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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菱不管不顾,死命的揽着他的腰身,勒得他有些喘不过气,好似就要永远如此,再也不放他离开。
晚生简单的说明了一下现在的情况,正色道:“花菱,现在全场戒严,我们无处可逃,只能找个偏僻的地方先躲起来。”
花菱觉得有理,正待二人思索要去哪里之时,突然听见远处传来的嘈杂之声,“给我搜,今儿要是找不到人,谁也别想活命!”
回城之后,晚生以防追查,特地绕了不小的圈子,岂料还是被人发现了行踪。
眼见着远处亮起了一个个火把,晚生大惊失色,“花菱,快,我们快跑!”
崎岖的山林中,晚生紧紧牵住她的手,脚下碎石土砾磕磕绊绊,眼前亦是漆黑一片,高低交错的枝桠不断扫来,好几次差点戳到她的眼睛,可手心传来的温度却是异常的温暖,很多年前,那些被人追打的岁月、那些无法入眠的寒冷夜晚,晚生也是如此牵着她的手,一点点的温暖她的心。
只要他在,自己便没什么好怕的……
眼见后面的追兵越来越近,晚生觉得再这么跑下去也不是办法,黑漆漆的夜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不清花菱是何模样,耳边余下的只有她大口喘息的声音。
“怎么……怎么停下来了……”花菱跑的喘不过气,说话断断续续。
“花菱……”晚生欲言又止。
她不明所以,身后的火把大片大片的涌进,若再停留,不消片刻便会被人追到,“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停下来?”
晚生缓缓的放开她的手,从身上摸索出两个物件,塞到花菱怀里,“这两个东西一定要好好留着。”
花菱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急忙拽住晚生,“你想做什么?”
“花菱,从现在开始,我们分开跑。”
“为什么!”好不容易再见面,花菱怎么会同意和他分开,她已经做好了觉悟,即便要死也要死在一起。
“听话。”晚生轻声安慰,“我们两个一起跑太过显眼,分开会好一些。”说着,晚生引着她面朝一个方向,“朝这边跑,千万别回头。跑的时候留点心,别磕着碰着,等逃过了追兵,就去乱葬岗那边等我,那边很安全,不会有人去的,你就在那里等我。”
“那……”花菱还要犹豫,却被他一声呵斥打断:“还不快跑!再这么下去我们都得死!”
他一把将花菱推走,“快跑啊!”
听着花菱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晚生突然心慌的厉害,可一想到以后的事情,那种忐忑不安的心情,有舒缓了许多。
“花菱……”
这是最后一次叫你的名字了吧,我给你取得名字,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名字。
☆、第二十七章
晚生很小的时候,一场灾荒夺去了父母的性命,只有五岁的他只能沿街乞讨为生。在他的印象中,那时死了好多好多的人,官兵们每天都会拉着板车,收走成堆的尸体。
能够活着,是晚生觉得最庆幸的一件事。不用像自己的父母一样,尸身腐臭后才被人收走,只匆匆的卷了个破草席,往乱葬岗一扔,便是最终的归宿。
晚生拼命的活着,脏的臭的什么都不在乎,猪食、死老鼠、发了霉的黑馒头,为了活着,甚至从狗嘴里抢过食物,除了人肉,能吃的都已经吃过。
那天,他为了一个已经臭了的肉包子,跟另一个小乞丐打作一团,无奈人小力薄,三两下的功夫便被人打倒在地。他跌破了脑袋,血水糊了一脸,眼前亦是猩红一片。他抬起手臂,用已经看不出颜色的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正待起身去寻别的食物,突然看见一片青色衣角。
“你是谁?”晚生对他有些好奇,他分明看见眼前那人在打量着自己,可又没有像讨饭时别人眼中的那些厌恶。
那人不语,静静的看着晚生,过了许久,似微微的点了点头,又从随身的包裹中拿出了一个白面馒头,“吃吧。”
此时的晚生已是饿极,根本顾不得这人就是是何意图,一把抢过馒头狼吞虎咽,不消片刻的功夫,便被他吃个精光,连落在手中的渣滓都被他舔了个干净。
“还想吃吗?”
