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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莉亚沉默良久,才终于说:“阿真,他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胤禛点点头:“我总忘了这一点。总当他还只有六岁呢。”
这是得有多艰难,茱莉亚忽然想,人生中,第一个反叛胤禛的,竟然是他从小疼爱到大的十三弟。
那天晚上,胤祥没有回来,茱莉亚有点担心,于是打他的手机,却发现手机是关着的。
然而转念一想,胤祥在外面那么多朋友,哪儿不能囫囵过一夜?哪怕他回公司呢,所以真用不着担心。
就像胤祥自己说的,他是成年人,甚至还是个事业有成的成年人。再像这样管手管脚的,确实不应该了。
第二天是礼拜天,没人上班,一整天家里的气氛都很沉闷,胤禛一言不发,缩在屋里看书。九阿哥玩游戏,十阿哥则画画,倒像是根本没发生什么事一样。
晚间十点半,胤祥从外面回来。茱莉亚从浴室出来,正好看见他进屋,还是穿着昨天的衣服,手里抓着钥匙,那样子,臊眉耷眼的。
茱莉亚拿着毛巾,看着他,也不说话。
胤祥没辙,只得小声问:“我四哥呢?”
茱莉亚指了指卧室。
胤祥犹豫半天,这才慢吞吞走到卧室跟前。
他把手放在门球上,却又转过身来:“茱莉亚,昨天……谢谢你。”
茱莉亚哼了一声:“别磨叽了,快进去吧,都等了你一天了。”
胤祥这才伸手推开门。
胤禛在桌前写东西,回头看了他一眼,又面无表情转过头去,对着笔记本。
胤祥尴尬无比地走到他跟前,小声说:“四哥,我错了……”
胤禛打着键盘的手指,这才停下来,但他没说话。
胤祥见他这样,赶紧又说:“四哥,对不起,我昨天是叫猪油蒙了心,尽胡说八道去了……”
“你说得也没错。”胤禛突然说。
胤祥慌了:“四哥你别这样!我都说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成嘛!”
“你没错。”胤禛转过身来,看着他,“璩嘉卉的事,我确实不该瞒着你。”
胤祥呆呆看着他!
“我觉得这事儿你处理不好,是我还在心里把你当小孩儿,总想管着你。再这么下去,你一辈子都得在四哥的翅膀底下缩着,一辈子都长不大。”
胤祥心里,忽然觉得既难受,又好受,像小时候他被人欺负,看着他四哥撸袖子上去和别的阿哥打架,又自责又骄傲。
他的鼻子有点发酸。
他挨着胤禛,在旁边的床上坐下来。
“我知道,四哥是为我好,怕我吃亏,被人欺负。”胤祥哑声说,“这我都明白。”
胤禛眼底掠过一丝苦笑,他伸手过来,摸了摸胤祥那刺猬一样的短头发。
第一百七十四章
风波过去之后,等到胤祥情绪平静下来,茱莉亚就悄悄问他,往后有什么打算。
胤祥埋着头,憋了好半天,才哑声说:“我要去找她。”
茱莉亚吓得一哆嗦:“老天爷!你还要去找她!上次蹲班房还没蹲够啊你!这要再进去了,我们可捞不出来了!”
“我不会再像上次那样了。”胤祥一脸郁闷道,“我那是被吓着了……”
茱莉亚也没辙,她说:“十三,你就……你就不能死了这份心么?”
“她要是死了,再见不着了,那我就死了这份心。可她明明还活着,还好好的在这世上呢。”
“可她爹是高官啊!她家世那么好,十三,就算嘉卉喜欢你,她爹妈也不见得就能同意!”
“家世再好,能好过我家么?”他嘀咕道,“高官有啥了不起?我爹还是皇上呢。”
“……”
“……我哥也是皇上呢。我侄儿也是皇上呢。”
茱莉亚被他气乐了:“好好,你家是六味地黄丸,行了吧?”
胤祥也笑起来:“你才一家子中药材!”
“可就算是六味地黄丸,你也没法和嘉卉说呀。上次人家答应不给你留案底,就已经够宽宏大量的了,十三,往后你可得小心些。”
胤祥点点头:“我知道。我自有办法。”
后来茱莉亚想,胤祥说他自有办法,搞不好还真的有什么办法,谁叫胤祥是那么一个机灵鬼呢?
