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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这些细节,好像印刻在脑海之中,说起来自然而然流出来,历历在目。
丰玥嘴巴微微向下扯,忙低了头不想让惠明看见。她说:“那天鬼眼不当心伤了我,可是我到了阴间,他们说你已经投胎了。”
“你没等我。”
☆、四十三
惠明活了二十二年,还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感觉。
想要暴力解决问题,恨不得把那个没有在阴间等着丰玥的自己揪过来跪地上,狠狠地踹一脚质问他,“是你害死了她知不知道?!为什么还不等她?人渣!”
可是他一点记忆都没有,所以这种愤怒空空悬着,落不到实处。
他只能抱着丰玥说:“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让你伤心。”
丰玥手臂环到他身后,拢住他的后背,说:“傻不傻,你有什么可对不起我的。你是你,以前的事你根本就不记得,不记得的事不要乱往自己身上揽。真是的,老要丰部长教你人生道理。”
她三言两语就让惠明空悬着的情绪有了落脚之处,惠明这才惊觉她在自己心里的分量已经深重如斯。
他想,丰玥说得对,之前的事再后悔也没有用了,他不是还有以后吗,他跟丰玥,还有他可以用最大力气陪伴她的以后。
丰玥头一回在惠明清亮的眼睛里看到近似风云变幻的震动,她呆了呆,觉得怎么那么像那时候的他,一双眼睛里藏着千山万壑。
“丰部长,”只一瞬惠明双眼就又恢复了日常的清透,他把头埋在丰玥肩窝,“我不开心。”
丰玥才觉得这小狼狗有点狼的气质了,这会儿他的气质又朝着小奶狗一发不可收拾地奔过去了。
心里不可抑制地柔软起来,蹭蹭惠明,说:“别不开心了,有丰部长在呢。”
惠明蹭着她耳垂下方最柔软处,“唔,能不能给我做顿饭吃啊?”
“你……”丰玥一把推开惠明,“我给你说你不要得寸进尺。”
惠明坏笑,“丰部长,你不记得刚到阴间那次,你还坑我让我叫你妈来的吗?现在得有点当妈的样儿吧?”
丰玥:“要不要我喂你点奶啊?”
惠明:“……”
丰玥:“……”
她不是那个意思!虽然在阴间磨成了个糙汉,可是她是不会随便开这种玩笑的,尤其是跟惠明。她的意思是单纯的,喂他喝奶粉!
她在自己脸红成猴屁股之前遁了。
午饭时间小至在外面整理文档,丰玥把菜刀狠狠往砧板上一剁,“切菜。”惠明看她横眉竖目的样,笑着接过菜刀,把她切出来的土豆条细细切成丝,一边切一边问:“丰部长啊,我问你个问题,纯粹是疑义相与析啊。”
丰玥在心里默背菜谱,闻言随口说:“你问。”
“就是你们那个年代的女人,是不是不会做家务的特别少?”惠明说。
“我是被富养出来的,主要人生目标是嫁个好男人,要会什么家务?再说了那时候家里好几个厨子,我是为什么要做饭?”丰玥颇没好气,惠明竟然敢要求自己的顶头上司给他做饭,太放肆了,更奇葩的是,她竟然还答应他了。
“哦,”惠明低着头说,“那你以后也不用做,都我来给你做。”
丰玥立刻就被哄得没脾气了,她现在有点相信那个星座论了,从前从来觉得什么星座,就是西方蛮夷哄小孩的玩具。
现在说实话,感觉自己真的是白羊座里的典型,一哄就好,一生气就哭,哭笑都放肆。
抬眼看惠明,这人一出场都像自带着夺人眼球的阳光一样,照耀在身上,使他看起来暖融融的,这是一般人都能看得见的。而那些阳光下面温柔的核心,是只有丰玥才知道的。他最近壮实了些,垂着头认真地对付她的杰作土豆条,弧线之优美,简直就像被鬼斧神工地精雕细琢过一样。
蓝猫有一段时间沉迷韩剧,成天窝在高柜上盯着丰玥的手机看剧,还嗷嗷哭,丰玥记得她瞥了眼那个男主角,飞檐走壁地在耍帅,确实挺好看的。不过她那时候冷哼,好看有什么用?能吃吗?
现在看惠明,第一次理解了好看能下饭这种花痴论调,怎么他就正正好好长了这么一副偶像剧主角的样子呢?
