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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杰潘没问石锁为什么要逼着孩子们学俄语,他知道这是石锁纪念自己母亲的一种方式,他甚至在石锁的卧室看见石锁母亲的照片,只可惜,斯杰潘一点都不记得那位女士了。
闲着也是闲着,斯杰潘就教两个男孩写毛笔字,这一点石锁倒是很赞同,他认为孩子们应该学点国学。
“本来觉得,该让表哥你教他们念点儿古代的书,比如孝经啊什么的。反正你在清朝那么久。”石锁一本正经道,“可我转念一想,父母让孩子接受孝道,这不就像公司老板让员工接受奉献思想一样虚伪吗?所以孝经啥啥的就算了,唉,我当年天天在我爸跟前冒充孝子贤孙,最后还不是把他骗得七荤八素?干脆,你就教教他们毛笔字吧,那个不累。”
所以斯杰潘就开始教两个男孩习字。
孩子终究是孩子,刚开始兴头挺足,时间长了就坐不住了,六七岁,正是爱玩的阶段,写几个字就到院子里乱跑,斯杰潘也不约束他们,男孩子去外头玩,那个很小的女孩儿就跟着保姆来找哥哥。
这一天小姑娘又摇摇摆摆的过来,斯杰潘把她抱在膝盖上,听她咿咿呀呀说些不明含义的话。
自己当然是不会有孩子了,斯杰潘暗想,但是养孩子这事儿,看上去也不容易,胤禛,胤祥,十阿哥,全都在为自己的孩子发愁,只除了九阿哥,唯有他,养了个聪明成熟的弘晸……
正胡思乱想着,石锁的大儿子跑进来了,他一看见妹妹抓着他的毛笔字贴,封面还撕掉了一半,不禁大怒:“不许动我的东西!”
男孩一把夺过妹妹手里的字帖,小娃娃突然被夺走了手里的东西,哇的哭起来,斯杰潘慌了:“阿廖沙,不要吓唬妹妹!”
男孩不服气,戳着妹妹的鼻子:“本来就是她的错!还哭!还哭!等会儿我叫爸爸打你!”
小女孩哭得更凶,小胖胳膊用力挥着要回击哥哥,谁想小手一伸,就把桌上的砚台给打翻了。
阿廖沙大叫起来:“捣蛋鬼!你看!这下怎么办!”
屋里正一团乱,石锁闻声推门进来,他皱眉看看:“怎么回事?”
只见小胖丫头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斯杰潘衬衣上全都是墨水,砚台砸在毛绒地毯上,小男孩一见父亲进来,吓得脸色发青。
斯杰潘赶紧笑道:“是我不好,没抱稳孩子,把砚台打翻了。”
石锁叹了口气,走过来伸手抱起女儿:“快去换件衣服吧。”
斯杰潘半条袖子都是墨汁,黑色液体顺着胳膊滴到了地毯上,他下意识地将袖子卷了两卷,又感觉不妥,赶紧放了下来。
“别收拾了。”石锁拦住他,“去洗澡换衣服,这边我叫佣人来。”
斯杰潘回到卧室,他进了盥洗室,脱下墨汁嘀嗒的衬衣,天气已经暖了,石锁这屋子更暖,所以他身上也就穿了件衬衣。
打开水龙头,斯杰潘冲洗着墨迹,心里七上八下的。
刚才,他无意识间,做了个非常不慎的举动:卷袖子。
自从来到石锁家里,斯杰潘就一遍遍自我叮咛,千万不要把袖子卷起来,因为他的两条胳膊上,都有长长的鞭痕。
刚才他一时忘了,为不弄脏地毯,把袖子卷了起来,但旋即就警醒,慌忙又放了下去。
……却不知道石锁留意到没有。
应该没有吧?斯杰潘暗想,尤其自己胳膊上都是黑乎乎的墨汁,而且他方才的动作那么快。
他叹了口气。把身体埋在冒着热气的细密水柱里。
要是换做以前,在大清,他一定不会这么松懈。斯杰潘自忖善于察言观色,能从蛛丝马迹里察觉不对,平时更是万分警惕,不会轻易暴露自己的短处……
可是来了这边大半个月,每天对着石锁的殷殷好意,他不知不觉放松了警戒。
也对,本来就心怀愧疚,他总不能拿石锁当政敌对不对?