茱莉亚回到学校,有一次,特意找到叶逊,去和他道谢。他却很客气,只问家里情况现在怎么样。
“劝了几句,劝开了。”茱莉亚说,“人家挺讲道理的,决定撤案。没给我弟弟留案底。”
叶逊点点头:“那就好。”然后他又笑道:“所以你那天吓成那样,我都说了其实没必要。自己不做错事情,走得直坐得正,就不会出事。”
因为她站在叶逊的办公室门口和他寒暄。茱莉亚并没有发现办公室里面的那些老师们,都在拿眼睛看着她。
等叶逊走了,杜娟赶紧把茱莉亚拉进办公室来,她关上房门,才哭笑不得道:“你啊!你还在走廊上和他讲话!”
茱莉亚莫名其妙道:“啊?怎么了?学校啥时候规定。我不能和叶逊讲话了?”
“你不知道,院里如今都传成什么样了,说你有心勾搭叶逊,上次出去玩,你在车上和人家吵,那是故意引起人家的注意,下车以后又说家里出事,缠着人家要人家送你过去,那都是你耍的手段……你都不知道人家把你给说成什么样了!”
茱莉亚一听,鼻子都快气歪了!
“谁不安好心在这儿造谣?!我有男朋友啊!他们全都瞎了?我带着阿真到学校来两三趟了都!”
杜娟耸耸肩:“谁叫人家是叶逊?别人会说你攀高枝儿、脚踩两只船。”
“脚踩两只船?我都快掉河里了!”茱莉亚气得脸通红。“这起黑心肝的!我家是真的出事了呀!那能是我说谎么?他们都看着我接的电话呀!”
“还是那句话,谁叫对方是叶逊?别说你了,我多和他打一声招呼,对面就不知多少人瞧我不顺眼呢。”杜娟摇摇头,“竟然有人跑去我家大傻那儿嚼舌根,大傻呢也真是个大傻,还相信了,前两天还和我吵了一架。”
一听这话,茱莉亚也只得坐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这叶逊真成活宝贝了。旁人说也说不得,笑也笑不得。”
“就是啊。尤其你上次在车上和他吵,说什么雍正什么的,那帮子吃干醋的家伙们可气愤了,说你一个院外的。总过来蹭办公室就罢了,近水楼台的都还没说上话呢,你倒是赶上了——你不知道,多少人说你别有用心,竟然找这个清史top1的热门话题,是特意为了给叶逊留下深刻印象。”
杜娟一直就是这样的性格。心直口快的,所以茱莉亚也不怪她,只苦笑道:“明白了,我也甭替雍正喊冤了,我先替自己喊冤吧。”
回来她和胤禛说,自己就为了出去玩了一趟,坐了一趟叶逊的车,结果被全院的女人们给嫉恨上了。
胤禛哼了一声说,活该。
“都告诉你离他远点儿。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别瞧不起传统,传统能让你不被人嚼舌根。”
茱莉亚恨恨道:“一群酸腐书生!我算明白你为什么要搞文字狱了!”
话是这么说,心里毕竟有了顾忌,那之后,茱莉亚就减少了去人文学院的次数。
胤禛的房子终于买下来了,就在蓝湾四季城。房子到手,开始设计装修,茱莉亚也帮他出主意,那段时间她自己功课很忙,忙里偷闲还总拉着胤禛去建材市场看装修材料,疲劳过度,再加上连着几天的低温,来不及换上厚衣服,没多久,茱莉亚就病倒了。
起初她还想死扛,后来咳得撕心裂肺,听得全家都要崩溃,十阿哥给她熬的冰糖川贝母雪梨不管用,九阿哥给她带的一瓶瓶念慈庵,灌进去也毫无效果。每次茱莉亚一咳,大家都提心吊胆看着她,生怕她下一口就满嘴是鲜血。因为是从清朝来的,这些阿哥对“痨病”的心理阴影,明显比一般人更深刻,茱莉亚虽然不当回事,大家却都害怕起来。
于是胤禛决定,不顾她的强烈抗议,一定拖着她去医院。
茱莉亚最发憷去医院,软磨硬泡的不肯去,说抗生素滥用很危险,说打吊针就相当于一次小手术……胤禛却一点儿都不让步,说,再耍赖,他就直接把茱莉亚扛过去。
既然他这么说,茱莉亚只好灰溜溜请了假,跟着胤禛上医院。
她本来还和胤禛打商量,说咱就去附近的社区医院,随便看看就行了,胤禛却不同意。
“不过是感冒咳嗽,你别弄得那么吓人。”茱莉亚一边抱怨一边咳。“花三倍的价格,打一样的药水,这么不划算的事,你也肯干?”
