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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手啊!”女孩终于喊出了声,“你快放手!”
那是第二个选择。但是,他不能。
男子直直地看着女孩,面庞已经开始扭曲。他挪动左手,移到女孩的右手腕上,死死地握住。
又是一道寒光。
刀尖刺到骨骼的碎裂声响在夜空中分外清晰。林国栋看看只刺入半截的刀子,似乎对自己很不满。他试图拔出刀子,然而,被碎骨卡住的刀子却难以撼动。他想了想,用双手按住刀柄,用力向下压去。
每压动一次,男子的身体就会颤抖一下。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用双手把女孩的手腕牢牢地固定在窗口。只是,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
女孩被悬吊在空中。她已经无力挣扎,只是怔怔地看着男人逐渐空洞的双眼。忽然,几滴湿热又黏稠的液体落在她的脸上。同时,她看到大股鲜血从男人身下涌出,沿着他的胸部和水泥台之间的缝隙流淌下来。
“放手啊,你快放手啊。”女孩哭出了声,无力地摇动着那双如铁钳般的大手,“你不要死,放手啊……”
男子已经不能思考,他看着女孩哭泣的脸,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你,不能摔下去。
然而,他的呼吸已经越来越微弱,意识也随着不断喷涌而出的鲜血逐渐离自己远去。他把剩余不多的力气都集中在双手上,同时,鼓起最后一股气息,大喊一声:“成子—”
已经爬到4楼的杜成浑身一震,他抬眼看了看楼上,脸色变得惨白。随即,他就拔腿向上跑去。
魏炯勉强睁开眼睛,面前的一切还在旋转着。几秒钟后,视线重新聚焦,窗口的情景让他的瞳孔瞬间就缩小了。
男子仍然趴伏在窗边,一动不动。林国栋半跪在他身旁,双手按住刀柄,正试图把刀子全插入男子的后背里。
同时,岳筱慧模糊不清的哭喊声也在冷风中传来。
“啊—”魏炯发出一声又惊又惧的喊叫。他爬起来,顺手操起一块木板,向林国栋猛扑过去。
喊叫声惊动了林国栋。他扭过头,迅速站起身来。魏炯已经冲到了眼前,用尽力气挥起木板向他头上打去。林国栋急忙闪身躲过。魏炯一击不中,整个人失去了平衡。林国栋瞅准机会,在他的后腰上狠狠地踹了一脚。
魏炯狼狈不堪地摔倒在地上,嘴角顿时血流不止。他刚刚翻过身来,脸上又被林国栋踢中。
“想害我!”林国栋歇斯底里地吼道,“你们休想!”
满身鲜血和尘土的他状如恶魔,双眼中闪烁着疯狂的杀意。他四下扫视一圈,拎起那条钢筋,用钢筋上的水泥块对准正在奋力爬起的魏炯的头部,高高地举起来……
“林国栋!”
又一声怒喝在楼梯口响起。林国栋颤抖了一下,循声望去,看见一个男子正从黑暗中向自己快速冲来。
“他妈的!”眼见又有人来支援,林国栋已经无心恋战。他抡起钢筋扔向男子,随即转身向另一侧楼梯口跑去。
杜成闪身躲过飞来的钢筋,抬脚向林国栋追过去。刚跑出几步,就听到地上的一个人影向他喊道:“别追了,先……先救人!”
杜成这才注意到在地上跪爬的魏炯。后者满头满脸都是血迹和灰尘,魏炯指指窗口,声音已经完全嘶哑:“快,他……他和岳筱慧……”
这时,杜成看到了趴伏在窗边、纹丝不动的马健。
以及他后背上那把几乎没柄而入的尖刀。
尽管有两人合力,杜成和魏炯仍然花费了不少力气才把岳筱慧拖上来。女孩一脱险,却没有立刻查看自己的伤势,而是扑到马健身边,哭喊着连连摇动他的身体。
马健已经面无血色,嘴唇灰白。然而,他的双手依旧牢牢地钳在岳筱慧的手腕上。
杜成横抱着马健,触手之处,都是已经浸透衣服的鲜血。他转头对魏炯吼道:“打120,快!”
魏炯应声而做。杜成又面向岳筱慧:“这他妈到底怎么回事?”
女孩已经哭得说不出话来。她跪在地上,左手掩面,右手还被马健紧紧地握着。
杜成咬咬牙,拍拍马健的脸:“马健,马健,快醒醒!”
