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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白枝笑了一下,转着打火机,大拇指微微一按,打着了火:“这叫藤烟,云南那边的老奶/奶们都抽,对身体无害的。”
她将那细烟枝凑近打火机,点燃以后,纤细的手指将它夹着,并不急着吸,只任烟枝在指缝里燃烧,似乎只想闻个味道:“说说你想怎么办。”
这么快就直入主题了,也好。
张诺攥紧了手心:“我希望他从我的生活里消失。”
程白枝眯起眼,做了个手起刀落的手势:“这样?”
张诺愣神一秒,意会之后连忙摆手:“不不不,不是的,就别让我再见到他就行。”
她直觉程白枝干得出杀人放火的勾当。
“他吸/毒,还打人,好几次威胁我如果离开他,就杀了我。”张诺说,“这些情况报/警有用吗?我……我不太敢……”
“报什么警,”程白枝说,她没化妆,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只靠室内暖色的灯光勉强镀着一点人味儿,她倾身上前,笑得云淡风轻,“有我就够了。”
…
张诺走后,木萧脸上的笑容就像浮光一样褪去了。
毕竟长久地保持人皮上的虚假表情,并不是件轻松的活。
她锁上店门,拉下两侧落地窗的黑色窗帘,室内光线瞬时黯淡下来。
留声机里的音乐也一起停了,整间屋子显得很安静,木萧张嘴从手腕上咬下一根皮筋,把披肩长发松松扎起来,刘海一并夹上去。
然后,用玻璃壶煮上咖啡,她坐下,不紧不慢地开始“卸妆”。
先抽一张卸妆湿巾,敷在脸上,然后缓缓往下一擦,眉眼的颜色瞬时淡去许多,几乎要消失不见,就像画上去的一样。
等五官的颜色都淡得不能再淡之后,她才将卸妆湿巾扔进垃圾桶,然后拉开抽屉,取出一根细细的笔开始在脸上勾勒。
玻璃壶里煮的咖啡开始弥漫香气,木萧依旧仔仔细细地化着妆。
等她描完最后一笔,五官已然没有“程白枝”的半点影子了,而是和方才走出去的张诺一模一样。
她对着镜子做了几个表情,大概是挺满意,放下了笔。随后她起身,张开食指和大拇指,大致在身上比划了一下,整个人瞬间缩矮了好几厘米,变成了和张诺一样的娇小身材。
做完这一切,她随手拎起咖啡壶,给自己到了一杯香气四溢的咖啡。
不过休息片刻,手机又响起来。
铃声是一首很老很老的歌,大概七八十年代流行那种,她三十年前听了一次就很喜欢,智能手机普及之后特意换的。
她抿了一口咖啡,懒洋洋地应声:“你好,程白枝。”
“程小姐是吧?你欠了三个月的房租什么时候交啊?再不交我真的不租你了啊!”
先前那股神婆般的气质荡然无存,木萧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明……明天?”
…
晚间十点五十五分,张诺准时出现在皇后会所的楼下。
这是她曾经上班的地方,如今为了躲避阴魂不散的彪哥,她已经辞职。
风有点冷,张诺跺着脚进了门厅,手机在这时响了一声。
张诺掏出手机一看,是彪哥,一贯欠揍的口吻:
'婊/子,来没?'
她举起手机,对着皇后会所闪烁的霓虹灯拍了一张。
彪哥没再回复,过了一会儿,她听到身后响起了重重的脚步声。
彪哥梳着个时下最流行的社会大背头,只穿了个黑色背心,露出结实的肌肉和一整条纹身大花臂,手上拎着一件厚实的工装外套。他个子不算高,人又壮实,乍一眼看去,狗熊似的从楼梯摇摆着下来。
“彪……彪哥。”
彪哥直接走过来,用力在张诺白皙细嫩的脸上一怼:“算你识相。”
张诺牵动嘴角笑了笑,手被彪哥一把拽了过去,继而整个人被拉出会所。
她轻轻挣动:“彪哥,我们……去哪?”
