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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同于五楼的简单屏风相隔,三楼分成十三间封闭的雅间,李无忧坠落的听涛阁空荡荡的,按道理这个落脚点应该安全无比,可是攻击说到就到了。
是掌风。
这一记掌风与李无忧的出掌有着类似的地方,那就是平淡稀松,看上去没有什么惊天的声势。但是这掌风却有着它诡异绝伦的特质,掌风一起,李无忧就感应到了发出这一记掌风的人。同样,李无忧知道出掌之人也必定感知到了他。
因为这是心心相印掌。
出掌之人乃是大罗教教主“太乙真仙”宫无上。
一掌未消,宫无上又发一掌。
两掌几乎同时出手,掌势相连,宛若一掌。
宫无上无法测度李无忧的具体位置,不过他依然凭借第一掌锁定了敌手的位置,真正的攻击乃是第二掌,第二掌才是正宗。
心心相印掌堪称隔空掌的极致境界,修至大成,发掌者只要知晓敌人的位置,便可于五丈之内做到瞬发瞬至,令敌手避无可避,躲无可躲。
宫无上留给李无忧两个选择。
一个是接下心心相印掌,但是追击的高手群却会立刻杀至,形成包夹的局面。
另一个选择则是硬挨一记心心相印掌,逃出一色楼。
如果李无忧选择第一个,那么他今天战死一色楼的结局几乎可以预见。而第二个选择同样是下下之策,李无忧受创在前,再硬受一记心心相印掌,伤势将成倍加重,即使支撑着逃回无双门,面对大罗教的倾力掩杀,败亡亦是迟早的事。
宫无上闪进雅间,李无忧已经消失不见。
高大、威严、酷烈状若魔神的老者看到窗台新落的数滴鲜血,森然道:“李无忧,你明知不会有任何机会,却仍然选择乌龟老鼠的死法,你很让我失望。”
背挂翅型武器的辫发男子踏上了一只金舟,他本来打算断开缆绳,立即驾舟走人,但是他睹见李无忧跃出一色楼,便放弃了这个打算,男子直起身躯,沉默的凝望着掠行如雁的那个身影。男子血迹未干的嘴角微微撇动,露出些许悲戚的表情,其尊崇有加的目光犹如在向一段传奇致敬。
曹氏父子亦看到了这个场景。
曹饺子双手压着栏杆,踮起脚尖,抻长了短粗的脖子,他意识到飞跃而出之人的身份,压不下心底的惊奇,叫嚷道:“李!李无忧!他,怎么?”
曹影贵闻言也无法保持泊净的心境,放下钓竿,惊起回头,他噼啪快速的捻动着星檀手链,确认了一个事实。
飞跃出一色楼的确实是李无忧。
李无忧伤。
李无忧伤到什么程度,曹影贵揣测不出。但是李无忧伤了就是一个悚然的信号。大罗教与无双门渐有摩擦争执,此事曹影贵来西北之前已有耳闻,只是之前曹影贵并未将此当做一回事。西北双雄平衡了这么多年,天平怎么可能一下子就倾斜了呢?摩擦原就是平衡的一种方式,两个庞然大物挤坐一处,没有摩擦才是奇怪的事情。然而今日双方的一场例行调解会面竟然演变成了不死不休的狙杀之局。
这是一场早有预谋的陷阱,击伤李无忧,不处心积虑一番,怎么可能做到。大罗教既然做到了这个程度,双雄之间再无转圜余地。
对于曹影贵来说,大罗教与无双门谁胜谁负,宫无上与李无忧谁生谁死,其实都与他无关,曹影贵在双雄的身上没有一分投资,也无法投上一分钱,双雄实际挤占了商会大量的生存空间,许多产业变相的成为双雄的专属经营。曹影贵心里巴不得这些武林中人相互残杀殆尽,还世界一片清净,不过双雄挥舞拳头,终带来的是一个动荡不安的西北,这个结果不是他想要的。
作为商人,曹影贵只想要一个太平盛世,一个金钱比武力拥有更多话事权的太平盛世。
眼见一色楼又连续跃出一众高手,曹影贵喃喃道:“小饺子,要不要再打个赌?”