忐忑不安地胡乱洗了澡,斯杰潘擦干身上,从浴室出来,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件干净衬衣,刚打算穿上,忽然,感觉不大对劲!
斯杰潘猛然回头,石锁静静站在门口!
房间里,仿佛空气突然凝固!
一秒之后,斯杰潘突然反应过来!他慌忙把衬衣往身上披!
但是,已经晚了。
石锁站在那儿,静静看着他,然后,他轻声说:“可以解释一下吗?”
斯杰潘紧紧拽着衬衣袖子的手,慢慢垂了下来。
“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哑声说,“其实我……”
他脑子乱作一团,甚至没法立即想出圆滑的借口。
石锁慢慢走过来,他走到斯杰潘身后,伸手掀开掩盖着的白衬衣。
“鞭伤,铁烙印,刀割火烫,连指甲都被人拔去了三个……”
斯杰潘万分惊恐地望着表弟,他看着石锁那张脸,从雪白渐变为惨青,变得面无人色。
“我也是刀口上舔血的人,表哥,你以为这一切,能瞒过我的眼睛吗?”
斯杰潘呆呆望着石锁,他的心脏,在胸膛里急促跳动着,好半天,只能哑声道:“不是你想的那样,真的……”
“好,那你告诉我,是怎么样的。”
斯杰潘却无法回答他。
石锁点头:“你不肯说,我去问雍正。你变成这样,他一定是罪魁!”
“真的不是皇上的责任!”斯杰潘急了,他上前了一步,“石先生你别怪他……”
他一句话说出来,再想收回来,已经迟了。
石锁惊愕地盯着他:“你刚才……叫我什么?”
斯杰潘费力地蠕动嘴唇,他觉得自己周身的肌肉,正一点点变得僵硬,硬得如同岩石!
好半天,他张了张嘴,微弱地发出声音:“……对不起。”
终究,还是瞒不住了。斯杰潘忽然心酸地想,他费了这么多劲来伪装,终究还是伪装不下去了。
“我失忆了。”他说着,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不光是有关你,石先生,我将过去的一切,全部忘记了。包括……我的父母。”
斯杰潘看见,当那声“石先生”说出来的时候,石锁那种怪异的脸色,好像他受到了一次前所未有的重创!
“什么叫……什么叫全忘了?”他像梦呓一样,轻声问,“我们小时候的事,我后来回国的事,那么多事情……你都忘了?”
斯杰潘埋下头,他不忍再看石锁通红的眼睛,也不忍再看他轻轻发抖的脸。
“对不起……”
然后,他听见石锁低哑的啜泣。
“这怎么可能呢?”他用手抱住头,喃喃自语,“怎么可能都忘记了呢?那你这样子……那我这,又算怎么回事啊?我努力了这么多年,费了这么大的功夫把你找回来,结果,你竟然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
斯杰潘赶紧道:“我有在努力地想啊!我每天都在努力回想!可我就是想不起来……”
他没再说下去,他看见石锁慢慢弯下腰,蹲在地上,哭起来。
斯杰潘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如果按照往常,他或许该上前,轻轻拍一下石锁的肩膀,但是此刻他明白,无论他怎么安慰,都是没有用的。
好半天,石锁扶着门,慢慢站起身来,他佝偻着背,悄悄走了出去。
斯杰潘心如刀割,却没有跟出去,他在床前坐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斯杰潘突然听见锁门的声音,他一愣,猛然抬起头来。
有人在上锁,对方打算把他锁在这间屋子里!
斯杰潘脑子空白了两秒,突然明白过来,他飞扑了过去,拼命拍门!
“石锁!你想干什么!喂!别做傻事呀!”
门外,传来石锁冷酷的声音:“表哥,这两天你就好好在家呆着,我要去清朝,找雍正算账!”
第四百四十六章
胤禛坐在御座之上,他能听见下方不远处,一个老臣在那儿絮絮叨叨。
他有点累。
今天照例是上朝的日子,放眼望去,百官济济,但八阿哥九阿哥和十阿哥都没来,副本不是在监狱里就是禁闭家中,朝堂之上只有一个胤祥。
胤禛也挺想逃的,他有点不耐烦上朝了。
尤其九阿哥跟他说,公司那边目前非常忙,因为并购了艾瑞思,扩大经营范围,新集团正在招兵买马,尤其需要更多的优秀高管,所以九阿哥像抓壮丁似的把八阿哥给抓了去,要不是十阿哥“几乎没有一丁点儿商业头脑”,肯定也逃不脱。除此之外九阿哥还做了个让人咋舌的事,他劝八福晋到公司里来上班。
八阿哥听说了,哭笑不得,他说八福晋什么都不会,好容易适应了现代的日常生活,哪能那么快就跑公司里上班呢?