彪哥凑近了,混着烟臭和酒臭的气息喷在她颈间:“还用问吗?去你家。”
“哦……好,好呀。”张诺吸了吸鼻子,应声。
彪哥很满意。
果然女人就是要打要骂才服帖,绝对不能宠,一宠就蹬鼻子上脸,还想跟他分手。
也不想想在叱咤风云的彪哥这里,她不过是个新鲜玩物罢了。
分不分手,当然他说了算。
沉浸在这种巨大的征服感中,彪哥得意地甩上工装外套,大手揽过娇小女人的肩膀,招了一辆出租车。
他没注意到张诺此时也是轻轻笑着的——
嘴唇鲜红,贝齿微露,就像温顺的绵羊忽然亮出了獠牙。
第3章 三样
出租车到达公寓附近,彪哥依旧大喇喇地坐着,张诺掏出钱包付账。
晚上十一点多,市中心的商场依旧灯火辉煌,然而在无数高楼大厦旁边,却有着蛛网般纵横的小道,隐匿在城市夜晚的繁华之下,兀自漆黑一片。
从下车点到张诺家就要经过这种小道。
彪哥来过几次,一下车就急不可耐地拽着张诺走。
快走到岔路口,张诺忽然用力挣动了一下,停住了。
彪哥不耐烦地皱着眉:“怎么了?”
张诺往后缩了缩:“我……其实、搬家了。”
“我操,你他妈……”彪哥一听哪还有不明白的道理,敢情这婊/子原先是铁了心跟他分手,短短几天连家都搬了,他气得连爆粗口,“搬哪去了?!”
“就……穿过这条路就到。”张诺小幅度地指了指。
岔道路口树枝掩映,路灯也是坏的,里面漆黑一片。
彪哥骂骂咧咧地拽着她就往里走,小道黑且窄,两旁行道树被夜风吹得张牙舞爪,不知有用与否的监控探头和时不时跳闪一下的路灯,组合起来就像鬼片里的场景。
只是彪哥太愤怒、也太心急了,丝毫察觉不到。
…
“老李,你快来看,这一男一女是不是有点问题?那条路再往里走过去是废弃工地啊。”
公寓大厦旁边小区的值班室里,老李晃了晃杯子里的陈茶,听见同伴的话,道:“你懂什么,现在的年轻男女啊,很开放的。”
两个年过半百的大爷露出心照不宣的微笑,老李续了点热水,拉开老张边上的椅子坐下。
监控器恰好对着岔路口,那对男女再往里走就看不见了。
老李稍稍遗憾:“可惜里面那个监控器坏了,不然能看的清清楚楚,我跟你讲,去年夏天的时候啊,监控还是好的,就有一对儿……你懂的。”
“那好歹是夏天啊,”老张心里猥琐得不行,表面上啧啧摇头,看向监控器,装模作样地关心道,“这俩人寒冬腊月也不怕冷。”
老李嘿嘿笑了:“人家热着呢。”
然而,岔路里的气氛却与门卫下流的想象的截然不同。
两人没走几步,张诺就停了下来,彪哥只得有限的耐心已经消耗殆尽:“婊/子,你又搞什么?”
“终于没人了”。张诺说。
“你说什么?”
“我说我最烦纠缠不清的人。”张诺忽然冷下了脸,手指一动,就挣开了彪哥的手。
彪哥顾不得思考柔弱的张诺怎么有这么大的力气,听见这话,火都冒上了头:“谁让你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你他妈说谁纠缠不休?我看你是又欠揍了是吧?”
说着,他狠狠揪住张诺的领子,威胁地将她拎起半步。
按照他以往的经验,张诺准得吓得乖乖求饶。这小婊/子就是这样,非要他拉下脸才肯服软。
张诺果然不反抗,任由他将她拉近。
然后,彪哥看见张诺笑了。
她微微歪着头,眉眼弯弯的,好像正准备迎接恋人的亲吻,彪哥觉得她今晚态度很是奇怪,不过张诺这模样的确很勾他,于是他一把揽过女人的肩膀,就要亲吻上去。
就在这时,他看见张诺的笑意越来越深,嘴角越拉越长,继而脸上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裂缝。沿着裂缝,白皙柔/嫩的皮肤一路向外翻卷,越来越大,最后整个下巴就像没有骨头似的,半张脸皮耷拉了下来,连同五官也一塌糊涂。
彪哥吓得一把甩开她:“你、你……”
“真麻烦啊,你也是,以前的那些男人也是,臭虫似的甩都甩不脱。”“张诺”说着,抚了抚自己的脸皮,“这具皮囊当真这么美,让你们魂牵梦萦,乃至纠缠不休吗?”
“不……我没,我没有……”
彪哥险些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指着张诺,浑身不住颤抖,“你……你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我是你不惜恐/吓、威胁也要绑在身边的女人啊。”张诺朝男人迈出脚步,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既然你这么喜欢我,我就给你次机会做个选择题吧——娶我,要么就去死。”
开什么玩笑!
