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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生天·悬空山。
“当年老夫就说门户不净,今日果然酿出此等大祸!!”
“杀了他!老夫定要他灰飞烟灭!”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快去切断黄泉川和溟泉川的联系!”
“可到底该怎么做?这冥河之水碰一下便会带走元神,如何是好?”
道生天的第三座悬空山,被一片雾沉沉的水幕彻底掩盖,这水幕里宛若有亡魂万千,包裹住悬空山的瞬间,右侧三分之一的溟河天瀑同受牵引,竟与黄泉连为一线,川流中的鬼力不断泻入其中。
无数的法光震天作响,试图撕开黄泉川,但俱都无济于事。
“不行,黄泉源自凡洲,只要凡洲依然有生老病死,他便可源源不绝地召唤黄泉川……冥府之争,终究只能由冥府之人决定。”
六御上师面色冷凝,手上法杖不断抑制住悬空山下坠之势,心中焦急间,蓦然远方一个浑身带着剑伤的道人兴奋地冲来——
“叛徒,老夫刚收服了下泉川!先拿你试招!!”
六御上师眼前一亮:“元和师侄!你可是已取得下泉川狱主?!”
“没错,”那叫元和的道人面上笑意未散,“那姓孟的小子果然厉害,逼得我自碎本命灵宝,好在玄宰及时出手将其封印在天鞘峰下,这下泉川才成功夺过来,我这便引动帝冠之力镇压黄泉!”
这元和道人头顶的天空一阵浓云雾卷,一条紫灰色的大河螺旋而落,与道生天其他两座悬空山控制的溟泉川合为一道,黄泉川一时难抵两河同压之力,水幕向两边微微分开。
“开了!冲进去杀了他!”
四下黑白双色的遁光如雨如蝗般冲进去,但随着一阵潮声异响,那些修士的灵力却都急速衰微,有的冲得最前的修士,被蒸腾的黄泉之雾一笼罩,整个人的魂魄脱体而出,被四周的铰链死死困住拖进了黄泉之水里。
“不可轻举妄动。”六御上师神色凝重,死死盯着沿着黄泉川流动而出现的一叶扁舟,舟上一人,神态淡漠地看着万鬼凄号的三条冥河。
那元和道人冷笑道:“如何?当年我长叩山门九十日,尚不得一个在玄宰身边洒扫的位置,而如我成就为大道,你这个昔日道生天的希望却沦落半人半鬼的境界,今时今日是何感受啊?”
嵇炀没有理会他,似乎闭目聆听了一阵所挂念之人的行踪,半晌,一直收紧的手指微微松开后,淡淡道:“六御师叔,你曾是道尊的亲信,又位比副宗,不知占据的是哪一川,一并来吧。”
那六御上师阴鸷地盯着他:“四十多年前,老夫已夺衙泉川之主,并非老夫不出手,若四川同临,子洲有沉降之危,此二川镇压你,足以。”
嵇炀无声笑了笑,瞳仁宛如不祥的血月一样渐次变深:“道生天上下,我曾……只听一人训教。既然下泉川已得手,师者不来亲自教训我这个逆徒的原因,是……他重伤了吗?”
他说话的同时,天穹上竟直接落下第二道泉川。
整片天空彻底黑暗下来,阴风怒号,宛如末日降临。
元和道人呆住了,整个道生天的人也呆住了。
“是幽泉川!”
第二川压下,悬空山以一种不可阻挡的趋势轰然坠落,而罪魁祸首设下的死局,才刚刚开始露出獠牙。
“师者不出来一叙吗?劣徒只持一川之力,岂敢回来探望?”
滔天的鬼浪正要扑向其他两座悬空山时,忽然天地之间回荡起一个微倦的声音——
“掌生。”
生字出,乌云顿开,鬼潮止歇,悬空山在堪堪离地三寸前倏然被无形之力死死拉住,而嵇炀眼前不远处,虚空波纹动荡间,应则唯的身影徐徐出现。
“好一份大礼。”应则唯无焦的双眼转向嵇炀,手上竟还拖着一个血淋淋的人,在嵇炀倏然放大的瞳仁中,他轻声道,“真是不听话,你看……行徵的骨头,和你一样硬。”
“师者,弟子可曾抱怨过你的做法?”