晚生拼命的点头。
“那便随我来。”
当朝者崇信道教,朝奉修仙之法,这人为了混个日子,也投入了道教,无奈“法术”不精,日子过得颇为潦倒。后来,他便打起了劳苦大众的主意,以一身道士的行头开始了坑蒙拐骗,可这也不是个长久之计,毕竟坑骗之时需要有人配合,他孤身一人,很多时候无法施展,便决心收个徒弟。
都说时也命也,他路过此处正巧看到了晚生,虽则一身狼狈,但眼中光华不减,看起来倒是个头脑清明的孩子,若是稍加培养,日后肯定有用得到的地方。
从那天起,晚生便跟着师傅一起走南闯北,日子过得依旧艰苦,但和原来讨饭的日子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他勤快的学习师傅交给他的各种坑骗的技巧,师傅当众施法时要如何应和,在群众犹豫不决之时要如何引导他们乖乖的拿出银子,由于晚生脑子颇为灵光,不消一年的功夫,已经成为了师傅的得力助手。
师傅对他相当满意,亦觉得自己眼光尚佳。
直到有一天,晚生不知从哪里带回来一个骨瘦如柴的孩子。
师傅顿时暴跳如雷,“你这是作甚!知不知道现在光是你我二人尚可解决温饱,哪有多余的吃食分给她!”
吼声吓得那孩子连连后退,颤着身子躲在了晚生的后面。晚生紧紧握着那个冰冷的小手,回头看了她一眼,又转向师傅,目光坚定,“师傅,我的食物可以分给她,以后我会少吃一点,求师傅收下她。”
无论师傅再如何威逼利诱,晚生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最后,师傅只丢下一句:“你带回来的人你负责,我不会分给她任何吃的!”便怒气冲冲的离开。
晚生心中欢喜,“听到了吗,师傅同意你留下了。放心吧,以后有我的吃的,便不会让你饿着。”
看着孩子怯生生的望着自己,晚生笑着问道:“我叫晚生,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缓缓摇头,默不作声。
“那我给你取一个吧,名字可是很重要的。”有名有字方为人,一个堂堂正正立于世间的人。可说来容易,虽然他随师傅识过字,但要说到起名字,还真是让他犯了难。
偶然间,他想起了以前讨饭时,在江南听过的一首诗:菱花落复合,桑女罢新蚕。桂棹浮星艇,徘徊莲叶南。
这首诗什么意思晚生不懂,但是像是菱花、莲叶一类的词还是能明白的,晚生突然觉得女孩子就应该像花一样娇娇艳艳的,于是想给她取名为菱花,又突然觉得这名字略显俗气,思来想去,便将两个字对调了一下。
以花为姓,以菱为名。
“花菱,以后叫你花菱可好?”
女孩默默的点点头,从那时起,花菱便成为了她的名字,晚生总是花菱花菱的叫着,每次都是格外的欢喜。
多年后,花菱曾经问过他,当初为何要执意留下自己、还为自己取了名字,晚生则是一脸嫌弃的模样,嘴角一撇,不屑道:“还不是相公我英明神武心地善良,那时候啊,看着路边一只黑瘦黑瘦的猴儿,哎呀呀,那叫一个可怜,还寻思牵回去养活着玩呢,谁想到,妈呀,竟然养成了一个悍妇,这个后悔啊。”
于是便迎来了花菱暴风骤雨般的袭击。
一想起这些,嘴角不自觉的微微上扬,那些相伴过的时光,无论何时都是觉得如此温暖。
他怔怔的望着花菱离去的方向,即使浓重的夜色已经掩去了她的身影,依旧舍不得移开目光。
“花菱,你不知道,当年啊,从看到你的第一眼我便喜欢你,说不清为什么,即使当时你脏的要死,长得枯瘦枯瘦的一点都不好看,可我还是一眼就喜欢上了你。总觉得,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求师傅收留你,你会成为我的师妹,将来变成我的娘子。”
“那时候的你瘦瘦小小的,我就一直牵着你的手,无论到哪儿都不放开,谁想到,这一过就是二十年。”
“其实你不知道,我真的很想和你回江南,就在遇到你的那个地方,我们找个地方住下,那是我们的家,我和你,还有我们的孩子,我是真的很想……”
晚生再也说不下去,捂着脸,泣不成声。
“快看!他在那里,快抓住他!”
