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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盒残片;两个餐盒;几根筷子。
杜成盯着这几样东西看了一会儿,示意高亮把它们重新装回袋子里,依原样扎好袋口。
“撤吧,小高。”杜成的眼睛在黑暗中闪闪发光,“就是这里,谢了。”
两个人悄无声息地下到6楼,坐电梯降至一层。走出园区后,杜成直奔路边停放的几辆车而去。他拉开其中一辆黑色别克商务车的车门,副驾驶座上的一个身着黑皮夹克的年轻人立刻问道:“怎么样,老杜?”
“4号楼2单元8楼3号—右手边。”杜成应了一句,又回头对高亮说道:“辛苦了小高,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你就甭管我了。”高亮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老东西,你当心点儿。”
杜成笑笑,抬脚费力地爬上车。
“我们估计得没错—用感冒胶囊提取冰毒。”杜成按按腹部,喘了一下,“至少两个人。”
“嗯。”黑皮夹克扭头望向后座—一个骨瘦如柴的黄发青年被两个便衣警察夹在中间,低头缩肩,戴着手铐的双手不住地颤抖着。
“知道该怎么做吧?”
黄发青年连连点头。杜成看了他一眼,问黑皮夹克:“震梁……张队,怎么干?”
张震梁指指黄发青年:“让这小子打电话买冰毒,我们埋伏在门口,一开门就抓人—人赃俱获。”
杜成没说话,垂着眼睛想了一会儿,再抬头时,看见仪表盘上放着一盒香烟,就抽出一根点燃。
张震梁有些不耐烦了:“怎么?你觉得不妥?”
杜成吐出一口烟,想了想,开口说道:“手机定位到8楼,人也应该在8楼。不过,制毒既有烟又有味儿,他们不怕被人发现吗?”
“那不是问题。”张震梁一挥手,“把人按住,啥都好办。”说罢,他拿起对讲机,简短地命令道:“8楼3号,上楼。”
杜成扭头望向窗外,看见后面的车上跳下几个小伙子,脚步匆匆地走进4号楼2单元。
张震梁目送他们消失在楼道里,几分钟后,对讲机里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抓捕组已就位。”
张震梁拿起对讲机:“一会儿动作利索点儿。”随即,他从衣袋里掏出一部手机,递到黄发青年眼前。
“按我刚才交代的说,如果你敢耍花招,我让你一辈子吃窝头。”
黄发青年抬起头,还没开口先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我……我哪敢?”
他接过手机,打开通话记录,选择了一个号码后,拨出。
车里的警察都屏气凝神,静静地看着他。
足足二十几秒钟后,电话终于接通。
“喂?四哥,刚子……我在大鱼酒吧,送点儿货过来呗……”黄发青年又打了个哈欠,“顶不住了……行,三百块钱儿的吧。”
电话挂断。黄发青年递还手机:“他说半小时后到。”
杜成笑笑:“你小子演技不错。”
张震梁拉开车门,面无表情地说道:“他是真犯瘾了。”说罢,他跳下车,直奔2单元而去。杜成见状,也急忙下车,尾随而去。
走到单元门口,张震梁回过头:“你跟过来干吗?”
“干吗?”杜成有些莫名其妙,“抓人啊。”
“你拉倒吧,老胳膊老腿了。”张震梁挥挥手,“回车上吧。”
杜成的脸一沉,心说你个小兔崽子,老子当警察时你他妈还在玩蛋呢,话到嘴边却变成:“行,你们当心点儿。”
“小兔崽子”径直进了楼道,杜成悻悻地转身,四处张望了一下,走到楼角处,解开裤子小便。
完事后,杜成打了个寒噤,慢慢整好衣服,踱回车边,拉开车门去拿烟。这时,黑暗的甬路尽头传来一阵沙沙的脚步声,随即,一个若隐若现的黑影在夜色中浮现出来。
几乎是同时,杜成如同本能反应般把手移到车钥匙上,转动,熄火。
后排座上的两个警察不约而同地“咦”了一声,随即就安静下来。
杜成拔下钥匙,关好车门,点燃一根烟,目不转睛地看着越来越清晰的黑影。
是一个男子,身高170厘米左右,右手拎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购物袋。他看到黑暗中骤然亮起的烟火,略迟疑了一下,随即加快脚步向4号楼2单元走去。