她想起自己念书那会儿,被很多男同学约出去喝咖啡吃下午茶,还有文绉绉的情书,还有送花什么的桥段。推己及人,这些桃花债,惠明也一定从来不缺。
她轻咳了一下,说:“惠明,我是你的部长,你有什么事都会跟我说的对吧?”
惠明一听这话,立刻就知道她话里藏话,怕是有什么账要找他算,他坦然说:“你问什么我都说。”
丰玥拿过已经打散了的鸡蛋碗,画蛇添足地又拿筷子搅拌了几下,装作不经意地说:“你跟我从实招来,是不是好多人追求你?”
惠明把土豆丝放进盆里用水泡着,空不出手来,提了下胯,说:“手机,帮我拿一下。”
丰玥帮他把手机从运动裤的外兜里拿出来,惠明湿着手划开,点开微信给丰玥看,“这个小艾,铜豌豆的姆妈总想撮合我和她,她约了我几次我没答应,然后她就没找过我了。”
丰玥没料到他当真了,像一个作业完成得极其认真的小学生把作业本捧到老师面前一样,一览无遗的坦然和赤城。
她忍不住笑,“你怎么傻乎乎的?我跟你开玩笑的,我跟你说就那些小艾小美的,我就没当回事。”
她好像完全忘了因为老太太硬要给惠明安利小艾,她还骂人家老太太是老妖精来的。
而下一秒小艾赶得恰恰好好,给惠明来了个消息,问:“惠明小朋友,晚上有没有时间一起去看阿婆?”
小艾对老太太的关心和付出的确在她日常工作范畴之外,但她安慰自己就当是加班,加班时间撩小哥哥,还挺划算。
手机在丰玥手里,她看到了这消息,说:“小艾找你去养老院,要不要我帮你回复一下,说以后她有时间的时候你都没时间啊?”
“你回呗。”惠明不在意。
丰玥禁不住要笑,这真的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了,她把手机放进惠明的衣兜里,说:“你跟她一块去吧,正好告诉她你已经不在单身群体里了。”
又补充,“这么会表现。”
“我这不是求表扬吗?”惠明一笑腻了过来,凑近丰玥,“你不奖励我一下吗丰部长?”
丰玥眼皮一掀,“这是你应该做的,要什么奖励?”
惠明在她唇上轻轻一啄,“那我奖励你,这么信任我。”
得,还是没逃过。丰玥脸上飞过一丝潮红推一把惠明,“别打扰我,我要做饭了。”
她戴上了橡胶手套,一只防风口罩,全副武装地把油下锅,菜放进去之后她往后猛躲,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这种跟锅距离半米的姿势伸臂进行搅拌。
惠明在她身后手揣兜,下巴搁在她肩上,黏在她身上了一样,丰玥但凡要转头瞪他,他都能见缝插针地吻她。
丰玥要是转头不理会他,他就吻她耳垂。
丰玥简直了,觉得惠明这种属性,怎么那么像网络上流传甚广的泰迪狗呢。完完全全就是个磨人的小妖精。
菜上桌之后,丰玥把围裙口罩手套摘了,说:“做成这样你不觉得惭愧吗?”
“这是你做的啊……”
“那是谁在旁边捣乱,害我比正常水平还发挥得还烂?”
“是我……”惠明看着黑乎乎的醋溜土豆丝,西红柿鸡蛋里那金黄鸡蛋上焦黑的一块,还有感觉像油浸出来的青椒炒肉,说,“小玥同学,你这是公报私仇吧?”
丰玥板着脸说:“惠明同学,你知道中国有句俗语怎么说吗?”