“愿闻其详。”
“明明可以以实力碾压,却永远不给人一个痛快。”
“让人觉得疼,懂得畏惧,亦是训教之道。”仿佛没有感受到包括来自道生天的异样目光一般,应则唯提起气息奄奄的墨行徵,道,“天色已晚,为师不留你长谈了,一句话……你散一川鬼力,换行徵,再散一川,换你挂心的那孩子。”
散去冥河后,会受到严重的鬼潮反噬,可嵇炀并不二话,上方的幽泉川直接烟消云散,待他将墨行徵接住后,道:“师者的话没有说完,让我散去黄泉川,总该让我瞧瞧我想见的人对吧。”
“你说这个?”应则唯摊开掌心,一枚破碎的金色菩提叶微微闪烁着光影,“这孩子,比起像娆娘,更像一个……背道而驰的故人。”
应则唯的话说一半留一半,没有半句虚言,却处处是虚言,若是嵇炀不知,可能早就误以为南颜已然遇害。
“好……好、好。”荒唐的笑在眼底蔓延出一片积重难返的憎恨,嵇炀道,“师者说,让人觉得疼,才会懂得畏惧,人皆有逆鳞,弟子斗胆一试。”
应则唯不言,但下一刻,他却毫无预兆地直接出手,一股破灭万千星辰之力直接贯穿被封锁住的悬空山,刹那间从中间开出一个不断碎灭的空洞。
“注死。”
掌生注死,乃为天道司罚。
六御上师神识探去,只听见嵇炀留下的一声轻笑,待看见那座悬空山内部被无辜波及的道徒时,仍是犹豫了一瞬,道:“此子心思虽诡谲,但并非不可对付,玄宰为何突然提起杀机?”
“你看他做了什么好事。”应则唯道。
六御上师抬起头,只见黄泉川的上方,一条破碎的、由无数鬼族兵将构成的川流逐渐凝形,更有甚者,最中央的川流中,竟露出道尊狰狞的面孔。
六御上师手中的拐杖瞬间折断,一股鬼力虽狂涌而出,但仍惊怒不已:“酆魔天……酆泉川,他哪里来的酆泉川鬼力?!他在山海之间对道尊做了什么?!!”
☆、第150章 第一百五十章 悬空山崩
一盏茶的时间内, 道生天的溟河天瀑塌陷了一半。
“……你可曾记得,为师当年带你入山门, 第一句话是什么?”
“自然,师者言:道生天,天生万物,天下之物, 你脚下的土壤十掌其九,你亦需十知其九。”
人世间五条冥府长河互相镇压冲击, 而被这股力量旋搅的核心——道生天的第三座悬空山, 此刻亦笼罩在一片浓沉的血雾中。
九狱之间可以互相冲击吞噬,这一回他不在,使得道生天轻敌了。
如今参战的几大冥府长河中, 按鬼力自小到大排序,应是幽泉、下泉、溟泉、酆泉、黄泉。
道生天掌握溟泉与下泉, 本可镇压嵇炀手上的黄泉川, 只是没想到他还掌有幽泉川与酆泉川……尤其是酆泉川,虽久在山海之间, 但地位上乃是传说中的酆魔天,若有足够的力量, 可号令其他八狱。
解决这种僵局的唯一办法,就是把他这个好徒弟找出来,或妥协, 或清理门户。
应则唯闭目行于血雾中, 他未曾刻意在交出去的墨行徵身上留什么追踪印记, 单是随意交谈间,便可根据蛛丝马迹寻到对方的位置。
“……我只是未曾想过有朝一日,授业之师也会放下身段对弟子说谎。”嵇炀的声音含着一种隐约的嘲弄,“师者修正法天道,最忌行不正事,如是经年以来必生心魔,心魔毁伤,你便同承其痛。”
应则唯轻描淡写道:“能用言语解决的事,我从不愿动手,即便是谎言亦然。我素来知道你心有反骨,只可惜当年忙于别务,对你疏于管教,以至于此。”
嵇炀道:“然也,所谓教不严,师之惰,师者是该想想何以众叛亲离。”
应则唯道:“言重了,道生天上下从未离心。”
嵇炀不客气道:“若是说那些上师一系……庸碌苟且之徒,也算人?”
“不会讨长辈喜欢的弟子是不会得到嘉奖的。”未几,应则唯仿佛锁定了一个方向,缓步走去道,“你这般顽劣,到时为师要如何操持你的终身大事?”