杜成想也不想就跟过去,尾随男子走进楼道。
男子显然察觉到有人跟在身后,却没有回头,径直走到电梯前,看到液晶显示屏上的“8”,他愣了一下,随即抬手按下了向上键。
电梯徐徐下降,几秒钟后,“叮”的一声,轿厢门吱嘎吱嘎地打开。
男子先迈进电梯,杜成把烟头扔掉,也抬脚走了进去。男子半垂着头,只能看见一头粗硬的短发,身上穿着墨绿色军版棉风衣。电梯门关闭,他的手在楼层键顶端犹豫了一下,最终按下了10。杜成从他身后伸出手去,按下了15。
男子的呼吸明显停顿了一下,电梯开始上升。
狭窄的封闭空间里,各种奇怪的味道蒸腾上来。杜成低头看看男子手里的购物袋,两只聚乙烯饭盒正冒着热气,购物袋内侧已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蒸气。杜成吸吸鼻子,抬手到腰间,悄悄地打开枪套。
电梯行至8楼,突然听到一阵嘈杂声,有人体纠缠的厮打声,有防盗门撞击到墙壁的钝响,还能听到有人在大喝“不要动”。
杜成微微蹙眉,同时听到轿厢里也有了声音—男子手里的塑料购物袋发出哗哗的摩擦声。
男子终于抬起头来,死死地盯着液晶面板,呼吸骤然急促。“10”的数字刚刚出现,他立刻凑到门前,刚一开门,就挤了出去。
电梯继续上行,杜成马上按下“11”。电梯门再次打开时,他就疾步冲出,沿着消防通道下楼。刚走到缓台,杜成的手机就响了。
他边下楼边接通电话,张震梁的声音立刻传出来。
“一个人,不到两克的货。没发现制毒工具。”张震梁还带着剧烈的气喘,“老杜,怎么回事?”
杜成走到十楼的防火门前,小心地拉开一条缝,电梯前,男子已经把购物袋换到左手,右手不停地点戳着下行键。
杜成低声说道:“10楼,快上来帮我。”
说罢,杜成挂断电话,推开防火门走了出去。
听到脚步声,男子猛地回过头来,看见杜成,按键的动作更加狂乱。
“你把东西放下,转过身来。”杜成小心翼翼地靠近,一只手指向男子,另一只手握住腰间的枪柄,“双手抱头!”
男子没有理会他,只是扭过头,死死地盯着电梯门。
杜成咬咬牙,快步走过去,手指刚碰到他的肩膀,电梯门就打开了。男子瞬间暴起,把购物袋向杜成甩去,侧身挤进了电梯。
杜成抬手护住头脸,拔枪指向男子:“马上给我出来,快点儿!”
男子背靠在轿厢的不锈钢墙壁上,全身不停地颤抖着,双眼圆睁,死死地盯着杜成手里的枪。
电梯门已经开始闭合,杜成骂了一句,抬脚冲进了电梯。男子一头撞过来,正中杜成的腹部。顿时,一口气卡在杜成的喉咙里,他的脸憋得青紫,一只手死死地把在电梯门上,另一只持枪的手在楼层键上胡乱按动着,“9”“8”“6”几盏数字灯依次亮起。几乎是同时,电梯门吱吱嘎嘎地关上了。
电梯随即下行,瞬间的失重感让血液骤然涌上头部,杜成有些头晕目眩,他高举持枪的右手,左手用力撑在自己和男子之间,躯体稍稍分开后,杜成背靠电梯门,抬脚把男子踹开。
男子撞在对面的不锈钢厢壁上,一转眼又猛扑过来,直奔杜成的右手,试图夺枪。撕扯了几个来回,杜成已经精疲力竭,对方却宛如发狂的野兽一般,双眼血红,不住地嘶吼着。
杜成清晰地看见男子嘴角堆积起细小的白色泡沫,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抓不抓得到他倒在其次,枪无论如何不能被抢走。
然而,男子的动作越发猛烈。很快,他就已经扳住杜成的右手,死命地掰着杜成的手指。杜成眼看着五指被一个个掰开,情急之下,不假思索地按下了弹夹解脱钮,“啪嗒”一声,弹夹落地。男子一愣。几乎是同时,杜成感到身后一空,整个人向后仰倒在地上。
电梯门打开,九楼。
随即,杜成看见几双脚在自己眼前闪过,压在自己身上的男子被拽起,又面朝下按倒。这一切发生得太过迅速,几只穿着皮鞋的脚在自己的脸上、身上连续磕碰。杜成无心顾及这些,整个人放松下来,一直憋在喉咙里的那口气猛然吐出。
随即,他就仰躺着,撕心裂肺地咳起来。半晌,他勉强用手肘支撑着半爬起来,指指楼上。
“15楼。”
“嗯,嗯,知道了……抓紧时间审,我马上回去。”张震梁挂断电话,脸色阴沉。片刻,他低头看看躺在活动病床上的杜成,幽幽说道:“这俩王八蛋还挺狡猾,租了两套房,8楼住人,15楼制毒—你怎么知道在15楼?”