“愿闻其详。”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有啊,古语有云,自作孽不可活。再有啊,很多个成语都可以形容你今天的行为,自作自受、自讨苦吃、咎由自取。”
惠明觉得她说得对。
他说:“小玥同学你一定是咱们班的语文课代表,如果你现在不是,那我也必须在班干部竞选大会上投你一票。”
丰玥摇头,“幼稚鬼,快吃饭。”
小至吸食香火,吃饭就是应个卯。火龙果则纯属捣蛋,它由于对客人不礼貌,被丰玥定住面壁思过去了,这会儿解禁了,它放风一样满屋子乱飞。
就在它箭一样飞向厨房时,丰玥把门拍上。它吧唧一声贴在厨房门玻璃门上,成了个火龙果面饼。
丰玥不是故意的,火龙果就是寸,赶上了她关门。
她一听外面惊天动地的哭喊,忙起身开了门,看到在地上滚来滚去的一颗球,不道德地笑得花枝乱颤。然后她意识到自己这种不仁慈,弯腰抱起它,象征性地揉揉它的脑袋,把它递给惠明。
火龙果坚决认为丰玥是故意的,给惠明告状。
惠明帮它擦了眼泪,握着它的小手带它跳了个舞,然后把它放进自己连帽衫的帽兜里,就这么安抚好了一颗受伤的小灵魂。
丰玥感慨,“惠明,我觉得你特别适合做个幼稚园老师。”
惠明把鸡蛋上焦黑的一块丢嘴里,说:“我已经有两个小朋友了啊,你,还有它。”
“瞎说,我很成熟,还美,跟你儿子没半点相似的样子。”
惠明坚决认为她浑身上下除了外表某处看起来比较成熟之外,没有其他成熟的地方。结果下午到了黄泉路,丰部长就给他实力演绎了一把什么叫成熟的谈判,什么叫大将之风。
黄昏,他们刚到黄泉路就被阴兵拦下了,领头的男人颇有点太监腔,白脸红衣,冲着丰玥作揖,“丰使,阎王爷有情。”
☆、四十四
“丰都鬼城府衙”惠明已经完全不陌生,每一次来找转轮王,他们都是来这座五层楼高的宫殿。这宫殿下面三层都是“阎罗网吧”的地盘,转轮王住在第三层的一处豪华套间。再往上就是禁区了,他从没到过。
这一次由阴兵带着,直接上到顶层。
惠明觉得奇怪,问丰玥:“这地方怎么那么欧式?”丰玥只露出一小半脸,嫌弃地说:“阎王就喜欢这种建筑风格,把好几个的建筑师直逼得快脑溢血了才建出来的,要不是有两个留过洋,这里更四不像。”
“有权任性。”惠明下结论。
府衙顶层富丽堂皇,四根罗马柱杵在正中,中央吊着一个巨大的水晶枝形吊灯。惠明踩在波斯风格的花纹地毯上,望着金光闪烁的穹顶,只觉得阎王爷这哥们,是真的丧心病狂了啊,很不得在自己地盘的每一个细节处都用金线绣上“有钱”二字,尽显土豪奢华。
然而整层楼各个角落里那些古怪的摆件和挂饰都是彻底中式的,闪烁着封建迷信历久弥新的光泽。
惠明发现这里只要有门的地方就有重兵把守,穿着中国冷兵器时代那种常见的盔甲,外面罩着灰袍,对四下张望的他投来警惕的一瞥。有个阴兵直勾勾地看着惠明,眼光从他现身就一直追在他身上,比聚光灯还敬业。
惠明感觉到了回头一望,那看起来年纪不大的阴兵脸上现出惊喜神色,眼珠子放在眼眶下方滴溜一转,发现没同僚关注到自己,于是小幅度做了个动作,拇指向后朝外指。惠明看了看他指的方向,应该是府衙正门前的巷子,他拇指又动了动,然后屏息敛容站直。
惠明在进会客厅之前回头,朝那个阴兵点了点头。
一进门他就发现这个阎王专用会客厅的厅堂外面竟然有个游泳池,一个披着红色斗篷的人坐在泳池旁的椅子上,望着楼下。阴兵从玻璃门穿过去,躬身在他耳侧汇报了之后,他站起来转身,推开玻璃门走进来。
面容铁黑,金袍加身,看来不怒自威。然而手里的这个红酒杯,再一次彰显了此人对奢华二字孜孜不倦的追求。
他走进来挥挥手,一个阴兵端了两杯红酒给丰玥和惠明,然后训练有素地退下。
丰玥说:“好久不见啊阎王。”
阎王做了个“请”的手势,请丰玥和惠明落座。
他们坐在壁炉旁,惠明看着四周挂着的裱在金边框里的画像,感觉这是欧洲把祖先的画像挂在家里的习俗。
可是这四张画像跟眼前这个阎王几乎是一模一样,也不知道是所有阎王都长这样,还是这是眼前这位爷的个人写真秀。
“最近忙什么,这么久也抽不出时间看看我?”阎王对丰玥说。
丰玥翘起腿,认真地说:“上一次见您,您说我以后都别出现在您面前,对您的健康大大有损,您每天喝红酒好容易软化了的血管看见我就直堵塞。”
阎王做出沉思的样子,说:“哦,是我说的?年纪大了记不清了。你还是忙,要不然放着这么大好的堵塞我血管的机会,怎么能不利用呢?”
丰玥一笑,“看您这话说的,我可巴不得您寿与天齐。”
“瞎说。几年没见,还是这么胡闹,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