“一个照面而已,师者当真知我甚深。”
隔着一层浓暗的血雾,一个忽远忽近的影子模糊地出现在对面,应则唯的双目徐徐睁开,看着那隐约的身影,忽生感慨道:“他年若隔世,你与那孩子情投意合,我理当欢欣,只可惜继故人之后,我还要对不住自己的弟子一次。”
他说着,一手轻抬,一颗闪烁着阴阳鱼纹与八卦光带的琉璃心脏出现在掌心,这颗心一出现,极近的地方,便遥遥有心跳声传来。
那是嵇炀被杀前被剜走的那颗心,名为六合道心,本是道尊圣物,后由道生天相赐,收在体内与自身的心融合炼化乃至无瑕境界。
“六合道心,赤帝妖心……还差一个佛骨禅心,按道尊的理论,融合道、妖、佛三家之力,便可勘破虚空壁障。”嵇炀的声音渐渐冷下来,“所以,继南芳主之后,下一个对象,是阿颜吗?”
“亲传弟子的,娆娘的……乃至娆娘女儿的。”应则唯颇有些自嘲道,“天下之大,却偏偏是你们……有些事总是一开始就注定好了的,不是吗?”
“师者从未想过收手吗?”
“想过,却也不敢想。”随着应则唯缓步靠近那血雾后的人影,他掌心的六合道心如受感染,跳动越厉。
“道生天在世人之希冀下沐泽得太久,一旦无法飞升,千百年来立下的规矩信条就会一一崩毁。
为师……曾想寄望于你,可你终究多贪那一缕红尘况味。”
“所以师尊,是非杀南颜不可了?”
“……是。”一声是落下,血雾那边影影绰绰的人影却是勃然大怒,一声琴弦崩响,四周骤起的,并非应则唯预料中的森然鬼力,而是赤帝的绝式。
“应——则——唯!”
天地轰鸣,虚空崩出道道裂纹,昔日屠城之势,摧枯拉朽地杀向道生天之主。
“逸谷……”看见南颐出现的瞬间,应则唯便知道这又是嵇炀刻意为之,闭目散出第五衰的修为,天地掌生之力堪堪抵消听狂琴杀,接着七弦二次变阵,杀伐非常地扯虚空之裂为线,如刀似网朝着应则唯再度扑去。
“杀父杀妻杀姐……现在连遗孤都不放过,你、你罪该万死!”
嵇炀或许一开始没有指望杀得了他,可看到他心魔受创,累及他自身时,便临时起意设下此局。
应则唯没有还手,仅仅以道法剑阵相抵,待对方狂轰滥炸的间隙,漠然出声道——
“逸谷,我虽因心魔之累暂时只能动用五成力气,但你仍非我之对手,你我相斗,除泄愤外毫无意义。”
“那加上我呢?”身后一个蕴含着万千雷霆的声音响起,同时一道巨大的阴影遮天蔽日而来——那是一条真正的龙,鹿角蛇项,鲤鳞鹰爪,暗金色的龙身半数隐没在浓云中,龙爪里护着一具水晶棺,上半身盘踞在他们头顶的天穹上。
真龙法相,是敖广寒。
……弟子,亲朋,好友,同窗。
这样的画面,不知在往日的噩梦里出现过多少次了,到头来该来的还是来了。
“那就来吧。”应则唯道。
天雷,怒弦,鬼啸,惊天动地的合力一击落下,道生天第三山——坠落塌陷。
……
“完了,事情闹大了。”
此时尚有滞留道生天未离开的其他部洲修士,看着三座悬空山之中的一座轰然坠落,不免面露骇然。
“怎么可能就这么塌了?我的天……别的我看不出来,那龙影、那龙影莫不是辰洲龙主?”
“别乱说,我就害怕咱们都看见过那十业山上的道尊像了的,我原本还想着回去之后如何找借口不让自家宗门牵涉进去,这下怕是拦不住了。”
“道生天又如何,法不责众,我已经联系了家中的长老前来接我们回去,只要老老实实不生事,他们也不至于问责到我们头上。”
“可是我们又没做错什么……”
远处坠落的悬空山惊爆声不断传来,骇得所有人心神震动,所幸他们这里离那座山极远,待那动静很平息下来不久,一队元婴修士直接朝他们所在的悬空山飞来。
“诸位未离开道生天的道友留步!刚刚我等发现有疑犯逃脱,请留下来让我等查验追捕!”
一片忐忑不安的人群里,有人看见云念默不作声地带着一些人想悄悄离开,出声问道:“云念,你这是要到哪儿去?”
云念的目光微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