杜成仰面躺着。没有枕头,头部略后倾,脖子上松弛的皮肤堆积起来,显得脸更圆了。
“闻着味儿了—那小子的衣服上和头发里都是酸味。”杜成伸出两根手指,“在电梯里,他摆明了是要按‘15’。”
张震梁在他伸出的两根手指间夹了根烟,又帮他点燃。
“嗯,对得上—顶楼,开窗放烟放味儿,顺着风就飘走了,谁也不会发现。”张震梁又看看自顾自吸烟的杜成,突然提高了声音,“你他妈可真行,自己就敢去抓人!我们晚来一步,那小子就抢了你的枪,崩了你了!”
“没事。”杜成嘿嘿地笑,“弹夹让我卸了—膛里没子弹。”
张震梁苦笑:“我说师父,您老人家就别给我添乱了行不……”
“哎,那位同志,把烟掐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中年男医生走过来,“这里不许吸烟。”
张震梁急忙站起身,顺手把杜成嘴边的烟夺下来,扔在地上踩灭。
“我们有位同事受伤了。”张震梁掏出警官证晃了一下,“您快给他看看。”
男医生不敢怠慢,快步走过来:“伤到哪里了?”
“肚子被撞了一下。”杜成试图爬起来,“没什么大碍。”
“快躺下,快躺下。”男医生解开杜成的外套,又掀起衬衣,在他的肚子上按了按,“这里疼不疼?”
“不疼。我都说没事了,他们非送我来。”
“这里呢?”
“不疼。真的没事—哎哟!”
杜成突然大叫起来,双腿蜷曲,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个团。张震梁也吓了一跳,忍不住提醒道:“大夫你轻点儿……”
男医生却不为所动,依旧在杜成的肚子上按来按去。杜成的脸色变得蜡黄,已经疼得说不出话来。
男医生的表情越来越凝重。探查良久,他想了想,直起腰来,转身对张震梁说:“推着他,跟我来!”
第三章门
下课铃响。正口若悬河的孟老师不得不暂时收住话头,他很讨厌对某个问题讲了一半就不得不停下来的感觉。毕竟他讲授的是《刑法学》,不是评书,“预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这样的悬念是没用的。更让他不快的是,学生们已经开始收拾文具,整理书包,一副迫不及待的样子。
孟老师站在原地没动,静静地看着学生们。识相的学生立刻停止动作,老老实实地留在座位上。热心一点儿的,还伸手拽住已经离座开溜的同学。
漫长无比的二十秒铃声终于停止,孟老师清清嗓子,继续讲解累犯的刑事责任,最后加了一句“回去看看《刑法修正案(八)》,累犯的部分有修改”之后就挥手示意下课。
孟老师拔掉U盘,关掉多媒体设备,再抬头时,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
已经上了大半学期课,课后提问者寥寥,让这些孩子激发起学习热情大概只能在期末考试前了。孟老师拎起提包,心里盘算着午休时是去打羽毛球还是游泳。刚走出教室的门口,就听到一个略带怯意的声音。
“孟老师。”
“哦?”孟老师抬起头,面前是一个穿着运动外套、牛仔裤的男生。他斜挎着书包,手里还拎着一只水杯,额头上有细密的汗珠。
“有事吗?”
“孟老师,我有个问题想请教您。”男生把水杯放在窗台上,从书包里掏出一本刑法学教材,翻至折好的一页,“关于追诉时效的。”
“我还没讲到这里,”孟老师接过教材,“预习?”
“我大三了。”男生抓抓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您以前教过我的。”
“哈!”孟老师从眼镜上方看着他,揶揄道,“当时没好好学吧?”
男生的脸“腾”地一下红了。孟老师笑起来,不管怎么说,爱学习的孩子总是讨老师喜爱的。他放下提包,点起一根烟,把追诉时效的期限、中断和延长都讲解了一遍。
男生听得很认真,最后想了想,问道:“也就是说,只要立案了,追诉时效可以无限延长?”
“对。等于没有追诉时效的限制了。”孟老师又点燃一根烟,“对了,这门课都考过了,你还问这个干吗?要准备司法考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