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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音却消失了。
方漓站着不动,握紧笛子,下意识紧张起来,看向前方。
如墨的夜色中慢慢浮现出一个一身如墨的人,阵内的火光摇曳,将光影投照在他的脸上,这才能看见他的存在。
“前辈!”方漓小声地叫了出来,却见他脚步一顿,身向后退,又要消失在黑暗里。
她急了,几步冲出防护阵,大叫一声:“前辈!”
那人迟疑地停步,慢慢转了回来。这回她看得更清楚了。
黑色的长袍,墨玉腰带,一支黑色的箫就插在腰带上,还有墨玉发冠,银色面具遮住大半张脸,正是当日救了她们的前辈!
“前辈,我,我……”方漓激动得都有点结巴了,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要讲什么,她来仅仅是为了跟恩人道谢,连钱姐姐的那份一起。
前辈走到了她面前,方漓行了一个大礼,弯腰时看见他的鞋,也是黑色的。她莫名有些想笑,前辈真是喜爱黑色啊,为何偏偏面具是银色的?
前辈没说话,方漓垂头也不敢多话,她不知道前辈的脾气如何。
半晌,她忽然看见前辈黑色的靴子前多了一根树枝。
树枝在动。
地上多出了一个字,一行字:你遇到危险了吗?
字是倒着写的,在阿漓这个方向看起来正好合适。
方漓觉得她今天一定是傻了,看完这行字半晌才反应过来,这是前辈写的。
过于震惊让她真的犯傻了,抬起头来就是一句话冲口而出:“前辈你不能说话!”
这几乎不是疑问,而是一句震惊的感叹。话一出口她就想打死自己,几乎是惶恐地捂住了嘴。
黑衣前辈却没有生气的样子,看着她,又用树枝指了指地上的那行字。
方漓赶紧摇头:“我是来元山历练的。前辈,以前我从洛国那边逃出来,是你救了我。当时还有钱姐姐,你记得吗?”
她看见前辈没被面具遮住的嘴勾了起来,莫名觉得他笑起来完全没有天璇宗师长们的感觉,倒是村里的孩子们有些像。
只见他又抬起树枝,指了指她握着的笛子,又做了个吹奏的动作。然后放下手,看着她微笑。
方漓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笛子,也笑了,吹奏了曲子的前几个音符,道:“前辈还记得我。”
第45章 旧日白虎
黑衣人点点头,又摇摇头,在地上写:“无。”
无?什么无?方漓茫然地抬起头,眼里满是不解。只见黑衣人指了指地面,又指了指自己。看她没反应,又来了一遍。
方漓突然反应过来了:“这是前辈你的名字?”
他点点头,又用树枝用力点了点地面,对他摇头。方漓迟疑地问:“你让我叫这个名字?”
然后就见他绽开了一个明朗的笑,用力点头。可是方漓很是张不开口啊。
这么一个在元山深处随意出入的大前辈,你让她叫他“无”?她真的叫不出来。
这一迟疑,就冷场了。“无”的眼神渐渐黯淡下去,脚慢慢后移,最终又看了方漓一眼,身子一侧,眼见就要再度消失在黑暗中。
方漓一急,伸手抓住了他的袖子:“无!”
无笑了,方漓这时觉得似乎也没那么叫不出口。因为这时候看起来,“无”已经没有了原本在她眼中神秘的光环,一举一动反而有种奇异的单纯。
“也许他确实不是什么前辈,而是天才,特别厉害。其实年纪并不大。”方漓猜测着,发现自己还抓着人家的袖子,赶紧不好意思地放开,有点傻乎乎地冲他笑了起来。
就这么傻笑了一会,她才想起来指了指自己:“我叫方漓。”无伸出手,似乎是想拉住她,但最终只是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地夹住方漓的一边衣袖,轻轻拽了拽。
“你是让我跟你走吗?”
无点头,方漓毫不迟疑地点头:“好的。我先收拾一下。”
把阵盘收好,火堆灭了,方漓跟在无身后往林深处走去。
这一走,从深夜一直到天光破晓。无停下,递给她几个果子,方漓的纳戒里还有肉干和现成的饼,但见无自己也拿了一个灵果吃了起来,她犹豫一下,心想也许无有饮食禁忌,她也忍一忍好了。
啃完了果子继续前行,又一直走到了日头过午。无还是没有停下的意思,方漓看了看天色,终是忍不住问了:“无,还有多远?”