马健的头随着他的拍打无力地摇晃着。几秒钟后,他的眼睛缓缓睁开,直直地看着杜成,似乎在分辨对方是谁。
“成子……”马健的表情放松下来,“你他妈总算来了……”
“我来了。”杜成急忙答应,“你放心,大家都没事。”
马健慢慢转动头部,最后把视线投向不停哭泣的岳筱慧。
始终紧握的双手一下子松开了。
“没事就好。”他的声音非常微弱,“没事就好……”
杜成感到马健的身体越来越沉重。同时,他的体温正在急速降低。强烈的恐惧感袭上心头,杜成只能紧紧地抱着马健,嘴里胡乱地安慰着他。
“你不会出事的……肯定不会的,救护车马上就来了……”
马健轻轻地笑了笑:“这次恐怕他妈的不成了……”
话音未落,他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密集的血点喷射在杜成的身上、脸上。他没有擦拭,也没有查看,手上更加用力,抱着马健越来越凉的身体,无助地看着窗外愈加深沉的夜色。
“我啊,真他妈蠢……我原本是打算……”马健止住了咳嗽,他缓缓抬起一只手,揪住杜成的衣领,“其实,我过后想了想,即使那天晚上我去了林国栋的家,我也不会让那女孩死……你相信吗?”
杜成低下头,视线中的马健一片模糊。他点点头:“相信。”
“嘿嘿。”马健笑笑,松开揪住他衣领的手,拍了拍杜成的肩膀,“谢了,老伙计。”
那只手,无力地垂落。
此刻,楼下已经开始闪烁红蓝相间的警灯。急促的脚步声在这座大厦里响起。很快,张震梁带着大批警察冲进了位于7楼的大厅。在一片呼喊声、下达命令的声音和不断摇曳的手电光中,杜成一动不动地坐在地上,对周围的一切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他只是抱着老友已经开始僵硬的身体,静静地注视着今年春季的第一场大雨。
第三十一章两个人的秘密
3月29日晚10时许,在铁东区松山路117…8号维景大厦(在建)7楼发生一起故意杀人案件。C市师范大学法学院大三学生岳筱慧在晚归时被人尾随并劫持至维景大厦7楼。犯罪嫌疑人意图强奸杀害岳筱慧。途经此地的C市公安局铁东分局前副局长马健察觉到情况异常,前往解救。厮打中,马健为救回被推下楼的被害人,不幸牺牲。经查,马健身中两刀,致命一刀刺破左心室,导致出血性休克死亡。犯罪嫌疑人林国栋在逃,对他的抓捕工作正在进行中。
张震梁举着手机,脚步匆匆地穿过走廊,不停地对话筒里下达着命令。
“小旅店、网吧、洗浴中心,给我细细地搜一遍。所有能发动的力量都发动起来……”他几乎吼起来,“火车站、长途汽车站、高速公路都布上控,把那王八蛋给我牢牢摁死在本市!”
挂断电话,张震梁也走到了办公室门口。他稍稍犹豫了一下,推门进去。
室内光线昏暗,烟雾缭绕。除了杜成之外,办公室内空无一人。张震梁轻轻地走到杜成身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
杜成听到他的脚步声,却没有回头,依旧面对着电脑显示器,目不转睛地看着一段视频。
那是从岳筱慧的手机里调取出来的录像,完整地记录了当晚发生的一切。
他的左手扶在下巴上,右手夹着一根燃了半截的香烟,定定地看着被翻转了九十度的画面:林国栋半伏在马健的后背上,双手按住刀柄,一下下按压着。
马健的双腿抽搐。
电脑的音箱里,女孩不停地呼喊着:“放手啊,快放手啊……”
张震梁抬手拿起鼠标,关掉了视频画面。
杜成依旧怔怔地看着显示器。良久,他低下头,以手扶额,脸颊藏在臂弯里,全身在微微地颤抖着。
张震梁起身倒了一杯热水,又从杜成的挎包里翻出药瓶,摆在他的面前。
“通缉令已经发出去了,该布控的地方都安排好了。除非林国栋长了翅膀,否则他出不了本市。”
杜成没有作声。
“现场勘查那边有个问题,你和马健的车撞在了一起,而且损坏严重。”张震梁稍稍停顿一下,“照实说?”
杜成抬起头,又点燃一支烟,吸了几口,慢慢说道:“我和老马都急着救人。下了雨,路面湿滑,就撞一起了。”
“行,我一会儿去回复他们。”
“对林国栋家的搜查令下来没有?”