谁知,八福晋却同意了,她觉得,去公司上上班也未尝不可,反正坐在家里也是闲着,她也想用自己的能耐“赚些银子”。
八阿哥很吃惊,说,难道你不怕搞砸了?
八福晋笑笑说,什么事情不都是学学就会了?
既然妻子都这么说了,八阿哥当然不再阻拦,九阿哥得知后挺高兴,他原本是看着八福晋坐在家中挺无聊,才出的这个主意。却没想到八福晋把这事儿当了真,上班上得极为投入,因为一开始太多东西不懂,她几乎夜夜加班到十二点,再后来,索性留在公司好几天不回来。八阿哥起初还小心眼,觉得妻子成天和同事们混在一起,男多女少,“要出事”,后来被八福晋大大的笑话了一通之后,八阿哥才不得不放弃对妻子的侦查。实际上他的侦查结果也真没什么,八福晋全部精力都放在手头工作上,根本无暇分神其它。
八阿哥哀叹,他这是给公司贡献一个工作狂,万没想到妻子上起班来,竟如此积极。
九阿哥他们在那边忙得热火朝天,胤禛不光走不了,还得每天对着一帮子老东西,被他们念叨到头疼,相比之下,心情郁闷可想而知。
胤禛悄悄打了个哈欠。
他偷眼看看下面的胤祥,那家伙站得笔直,睁着眼睛仿佛十分专注,但这种诡异的模样瞒不过胤禛,他知道弟弟又在搞“睁眼睡觉*”。
正这时,却见帘子一掀,一个太监躬身从后面走出来,是那个鬼上身的小太监!
胤禛正错愕,他为何出现在朝堂上,却见小太监抢上前两步,冲到御座之前,还没等胤禛回过神来,一杆冰冷的枪,抵在了他的脑袋上!
“别动。”小太监尖细的嗓音,在老臣冗长的絮叨中,显得格外刺耳。
胤禛微微转过头,他能看见,那是一杆黑色的自动手/枪!
底下的百官被这一幕给弄糊涂了,他们没人认识枪械,唯有胤祥突然抢上前两步,想要扑上来!
小太监一扬手,“砰”的一声巨响,子弹打在殿内柱子上!
“我说了!都别动!”
小太监尖锐的声音,在大殿之内回荡!
这下,群臣百官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大家被那声巨响吓得炸了窝!有几个撒腿想往外跑,还有的噗通坐倒在地上,抖如筛糠,剩下的那部分,在短暂的嗡嗡喧哗之后,呆若木鸡,真的一动不动了。
胤禛坐在御座上,他没有动,也没有惊慌,只皱了皱眉。
“石先生,你疯了吗?”
“没有。”小太监的脸有点扭曲,看上去龇牙咧嘴的,“不要会错意,雍正,我是来问罪的!”
胤祥咬着牙,脚悄悄向前迈了半步,小太监立即反应过来,他一抬手,子弹扫在胤祥的脚跟前!
胤禛急了:“老十三,别冲动!”
小太监哈哈大笑:“十三爷,我劝你还是老实一点,别人不知道这玩意儿的厉害,你应该知道呀!”
胤祥又气又恨,他厉声道:“你绑架我四哥想干什么!斯杰潘不是还给你了吗!”
小太监举着枪,不回答他,却慢慢看着下面那群面如土色、瑟瑟发抖的官员们。
他的目光落在站在前排的张廷玉身上,忽然柔声道:“张廷玉张大人。”
张廷玉虽然极度的惊恐,但总算神志还稳得住,他苍白着一张脸,上前一步,又看看胤禛,这才朗声道:“阁下就是上次用了老夫身体的那位吗?”
小太监点了点头:“上次多有冒犯,张大人,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想问什么事情?”
“你和斯杰潘,熟吗?”
陡然被问到这种问题,张廷玉一愣,他看看胤禛,又看看小太监,迟疑道:“你是问斯大人?”
小太监嗤嗤笑起来:“斯大人?他又算是哪门子的大人?好吧,我问的就是他,你和他一块儿在清朝当官,都是雍正的手下,你们想必很熟悉吧?”