无想了想,在地上写:“再走八天。”
八天!方漓腿一软。她筑基了,走上八天不是什么大问题。可是为什么要费这个事啊?
走了这么久,她发现一路上连个食草的灵兽都没见着,而且他们几乎走的是直线,完全不像避开了什么灵兽领地的样子。
想想清羽派那位师叔的小心,再看看无的轻松自如,方漓暗中佩服。无的修为到底有多高啊,至少得是个元婴,出窍也不奇怪,有化神的可能吗?
方漓抬眼看向无,心里又是佩服又是怨念。他像上次那样直接带着她飞过去不就好了吗?
她现在也能飞了啊,一口气飞过去可能不行,可是总比这么走着快吧?
虽然没有灵兽,可是越往深处越少人迹,林子里枝枝桠桠,树根盘绕,藤蔓绊脚,也是十分的难行。
又走了小半日,眼见林子里光线渐渐暗了下来,又是一天要结束,吃了两顿果子的方漓终是受不了了。
“无,我们能飞过去吗?”她边走边问。
无侧过头,迟疑了一下,点头。
“那为什么要走呢?是有什么禁忌吗?”她追问。
无停了下来,在地上写:“你是女子。”
“嗯?”
“男女授受不亲。”他写。
方漓差点被自己口水给呛着了。她现在知道,就算洛国那边民风保守,但一旦进入修真界就没那些忌讳了。
无到底是从哪学来这一套的?
“当年你还背过钱姐姐,还抱着我飞过元山的。”方漓肯定地说。钱姐姐落下时还吐了一地,她可不会记错。
无银色面具下露出的小半张脸居然慢慢红了一片,低着头,半晌才在地上写:“救人,情急,对不起。”
又抬起头看了看她,颇有些委屈地写:“那时你很小。”
方漓终是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无,你是从哪学来这些的?”
“书上写的。”无写道,不解地看着她。方漓向前一步,恳求道:“八天也太久了,我走不动,你能不能带我走?”
无还是很迟疑,方漓就一直一直可怜兮兮地看他,他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点僵硬地用一只手带住她。
方漓眼前一花,感觉似乎比当年还快,飞掠过无数古树,似乎还听见一声半声的灵兽吼叫,然而那一声半声的尾音都还没结束,就早已飞了过去。
这速度肯定比当年快。八成他当年怕没修炼过的凡人受不了,放慢了速度。方漓在心里又多感激了无一次,真是细心。
这一回,又是一夜过去,无停下来,再次给了方漓几个果子。
这些灵果吃了能补充体力,可是方漓胃里都快泛酸水了。她辟谷也不是不行,反正被无带着飞过来,也没消耗体力。可看着无诚恳的眼睛和递过来的手,方漓咽了口唾沫,还是接过来吃了。
“用饭”之后,无自然了一点,再度带她飞驰,没到中午时便到了。
这已不知是元山深处哪个角落,方漓只见落脚之地是山间谷地,目光所及之处绿草如茵,繁花似锦,只靠近山体的一圈留着树木,别处高大的乔木都已不见。一看就是被人耐心打理过的住所。
谷中四间木屋颇有自然之趣,不用砖砌,全是原木所筑,应就是无所居住的地方了。
原来他当真是一直住在山里,难怪看起来这样单纯。
无放下方漓后退开几步,在前带路,还示意方漓跟他走。
方漓随他到屋门口,只听一声虎吼,屋内扑出一道白影,直扑到她面门上。
方漓不惊反喜,抓住它搭上来的两个爪子,叫道:“白老虎!”
正是那只跟着她往元山里走,一起被金毛猴子困住的朱印白虎。
几年不见,它额上朱印越发鲜艳,一身白毛油光水滑,柔顺非常,目测好像还胖了一圈,显然过得相当惬意。
亏得方漓还担心过它,怕原本只是生活在元山外围的它活不下去。
“原来你把它带回来了。”使劲揉了揉这只伸着舌头,不像虎,倒像是狗的大老虎脑袋,方漓笑盈盈地对无说着。
无写道:“无法生存。”当初要是将白虎留下不管,它早就成一堆虎骨了。
“所以你就带它回来了?”