“下来了。”张震梁看看手表,“估计这会儿已经出发了。”
杜成摁熄烟头,站起身来:“走吧。”
绿竹苑小区22栋4单元楼下停了几辆警车。周围站着十几个居民,对着501室的窗口指指点点。
杜成在单元门口的水泥台阶上站了一会儿,转身上楼。张震梁一言不发地跟在他身后。
501室门口已经拉起了警戒带。杜成弯腰进入,看见技术队的老张已经开始整理勘查箱。
“利民,完事了?”
“是啊。”张利民指指卧室,“不就是个例行搜查吗?”
杜成站在客厅中央,环视这套两室一厅的房子。随即,他走到沙发旁边,观察样式和布料,大致推断出它的摆放时间后,杜成站起身,把目光投向卫生间。
浴缸成为首先吸引他注意力的物件。杜成在卫生间里看了一圈,向门外喊道:“利民,过来。”
张利民应声而至。杜成指指浴缸和墙壁:“这里,重新勘验。”
“哦?”张利民收起了正要点火的香烟,一脸惊讶,“查什么?”
“重点是血迹。”杜成踩踩地面,“瓷砖也要查,每条缝都不要放过。”
张利民更加疑惑,不过,他看看杜成严肃的表情,没有追问,挥手叫同事进来干活。
“谢了,利民。”杜成拍拍他的肩膀,“有发现马上告诉我。”
他走出卫生间,继续在室内细细地打量着。张震梁正在门口打电话,见他出来,收起手机走过来。
“马局家的嫂子来局里了。”张震梁看着杜成,“骆少华也来了。”
杜成迈出电梯,直奔副局长办公室而去。刚走出几步,就听到身后有人叫他。杜成回过头,看见张海生推着纪乾坤,正向自己走来。
“你怎么来了?”
“我今早看新闻,看到了通缉令。”纪乾坤坐在轮椅上,仰面看着杜成,“林国栋干什么了?他劫持的那个大三的女孩是谁,是不是岳筱慧?”
杜成看看张海生。后者识趣地走到几米开外,靠着墙壁吸烟。
“林国栋……”杜成斟酌着词句,“他杀了一个警察。昨晚,他劫持的人的确是岳筱慧。这孩子在身上搽了‘蝴蝶夫人’,想引林国栋下手,然后抓他个现行。”
“她现在怎么样了?”纪乾坤的脸色顿时变得灰白,双手紧紧地抓住轮椅扶手,似乎想要站起来,“我给她打电话,这孩子始终没接。”
“她没事,皮外伤,在公安医院。”
纪乾坤的表情略略放松。他转动轮椅,同时招呼着张海生:“快,带我去公安医院。”
“你什么都别做。林国栋仍然在逃,不过抓到他只是时间的问题。”杜成急忙嘱咐道,神色却暗淡下来,“他杀了我的同事,现场有视频证据,这次他跑不掉的。”
纪乾坤转身的动作一下子停下来。他低着头,想了想,面向杜成。
“你的意思是,他受指控的罪名,是杀了那个警察?”
杜成有些莫名其妙:“当然。”
“不是因为杀害我妻子—和那些女人?”
“这没什么分别。”杜成一愣,随即就意识到纪乾坤的意图,“林国栋面临死刑的可能性很大……”
“也就是说,当他被送上法庭的时候,提都不会提我妻子的名字?”
“你听我说!”杜成再也按捺不住,“我们现在可以合法地搜查林国栋的家。但是二十多年前的证据,能否还保留下来,我也没法保证……”
“法庭只会关注一个警察被杀,对林国栋二十三年前干了什么不闻不问……”
“被杀的是我的同事,我的朋友!”杜成咆哮起来,他向前一步,抓住轮椅的把手,双眼直视着纪乾坤,“我不管你怎么想,这件事马上就要结束了。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我会让你看到林国栋伏法的那一天!”
“对你来讲结束了。”纪乾坤毫不退缩地回望着杜成,“对我而言,没有。”
说罢,他就转过身,摇动轮椅向张海生走去。
杜成看着他们消失在电梯间,心中憋闷,却又无可奈何。他咬咬牙,转身向副局长办公室走去。
段洪庆在办公室里,正陪着一个哭泣的老妇坐在沙发上,不住地安慰着她。沙发的另一侧坐着骆少华。他半仰着头,后脑顶在墙壁上,双眼紧闭,脸上涕泪横流。
见杜成进门,老妇挣扎着站起来,一把揪住杜成的衣袖。
“成子,成子……”老妇的声音既像哀恸,又像恳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老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