又弹出一截,以斜而向上的角度扎透栾照的腹腔,锦瑟伞一击得手瞬息缩回。栾照凶目圆睁,用手捂着开了个洞的肚皮,另一只残臂畸形的挥舞着,在金寒窗面间打着晃,癫狂惨叫了好一会儿才衰绝于地。
金寒窗愕然的目光系在那稍远站立的女子身上。
那女子摘下了面纱斗笠,月色落上她妍丽的容颜,不愿离去的徘徊着,随着丹唇上的笑意打着转,女子回应金寒窗的眼波显得异常温柔,甚至栾照死亡的颠舞都不能干扰到这一丝温柔,因此这一丝温柔也透着点冷血。
金寒窗咳溅出一丝鲜血,收好了锦瑟伞,尤难置信的呓语道:“小芙……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容曼芙嫣然道:“金公子,这里是玉荷楼,小芙不在此处,那应该在何处?”
金寒窗咀嚼着先前听到栾照与其的话语,心情复杂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只道:“这鲜血不应该让你看见。”
容曼芙依旧笑道:“公子,鲜血奴家见得太多了,比公子要多。”
金寒窗无力道:“我和你的相遇是安排好的么,这……算了,事到如今也不须问你这些,你告诉我,关于谭家的事情是真的么?”他知道这女子在身份上骗了自己,而在最关键的事情上他要听到真话。
容曼芙正色道:“谭家的事情我不曾骗过公子。小芙真心的把公子当做恩人,如果公子不到暮望追杀栾照,我会把你铭记在心里,你是一个很好的男子,很好很好的男子。小芙觉得不该睹见这些血污的反而是公子。”
金寒窗笑了笑,有些释怀,随意的看着园中的景致,清风拂过,他的心情如月光下轻摆的荒草般一时阴暗又一时苍白,但心中那久攥的拳头却在缓缓松开,于是目光由近向远,看着那院外青楼,淡淡道:“那么我既然又回到了这玉荷楼,就自然不能走了,是么?”
容曼芙柔声道:“为了顾全朝中一些贵人的利益,为了不让某位尊者的光辉太过闪耀,你要留在这里。”
金寒窗扫了一眼关姨以及被其压制着不敢妄动的贾文,咽下了喉中上涌的一股腥甜,栾照给了他一剑一掌,也不算小伤了,金寒窗问道:“你上次在楼内为何不动手?易容的时候只要你动一根手指就能要了我的命。”
容曼芙眼波荡漾出丝丝哀怨,柔声道:“小芙不会武功,那像你们这些大侠,说要人死人就死的。再说那时城中刚乱,奴家的心也乱了,你要是死在玉荷楼,我可应付不了追你的人。”
“呵,呵呵。”金寒窗干笑两声,道:“小芙,其实说来说去,我碰巧晓得了你的身份,你决定杀我便是因为这个吧。我金寒窗并不畏惧死亡,但是希望你能真诚一些。”
容曼芙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她生出杀心的确是因为江湖局势难料,身份也暴露,金寒窗不可能再间接受她的影响操控。
武陵山庄的地位超然于江湖,中原武林敢不听武陵山庄调度的派别寥寥可数,容曼芙一直认为武陵山庄发出号令捉拿金寒窗乃是压服唐门、金家的手段。栾祥光之死已给双方提供了一个正面博弈的机会,可是两方面都没有什么动作。唐门、金家竟能隐忍不动,金月游、唐棠夫妇像是忘了有这个儿子一般,任由金寒窗挣扎求存,而武陵山庄的动作亦很蹊跷,朱崖之上很少发出声音,这次虽发了通缉令,但却没有持令下山的人,这是从来没有的事。
容曼芙看不透。她看不透金家唐门,亦看不透那武冢朱崖。容曼芙不是没有深层的想过,倘若这三大老谋深算的势力假意做出不相让的架势,暗里却是想借金寒窗一事来缓和关系的话,那就很危险了。中原武林如果拼成铁板一块,成为王朝中的王朝,这是何其强大的力量,那朝中的大人物们岂不只是些个摆设?
但是只要金寒窗身死,那么逼得金家公子走投无路的武陵山庄就真成了金家、唐门怨恨的对象,这样下来,金家、唐门虽不会明里与武陵山庄为敌,但双方面的缓和却是没有了余地。江湖只是江湖,江湖需要变幻莫测的浪涛,而非屹立不倒的奇峰。所以今夜必须留下金寒窗,永远的留下,即使她对这个男子有着几分说不清的好感。
好感也只是好感罢了,之所以相府会信任她,会教一个不会武功的人来打点暮望的事宜,这是因为她有着清醒的判断力。容曼芙看着她一手易容出来的男子,透出几许赞赏的道:“金公子再锻炼几年,说不定会赶上你那两个哥哥哩。”
第三一章怒放与凋谢(九)
“小芙,你取笑我没什么,只是何苦拿两个哥哥与我比。你既这样说,我真就不能死在这里了,起码我不想给栾照这个恶人陪葬。”金寒窗明白家中两个兄长并不比自己轻松多少,他扯掇着脸上易容的胡须,心底浮上来空虚与疲累,杀栾照之前他就知道不会有任何成功的快感,或许本就没有什么胜利可言,挺住不倒下就意味着一切。金寒窗一直站在原地没有动,他与容曼芙的距离和关姨与容曼芙的距离是一致的,如果他逃走或者扑击容曼芙,那关姨多半会弃了贾文来狙击他,金寒窗见过关姨的出手,这个瘦小的老妇不是他能对付的,容曼芙身边只带了这么一个高手,绝对不是人手不足和托大。
院子一番打斗已经造了不小的动响,这里的夜却依旧是静的,玉荷楼似有着一层防火神罩,院中一个人都没有走出去,院外也一个人没有冲进来。这种没人打扰的安静仍在持续,这种安静是可怕的。
“关姨,请您老收拾局面。楼内一直挡着外边,平常巡逻队好应对,就恐惊动了那几个扎手的。”容曼芙细细的向关姨交代着,等于下了必杀的指令。这么做她的心情也有些黯淡,不想再停留了。
容曼芙转身的下一刻,关姨的身形便动了。她早等着容曼芙的死亡示意。若要生擒金寒窗、贾文,并且不出这个院子的范围,的确有些难办,但是要直接格杀二人,她有着九成的把握,到目前为止,她的杀人技术可是一直只为朝中贵人服务的。
院中容曼芙转身。
关姨与贾文拔取兵刃。
金寒窗逃。
由一个不会武功的女子起头,场中人几乎同时开始了移动。
贾文的刀在后背,今夜他的刀一直没有拔出来,即使在柴屋中遇突袭也没有拔出来,不是他自持甚高,乃是他的刀比较特殊。
他的刀刃涂着一层“火云洞”特产的火磷油,而刀鞘的鞘口则嵌着特制的火石。他的这一把刀一拔就燃,一出鞘就着,一亮就是火光四射。这样的刀当然不能说拔就拔。贾文甚至在一般的打斗中根本不用刀,他藏着他的刀,这把刀是用来斩杀强敌的。阻在他面前的老妇无疑就是个强敌,贾文已拔刀。刀光未起火光先起。
刀已热。
贾文与关姨之间不过五步。金寒窗能逃,贾文却不能逃,他知道对方更快,他没有机会。他必须迎击,他要出刀,出这一把出其不意的火刀!
贾文的项后刚腾起了火苗,而他的敌手则像是一块黑色陨石般猛地撞了过来。贾文眼眸中只闪过一道残影,然后关姨便撞进了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