“你不要过来!”
彪哥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女人,她正朝自己一步步走来,脸上耷拉下来的人皮迎着风不住抖动,鼻歪眼斜,哪里还有半分美人的样子!
她慢慢走近了。彪哥清清楚楚地看到,在那簌簌抖动的人皮之下,是黑沉沉的一片,“张诺”似乎嫌那张人皮在身上不舒服,随手一扯,脸便被扯掉了大半边,一颗圆圆的脑袋探了出来,青黑色的皮肤,藻类一样的毛发。
人皮之下,只有嘴唇依然鲜红,斜斜地咧到耳根上方。
这长相绝对不属于任何人类!
彪哥吓得面无人色,一面往后退,一面怒吼:“你……你怎么回事!你是什么东西!”
“张诺”朝他缓缓伸出手,她的手还是那么白皙好看。
她用依然好听的声音说:“娶我?”
彪哥拼命摇头,转身就往跑,可脚步却迈不开。
他像个滑稽可笑的玩偶,拼命挣扎逃脱,而身后的女人手里仿佛有线。挣扎之下,连外套都掉了,寒风吹得他牙齿咯咯打颤。
“张诺”的脸凑到他眼睛旁边。
她的眼睛足足有灯泡那么大个,细细长长,瞳孔竖着。
彪哥在眼瞳里看到了自己的影子,吓得已经发不出声音了。
他忽然想起了以前看的《聊斋》,当中有一种叫作画皮的女妖就是这样,平时披着好看光鲜的人皮,专门把人诱骗到漆黑的地方饮血吃肉。
“张诺”的手指依然纯白如玉,划拉过他的脸颊的时候却十分坚硬,像钢似铁。
“那就去死?”
“不!!”
巨大的恐慌之下,他跪地求饶,“救命……你放过我,我、我给你很多钱……行不行?”
“张诺”却仿佛听不懂人话了。她歪着脑袋,发出嗬嗬的闷笑,十指忽然成爪,蓦地在他面前一抓,彪哥以为自己要死了,当即魂飞魄散,大叫了一声,竟然就这样直挺挺地昏了过去,而后,空气里弥漫开一股尿骚味。
竟是吓得失禁了。
本来还想把他扒光了挂到旗杆下供人欣赏,不过看看他现在这副样子,她也懒得去动了。
脏手。
于是她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会儿,伸手取下脸上的怪兽面罩,然后直起腰,细心地把人皮拉好,重新恢复了光鲜漂亮的模样,款款走出了漆黑的小道。
第4章 四样
凌晨一点,安城市龙桥街道派出所。
“真的,你们相信我!她真的是妖怪啊!一下变得那么漆黑,爪子却是白白的手!”
男人只穿了一件紧身黑背心,露出浑圆的大花臂,神色慌张,吓得像个二百斤的孩子。
他头发凌乱,脸上有一个深深的红印,即便是坐在椅子上也不安分,做笔录的时候,随时都能上蹿下跳起来。
此刻,他正伸出自己的手一抖一抖,试图跟值班民警表演“爪子却是白白的手”。
陈州屈指扣了扣桌子,瞪视道:“干什么?好好说话。”
另一个值班民警出来倒茶,旁观了该男子的部分表演,凑过来问:“怎么了?”
陈州看了那男人一眼,没好气地走到一边:“别提了,跟他妈的神经病一样,说有个女的,是妖怪,就那个聊斋里的……画皮?我估摸着他这里有点问题。”
陈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继续道:“而且他身上有股怪味,跟尿裤子上了似的。”
民警皱了皱眉:“辛苦兄弟,随便应付下得了。”
于是陈州又重新回到桌边,拉开对面的椅子坐下来:“这位先生,你瞎编乱造属于报假/警,是要被追究责任的,明白不?”
靠,离得越近,尿骚味就越明显,陈州烦躁得不行,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朝下戳了戳,很想点燃。
“那这样吧,我把你说的这个,张诺,叫过来,你们当面对质……”
“不行!”男人一下站了起来,原地转了两圈说,“你叫她过来,她就会害我,那我找警/察干什么?你们要对我的人身安全负责,做不到我就投诉你们!”
陈州按了按太阳穴,抑制住自己要将人掐死的冲动。
没管那个疯子,他拿起座机听筒,拨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