曹饺子直勾勾的只盯着李无忧,目不转睛的道:“老头子,又赌什么?”他一介凡夫的眼力毕竟差了曹影贵不少,说完才发现先前处理掉金展元、徐冬儿的紫衣人倏然拦截在了李无忧的前方。
曹影贵打量着紫衣剑客,忽叹一口气,道:“算了,赌这个也没什么意思。”
曹饺子却激动的敲着栏杆,马上回应道:“他挡不住李无忧,绝对挡不住。”
“这个人是九条命卓克,据说大罗教正招揽他入教,李无忧虽强,但是伤重……”曹影贵加快了语音,而不等他说完,李无忧与卓克已经极速接近。
卓克的身后便是三重廊榭的内侧回廊。卓克把守着秋水小筑通向外界的最后一道关口。紫衣人卓克手中有剑,剑抖百十多剑花,百十朵剑花甫开又合,并成一剑,疾刺李无忧咽喉。李无忧于高地飞速下扑,不闪不避,左掌拍出,直封卓克的剑刺。这一记左掌再不与他以前的出手相同。李无忧发出的掌风铺天盖地,化石成砂,化砂成粉,尘土漫卷。
两人交错而过,李无忧加速穿过回廊,一头扎进了蔚蓝美丽的秋水湖。卓克则笔直站立,鲜血好似一个新生的湖泊,顷刻淹没了胸膛,刺出的长剑崩折逆回,断剑的前半截翻卷着刺入了他的喉咙。
曹饺子胖手捏拳,面色潮红,兴奋的压低声音道:“我就知道李无忧神功无双,没人能留下他,果然如此。”
曹影贵摇头道:“李无忧虽然一个照面就杀了卓克,但是他的出手已经控制不住力量,不能够举重若轻,随心所欲,这表明他的伤真的很重,达到了无法留手的地步。在这个关节受此重伤,宫无上不会给他一点疗养的机会,今日便是大罗教与无双门决战的时候,李无忧如果没有什么奇招,恐怕很难翻盘了。”
曹饺子奸猾的道:“但现在的李无忧才是最可怕的。你千万别说了,我可不赌了。老头子,赶快兑现刚才的赌注,代价不能低于前次。”
曹影贵露出一个肥而不腻的笑脸,宠溺的道:“臭小子,谁说跟你赌了,你得到的还不够多吗?知足者常乐啊。”
一色楼中追出的数道人影都进了渡口。秋水小筑渡口停靠的船舶有四种类型,分别为排筏、小舟、画舫以及货船。这里面小舟的数量最多,超过二十艘,不过金舟级别的只有两只。宫无上、三清三世合坐了一艘金舟。娄听艳、魏魁斗、叶秋心选了一艘普通小舟。回玉桥与贾轻刀则上了背挂翅状武器男子挑选的金舟。
“诸位可愿随我去一趟倒影塔?”小舟们箭般火速驶离渡口,舟快风波恶,宫无上的话音却平稳无阻的传递到小舟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秋水湖面积虽不广阔,平均水深则是超过三丈,气息悠长的李无忧一入湖水便仿佛成了一只游鱼,不再露头。按照目前的形势发展,宫无上知道在秋水小筑留下李无忧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但是李无忧的逃亡方向是可以推算的,那就是倒影塔。无双门的倒影塔与大罗教的山上宫对应齐名,向来是无双门的象征性建筑和权力中心。倒影塔附近警备森严,机关重重,易守难攻,而且据说无双门的太上教主尚在人间,就躲藏在倒影塔中。这个老怪物一直是大罗教忌惮的对象,大罗教的两大供奉缘尽缘错更曾立下不与无双门的太上教主碰面的誓言。倒影塔已是李无忧最后的希望,必须拔掉。
闻得宫无上的召唤,魏魁斗第一个高声道:“魏某愿为宫教主效劳。”
宫无上微笑道:“很好。魏大侠如果愿意,老夫请你来大罗教做个护法使者,如何?”
魏魁斗的家族世代习武,也曾作为名族扬名江湖一时,但现在的情况是没落已久。到了这一辈,才算是出了魏魁斗这么一个奇才。魏魁斗闯荡天下约有十年,在徐州享有盛名,却一直未加入过任何门派。其间不是没有门派邀请他,只是魏魁斗眼界极高,不肯屈就。魏魁斗期待的正是如宫无上这般一方霸主的垂青。“黑面神”的黑脸喜形于色,赶忙应承道:“那魏某就以教主相称了,魏魁斗愿为教主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叶秋心摇着桨叶,委婉的道:“在下的飞刀用完了,生意做完了,西北的美景也看完了,倒影塔不是我该去的地方,请宫教主见谅。呃,魏护法,你有七天的时间,咱们日后联系。”
魏魁斗不假思索道:“七天?不用七天,三天之内,肯定筹给你,我可不想飞刀发作。”
叶秋心笑道:“飞刀发作是七天,但是眼下你需要先支付三成的首款,不要现金,只要银票,而且票号只要商会的。”
魏魁斗摸摸黑黝黝的赤裸胸膛,不悦道:“这也太急了,我现在筹不出。”
宫无上淡淡道:“叶秋心,此事简单,你去跟香火坛说一声即可,说是我吩咐交代的。”
叶秋心一拱手,道声:“谢了。”
魏魁斗的脸色却有些沉闷不乐。
轮到娄听艳表态的时候,他偏头看了一眼回玉桥,直接拒绝道:“宫教主,非常抱歉,余下的事情,我不感兴趣。”
“志同道合最好,但是若别有所想,别有所图,宫某绝不勉强各位。你们放心,宫某承诺的,定会照约履行。”宫无上铮铮有声的抛下这番话,含笑着向另一艘金舟道:“这边的三位呢?”