不知不觉间,追兵已经到了身后不远处,晚生如梦初醒,急急抹了把眼泪,转头就跑。
冰冷的空气呛进肺中,胸腔炸裂一般的疼痛,身后的追兵不断的喊声阵阵传来,惊的他拼命的向前跑,只可惜,最后仍被逼入了绝境。
深不见底的悬崖横绝在后,断了他所有的退路,慌乱中,他急忙从地上拾起一根粗壮的木枝,当做武器挡在身前。
数十个火把熊熊燃烧,亮如白昼,为首那名将领高声呵斥:“大胆叛贼,还不快快束手就擒!”
叛贼?晚生确保自己的耳朵没有出错,真真切切的听到了这个词。
追兵的衣裳他熟的很,正是府衙衙差的官服,应该是韩泽的人,他急忙解释:“小的并不是什么叛贼,小的只是出城替韩公子去取……去取一件东西,不巧回的晚了,请各位官爷带我去见韩公子,到时一问便知,小的真的不是叛贼。”
见为首将领面露犹疑,晚生心中大喜,自己现在还是有用的,只要没将账簿交出去,韩泽一定不会杀了自己的。
“刚才是谁说要见本公子?”
是韩泽的声音,晚生急忙大喊,“公子救我!”
韩泽缓缓从人群中走出,呼啸的山风中,依旧拿着那柄不合时宜的扇子,他打量了一眼晚生,道:“通敌卖国之人,本公子如何能救。”
什么?通敌卖国?
“此人乃敌国奸细,伪装成道士模样欺骗城中百姓,妄想获取我军情报,其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晚生已经听不清后面韩泽又说了什么,最后的时刻,只记得一大批衙差向自己涌来,明晃晃的刀身晃的自己眼睛生疼,之后,便再没了知觉……
☆、第二十八章
花菱在乱葬岗守了整整一天一夜,依旧没有看见晚生的身影。
她知道,晚生答应她的绝不会食言,但不知为何,心中是如此的忐忑不安,她又等了一天,直到傍晚时分,决心不能再这么等下去,于是随手在身上抹了些臭臭的泥巴,将自己伪装成了乞丐的模样。
街上的人步履匆匆,似乎和以往没有什么分别,花菱本来还在犯愁要用点什么方法才能打探出晚生的下落,可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却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情。
这些人,好像都是奔着城门的方向去的。
花菱不明所以,跟着人群向城门而去,结果一看……
那人……是晚生……
寒风瑟瑟的城头,两名士兵正在向下顺着绳子,绳子上吊着一人,浑身血污脏乱不堪,他瘦弱的身体在空中来回打晃,似落叶般轻飘飘的。
“此人乃敌国奸细,幸得太守大人及早发现,将之处决,如今曝尸三日,以儆效尤!”
一听此人乃敌国奸细,人们口中叫骂不止。
“狗娘养的,竟敢投靠敌国。”
“这种人就应该全家处死!”
“可怜我的儿啊,上次就因为这帮奸细作祟,害他失了性命……”
人们随手捡起地上的石头瓦砾,还有的拿出篮中的青菜鸡蛋,纷纷向那人投去,似乎像是不解气一样,简直想要再将他打死一次。
花菱脑中嗡嗡作响,她已经分辨不出究竟怎么回事,只是本能的伸手拦着周围的人,口中喃喃,“不要打,他是我相公,不是奸细。”
只可惜人们已经红了眼,只顾打着骂着,根本没人听她到底在说些什么。
“别打了,别打了!”花菱泪流满面,他抓住一个人的手臂,苦苦的哀求,“求你别打了,他不是的,他不是!”
那人厌恶的看了花菱一眼,她现在浑身脏臭不堪,活脱脱的一个讨饭的乞丐模样,而且口中喃喃不停,好像脑子还有点问题,“滚开,哪里来的脏东西!”说完一脚将她踢到在地。
整整两个时辰,打骂的群众换了一批又一批,花菱拼命的哭着拦着,可没有一人愿意听她说的,直到月朗星稀,那些人才转身归家。
花菱身上受了不轻的伤,打的踹的都有,头上也被人砸出了血。她对自己的伤视若无睹,精疲力竭的跪坐在地,呆呆的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你说好会回来找我的,说好了这是最后一次,我们要回江南安家,从此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你从来没有骗过我,为何这次……
她强撑着起身,跌跌撞撞的走向城门,却被一队士兵拦了下来。
“李忠将军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