无摇了摇头,露出无奈之色:“送它回去,不肯走。”
方漓看了这行字,呆呆地瞅了他一会,被他震住了。
他居然还打算把白虎送回去,真是不怕费事。
而她似乎……能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因为白虎就是这么赖上她的。但她和钱玉江是打不过它没办法,无居然就这么让它缠上,真正是好脾气。
“你真是好性子。”她由衷地称赞,然后拍白虎的头,“无不怕麻烦要送你,你怎么非要跟着它?”
白虎不会说话,但它似乎变聪明了一点,听得懂方漓的话,闻言晃着大脑袋,得意洋洋。
无则抹了地上的字继续写:“不麻烦。我没有别的事。”
白虎不认识字,看他写来写去不耐烦了,用嘴叼着方漓的衣角就往屋里拉。方漓想笑,到底谁是主人啊?白虎这动作怎么看起来倒像是作为主人在邀请她作客呢?
这两天她不知不觉笑了好多次,从斩雪界回来,就没有过这样轻松的心情。看了看无,方漓见他对白虎的动作没什么反应,便迈步进去,无也跟着进来。
屋子的布局不似平常家居,一进屋就看见一张木头搭起的床铺靠着墙边,但床上并无铺盖,只有一床兽皮铺着,方漓本以为是无休息之所,却见白虎大摇大摆地跳上去,打了个滚,露出极惬意的模样,然后伸着舌头过来,把她往床上拉。
懂了,这是说,我的床很舒服,让给你睡。
“你还给它搭了床?”方漓真是控制不住地嘴角上弯,觉得他太有趣了。
无却抿了抿嘴,一直没离手的树枝在地上点了点,终究什么也没写。
这是他的床,白虎被他带回来之后就跳上去不肯下来了。他只好去另一间屋重新做了一张床。
可是看方漓很高兴的样子,他不想告状了。万一她站白虎那边怪他小气怎么办。
无的居所从来没有来过客人,她是第一个。
方漓到底被热情的白虎拉到兽皮上坐了一会,她趴在兽皮上辨认,这居然还是一只炎虎的毛皮,黄色偏红的底色上有着深黑色的条纹,手摸上去不止是厚实毛皮的温软。这是炎虎的特性,毛皮自带温热效果。
白虎这家伙真是一点没有同为虎类的友爱啊。方漓笑着把手塞进去感受那种暖意。
白虎才没同族爱那种东西,它觉得这种带着虎头的毛皮铺在床上,它再往上一躺,它的脑袋搁在炎虎脑袋上,那才叫威风。
其实它还有一床冰暴虎的皮毛,没到天热的时候,就不拿出来了。
它现在可是厉害了很多哟。
无不知什么时候去了另一间屋,拿了一卷书出来。方漓转头找他时,他正在翻书,然后走到方漓面前,纤长的手指指着书页上一行字叫她看。
方漓看了,书上写着:男女授受不亲。
她一愣,猛然又大笑起来,尤其是看见无特别认真特别无辜的眼神,格外抑止不住。
第46章 当年事
原来他这里还有书,还是这种纸质的书,方漓奇怪:“你没有玉简吗?”
当然是有的,无又要去拿给她看,方漓急忙阻止:“我只是以为修真界都不用纸书了。”
她给无解释了一通修真界的风俗习惯,无才知道自己闹了笑话。他对人世的了解都是通过书,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差别。
无去将书放回原处,白虎看他走了,又在后面用爪子扒拉方漓。
待方漓看向它,它便从虎皮下面掏出件东西来给她看。
方漓捧在手心仔细看去,原来是件惟妙惟肖的白虎雕像。
雕像触手光滑而微凉,是不知何处捡来的白石,并不值钱。然而天生自带一块红色印记,便被白虎捡了来,再被无雕成了白虎像。
此时看方漓捧着雕像,一会看它,一会看雕像,白虎自觉摆出与雕像一样的姿势。四肢伏在炎虎皮上,脑袋微偏,搭在自己爪上,一幅慵懒神态。
“真是太像了。”方漓喃喃自语,爱不释手,翻来覆去地看。不仅是样子活灵活现,白虎那种惫懒神态更是独一无二,一看就知道是这只有些奸滑的虎。白虎显然也非常喜欢,才会将它放在自己床边。
无看着,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再度轻轻扯了扯方漓的衣袖,示意她去墙边推着的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