胤禛对社区医院一点都不放心。按照他的说法,什么阿猫阿狗的都在社区医院看,那能看好么?他一定要带着茱莉亚去正规大医院看病。
茱莉亚恨恨想,就是因为有你这种人,垄断了大医院的资源!造成医患之间的不平衡!
但她怎么可能拗得过胤禛?于是只得被他拖去了同济医院。
挂号。看医生,医生仔细听了听茱莉亚的肺音,觉得有啰音,担心她的肺部有大问题,又让她去拍片子。
茱莉亚没好气道:“真是的,小病都给酿成大病了。”
胤禛瞪了她一眼:“医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少罗嗦!你又不是医生。”
“谁说我不是了?好多词儿我都记得很清楚!说不定我原先就是干这一行的,真的!我跟你说我都知道他那写的都是什么,那些化验单我都不用看中文,我都记得呢……”
“既然这么厉害。那干嘛害怕来医院?”
茱莉亚眨眨眼:“大概是在医院里发生过什么很不好的事情……”
胤禛不理她,直接给拖去了放射科。
就这样折腾了一上午,医生对着片子和化验单看了半晌,最后说,没什么大毛病。
气得茱莉亚直踹凳子,胤禛却说,这不是很好么?这得多亏有现代的医疗设备帮忙,要是在清朝,像她这么咳,早被扔到黑屋子里等死了。
……她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遇上这么个不会说话的家伙?
医生开了针剂,打皮试打得茱莉亚眼泪汪汪,疼得想哭。
胤禛却笑道:“怎么变娇气了?上次被狮子给挠了一爪子,那么惨。都没哭。”
“我偎慵堕懒了,我自甘堕落了,行不行?”她抽着鼻子,声音可怜兮兮的,“我真的害怕打针。”
胤禛叹了口气,放软语气:“好吧。等会儿医生给你扎针,我把你的眼睛捂着,你不看着就不害怕了。”
等会儿轮到她挂水,到前台去扎针,胤禛竟然真的伸手过去,把她抱在怀里,捂着她的眼睛不让她看着。
护士小姐大概没见过这阵势,语气又是讽刺又是羡慕:“男朋友对你真好,这么点小针头,都怕你受不了。”
茱莉亚被她说得有些羞愧,想推开胤禛,但却被他用力按住。
等到护士把针打上了,他才淡淡地说:“能给她挡的地方,就给她挡一挡,不然,要男人干嘛?”
护士小姐的表情有些醋醋的,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等到找了位置坐下来,茱莉亚笑道:“你啊,惹恼了护士小姐,人家特意给我扎得狠狠的,我不更惨了?”
胤禛想了想:“不会的。”
“咦?为什么?”
胤禛开玩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我这么英俊的份上,她也不好意思。”
茱莉亚噗嗤笑起来。
注射室里人不少,墙上电视机,正播一部啰啰嗦嗦的泰剧,女主角不知何故,轮流和剧中每个男角色哭诉,听了几句,似乎是丈夫背叛了她,再听几句,又似乎是她无奈之下背叛了丈夫,究竟如何不得而知,只是那奇妙的、抑扬顿挫的台词,和注射室里的闲聊声,手机玩游戏的音乐声,此起彼伏的小孩儿哭闹声,“护士,我这瓶打完了”的呼唤声……混杂在一起,成了一曲嘈杂的旋律。
茱莉亚确实病了,头一直昏沉沉的,她身上裹着胤禛的大衣,整个人懒洋洋地靠在胤禛怀里,脸贴着他的肩膀。室内有暖气,热烘烘的一上来,她有些困倦。
胤禛低声说,“睡一会儿吧。我帮你看着药瓶。”
因为怕她注射药物的那只手感到寒冷,胤禛把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腿上,又用大衣一角盖在上面。茱莉亚的另一只手,则握在他的手里。
药物进入身体,开始起作用,咳嗽不那么激烈了,塞得沉沉的脑子也好像被拔掉了木塞,渐渐轻松起来。茱莉亚感觉舒服了很多。一觉醒来,她发现胤禛正煞有介事盯着墙上的电视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