贾轻刀划动船桨,不发一言,一副以背挂翅状武器的男子为首的姿态,而那男子向宫无上拱手道:“宫教主,我这次出手是应回兄的请求,要是回兄去倒影塔的话,我和轻刀就陪着大家玩下去。”
这个回答令宫无上有点意外,宫无上和气的向回玉桥问道:“回兄弟的意思是?”
回玉桥手里拿着一条洁白丝绢,他正缓慢又仔细的以其擦拭着指尖上的鲜血,回玉桥专注的做着这件事情,对于宫无上的问话,只漠然的应道:“宫无上,我们的合作到此为止。”
第三九章倒影塔(一)
宫无上眼角抽动一下,语音冰冷的道:“回玉桥,我不会拆了无双门,我要摧毁的只是李无忧。李无忧一死,我可以把你扶上无双门门主的位置,西北武林将是你我的囊中之物。”
回玉桥如同听了一个委婉的笑话,他含笑道:“咱们向来彼此,何来你我?好,便让我来说说你的如意算盘吧。宫无上,你希望抢在李无忧的前头赶到倒影塔,借用我的身份控制局面,安抚门众,以最小的代价取胜,呵呵,你觉得我是想做无双门的门主,想的疯癫了,才在兄弟的背后下手?而且顺着你的扶持上位,做一个大罗教的附庸?呵,你可知,即使是强盛如初的无双门,我也对这个门主没有一点兴趣。”
“……哦,奇怪,那真是一种奇怪的忠诚,你既然不去,那你不要后悔。”宫无上收回注视回玉桥的目光,转向背挂怪异武器的辨发男子,郑重的邀约道:“冉笑虏,回玉桥给的,我可以给你更多,只要你开口。”
飞天冉笑虏脚踩舟头,一脸惬意,浪花的细小碎末溶进狂野舞动的发辫,奇型兵器像是一只飞翔的阔翼斩开疾风,他望着不断靠近的美丽金雀花林,悠然回道:“宫教主,回兄没有付给我任何报酬。”
宫无上闻言心底一动,嘴上冷笑,却也不再多问。
不消一会儿工夫,三只乘风破浪的小舟先后抵岸。叶秋心跃上岸头,悄然走掉。娄听艳大摇大摆的混进远处赏花的人群之中,一会儿便不见踪影。回玉桥则与冉笑虏、贾轻刀乘上等候在湖边已久的宽大马车,一道离开了。
宫无上站在垂柳之下、金雀花旁,并没有第一时间急奔倒影塔,他望着秋水湖,似是不经意地问道:“金月游答应了?”
三清和尚赶紧应道:“答应了。”
宫无上苍郁的眉毛舒展开来,点头道:“金月游欠我一个天大的人情,李无忧和唐棠两人,他总要帮我留下一个。看现在的情况,截留李无忧是指望不上他了。”
三世道人提议道:“教主,为了以防万一,我与三清到前路阻击李无忧?”
“老夫于此处再截一下。前路阻击的话,你们就不必了,我早留了预备手。三清三世,你们去办三件事情。”宫无上肃声道:“第一,调动现留城中的两个坛口,牵制无双门的外围力量,使之不能回援倒影塔。第二,火速派人通知大世子,把李无忧伤重、回玉桥叛门的消息告知他。第三,立即突击倒影塔,启动婆娑小队,我一直怀疑李无忧暗藏了一支秘密力量,不得不防一下。”
三清三世应诺,飘然而去。
魏魁斗刚刚入教,不敢轻易发言,只是陪侍在宫无上的一旁。他与宫无上面朝瑰艳神奇的秋水湖,沉穆观望。两人均是身材异于常人的魁伟之士,摆出这般做派自有一股无形的威势,寻常百姓没有一个人有胆子接近。
魏魁斗知道这时候的宫无上不会有闲心赏景,宫无上等的是李无忧有可能的现身。站在此处眺望,秋水湖三分之二的湖岸线可以无遮的收于眼底,那些被建筑与地势阻挡的地方也皆设有暗哨,大罗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